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錦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斷情
    雨繼續肆虐,天地彷彿被這洪流充滿,夜幕時而被閃出陰慘而神異的火光。

    寶錦脫下外袍,緊緊裹住那具白骨,一動不動地跌坐在泥地上,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一旁兩人想上前勸,看入她死寂空茫的眼神,又覺得不敢。

    沈浩想起故主,心中痛楚更深。雖然早有預感,真正看到這慘不忍睹的一幕,他幾乎也要瘋狂了——

    「就算成王敗寇,也該給予皇族的體面死法,這樣的折辱,實在是——」

    他趁都著說不出話,手下用勁,竟生生將劍鞘捏成了兩片薄鐵,手狠狠撞在刃上,頓時鮮血淋漓。

    「混帳!」

    他低聲怒罵道,恨不能肋生雙翼,穿越這無邊雨幕,深深宮闕,將那偽帝碎屍萬段。

    許尚宮顫抖著向他示意,只見寶錦呆呆坐著,似乎正在跟屍骨喃喃說話。

    沈浩深吸一口氣——死者已矣,不能讓活著的傷心地瘋狂,他上前替她撐起傘,想要扶她起身,「殿下!您醒醒!這血海深仇還等著你去報呢!」

    「血海深仇……」

    寶錦的重眸無意識的轉動著,她低聲重複著這一句,蝴蝶狀的肩胛骨微微起伏著,卻是再也流不出眼淚。

    大雨之中,只見她緩緩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有力,彷彿要穿透這茫茫雨幕,去到那幽冥黃泉之地——

    「姐姐,我先前錯怪了你,對不住。」

    她喘息著,任由雨水嗆入肺腑,「你希望革新弊政,希望能覓得一心人,這才錯信了這個涼薄負義的男人……」

    她的喘息越發尖利,幾乎痛入骨髓,「可是我,又比你好多少呢……」

    她抬眼望向天幕,粗暴的雨柱打中眼眶,痛得幾乎睜不開眼,可這近乎自虐的痛意,卻也絲毫不能讓她和緩半分——

    「我居然,重蹈了你的覆轍。」

    「殿下!!」

    一旁兩人再也無法坐視,一齊搶上前把她攏入傘下,又拿了罩袍等物蓋上,寶錦盈盈地望著他們,忽然飄忽一笑,推開了所有。

    素色中衣在泥濘中飄飛,雷電和暴雨在天地間咆哮怒吼,卻也抵不過這白衣勝雪,煢煢而行。

    在兩人的驚呼聲中,寶錦抱著姐姐的屍骨,蹣跚著走向馬車。

    眼睛……逐漸被雨水浸潤……模糊得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腳下有什麼刺穿了絲履……卻感覺不到痛……

    這荒野遍佈亡魂……卻還有誰在乎?!

    寶錦渾渾噩噩地走著,腦海裡全有萬千畫面流光飛舞,一時生成,一時湮滅……

    姐姐的絕美笑容,眉宇間的睥睨飛揚,談笑中果敢決斷……以及那最後的依依不捨,最後的深深一眼……

    這樣的幻景,卻被一道熟悉的面龐生生插入,那熟悉的笑容,冷峻而溫柔,彷彿千萬年寒雪中的一抹日光,照得自己心旌沉醉。

    漸漸的,那笑容逐漸化為陰森詭秘,那人拔出劍,滿眼都是嗜血之意,隨著雷電的轟隆聲,劍光凌厲劈下,姐姐的微笑頓時化為齏粉——

    「不要——」

    寶錦慘號道,再也忍耐不住這錐心之痛,天旋地轉之下,一頭栽倒在地上。

    ****

    天近四更,雨總算稍稍緩了一些,馬車載著三人,朝著回程而去。

    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垂著頭,任由水滴把地氈浸濕。

    寶錦終於醒了過來,卻仍是抱著屍骨不撒手。

    「許尚宮……」

    鬼使神差的,她居然開口了。

    許尚宮忙活了一夜,疲倦得受不住了,正在上下眼皮打架,聽這淡淡一聲,身子不禁一顫。

    「殿下,留得青山在……」

    「姐姐的那些事,涉及隱秘,你是怎麼知道的?」

    寶錦環抱著姐姐,低頭將話截住,逕直問道。

    許尚宮不假思索道:「奴婢本在先皇宮中伺候,錦淵殿下繼位移宮,我圖個清淨,就去了本朝廢太后舊宮那裡管些花木——錦淵殿下每次喬裝出宮,都要從那秘道通過。」

    「你怎會知道姐姐這些事?」

    寶錦仍是低著頭,悶聲問道。

    許尚宮仍是鎮定自若,卻是跪了下來,「奴婢有罪,錦淵殿下過身後,奴婢趁亂摸進了乾清宮,找到了這個。」

    她袖中微動,終於翻找出了一個小木盒,寶錦一看那樣式紋路就覺得眼熟,仔細一想,卻是和自己在秘道巨室裡發現的幾隻木匣一模一樣。

    自己找到的是帳本和練功心法,這一隻裡,卻又是什麼?

    「這是他們兩人來往的書信,看完這些,殿下您就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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