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月傳奇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勝巽
    長安西去百里,有一無名荒山。山中虎狼出沒;山上草木叢生,更因是人跡不至之地,是以連條山路都沒有。此山生得奇特,四周均是平地,只有這座山陡然而立,孤峭峭,單吊吊,十分突兀。那山上的樹木沒有一棵是直立的,都朝著山腳方向傾斜著,近山頂的樹幾乎都完全匍匐在地,彷彿有什麼大力將之推倒一般。有行經者傳言說曾見此處有神人現身,又說是妖物降世,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秦弓與羅漪御風而行,不消半日便已到這山前。兩人自空中望下,看得分明,那山頂之上正有一個洞口,遠遠看去,洞內黑忽忽的,卻不知是不是白澤所說的風吼洞,只聽得陣陣呼嘯之聲自洞中傳出,那聲響如同百獸齊吼,群鳥悲啼,著實讓人心驚。

    兩人正要靠近,忽覺洞中有陣陣巨風盤旋而出,竟將洞得上空捲出一個巨大的漩渦來。兩人措不及防,幾乎被捲上高空。幸虧秦弓見計得快,右手用勁一揮,抵住風力,左手扯著羅漪便往後退,這才堪堪躲過。兩人按下雲頭,離著那洞口稍遠處落下地來。雖然腳踏實地,依舊能覺餘風割面,令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秦弓抱膝坐在樹幹上,道:這裡料來就是風吼洞了,果然不是常人能進入的地方。

    羅漪也跟著坐在他身旁:你剛才在空中倉促間也能一手抵住風力,難道也不能進去麼?

    秦弓搖頭道:我們畢竟站得高,風力不算最強,如果要衝入洞中,直抵風源怕是不能,要是用天狼弓射之或者可以把旋風摧毀,但是只怕通道也會就此破壞。

    那看來只能等白大哥來了再做道理了。

    兩人不再說話,都只是呆呆的坐著,各懷心事。過得一陣忽然一起回頭道:你……又忽然一起停頓。兩人都覺得滑稽,不由得相視而笑。

    羅漪道:你先說。

    秦弓哦了聲道:我只是想,既然去色界天,你要不要順便回首羅天去看看呢?

    羅漪並不作答,只是輕輕的唔了一聲。秦弓也並不多問,卻又長長的歎了口氣。兩人復又沉默。

    過得半晌,羅漪忽道:你會不會做魔尊?

    秦弓一愣,信口道:我做不做魔尊有什麼關係麼?

    沒有。羅漪似有所思的說道,我也只是問問。但是我想到那天你發狂的樣子很可怕,如果你做了魔尊的話,會不會就一直是那個樣子的?

    秦弓一笑道:傻丫頭,哪裡有這樣的事情?別胡思亂想的。

    羅漪轉頭定定的看著他。秦弓倒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忙道:你做什麼老是盯著我看?

    羅漪咬了咬嘴唇方道:你,你前世是不是很喜歡那個柔荑?

    秦弓望了她一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額道:你不是能感覺到別人想什麼嗎?說罷閉上了眼睛。

    羅漪伸出一指放在他額前,卻又放下:我要你自己說給我聽。

    秦弓睜開眼,又歎了口氣,道:那一世,是的,我愛她!

    明知道答案必定是如此,羅漪依舊覺得心裡如同被大錘狠狠的砸了一下一樣,頓覺腦中一陣嗡嗡鬱鬱,定得定神才聽秦弓繼續說話:可是這一世的我畢竟是一個新的我,我不只是天狼的延續,我更是秦弓。漪妹,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羅漪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來,點頭道: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她知道柔荑的影子在他的心中便是一個深深的烙印,經過了輪迴後的烙印不但不曾變淡,反而因著希望的重生和幻想的空間而變得格外的清晰。而自己是這道烙印的對手麼?她不知道,但是神也罷,魔也罷,人也罷,石也罷,作為一個女性的本能,她都不會也不可能輕易的放棄自己的愛。

    秦弓不再說話,心中卻如潮湧一般:前一世,我眼看著她在我的懷抱中死去,我發現我縱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也無法挽救她的生命;這一世在夢中,我又一次經歷了那般的傷痛。好在她竟然也能在這一世讓我見著,也許我可以將天狼那一世想做而不曾做到的事做好罷?也許無論是天狼抑或是秦弓,都只是希望可以有一個恬淡平靜的世界可以容自己有平淡的快樂吧?然而卻在造化的擺佈與所謂的爭鬥中踏入一個根本不想涉足的圈中。

    直到一隻手掌搭在秦弓肩頭時,他才猛然一醒,回頭處發現,不知何時白澤與青鳥已經站在他們的身後。白澤看了秦弓與羅漪一眼,心中暗暗的歎了口氣。他原本籍由離開便是希望他們兩可以有單獨交談的機會,但看如今的情形,似乎並不如自己所設想的那般好。

    秦弓起身問道:白大哥事情辦完了?

    白澤點了點頭算是回答,又清咳了一聲道:咱們先入魔界再說。一指風吼洞口,這是我們風族的信道,旁的人是極難通過的,各位站在我身後!

    眾人不敢怠慢,連忙照做。只見白澤抽出腰間折扇,向洞口的旋風一引,那旋風竟自橫了下來,四周的樹木被旋風一絞,立時枝折干斷,如同碎紙一般四散飛濺開去,絲毫沒有一點阻礙。白澤卻並不驚慌,只見那旋風刮到白澤面前便不再向前。

    走!白澤低喝一聲,當先朝風眼中走入,其餘三人緊隨其後。那風眼中卻是一絲風都沒有,然四周狂風盤旋,呼嘯之聲不絕於耳,雖明知跟著白澤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也著實讓人有些驚惶。秦弓反過手來,抓住身後羅漪的手,只覺那只柔軟的小手冰冷潮濕,滿是冷汗。羅漪被秦弓一握住手,心中頓時定下了八、九分,方才敢大膽前行。

    四人向前疾行,初時尚有風吼之聲,到得後來便覺四週一片蒼茫,更不辨東南西北,唯有粒子般的光影迅速向後倒飛。又行得一陣,便見前面隱約有一點淡藍色的光芒,漸行漸近,那光芒越來越盛,等到得眼前時,發覺那正是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出口。

    四人魚貫而出,只見自己正處身於一片曠野之中,抬頭處,天上懸著的卻是一個發出耀眼藍光的球體,那光芒灑在曠野上,將整個大地染作一片幽幽的淺藍,頗覺有些陰鬱。

    藍太陽?秦弓曾到過摩毓首羅天,見過造物之奇,雖微覺新奇,也並不意外。

    到了!此處便是魔界中風族聚居地:勝巽天。白澤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很久沒有回來啦!

    正說話間,忽聽得有人喝道:什麼人擅自闖入?!

    眾人急抬頭,卻見不知何時冒出十幾個人來,一個個身著白色鎧甲,手持長刀,背上竟生出一對白色的翅膀來,兀自迎風微微扇動。

    秦弓看得奇怪,道:怎地風族的人都是有翅膀的?白大哥你怎麼沒有?邊說話邊轉頭去看白澤,這一看之下卻嚇了一大跳。只見白澤將身一晃,背後竟然也生出一對翅膀來,但那翅膀卻要比這群人的大得多,而且呈半透明色。再看他樣貌,倒也沒有什麼大改變,只是眉間多了道深藍的印痕,宛如沁風舞動。

    那十數人一見白澤模樣連忙跪拜,齊聲道:屬下等失禮!

    白澤一揮手,道:免禮,你們且先起來。

    那群人這才起身,卻並不敢抬頭,一個個半低著頭。想來白澤在風族中地位頗高。其中一人上前半步,躬身道:屬下風霖,率隊在此守護信道入口。不知殿下是哪位公子?

    白澤嗯了聲道:我是白澤。

    啊!原來是二公子。風霖臉上又多了幾分尊敬之色道,聽聞二公子下界辦事,沒有想到竟然回來了!族主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白澤點了點頭,道:你們各司其職,好好把守,我這就去見過族主。

    風霖應得一聲,躬身退開。

    白澤將法相收了,朝秦弓等人道:咱們走吧。

    青鳥輕聲道:白大哥好厲害喲。

    白澤微微一笑:那也沒有什麼。

    秦弓問道:你那對翅膀呢?藏哪裡去了?

    白澤邊走邊答道:不過是個變化而已,其實剛才那個才是我的本來面目。頓了頓又道,我們風族之人能耐高低只需要看翅膀的大小色澤便可,所以他們雖然不認識我,一看我的翅膀就能猜到我的大致身份。

    秦弓等人這才恍然。

    青鳥忽道:攫夔山離此有多遠?

    白澤知她時刻都念及柔荑安危,當下答道:攫夔山在魍魎天,離此不算很遠,你放心,待我們先去聖殿見過父親,多叫上兩個幫手再去不遲。

    風族的聖殿矗立在勝巽天的最高處,風聲在殿內穿越,掠過那純白的柱石時,發出泠泠琴音般的聲響。高高的殿堂上正襟危坐著一人,他身後碩大的雙翅透明中雜著幾絲淺藍色的脈絡。他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一如那淡淡的春風。然那眼中偶爾露出的一抹寒光卻如秋風般肅殺。

    白澤見到他時,納頭便拜,口中呼道:孩兒白澤,見過父親大人!

    他便是風族之主白藏吧?餘下的三人心中想著,

    白藏臉上的春風立時擴散開來,彷彿可把眾人感染:起來吧,吾兒在人間界保護轉世魔尊,因何而回?

    白澤站起身來,連忙向白藏引見秦弓等人。

    秦弓上前一抱拳道:在下秦弓!

    眾人忽覺似有一縷微風掠過,再抬眼處,白藏已然站到面前。饒是秦弓如今已有前世的五成能耐也未能看出他的身法來,不由心中暗暗讚歎。

    白藏將秦弓上下細細打量,邊連連點頭道:好、好、好!臉上有難以掩藏的喜色。看得多時,他忽然低頭下拜道:屬下風族白藏叩見魔尊!

    秦弓倒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攙扶道:白……伯父請起,我與白大哥平輩論交,你無須這般多禮。

    白藏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心中想道:當年天狼何等狂傲,他……難道轉了世連性子都轉了不成?

    秦弓復道:我不過是個凡人,魔尊不魔尊還是且不要提的好。

    白藏哦?的一聲,起身道:凡人?凡人何以能夠可以通過魔族信道,你明明已悟覺前世,怎地不是魔尊了?!

    秦弓搖頭道:悟覺前世是一回事,是不是魔尊是另一回事,還望伯父不要為難我。

    一旁羅漪插口道:小弓就是小弓,你們要魔尊另找別人好了!

    白藏雙目一睜,眼放厲光,喝道:哪裡來的稚口丫頭?此處豈有你置喙的地方?!

    羅漪哼道:這地方有什麼稀罕的,本公主……

    漪妹!秦弓低喝道,不要對白大哥的父親無禮!羅漪這才不再言語。

    白澤連忙上前一步道:這位是摩毓首羅天的公主——羅漪。

    白藏冷笑一聲道:就算是首羅天王親至,也須給我幾分薄面!卻也並不再說什麼。

    白澤復道:此次孩兒回來其實是要去魍魎天救一個人。他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約略的說了。

    白藏將衣袖一拂,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卻又已回到高座之上,話音緩緩的自上而下飄落,卻冷得如朔風一般:魍魎天不是隨便可以去得的,你是我兒子,我更不容許你涉險。

    白澤聞言一驚道:父王,秦兄弟他來魔界皆是為此,你又怎可坐視?

    白藏森然道:他是你秦兄弟,又為何要我來理會?

    青鳥在下面聽得這話,急道:這麼說來,小姐是沒有救了不成?說著恨恨的跺腳道,我就知道婆雅手下的人不可信!我自去救小姐,就算死在那裡,也好過求你們這群人!

    白藏仰天打了個哈哈,卻殊無笑意:在風魔殿上撒野的人,我數百年不曾看見了。今日看在魔尊的份上,你們最好速速離開,否則的話,哼哼,休怪我翻臉無情!

    青鳥尖聲道:走就走,有什麼稀罕的!說罷轉身欲走。

    青鳥!白澤在她身後喚道,讓我再求過父王!

    不用求他!秦弓忽道,我倒不信那魍魎天是什麼龍潭虎穴,憑咱們幾個的力量便去不了不成!說罷一拉羅漪,大步走出風魔殿。青鳥也自跟在後面,獨獨留下白澤。

    白澤看看他們幾個遠去的背影,又看看殿上自己父親高高在上的身影,急得不停搓手。他想得一想,高聲道:父王,無論如何,秦兄弟總是魔尊轉世啊!你……你又何必如此呢!

    白藏見秦弓數人已然去遠,臉上反又浮出那淡淡的笑意來:吾兒莫急,魔尊若是連區區一個魍魎天都無能為力,哪裡還能算是轉世天狼?你且前去相助,為父自有主張。

    白澤聽他那麼一說,歡喜道:是,我這就去!也顧不得行什麼禮數,大步追了出去。

    身後,白藏的嘴角微微一牽,那微笑似乎更盛,眼神中除了肅殺更似多了幾分詭譎,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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