天——荒 網友上傳章節 卷三《連理枝》3、獨木
    程亦亭的時間似乎完全靜止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年代,更不知道要怎樣才能離開身處的這片黑暗。

    他無法移動自己的任何部位,唯一能做的事只剩下思考和等待。他努力回憶著跳下轉生池前的情景,牛頭人說過他會轉世為花草樹木,那麼他現在應該是……一顆種子?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就只能等待雨露降臨來讓他發芽了。他的心發出苦笑,同時又不得不盡力忍耐那份焦灼感,因為以他現在的狀況,再焦急也是徒勞。

    他不斷重溫著與季晨之間甜蜜的回憶,神明聽見了他們的禱告,給了他們最大的眷顧,只要他還能想著季晨,就沒有什麼苦是熬不過去的。

    被小人告密而揭穿戀情的時候,他們兩人都歷經了家人的嚴苛手段,罰跪祠堂、禁足幾月、家法處置……他自己曾被父親鞭打得皮開肉綻,險些一命嗚呼,料想季晨的遭遇也與他相差無幾。

    雖然季晨從來不說,身上的那些傷痕卻讓他心知肚明。也正是因為受了太多的苦楚,從小錦衣玉食的他們熬得太難,看著對方受苦更比自身難受百倍,他們才想到了那個下下之策,一齊殉情了事。

    他心中其實很怕,怕他們死後會下陰間的地獄,自殺而死本不是什麼男子漢所為,家人也勢必會為他們極度傷心。

    他更怕的是,殉情並不能讓他們得到解脫,他與季晨逃避世俗禮法的行為反而會被上天懲罰。但他從未向季晨說出過這些擔憂害怕,他在季晨心裡應該是被依靠的那個人,怎能反過來依靠季晨.新最快.還要擾亂季晨的心呢?

    他不停地想著這些,依賴它們來度過漫長的時間,那些纏繞的心事想過無數遍之後。身邊總算有種更加濕潤地感覺了,溫度也稍稍暖了一些。

    被濕潤感包圍著的他開始覺得有點脹。有什麼東西想要從身體裡擠出去……他驚喜地集中精神努力向上伸展。在黑暗的泥土裡生長了許久,他感到上方傳來光和熱,這意味著離地面近了。他更加用力的向上鑽,終於頂破了那層薄薄的泥土,春日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微風拂動了視野裡地大片草叢。

    他還只是一顆矮小的嫩芽,沒辦法看得更遠更高,但就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他看到了寫有自己名字的墓碑。那座新墳並不高大,但收拾得非常乾淨,墳前還有擺得整整齊齊的蔬果酒菜,應該經常有人來打掃祭奠。可是他沒有看到墓碑上有季晨的名字,更沒有看到那個新墳近前還有另一座新墳,季晨顯然並沒有跟他埋在一起。甚至沒有被埋在他的旁邊。

    他的整顆心都涼了,季晨到底去了哪裡?陰間與陽世都找不到對方的蹤跡若能盡快求死,他恨不得乾脆死了再回去陰間尋找季晨。可如今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委實太過渺小卑微。連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掌控。這才叫生死兩難、

    這便是上天對他尋死地懲罰嗎?只能直挺挺的立在自己的墳前,一日又一日緩慢地生長。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親人在墳前哭泣懷念自己。當他們哭著怒罵他的不孝不義時,他也痛苦得不能自已,多麼想開口安慰他們不要再這麼傷心。

    等他長到一尺來高地時候,總算聽到了季晨地名字。他尚未出嫁的妹妹在他墳前流下了同情地淚水,對埋在地底的哥哥提起了他的情人。

    「哥哥……你在黃泉路上可曾遇到了他?但願你們下輩子能一起投胎罷,這輩子你們都要被分隔兩地。你們去了之後,我們程高兩家結下莫大仇怨,朝上朝下都鬥得死去活來,還死了不少人。他高家終究是輸了,他爹也革職還鄉,把他的屍骨遷回了南方安葬。」

    程亦亭心中大驚,自己與季晨殉情之事竟引起了如此大的風波?他們遺書之中寫得明明白白,兩情相悅、死而無憾,彼此都是心甘情願,與他人他事無關,還寄望兩家仍如從前般世代交好,莫要為兩人之事起了爭端,怎麼竟鬧得反目成仇?

    他那個小妹還在低語「哥哥,你們也未曾想到罷……我們程高兩家本是世代交好,我早已暗中喜歡他家的四哥,可這下不成了,四哥已被革職流放,爹也要把我嫁出京去。哥哥,我本也想一死了之,又怕死了之後爹爹更加為難高家的人,沒法子,我只得忍了這輩子,寄望下一世與四哥再續前緣。」

    程亦亭聽得又是傷心、又是自慚,自己一個堂堂男子竟比不上家中小妹有所擔當。他與季晨貪圖解脫而一死了之,卻從未想過死後會造成這等家族仇怨。

    他本該想到的,只是從前他不敢亦不願去想太多。

    他與季晨都是家中長房長孫,季晨自小在南方祖屋養著,長到十四歲才來了京城,乃是高家想要為其深造,順便今早引薦至京城官場之內。

    可就在那一年,季晨遇到了十六歲的他,兩人都有些世家公子的嬌貴習氣,卻也都看不慣那等欺負弱小的暴發戶,一起整治過幾次京中惡霸之後,便把彼此引為知己,恨不得整日整夜不分開才好。他們正是年少輕狂,幹什麼也是一起,後來便背著家人逛至花街柳巷。前頭還叫了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後頭喝著酒卻只看見眼前這人艷麗無雙,當即遣退了那些姑娘們,兩個人你儂我儂的說起話兒。

    一切均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他們兩人誰也未曾說破,便相互約定了永不與女子婚嫁。

    現在想起這些甜蜜的往事,只能讓他更加痛苦,他和季晨都沒有想過去傷害旁人,卻令得程高兩家勢成水火,互有死傷。

    若孤獨的生長在這裡便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甘願領受,只願老天饒過季晨。只是,現在的季晨又被困在哪裡受苦呢?

    他愈發的心急如焚,想要快些長高長大,若自己能如牛頭人所說一般修煉**形,那便可以離開此處前往南方尋找季晨。

    是了,季晨與自己一同許願,一同身死,最有可能的便是死後也與自己一般,化為墳前的一顆樹木。只是如今一顆在南,一顆在北,任枝條長得再茂盛也不可結為連理了。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節更多作者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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