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愛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符銳來到醫務室,小心的敲門。薛惠在裡邊說「請進。」符銳打開門,探著頭說「我可以進來嗎?」薛惠說「進來吧,裝紳士似的敲門,我一聽就知道是你。」符銳進了醫務室,薛惠坐在床上看電視。薛惠指指椅子讓符銳坐。符銳聽話的坐下了。

    符銳試探著問「薛惠,你看看我女兒現在到了什麼程度呀?」薛惠一聽撲哧笑了一聲「什麼『到了什麼程度』,聽起來怪下人的。」符銳說「這是我老婆叫我這麼問的。」薛惠說「你老婆叫你這麼問你就這麼問,你自己腦袋長哪去了?」符銳說「對不起,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薛惠搖搖頭又笑了「唉,真是金花配銀花,葫蘆配南瓜。」符銳有些生氣的說「你說誰金花誰銀花誰葫蘆誰南瓜。」薛惠趕緊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什麼樣人找什麼樣人。」雖然薛惠這樣講依然有歧視的嫌疑,但符銳不想沒完沒了下去。符銳說「薛惠,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唄,說說茜茜到底到什麼程度了呀?」薛惠說「符銳,你不要那麼擔心,像茜茜這樣的病,我們這兒是司空見慣了。在樣的病在家裡很危險,但是在醫院裡是很安全的。大約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了。」符銳說「是嗎,這樣我就放心了。」

    薛惠見符銳沒有那麼緊張了,就隨便的說「符銳,你家她挺漂亮,你挺有本事啊。」符銳現在的生活很困窘,如果衣食住行都無憂了,或許還會對薛惠的話感興趣,但此時他可沒有心思去聽那樣的話。符銳苦笑了一下,沒有作聲。薛惠看到符銳心情不好,就問他「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有孩子,有老婆,還想要啥呀?」符銳本來就整天鬱悶這些,今天薛惠一說,符銳就乾脆說了出來「缺啥,缺錢唄!」符銳說完了以後,感覺到自己有些傷了自尊,於是就自我解嘲的說「每個人都會缺點什麼,沒有一帆風順的事情。我看你好像也缺什麼。」

    符銳這段時間憑自己的感覺就覺得薛惠肯定是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並且這個不如意00%是個人的感情問題,符銳一開始是不想把話說出來的,怕給自己惹麻煩,但剛才自己把自己自卑的事情說了出來,為了平衡自己就把別人的自卑也說了出來。符銳滿以為自己這麼一說,薛惠可能會很傷感的跟他說出自己感情上的種種不如意,沒想到薛惠歎是歎了口氣,也露出了愁容,但說出的話卻絕不是符銳所預想的。

    薛惠說「我不缺錢,也不缺人,我缺的是地位。」符銳心裡驚了一下,聽薛惠繼續往下說。

    薛惠說「我老公在國稅局上班,收入不錯,很有工作能力,現在是一個科長,但他不甘心,男人嘛,總有自己的事業和抱負。他整天為了自己的事業奔波,一個星期能回一次家就不錯了,整天在外面陪這個陪那個喝酒,把身體都喝壞了,看了怪可憐的。我家有車,買企業的二手車,象徵性的給點錢,他整天開著去哪也挺方便。他在單位關係混得可硬了,只是還要慢慢來,等到當了局長什麼的,我就算熬出頭了。」

    符銳聽薛惠這樣說完,呆呆的愣在那,心裡好像是自卑、好像是羞愧、好像是失望、好像是憤怒。符銳本來以為薛惠處處跟自己套近乎,還以為薛惠在感情上有多少遺憾需要彌補,沒想到薛惠跟他想像的完全是兩種人,薛惠和她愛人是這個社會的主角是陽光下茁壯成長的那一類,而符銳和典典是社會陰暗角落裡的兩隻蟋蟀,他倆只能蜷縮在自己那一片潮濕的小天地裡飲寒唱歌。

    或許符銳是出於一種強烈的嫉妒心理,符銳對薛惠的老公恨之入骨。但是這一類人如果在符銳他們銀行,那麼他很快會成為當權派,很快可以掌握符銳的生死大權,這是符銳的自尊心絕對無法忍受的。如果薛惠的丈夫真的在符銳的單位掌管著符銳的命運,如果符銳是個男人,符銳一定會親手砸了這個所謂的狗屁金飯碗。

    薛惠還在說一些話,薛惠說「如果讓我去傍別人,我會去傍大官而不會去傍大款,因為大款首先給人一種俗的感覺,那多沒有品味啊。我要傍就去傍大官,大官有檔次有安全感,大官除了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還可以掌握別人的命運,你懂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還可以掌握別人的命運,而大款卻辦不到。」

    符銳聽完這些話,感到自己離這個現實的薛惠真的是太遙遠了,感到自己離這個現實的社會真的是太遙遠了。

    符銳聽完薛惠的話,他不但想離開薛惠,更是頭一次的想離開他的銀行,因為他們銀行始終流行的何嘗不是薛惠嘴裡哼唱的那些歌謠呢?

    薛惠說完了自己的話,轉過話題又問符銳「符銳,我說了我的情況,你也說說你的吧。」

    符銳緊張而自卑的說「我的情況你都看見了,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得回去了,我們以後再談吧。」

    符銳說著就站起來要走,薛惠也起身朝符銳走過來,也不知道是要送送符銳還是要幹別的什麼,符銳自慚形穢的退縮到門口,很尷尬的走掉了。

    符銳回到典典和茜茜身邊,典典著急的問「茜茜現在是什麼情況啊?」符銳說「大夫說了,沒有什麼事,這樣的病她們科多了,住幾天就好了。」典典聽完也就放了心,但她看到符銳心情不好的樣子,就問符銳「符銳,你怎麼了,怎麼不高興呢?」符銳說「我沒有什麼不高興的。」典典說「你別騙我了,我還能看不出來你,你說,怎麼了,薛惠把你怎麼了?」符銳是一個大男人,薛惠一個小女人能把符銳怎麼樣呢?符銳苦笑了一下,典典心裡還滿是那些只有她和符銳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才可以開的混玩笑。符銳心裡真的都有些想哭。

    典典看著符銳失落失望的樣子,既是開玩笑也是生氣的說「怎麼了,她拒絕你了,她多點啥呀,她看不上咱們,咱還看不上她呢!」

    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只有符銳能和典典交流,雖然符銳並沒有說出這個現實世界的話;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只有典典能和符銳交流,雖然典典說的話並不是這個現實世界的話。

    茜茜住著院,符銳和典典陪著她,醫院的伙食太貴,典典媽就每天回家把飯菜做好送來,然後大家再一塊吃。

    符銳這些天在醫院呆著,心情糟糕透了,一個月300元的工資本來就無法填飽4個人的嘴,再加上茜茜的這場病,經濟上已經足夠把符銳壓得時時透不過氣來;行裡的那種令人窒息的減員壓力和創建家園文化的變態結合,再加上阿諛奉承和漫天謊話,讓一個人從正常的心理狀態逐漸變成病態、變態。

    而在醫院裡,符銳對薛惠是無比的反感,這絕對沒有一點感情上的糾葛,符銳再怎麼感情豐富也不會對薛惠產生一丁點的感覺。符銳只想讓茜茜的病快點好,快點離開這個讓人厭惡的女人。

    這一天,也不知道行裡突然抽了什麼瘋,忽然來了一個政治學習筆記大檢查,所有的員工都把那本印有汪行長近兩年來的口頭禪的筆記本全交上去,符銳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本筆記本了,反正前幾本都寫得滿滿的了,而這回由於符銳的事情太多了,他的筆記本還是新的。當然如果誰的筆記本不小心丟了,而商店裡肯定又買不到這樣的印有汪行長語錄的筆記本,加之行裡把減員同各種指標相掛鉤,符銳的這本新筆記本一定能買個好價錢。可惜的是,全行的所有員工都把這種筆記本像生命一樣珍惜,竟然沒有一個人丟過,雖然他們都丟過錢。

    於是,這天晚上,符銳就在醫院裡,一面挑燈夜戰,一面破口大罵。符銳從別人那兒借來了一本筆記本照抄,雖然符銳根本不知道自己抄的是什麼內容,但符銳生平第一次對圓珠筆的一生有了一個深刻的認識符銳在一個晚上,把一支新圓珠筆用完了。符銳從來都以為一支新圓珠筆是可以永遠用下去的,除非你把它弄丟,他第一次發現一支新圓珠筆其實是寫不滿一本筆記本的。恐怕這樣的經歷很少很少有人遇到過,但後來和同事交流時,竟然有好幾位同事也同符銳一樣有了這樣重大的發現。當然還有其他的,比如食指抽筋、中指哆嗦、手腕中間那根筋像煮熟了一樣不受控制等等。

    典典媽對符銳的這種做法有諸多的反感,比如平時不努力,到了交作業的時候通宵的抄襲;脾氣古怪,明明是自己沒有按時按量完成作業,還破口大罵佈置作業的領導。

    第二天,符銳睜著睜不開的眼,伸出伸不出的手,把作業交到了領導手裡。專職領導們在符銳那一大本鬼畫胡後面寫了一個『閱』字,這一期的學習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符銳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他動不動就要罵人,當然,他不會去罵自己的家人,而是當著自己家人的面罵單位、罵工作、罵領導。極其湊巧的是這和他爸爸當年一模一樣,而符銳曾經發誓要做一個和他爸爸相反的人。

    符銳這輩子是沒有希望了,只希望茜茜將來不要像她爸爸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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