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 宮闕鎖清秋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6)
    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的,這或者就是宿命,看著順淑喜樂樂的跑去,邊跑還邊欣喜的叫著父皇!我於是也轉身恭敬的福身下去「赫連菀郁參見皇上,恭請皇上聖安!」我盡可能的將頭往下垂,心裡暗暗祈禱他們父女兩個快快離去。

    「朕的小帝姬,大熱天你在這做什麼?」話語中滿是憐愛,同時也以威嚴的目光掃過眾人,似乎是在責怪宮娥未看好帝姬,這麼熱的天曬壞了帝姬可怎好,眾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父皇莫怪她們,是順淑央著菀姐姐教我跳舞的,宮裡別的帝子帝姬都不陪我玩,見了我還走得遠遠的,只有菀姐姐真心待我,只有她會對我笑,父皇您就不要責怪她們了!」順淑語氣嗲嗲的說著這些話,然而這話聽得眾人耳中,卻也叫人心裡一酸。我中一緊,按說陸昭儀正值隆寵,順淑的境遇該不至如此,但瞬即便明白了,再得寵也不過是個昭儀,更何況陸昭儀向來清高,想是也並不與她們交好。只是可憐了順淑,這樣小的年級便要開始肚子承受寂寥。

    「你是說永凌他們都不和你玩,連順慶帝姬也不和你一道嗎?」我雖未見到雍熙帝臉上的表情,但那語氣裡分明包含著震怒,但隨即他又沉吟了半晌,「菀姐姐?你說你叫赫連菀郁?」當他的目光看向我時,我只覺全身似被火灼一般,但也只得抬起頭來答話,赫連家的孩子永遠是高昂著頭的。

    「回皇上的話,民女正是赫連菀郁,家父赫連正德。」不卑不亢的語調,但幾乎是在迎上他目光的瞬間,我便大吃一驚,想來他看著我時的表情也是一樣的,竟然是他!只是他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那時在荷塘畔,我只當他是哪個親王貝子,不想竟是當今聖上,念及此不禁也為自己這些日子來,心中生出的莫名的相思感到好笑,這樣的人又怎是我能去想念,敢去思戀的呢?

    「原來你就是朕親封的多羅宗姬,哈!赫連老兒還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來啊!」他笑得像個孩子,俊朗的面孔依舊,只是他已是幾個孩子的父親,十幾個女人的丈夫。

    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命了茗曦與碧兒都不用伺候著了,想著白日裡的那個人,面上那一抹驚訝之色,顯是認出了我,但為何眼中卻飄過一絲冷漠?我真是傻瓜,今日站在我面前的不就是那個一直以來不願見到的人嗎,就算他有多少無奈,但也終究負了那麼多人,他甚至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我又在期待什麼呢?赫連菀郁啊,你不過是個質子,只要爹爹凱旋交回兵權,你就得到自由,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你不過是這深邃後宮中的過客,你在期待什麼!

    一翻手,打翻了旁的墨硯,只「咚」的一聲硯台落在地上,青磚上濺了一地黑墨,碧兒聞聲立刻跑了進來「小姐你有沒有怎樣?」茗曦也緊隨其後。

    「無礙的,不過是打翻了一方紫硯,唉可惜了!」我笑著回道。

    碧兒氣嘟嘟的看了我一眼「我都快被你嚇死了,你還這樣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我們都要好好的知道嗎?」不知道碧兒是否看穿了我的心事,但她似是無意的一句話,還是驚醒了我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是啊我們都要好好的,邁步走出書房,外頭的天原來已經這樣黑啦!

    茗曦走至跟前,向我一福身,道「啟稟菀主子,今日太后那遣了人來說是有家宴,請主子一道過去。」家宴?入宮後也聽陸昭儀提過幾次,往日也並未邀了我同去啊,今日怎麼……原想推說病了不去了,但茗曦又接著說道,「菀主子定是要推說身體不適了吧,但昭儀娘娘還有句話要奴婢帶到,說是玉貴人也會去。」和我呆久了,茗曦終是有變化的,換做從前的她,定不會這樣笑我。聽的她這樣說,碧兒臉上更是笑開了花,回到房內由得她們倆替我梳妝,只是這頭飾我卻執意只在髮髻上插了跟白玉簪子,簡單而又不失高貴。

    太后的慈安宮我是從未踏足過的,而這樣規模的皇室家宴我亦是首次參加,幸得茗曦在一旁指點,而碧兒這個冒失鬼則被我留在了夢東園,若這丫頭在這捅下什麼簍子,我可是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啊。按著禮數,我與那些帝子帝姬們同坐一桌,順淑見我來了,忙嚷著坐我邊上。上次在迴廊遇到的那個帝子也在席上,只是他旁坐的那位直勾勾的看著我,望得我好不自在。

    席上除了上回碰上的兩個帝子與我年齡相仿,其餘的帝子帝姬們皆與順淑一般年紀,我回過頭找尋著表姐的身影,她並未與皇帝同桌,通常只有皇后以及受寵的妃嬪才得以與皇帝同桌。表姐裝扮得極其簡單,一身雪紡長裙,裙上零星綴著幾朵微微綻放的寒梅,素雅之至。她臉上淡淡的,似乎所有的喧囂皆與她無關,究竟是什麼令原本活潑開朗的姐姐心灰若喪,如冰雪一般。見我在望她,她也只是微微報以一笑,看來多少也帶著點苦楚。

    「菀姐姐可是想家了?不要難過,順淑給姐姐夾菜,這盤櫻桃肉可好吃了,姐姐也試試。」我心頭頓時湧起一團暖意,這孩子這麼小就懂得體貼別人了,她見得我在發呆,以為我無聊,便找了些話同我說。

    當雍熙帝點到我名字的時候,頓覺四周圍幾道惡狠狠的目光射來,每年初夏皇帝都會去到西山圍場行獵,通常也會帶著極寵幸的妃嬪、大臣同往,然而我卻沒料到他竟然會點到我的名字,只有皇后與陸昭儀深思自若,彷彿早就料到的樣子,而表姐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謝過恩低垂著頭避免去迎上那些嫉恨的目光,然而她們並沒有放過我的意思,表姐那桌上的幾個不受寵的貴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語調不高卻恰好入得我耳中,茗曦只是不動神色的拉了拉我的衣袖。

    赫連家的女兒可不是軟柿子,我乾脆抬起頭一個個瞪了回去,心裡卻覺得好笑,我不過是個多羅宗姬,皇宮的過客,她們的夫君不過是念在我爹爹正在西關搏殺,這樣她們與我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就這樣我原本低調生活的計劃被徹底打碎了,不只是不是因為燭光搖曳而迷了眼,我竟在雍熙帝的臉上看到一抹幸災樂禍的笑,也好終於得以離開皇宮一段時間了,行獵歸來想是爹爹也該回來了吧。

    宴席散去,從表姐身前經過時,聽她低語道「我果然事事不如你,而你終究也事事要搶我的。」我就那樣怔在了原地,初夏的夜我卻從心涼到了腳跟,她,竟是這樣看我的!

    「宸妃娘娘慢些走,臣妾同你一道!」玉姐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而後跟上了一名衣著華麗的妃子,宸妃?暮色中那個華麗而淡然的女子靜靜的立著,這就是唯一被允許進入上書房的女人,這就是多次被爹爹提及的那個干政的女人,朗朗夜空之下她就好似一道光,綻開在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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