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 宮闕鎖清秋 第十五章 一入宮門深似海(4)
    在娘親摟我入懷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是病糊塗了,那樣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使我原本若死水般的心彷彿又活了過來,我只是緊緊抱著娘親不撒手,淚早已沾濕了她的衣襟,而她也只是抱著我,不住的念叨著傻孩子,傻孩子!

    「郁兒你若是不想,娘和爹定不會逼了你,縱然是皇上又怎樣,郁兒就順著心的意思吧,不用把我們當作你的包袱。」我把手輕輕放到娘親的嘴上,謹慎若她又怎會如現在這般失言,只是她這樣說我卻更是放不下了。罷了罷了,就用一生的淒清來換個心安吧,無望也好勿忘也罷,那些愛就隨著風去吧。

    我這園子是越發的冷清了,連陸昭儀都甚少過來了,那一日在涼亭的醉酒,我卻那麼清除的瞭解了她的痛她的恨,她該是恨我的吧,既然道了出來便無需再多做掩飾,誰又甘願做誰的影子呢。送走了娘親後,我獨自踏入屋後的那片花圃,大片大片絢爛而奪目的紅映入眼底,似是離人的淚,錦紫蘇勿忘的愛,只是此刻我的愛為何這般絕望。

    貴人是正五品的品級,冊封為貴人也只不過是在殿中等著那一道聖旨,即便是如此碧兒也是興高采烈的為我裝扮著,茗曦卻是在一旁淡淡的看著,或者連她也不敢相信,我居然就這樣平靜的接受了,望著鏡中那個盛裝的自己,當初走入昭慶門時不詳的預感終是應驗了,厚重的宮門興許一輩子都跨不出去了吧,我終於不再是過客了,只是與她們不同,我的生活裡沒有對聖寵的無盡期盼。

    「碧兒你再塗下去,我的臉就快變猴屁股了!」

    「呵呵,哪像小姐說的這般誇張,哪家的娘娘不是這番妝扮,都說宸妃娘娘是宮中最漂亮的女人,但我們小姐這一打扮啊,可不比她遜色多少。」碧兒得意的說道。

    「還是我來吧,碧兒你去看看宣旨的公公來了沒。」茗曦打斷了她,這丫頭的嘴總是沒個遮掩,茗曦輕輕為我梳著髮髻,一個漂亮精緻的同心髻,「不管怎樣今日也算是主子的好日子,一個女人一生便只有一次。」我朝她微笑,任由她捋起一撮髮梢,聽著她口中的念詞一梳梳到頭,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子孫滿堂。

    我早已是淚流滿面,臉上的妝被淚水弄糊了甚是醜陋,活像個唱戲的。茗曦什麼也不說,只是重又幫我補妝,同心髻、三梳詞,這些原本是見證了一個女人幸福的開始,然而對我來說卻像一道沉重的枷鎖。既然我已捨去了那份妄念,那麼就在今日做個最奪目的新娘吧。

    碧兒急匆匆的推開房門「聖,聖旨!」

    「聖旨到,多羅宗姬接旨!」堂外一聲細長的喊聲響起,茗曦笑著扶我朝前廳走去,我雖然面上帶著笑,但卻不知這一步一步走向的會是什麼,前廳的安順一臉憂色的望著我,我心中一緊。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耳邊依舊迴響著這幾句話,安順顫抖著念著「赫連正德之女赫連菀郁,蛇蠍心腸,擅妒成性,姑念赫連祖上隨先皇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故撤銷其貴人之封號,禁足於凌煙閣。」

    「順公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甚至連追問的力氣都失掉了,茗曦卻是急問道。

    「唉,余常在小產了,據說是從您這兒過去之後就一直腹痛,起先以為是胎動,然而直到深夜依舊腹痛難當,喚來太醫診了才知原來是小產,余常在則是在皇上面前,一口咬定是在您這吃了下藥的東西。」

    「我要見皇上!」無憑無據怎能拘了我去凌煙閣。

    「菀主子還是隨了奴才走吧,皇上交待了若您要求見,則回答說『不見』,主子也莫要難為了奴才啊!」

    「順公公,我們走!」我苦笑道,他竟然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對於他來說,我又是什麼……

    凌煙閣位處皇宮之西,我隨著安順走過一條又一條漫長而五盡頭的甬道,這一道道厚重的宮門鎖住了多少個女人的青春年華,鎖住了多少個一世的等待。安順不時的回頭看我,他面上的焦急是發自內心的,又或者看多了太多被帶去凌煙閣的女子,像我這般鎮定的倒令他覺得不正常了。

    臨走時,他經過我身旁悄聲道「依照奴才這些年在宮中當差的經驗看,此事絕不簡單,菀主子要多加小心,如今雖身在凌煙閣,但世事無絕對,奴才不便多言,主子珍重!」我微微頷首,朝他微微福了福身,以我現今的處境,他能這樣為我著想,倒讓我覺得一絲安慰。

    從未想過這世上會有這樣陰冷的地方,即便是盛夏,凌煙閣內卻連光都透不進來,那麼我就要在這個見不到光的地方慢慢腐爛了嗎?變數來的這樣快,快到我都不及應對。余常在怎麼會突然來找我,而又怎會一回去便小產了呢,而後我便來到了這個地方,將這些聯繫起來心中豁然開朗起來。只是背後那個人的手段未免毒辣了些,畢竟余常在腹中那也是一條性命啊。

    我發現凌煙閣的廂房內還另外住著幾個女人,她們整日整夜的梳妝打扮,曾經忍不住去問,她們的回答卻讓我覺得心中苦苦的酸酸的有一天皇上定會再想起我們,所以我們隨時都要保持最美麗的妝容,以待那一刻展現在他面前。

    此處雖然淒清,但不失為一個安身之所,再不用捲入那些是是非非,那一片錦紫蘇的花圃一直是由我親手照料的,而如今怕也是枯死了大半了吧。今日朗月當空,獨坐廊下賞月倒也別有一番韻味,夏風徐徐卻吹得人那樣心寒。爹爹若是知道他那個比兒子更寶貝的郁兒,如今卻被禁足在這個光都透不進來的地方又會怎樣,他又會不會一時興起率領千軍萬馬殺進皇宮呢?呵呵,我這樣胡思亂想著,在凌煙閣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每日只是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數著花開又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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