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正文 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
    百維自也早已覺察出這情況之嚴重只要一個應付不好,立刻便是一場生死搏鬥。

    而自己無論勝負,後果俱是十分嚴重。

    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妙雨突然一個箭步自後竄出,冷冷道:「我等是否與四位約好在此相會之人,朋友們自己難道也不知道?」

    吳德兄弟對望—眼,雖然未曾說話,但神色間卻已無異承認自己不知。

    妙雨厲聲道:「朋友既不認得咱們,咱們也不認得四位朋友既然信不過咱們,又怎見得咱們能信得過四位?」

    吳德兄弟四人,又不禁怔了一怔,吳德道:「但……但我兄弟卻出手相助……」

    妙雨冷笑道:「朋友不提此點還好,提起此點,更是好教人疑心。」

    吳德面上立現怒容,大聲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咱們還救錯了不成?」

    妙雨道:「朋友既不認得咱們,也弄不清咱們究竟是否與你等約會之人,便貿然出手相助……這其間道理是否有些說不過去,咱們怎能不疑心這是對頭故意布下的圈套?朋友若不將這道理解釋清楚咱們又怎能隨意吐露自己的身份?」

    他不但詞鋒尖銳,而且步步緊*,絲毫不肯放鬆三兩句話間便已反客為主。

    本是在被別人*問的,此刻反而已變成在*問別人了。

    百維暗中歎息一聲,忖道:「不想此人非但心計深沉,應付迅速,而且口才亦是如此善辯。」

    當下對妙雨更加深了幾分戒懼之心。

    只見吳德兄弟四人呆了半晌,又湊首一處,低低商議了幾句。

    妙雨目光閃動,銳聲道:「朋友們莫非解釋不出嗎?那就莫怪在下等無禮了。」

    吳德乾咳一聲,轉過身子,道:「令我等前來此地的,乃是俺兄弟最最敬服的一位武林前輩奇人,這位老前輩說只要咱們到了這裡,自會有些出家的僧侶來與我等碰頭聯絡。」

    百維歎息一聲,忖道:「我只當這四人俱都是粗中有細,行事謹慎的好漢,哪知終究還不過只是些未經見過世面的莽夫,被人三言兩語一*,就將自己底牌抖了出來,如此人物想必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一面忖思,一面沉聲說道:「說得清楚仔細些,莫要含含混混。」

    吳德道:「只因那位老前輩非但行跡飄忽,而且脾氣甚是古怪,即使對俺兄弟有所吩咐,亦是匆匆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過了,便又飄忽而去俺兄弟也不敢多加詢問於他。」

    語聲微頓,苦笑又道;「例如此次計劃,俺兄弟也只知奉命到此而來,奉命等候來與俺弟兄聯絡之出家僧侶,詳細情形,俺兄弟也不知道。」

    百維心中靈光一閃,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單臂獨足的奇異老人,不禁暗暗忖道:「吳家兄弟口中的老前輩莫非又是此人?」

    妙雨心中亦有靈光一閃卻接口問道:「那位前輩令賢昆仲與出家僧侶聯絡,想必定有暗語為號,不妨且說來聽聽。」

    這句話本是吳德要向妙雨等查問的,哪知卻被妙雨先發制人問了出來。

    吳德怔了—怔,訥訥道:「不錯,那位前輩確是定有暗語為號,只是……」

    麻面大漢一直閉口不語,此刻忽然大聲道:「那暗語便是火箭傳聲四字。」

    妙雨目光四掃,絕未放過吳氏兄弟面上任何一絲細微之變化。

    但見刀疤大漢這四字說出,吳德先是一怔,繼而嘴角忽然閃過一絲笑容,應聲接道:「不錯,便是火箭傳聲四字。」

    妙雨冷笑忖道:「不想這兄弟們也有些權詐之術,竟想以虛假之言來詐一詐我。」

    當下面色一沉,厲聲道:「你可記清楚了,真是這四個字嗎?」

    吳德嘴角笑容立時消失,訥訥道:「這……」

    妙雨冷笑道:「你等記得的若真是這四字,便休怪我等要對不起朋友們了。」

    說罷,與百維悄悄使了個眼色,兩人齊地*近一步。

    吳德趕緊道:「兄台且慢,這……這四字不過是俺兄弟故意說出,用來試探試探各位的那真的暗語,並非此句。」

    妙雨沉聲道:「如今你可試探出了嗎?」

    吳德強笑—聲,道:「那真的暗語,乃是聲傳箭火四字。」

    妙雨面色稍和微笑道:「這就是了。」

    面色突又—沉,說道:「但我還是要問—句,你既不相識,各位卻為何要貿然相助我等,這其中莫非還有圈套?」

    吳德伸手一抹額頭汗珠,道:「這都是俺三弟的主意,不如要他說吧!」

    那麻面大漢乾咳一聲,道:「俺兄弟來到此間,已有兩日,卻還未瞧到有任何出家僧侶之蹤影,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焦急。大夥兒商議之下,還是二哥機智高人一等,認為縱有出家僧侶來到此間,也必經喬裝過了,否則豈非太過引入注目了。」

    妙雨微微頷首,轉目瞧了那刀疤大漢一眼,忖道:「此人果然比他大哥強勝一些,但這四人中,看來最厲害的還是這個麻子……」

    只聽麻面大漢接道:「俺兄弟再三商議之後,決定四人分批四下查看,俺就被分到那大槐樹後,等了半日果然等著了四位,仔細瞧了幾眼,便已斷定四位必是出家之僧侶。」

    百維面色微變,厲聲道:「你幾眼便瞧出來了?是如何瞧出來的?」

    麻面大漢道:「四位之喬裝,雖然天衣無縫,但仍不免有些破綻。」

    百維道:「什麼破綻?」

    麻面大漢毫不思索,應聲道:「長白山中採參客,雙手俱都十分粗糙,而且終日行走深山面上多有風吹日曬之痕,但四位手足卻是俱都十分細膩,而且面上風塵之色不多,這等情況,除了養尊處優的人物外,便只有手執經卷,終年跌座經堂的出家僧侶才會如此,各位喬裝之時,卻將此點遺漏了。」

    百維微一皺眉,突又問道:「朋友又怎知我等並非養尊處優之富室人物,而是手執經卷終年跌坐經堂的出家僧侶?」

    麻面大漢嘴角微露笑容,道:「各位衣著雖然華麗但卻未免太新了些,而且除了一套嶄新的衣衫外,便再無一件富室人物經常佩用之物,例如荷包、珠穗之屬,而且各位穿著此等衣物,又顯然不甚習慣,尤其兩位少師父,更是有些手足失措之態……就憑這幾點,在下已可看出各位必非久居富室的人物,而顯然必是臨時裝扮而成,新衣上身,最多不過一日。」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面上俱都微微一怔。

    百維冷冷道:「還有嗎?」

    麻面大漢道:「最重要的是,各位舉手投足,一舉一動,都與我等江湖男兒不大相同,例如我輩站立之時,雙足必分開,而三位之足跟卻緊緊並在一起;我輩抱拳行禮時,身子站得筆直,而各位卻還要躬身垂首……這些俱都是出家僧侶方有之動作各位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

    百維等人俱都被他說的呆了,面面相望,再也作聲不得。

    過了半晌,妙雨方自苦笑道:「我等自以為扮的已是不錯,卻不想還是漏洞百出。」

    妙法忍不住道:「南宮世家門下那些青衣婦人,目光既是那般銳利,卻又不知為何未曾注意到這些破綻,此點貧道委實想它不透。」

    麻面大漢微微一笑,道:「南宮世家百密終有一疏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要女子婦人輩來負起觀察詢查之責。」

    妙雨奇道:「此等中年婦人,大多是經驗豐富,口才便捷之輩,觀察別人,也比男子仔細周密的多,為何不該由她們負起查詢之責?」

    麻面大漢含笑道:「女子婦人觀察雖較男子仔細,但終究是個女子對男子之事,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男人自己清楚。」

    百維恍然脫口道:「不錯。」

    麻面大漢接道:「若要女子們來觀察別人善惡邪正,那實比男子觀察的更為深刻,但若要女子自男人們舉手投足間來分辨此人之身份來歷,比起男子來便大大的不如了。男人們料男人自己之事,無論如何,總比女子知道的多些,是嗎?」

    百維微微一笑頷首道:「正是如此,不想閣下見解,竟有這般精闢。」

    麻面大漢哈哈笑道:「這些只不過最最粗淺的道理是以只有俺們這些直腸子的莽漢才想得到,南宮世家中那些智謀精深之人,想得太多太複雜,反而不會想到這些事了。」

    百維笑道:「這話也有道理。」

    妙雨微歎接口道:「這也因為南宮世家主謀定計之人俱是女子,是以才會有此等疏忽,只因女子們總覺自己無論什麼都比男子強的多。」

    吳德哈哈笑道:「由此可見女子執權,總是成不了大事的。」

    大笑聲中接口又道:「俺姓吳名德承關外兄弟們抬愛,給俺取了個小小的外號,名叫坐山虎,其實俺可擔不起老虎兩字。」

    伸子一指那刀疤大漢,接道:「這是俺二弟刀疤虎吳道…」俺三弟吳仁名喚金錢虎,俺四弟吳義乃卷毛虎……」

    哈哈一笑,接道:「他三人的外號,可比俺起的妥帖多了。」

    百維轉目而望,瞧見那刀疤大漢、麻面大漢以及那虯髯大漢之容貌,再想及刀疤虎、金錢虎、卷毛虎這三個名字,也不禁為之啟顏一笑,道:「果然妥帖得很。」

    吳德道:「俺們都已報了姓名,四位之大名也該說給俺們聽聽了吧!」

    百維微一沉吟,轉目望向妙雨。

    妙南乾咳—聲,緩緩道:「那位老前輩是何姓名,不知四位可否相告?」

    吳德微一皺眉,瞬即笑道:「老兄行事果然仔細,直到此刻還信不過俺兄弟們……但討厭的是那前輩行事委實太過詭異,他老人家高姓大名,直到此刻還是不肯教俺兄弟知道。」

    百維心念一動,忽然插口道:「四位縱不知那位前輩之姓名,但至少總見到過他老人家之面,不知可否將這位前輩之容貌,略為形容?」

    吳德兄弟私下又自對望一眼。

    金錢虎吳仁似是搖了搖頭。

    吳德面上立時現出了為難之色。

    這兄弟四人,說話雖多由吳德發言,其實一切卻都是以老二吳仁馬首是瞻,無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要瞧他的眼色行事。

    百維目光四轉,怫然變色,冷冷道:「莫非那位前輩連形貌都不許你等說出來嗎?還是賢昆仲到現在仍然信不過咱們?」

    吳德強笑道:「倒也並非如此只是……只是……」

    目光側視金錢虎一眼。

    金錢虎吳仁立時應聲接口道:「只是到目前為止,俺兄弟相詢各位之言,各位卻連一句也未曾回答,而俺兄弟卻已嫌說的太多了。」

    刀疤虎吳道沉聲接道:「正是如此……各位若也是受那位前輩所令而來,也該知道他老人家形貌才是,又何妨先說出來給俺兄弟聽聽。」

    百維心念數轉,忽然笑道:「那位前輩和在下倒有一點相同之處……」

    他這話說的模稜兩可,當真聰明已極,用來試探別人口風,那是再好也沒有。

    要知吳氏兄弟口中的前輩,若真是那單臂獨足之奇人,則百維亦是斷臂,兩人豈非有一點相同。

    但吳氏兄弟口中之前輩,若非那獨臂怪客,百維也盡可再設法搪塞解釋。

    只因人與人之間,多多少少,總有一兩點相同之處的。

    吳氏兄弟,果然情不自禁,齊地瞧了百維之獨臂一眼,面色又現緩和。

    百維目光是何等敏銳,自不會放過對方神色間任何一點微小之變色。

    見到他們面上神情,立時又屈起一足,道:「還有這個…」

    吳德展顏一笑,拊掌道:「不錯不錯,各位果然是奉那位前輩之命而來的。老三,你如今可也莫要再加懷疑了吧!」

    吳仁乾咳數聲,強笑道:「俺哪有什麼懷疑之念,大哥如此說,豈非叫人見笑。」

    這其間心頭最是疑惑不解的,卻是妙法師兄弟三人。

    三人想來想去!也想不透百維怎會知道吳德口中那位前輩奇人之形貌。

    百維心中卻在暗中思忖:「那獨臂人此舉必定大有圖謀,他連關外好漢都能請來,神通確實不小,看來這一次南宮世家,在這傳聲驛裡,總難免要栽個不大不小的觔斗。」

    心念一轉,又忖道:「那獨臂人令吳家兄弟到此後與出家僧侶相聯絡,卻不知這些出家僧侶又是何來歷?想來必定不會是少林、武當的子弟,只因這兩門派中已再無有力之人……」

    轉念之間,心頭突然又有靈光一閃,忖道:「他說的出家僧侶,莫非就是那些來自藏邊的黃衣喇嘛們不成……這些黃衣喇嘛,俱是身懷奇功秘技之輩,我若真個猜的不錯,南宮世家這一次在傳聲驛裡栽的觔斗,可就不會太小了。」

    到此刻為止,百維實是正邪雙方之中,所知秘密最多的人。

    他因緣際會,再加上他天賦之機智與深沉,使得他在正邪雙方力量中,都佔據了一個頗為重要之地位,將雙方之秘密,都探知十之七八。

    此等離奇之機遇,實已使百維在這一戰中成為舉足輕重之人物。

    幸好他存有私心,—心想要左右逢源,從中取利,是以只是將這些秘密隱藏在心中。

    既不肯洩露於任無心一方,也不肯說給南宮世家知道。

    否則南宮世家在一日之間,便可盡殲任無心一方之主力,使任無心真正完全陷入孤立無援之地步中。

    百維此刻地位已變的如此重要便不覺躊躇滿志,暗暗忖道:「我若不將上天所賦於我之特別恩寵善加珍惜善加利用,那便當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呆子了。」

    至於究竟該如何利用,他胸中似也早有腹稿。

    只見他滿面容光煥發,口中卻沉聲道:「你我既已開誠佈公,貧僧此刻便也不妨將那位獨臂前輩之大計說給各位知道。」

    吳德道:「俺兄弟正在洗耳恭聽。」

    百維面色—沉,道:「不瞞各位,貧僧已受那位獨臂前輩之命身當此次計劃中之主腦之人,各位必需先對這一點絕無懷疑,貧僧方好說話。」

    吳德兄弟神情更是恭敬,齊齊道:「俺兄弟全憑大師吩咐。」

    百維之神情言語,諸多做作,實已使得這兄弟四人對他一切俱都深信不疑。

    但百維見這兄弟四人此刻雖連自己之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卻已對自己言聽計從,心中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好笑。

    只見他面上自仍絲毫不動聲色,沉聲接道:「各位還須注意一點,貧僧雖是此次計劃主腦之人,但因身份特殊,是以對外一切行事,仍由賢昆仲負責聯絡貧僧只是直接授命於你兄弟四人。」

    吳仁含笑道:「要成大事,行令必需分層負責,這個俺兄弟自也省得。」

    百維頷首道:「好……在今日一日間,必定還有許多人要以聲傳箭火四字,來與你兄弟聯絡但這些人身份複雜,貧僧必需在暗中調查他們來意是否忠誠,為了調查方便,你兄弟暫時也莫要向他們透露貧僧之身份,只令他們在左腕之上,繫上根黃色帶子,以為識別之用,舉事時方不致敵我難分。」

    吳德拊掌道:「好主意。」

    百維微微一笑,道:「但各位若是始終藏身在這雞鴨鋪中,別人縱是有心要來聯絡也是無法尋得你們的行跡,豈非要誤了大事?」

    吳德失笑道:「俺倒險些忘懷了這雞鴨店後的小房子,別人委實難以找到……老二、老三、老四,咱們出去逛逛,順便也好瞧瞧熱鬧。」

    兄弟四人,一齊含笑抱拳,轉身而出。

    方自走出門外,吳仁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回首笑道:「大師高名,不知可否見告,也好讓俺兄弟有個稱呼?」

    百維目光一轉,口中卻毫不遲疑,沉聲道:「少林百代。」

    吳氏兄弟哦了一聲,面上齊地現出驚訝之色。

    四雙眼睛,上上下下瞧了百維幾眼,突然又自齊地躬身施了一禮。

    吳德道:「俺兄弟自幼便已聽得了少室山少林寺百代大師之名,那可當真是如雷灌耳不想今日俺兄弟竟有幸在大師手下效力,俺可高興極了。」

    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百維微微笑道:「過獎了……只望四位莫將貧僧姓名隨便說出便好。」

    吳德道:「遵命。」

    吳仁道:「俺兄弟一有消息,立時便向大師稟報。」

    兄弟四人,精神俱是十分興奮,顯見這「少林百代」四字,實有激勵人心之力。

    妙雨師兄弟三人,默然瞧著百維所作所為,誰也不知他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

    待得吳家兄弟去後,妙法終於忍不住道:「這兄弟四人看來俱是沒有遮攔的漢子,而且顯然與我等是友非敵,卻不知大師為何要相欺於他?」

    百維冷笑一聲,道:「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此時在這般情況中,防人一著,總比被人踢上一腳的好。」

    妙法默然半晌,口中似是要說些什麼,卻又終於忍了回去。

    妙空亦自忍不住道:「我等此番只是為了窺探動靜而來,若要與南宮世家動手,此非其時,亦非其地,卻不知大師此刻為何又有動手之意?」

    百維沉聲道;「動手的只是他們,與咱們又有何關係?」

    妙空道:「但……」

    百維冷冷接口道:「他們若是真個與南宮世家爭殺起來,咱們豈非便可在一旁坐山觀虎鬥,等得他們兩敗俱傷,咱們又可從中取利,要知咱們方才雖已脫險,但南宮世家免不了多多少少已對咱們起了懷疑之心少不得要在暗中監視我等,但他們若動起手來,大亂一起,南宮世家哪裡還有餘力來顧著你我,我等無論要做什麼,都方便多了。」

    妙法忍不住又接口道:「但吳家兄弟他們,亦是我輩中人,少時若真個動起手來,他們絕非南宮世家之敵說不定就此血濺傳聲驛,大師為何不勸他們暫時忍耐,待機而動,也好為我方保全一些實力,留作將來之用!此刻便令他們輕易犧牲,豈非太過不值?」

    百維冷冷笑道:「這些有勇無謀的莽漢,反正也成不了什麼大事,留下他們,說不定反會洩露了機密,倒不如趁他們在熱血頭上,便令他們痛快的幹上一場,於我等總是有百利而無—害的。」

    妙法幾次欲言又止,心中顯然仍是不服,但還是忍了下去。

    妙雨突然道:「令吳氏兄弟來此的那位前輩高人,大師莫非是認得的?」

    百維大笑道:「貧僧怎會認得,只不過是以虛言詐出了他們的口風而已。」

    妙雨沉吟半晌,又道:「大師令他們以黃帶縛腕豈非太過惹人注目。」

    百維道:「瞧今日傳聲驛紛亂之況,又有誰會留意及此?但我等卻可在暗中窺視,瞧瞧今日還敢與南宮世家作對的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妙雨也似還要說些什麼,但心念一轉卻只是微微一笑住口不語。

    百維緩緩道:「咱們既是為了窺探動靜而來,也不能老是在這裡呆著……只是……妙法、妙空兩位道兄,神情間還有些不甚自然……」

    妙雨立時接口道:「不如由弟子陪大師出去瞧瞧,兩位師兄在此稍候,少時吳家兄弟若有消息報來,也好有個接應。」

    妙法,妙空自無異議當下百維與妙雨兩人便出了這家禽店舖。

    只見街道之上來往之人,竟已比方才少了許多,轉眼望去,那邊本自擁滿人群的酒食攤位,此刻食客竟也已散去十之八九。

    百維微微皺眉沉聲道:「在這頓飯功夫裡,莫非此間又有變故?」

    妙雨道:「待小人前去打聽打聽。」

    此人當真機警無比,一出店舖之間,說話間立時改了稱呼。

    但見他越過街道,攔住個看來較好相與的漢子,躬身作禮,陪笑問話。

    那漢子顯是見他彬彬有禮,便也停下腳步,指點著對他說了幾句。

    妙雨含笑謝過,匆匆奔回,道:「果然有了變故。」

    百維道:「什麼事?」

    妙雨沉聲道:「方纔那一群行蹤詭異之黃衣喇嘛,老爺可見著了嗎?」

    百維心念一動,脫口道:「果然是他們惹出來的事,究竟如何,你可問清楚了?」

    妙雨道:「黃衣喇嘛們執意定要入鎮,南宮世家定是不放,爭執之間,那黃衣喇嘛言語既不便,脾氣又暴躁,說得急了,竟以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將一條大漢當場震得吐血而亡!」

    百維皺眉道:「好莽撞的僧人,此時此地,他們居然也敢動手。」

    妙雨道:「四下群豪,見到出了人命,自然立時紛紛大亂。」

    百維道:「四方英雄,俱是有求南宮世家而來,此刻必定有人相助。」

    妙雨微微一笑,道:「四方英雄,縱有相助南宮世家之心,但南宮世家中的青衣婦人們,見到門下弟子傷亡,非但未曾出手,而且面色絲毫不改,別人自更無法動手。」

    百維冷冷道:「南宮世家本將屬下弟子之性命視做草芥一般,這也不足為奇,奇怪的是,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竟能忍得住這口氣嗎?」

    妙雨沉聲說道:「依小人推測,那出手之黃衣喇嘛,內力必定十分驚人,何況他此番出手,本是為了示威於人,少不得在手法上有所炫弄,那些青衣婦人們見了,自知不敵便只好故做鎮靜罷了。」

    百維沉吟道:「此話倒也不錯……我也久聞密宗大手印之功夫,乃天下武林四大掌功之一,功夫練到精純處當真有隔山打牛,傷人於百步外之威力,與我……與我少林絕技金剛掌齊稱禪門中兩大伏魔掌法……那黃衣喇嘛方才出手之一擊,聲勢想必十分驚人!」

    語聲微頓,又道:「那些青衣婦人既然不敢迎敵,又當如何?」

    妙雨道:「那些青衣婦人,一面令人將屍體抬走,一面竟相請黃衣喇嘛們在貴賓館中待茶。

    群豪見她們方才定是不許人家入鎮,此刻卻以貴賓之禮相待,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都只道青衣婦人先倨後恭,為的只是怕了人家的本事。」

    百維冷哼一聲,道:「如此想法的,必定俱是白癡。」

    妙雨微笑道:「但其中自也有人想到,此番必是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黃衣喇嘛這頓茶,想必不是什麼好吃得的。」

    百維道:「這才像話。卻不知那些黃衣喇嘛可曾隨她前去了嗎?」

    妙雨道:「黃衣喇嘛們一個個毫不遲疑,俱都相隨而去。」

    百維不由失聲道:「這些喇嘛膽子倒真不小,竟將號稱武林第一家的南官世家主力所在之處,視做可容他們來去自如的無人之地。」

    要知南宮世家此番在這傳聲驛開此盛會,自非無備而來。

    那貴賓館中,自有高手蟄伏。

    是以百維說那是南宮世家主力所在之地,雖是猜測之言,確也半分不假。

    妙雨沉吟道:「依小人推測,那些黃衣喇嘛們既然俱是武功高手,此番來到傳聲驛,必非無意之巧遇,定然大有圖謀。」

    百維頷首道:「自是如此,否則一些出家僧侶們,定要闖入人家的招親盛會做什麼?」

    話雖未說明白,但言下之意,自是將己比人,有感而發。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再以當時情況看來,他們圖謀之事,必定要對南宮世家大為不利,是以他們雖然明知青衣婦人此番邀請必有詭謀,卻正好將計就計,準備索性鬥他個天翻地覆!」

    百維道:「有理!」

    妙雨道:「小人想到此點,四下觀戰的武林豪傑中自也有人想到,一個個自不免好奇心動,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便俱都放下杯筷,蜂擁到那貴賓館中瞧熱鬧去了,是以街道之上,人跡大見稀少。」

    百維忽然展顏一笑,道:「方纔那人最多也不過只對你說了三五句話而已,你此刻卻能說上這許多,倒也難得的很。」

    妙雨笑道:「常言道:舉一能反三,聞一可知十,便是此理。」

    百維道:「既是如此,你可知那貴賓館究竟在哪裡嗎?」

    話猶未了,只聽街道左端轉角處,隱約傳來一陣騷動之聲,其中還似是有人在高聲喝彩。

    妙雨微笑道:「那貴賓館究竟在何處,小人本來還得猜上一猜,此刻卻已可不必了。」

    兩人相對一笑,齊地向那騷動喝彩聲傳來的方向,大步行去。

    百維一面行走一面沉吟道:「這傳聲驛此刻已是四方英雄聚集之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南宮世家想必也不敢施出那些太過毒辣詭秘的手段來,卻不知他們究竟要如何對付那些黃衣喇嘛?」

    妙雨道:「若是單憑武功,南宮世家中此刻留在傳聲驛之高手,未必會是那些黃衣喇嘛之敵,何況,南宮世家人數縱然多些,但此時此刻,也必然不敢以眾敵寡以多欺少,否則豈非要被天下英雄恥笑?但南宮世家今日若真的被那些黃衣喇嘛們來去自如,亦是大為丟人之事,是以他們究竟會使出怎麼樣的手段來,倒確是費人猜疑,除非……」

    他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十分可怕的事,說到這裡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百維皺眉道:「除非什麼?」

    妙雨仰視蒼穹,一字字緩緩道:「除非那素手蘭姑此刻便在這裡!」

    百維聽得這「素手蘭姑」四字,心頭也不禁有一股寒意直衝上來,喃喃道:「那素手蘭姑若是也在這裡,南宮世家還需用什麼手段?反正那些黃衣喇嘛們一個也休想生離此間了!」

    說話之間,兩人已走到長街盡頭。

    但見一座飛簷高脊,氣派雖然不小,但已極為陳舊之屋宇前,萬頭蜂擁,人聲吵雜。

    原來那南宮世家之貴賓館本是昔日傳聲驛的驛丞衙門所在之地,是以大門之前,留著一片極是廣闊之空地。

    兩旁疏疏的植著十數株梧桐,此刻連樹枝上都坐有瞧熱鬧的人。

    百維皺眉道:「不想此地竟是如此擁擠,看來咱們是難以擠進去了。」

    妙雨雖是機智百出之人,但究竟是武當弟子,從來不知與人爭先,見了這情況也是一籌莫展。

    只聽人叢中言論紛紛,雖因太過嘈亂,是以聽不甚清,但隱約卻也可聽出有人在誇讚那連姑娘的美貌,也有人說她不該在此時現身。

    妙雨沉聲道:「聽人們言語說來,此次招親盛會之女主人已出來了,但卻無別的高手露面,是以直到此刻,還未與黃衣喇嘛們交手。」

    百維頷首道:「想來必是如此南宮世家此刻若無高手駐在這傳聲驛裡,卻不知他們今日該如何應付此等局面?」

    妙雨展顏一笑,道:「看來他們此刻正在盡量拖延時間,等待援兵到來,但那些黃衣喇嘛們若是不顧一切,猝然出手,南宮世家今日這觔斗,只怕便要栽定了。」

    言下之意,自是盼黃衣喇嘛們快快出手的好。

    突然之間,只聽一個低沉有力的語聲緩緩道:「各位稍靜,聽我一言。」

    語聲雖低沉,但中氣充沛,內力驚人,一個字一個字說將出來,當真有如雲裡天雷,耳畔巨鼓一般,震得人雙耳嗡嗡做響,短短八個字說完,便已將四下嘈雜的人聲,一齊壓了下去。

    妙雨笑容頓斂,聳然變色,道:「此人是誰,好深厚的內力!」

    百維亦自動容,沉聲道:「看來你我全都猜錯了,這貴賓館中,正埋伏著不知多少高手。」

    妙雨皺眉道:「貴賓館中,既有高人,為何不與黃衣喇嘛們動手?」

    百維道:「這其中必定又有詭謀。」

    說話之間,偌大一片人群,竟已變的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只聽那低沉有力之語聲又緩緩接道:「四方英雄豪傑,前輩高人,後輩兄弟俱請聽真,我家連姑娘有言說過:今日這些異方僧人在此無端撒野,隨便出手擊傷人命,非但將我南宮世家視如無物,也顯然未將我中原武林朋友瞧在眼裡。」

    言語之中,滿含挑撥之意。

    四下群豪,果然俱都為之激動騷亂起來。

    過了半晌,人聲方自漸漸平息。

    那內力充沛之語聲便又接道:「彼等此舉,雖不可忍但數十年來,我南宮世家已絕口不提爭殺流血之事,此番自也不便破例。」

    妙雨忍不住冷笑一聲,道:「說的倒動聽得很,只是此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之言,除了耳不能聽,目不能視之人還有誰相信?」

    百維冷冷道:「自然有人相信的,需知耳目無用之人,江湖中正有不少。」

    只聽四面群豪,果然又發出了激憤之聲。

    突然有人大喝道:「數十年來我輩武林朋友,誰敢對南宮世家稍有輕慢之心,此刻這些遠來的和尚竟敢如此無禮,南宮世家忍的住,咱們可忍不住了!」

    一呼百應,群豪竟然紛紛呼喝起來。

    那些黃衣喇嘛們倒也沉得住氣,直至此刻,仍是不聲不響,不發一言。

    一陣騷亂過後,那語聲方自接道:「我南宮世家素來的規矩,本不願乞援外力,但今日之情況,卻又與平日大不相同,只因今日之招親盛會,首先便要考較考較各位朋友武功之高低。」

    語聲微頓,厲聲接道:「是以此刻這些異方僧人在此撒野,便恰巧可做各位考較武功的活靶子各位不妨盡量向他們出手招呼,除了不可以眾欺寡,免得叫人說咱們中原武林朋友不顧道義而外其餘一切後果,俱有我南宮世家為各位擔當。」

    一言方了,群豪已紛紛大呼道:「好主意,如此一來非但可試出咱們究竟有誰能獨佔鰲頭,博得美人青睞,也可教這些喇嘛們瞧瞧中原武林豪傑的手段,這當真是一舉兩得,妙不可言!」

    後面的百維與妙雨,相顧之間,卻不禁又都為之聳然失色。

    百維惶然道:「好厲害的連姑娘,好厲害的借刀殺人計!」

    妙雨道:「難怪他們雖有高手埋伏,卻仍按兵不動,原來為的竟是要武林朋友與黃衣喇嘛互相殘殺,他們卻可在其中坐取漁人之利。」

    要知雙方無論誰勝誰負,於南宮世家俱是有利無害。

    若是雙方俱都傷亡慘重,那更是遂了他們的心意。

    是以此計非但借刀殺人,而且一石兩鳥,當真是毒辣之極。

    喝聲之間,立在後面的人,已忍不住紛紛向前擁了過去。

    妙雨目光轉處,沉聲道:「人群一動,咱們也可擠了,小人且在前面開路,去瞧瞧那位連姑娘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

    要知人群一動,總有先後之分,是以本來擠的密不透風之人叢間此刻便有了空隙。

    以百維、妙雨兩人之身份武功,要想擠過,自非難事。

    兩人乘機擠到前面。

    只見那十多個黃衣喇嘛,已背面相對,圍成一圈,面目之上,俱是一片凝重之色,全無驚惶之態。

    四下群豪,似乎為他們這般氣勢所懾,雖在紛紛吆喝並無一人真的出手。

    再瞧那貴賓館前,門戶已大開。

    寬闊的石階之上,當先卓立著一條面色蠟黃,望之有如死人一般的黑衣勁裝大漢。

    後面便是那些青衣婦人。

    再後面一排十餘條垂手肅立的黑衣大漢中央,一張鋪著錦緞的紫檀木椅上,卻端坐著一個宮鬢堆雲,滿頭珠翠眼角含媚,桃靨生春的錦衣絕色少女。

    但此等情況下,她嘴角竟仍帶著一絲嬌媚的笑容,眼波一轉,更是百媚橫生。

    不時抬起那晶瑩如玉,猶勝春蔥的纖纖玉手輕理鬢邊亂髮,弄姿作態。竟似全未將面前之驚人變故瞧在眼裡。

    妙雨目光一掃,便已知道這錦衣絕色少女,便是今日大會之女主人連姑娘了。那面色蠟黃的黑衣大漢,自也就是方才發話之人。

    妙雨震於此人內力之深厚,不禁要對他多瞧幾眼!

    這幾眼瞧過,他便已發覺此人面上,竟戴著製作的極是精巧的人皮面具,是以面色蠟黃,容貌若死。

    當下心念數轉,忍不住低語道:「此人內力既是那般深厚,又以人皮面具掩飾了容貌,想必昔日定是武林中大大知名之輩,是以此刻方才不願被人瞧著他的真面目。他究竟是誰,老爺你可猜得到嗎?」

    他語聲雖輕,但身子緊緊靠著百維而言,百維想必定可聽到。

    哪知過了半晌,百維仍無應聲。

    妙雨忍不住轉首望去,卻見百維竟然已是面色慘變,目光直射著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一時之間,妙雨當真是驚奇交集,當下呼喚道:「老爺……老爺……」

    這兩聲他已喚的甚是響亮,那百維卻仍然不聞不見。

    妙雨皺了皺眉,暗奇忖道:「百維行事素來深沉鎮靜,若非瞧見了什麼十分驚人之事,絕計不會變得如此失態……」

    一念至此,不禁隨著百維目光瞧了過去。

    只見百維目光凝注著的竟是那位千嬌百媚的連姑娘。

    這一來妙雨自然更是驚奇,本待出手去推百維一把,但心念—閃,突又住手,索性在一旁冷眼旁觀,要瞧瞧百維究竟還有何舉動。

    但見百維又呆了半晌,身子一震,似是突然回過神來,卻也未向妙雨招呼,身子一閃,竟往後面擠了過去,躲到五條身形魁偉的大漢身後。

    妙雨心念閃動,暗暗忖道:「瞧這模樣,他與這連姑娘昔日非但必是相識,而且還有頗不尋常的關係,但這連姑娘久在南宮世家內院之中,他又怎會認得?」

    思忖至此心中自不免更是疑雲重重,但面上卻仍裝著若無其事,只將身子緩緩向百維靠了過去。

    原來這招親盛會之女主人連姑娘,竟然便是那日在荒墳墓地中,與百維有過一段露水之情的五夫人手下丫環蓮兒。

    那日之事百維實是刻骨銘心,水生難忘此刻他驟見蓮兒,如何不驚?

    剎那之間,百維只覺一股熱血衝上頭頂,神智立時變得暈暈沉沉,神情也自呆了。

    他目中瞧著蓮兒流光四照,嫵媚動人的眼神,心中想到她那日之欲迎還拒,宛轉承歡……想到她那瑩白如玉的身子,銷魂動魄之神態……

    百維但覺四肢顫抖,五內如焚,幾已不克自制,恨不得立時衝上前去將蓮兒抱在懷裡。

    但轉念之間他不禁又想起那日所遭受之羞侮委屈,亦是生平未經。

    他也早已想到蓮兒之嬌媚動情,只不過是引他上當的圈套。

    —念至此,百維又不禁手足冰冷,心中充滿了怨毒憤恨之念。

    妙雨見他面色大變之時,正也是他愛恨交迸,滿心激憤之際。

    等百維這一陣心情之激動漸漸平息,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萬萬不能被蓮兒見到。

    只因他深知自己雖已易裝改扮,但必定還是逃不過蓮兒那明銳之眼波,是以便連忙閃身躲在人叢之後。

    此刻但見妙雨擠了過來,百維又不覺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此人奸猾的很,方纔我神情的變化若是被他瞧見了,他少不得定要大動疑心……」

    但妙雨非但面色如常,若無其事,口中還在喃喃低語道:「還是躲在後面一些的好……」

    擠到百維身旁又自探首外望,亦無一言詢問。

    百維這才鬆了口氣忍不住抬起手悄悄一抹額上冷汗。

    突聽那黃面黑衣大漢連聲冷笑道:「兄弟只當各位朋友中必定不乏武功高強英勇俠氣的英雄好漢,哪知……嘿嘿……」

    仰天冷笑數聲,接道:「哪知各位朋友卻教兄弟失望得很。」

    群豪之間,有些人面上已被他說的露出了羞愧不安之色。

    黑衣大漢目光四轉,突然暴喝一聲,厲聲道:「中原豪傑們中,難道就沒有一個敢和這些異方僧人們動手的好漢嗎?」

    一直微笑不語的連姑娘也突然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如此看來,我只有嫁給這些黃衣喇嘛們了。」

    嬌笑之聲,有如出谷新鶯,一陣陣攝人魂魄,清腑的語聲,更是說不出的嬌媚動聽。

    但百維聽了這笑語之聲,心頭卻似被人戳入根尖針一般面色又自微變。

    四下人叢之中,卻已有二十幾條大漢,奮力爭先,一湧而出。

    就在這時,黃衣喇嘛中突有一人銳聲喝道:「慢一慢。」

    這喝聲不但用字古怪而且聲音亦是古怪已極。

    有如百十面破裂之銅鑼同時響起,又有如荒野中成群野狼之嗥鳴一般。

    四下群豪,但覺耳中如被針刺,心中也泛起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惡恐懼之感。

    奮勇爭先而出的二十餘條大漢也被驚的一齊怔住。

    只見—個黃衣喇嘛離眾走了出來。

    他身軀非但矮小不堪,而且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走起路來,一搖一擺,似是連頭顱都支架不住。

    那寬大的黃布袈裟披在他身上,更是空蕩蕩的,不住隨風飄舞。

    群豪若非眼見,誰也不會相信如此瘦小的身子裡,竟會發出那樣的喝聲來。

    驚詫駭異之下,再也無人覺得他的模樣可笑。

    那枯瘦之黃衣喇嘛更是滿面凝重之色,目光凝住前方,竟一步步走向人叢之中。

    四下群豪無論哪一個也比他身子高大一倍。

    但這瘦小的黃衣喇嘛,竟似將面前成千成百魁梧大漢,俱未瞧在眼裡。

    群豪竟也紛紛讓開了道路。

    這一來固是懾於他喝聲之奇厲,神情之詭異,二來也是想瞧瞧這滿身詭異的人物究竟要做什麼。

    只見這枯瘦矮小黃衣喇嘛一步步走到一株槐樹之前,方自停下腳步。

    他直到此刻,仍是一言不發,只是緩緩抬起雙臂,捲起了衣袖。

    四下千百雙眼睛,都在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留意著他每一個舉動。

    這時便又發現他手臂雖是漆黑如鐵,枯瘦如柴似是被人輕輕一拗,便要折斷。

    但那一雙手掌,卻是特別的巨大,看來與他身體任何一部俱是極為不稱。

    尤其令人觸目的是,他手掌一反,雙掌之掌心,竟赫然紅如硃砂。

    群豪心頭又俱都不禁為之一凜。

    十人中有九人都可看出,這枯瘦矮小的黃衣喇嘛,不但必定身懷絕技,而且還練有一種極為奇異霸道的掌力。

    妙雨忍不住輕輕道:「看來方才一掌震人立斃的必定就是此人。」

    百維此刻心神也被這個黃衣喇嘛所吸引暫且將蓮兒拋在一邊。

    聞言沉吟半晌,緩緩道:「密宗大手印的功夫我只是耳聞而已,從未眼見,更不知練法,瞧他掌心紅如硃砂,莫非與硃砂掌是一類的功力?」

    百維說話之間,那瘦而矮小之黃衣喇嘛已緩緩抬起手掌。

    百維語聲方了,這喇嘛突然吐氣開聲,暴喝一聲,一掌向槐樹拍了過去。

    群豪只當他這一掌之下,必定是樹幹崩裂,枝葉紛飛,站得與槐樹接近之人,已情不自禁移動腳步,遠遠避了開去。

    哪知他—掌之下,那槐樹竟然動也未動,完全沒有絲毫變化。

    那枯瘦的黃衣喇嘛卻已轉過身子一步步走了回去。

    群豪這一驚,當真要比眼見他掌斷巨木還要大的多。

    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呆了半晌,才有人忍不住呵呵大笑了起來。

    只聽有人笑道:「我只當這廝有什麼驚人的本事,原來也不過是個包著錫紙的關王刀,嚇唬人的,我還真被他嚇了一跳。」

    又有人笑道:「這一手功夫只怕是師娘教出來的,我三歲時就會了。」

    四下譏嘲笑罵之聲,不一而足。還有人不禁在心中暗忖:「早知道這些喇嘛不濟事,我為何不早些出手,也好在美人面前揚眉吐氣,露一露臉。」

    那枯瘦之黃衣喇嘛已站回原地,仍是面色凝重,既無羞愧,也不氣惱。

    唯有那黃面大漢雙目之中,似是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百維沉聲歎道:「不想中原武林豪傑,竟是一代不如一代,此刻竟都是有眼無珠之輩。」

    妙雨也知道這喇嘛一掌看來雖可笑,但其中卻必有驚人之處。

    此刻聽了百維之言,也不禁在暗笑這些粗莽大漢之無能無知。

    看來這成千成百的人群中,竟委實沒有一個能動手一戰的人物。

    而這時群豪奮勇爭先之情卻更激烈,一個個都生怕失卻了人前露臉的機會。

    自是你擠我奪,搶著來與這些黃衣喇嘛動手。

    那黑衣黃面的大漢目光中滿是輕蔑不屑之意,竟自轉過頭去似是不願再瞧見此等可笑之情況。

    妙雨心中不覺更是淒楚暗歎忖道:「莫非武林中真的已無豪傑,這就難怪南宮世家氣焰要如此囂張了。」

    忽然間,也不知自何處發出一聲驚呼,道:「你們瞧……瞧那樹……」

    群豪不禁停下爭吵,齊地轉頭望去。

    只見那槐樹,此刻竟已有了驚人之變化。

    就在這片刻之間,槐樹上茂密的枝葉,竟突然紛紛枯落。

    本是青中帶有微黃的樹葉,此刻竟已變作了灰黑之色。

    樹葉枯黃本是極緩,但瞬眼之間竟有如被狂風所掃,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了下來。

    接著,細枝垂下,樹幹也開始枯裂。

    瞬息前還是生氣蓬勃的一株槐樹竟在不到盞茶時分裡,完全枯死了。

    群豪如魔法所攝,一個個張大了嘴,連驚呼都忘了發出。

    其中稍有見識之輩,已知那枯瘦矮小,貌不驚人的黃衣喇嘛,方才一掌之下,槐樹外觀雖無變化,其實內部生機,都已被他掌力震死。

    這掌力是何等陰柔,又是何等霸道。

    妙雨雖也知他掌力必有驚人之處,卻也未想到其驚人竟一至於此。

    群豪更是連做夢也未想到世上竟有這般厲害的掌力,驚的怔了半晌,突然輕呼一聲,一哄而散。

    本已搶在最最前面之人,此刻已遠遠跑到最後。

    有的甚至已腳底揩油,連熱鬧都不敢再看便溜了。

    那枯瘦矮小之黃衣喇嘛這才發話,只聽他一字一字緩緩道:「我輩遠來,千里勞苦,非會朋友豪傑除南宮世家之外俱朋友豪傑也!朋友豪傑,不可打殺流血,緊要緊要。是故老僧看丑,諸君子看老僧之手,便該大徹大悟,罷手回去哉!」

    他不但語聲怪異,詞句生澀,而且偏偏還要咬文嚼字,此番說將出來當真是怪話連篇。

    群豪有的因要邊聽邊猜,才能會意,有的卻根本不懂,猜了半天還是完全不懂。

    原來這黃衣喇嘛說的是:「吾等自遠方而來,受千里跋涉之苦,只是為了南宮世家而來,除南宮世家之外,江湖豪傑,俱屬吾等朋友吾等實不願與朋友交手,是以老僧方自獻醜諸位瞧了老憎之掌力,便該有所警惕,莫與老僧們作對了還是回家去吧,又何必來管南宮世家的閒事。」

    這番話懂的人雖不多,但話雖不懂,那掌力之驚人卻是大家都懂的。

    妙雨忖道:「此番只怕是更無人敢出手了,那黑衣大漢想來自也無法再袖手旁觀,少不得要自家出馬了。」

    他一心想那黑衣黃面的大漢出手,為的只是要瞧瞧他武功究竟是什麼來歷?

    為何要如此神秘隱藏,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要知這大漢武功雖高,但是與黃教喇嘛交手之下,若不施展本門絕技,也休想取勝。

    他只要露出一招本門功夫來,妙雨立可猜出他的來歷。

    至於妙雨為何如此迫切想知道他身份來歷,卻是妙雨自家也不甚清楚。

    他只是心頭有些靈機預兆,總覺這大漢面具後,隱藏的必是一張自己頗為熱悉的面目。

    只見那連姑娘悄悄做了個手勢,那黑衣大漢果然大步走下台階。

    妙雨心頭頓時緊張,那些黃衣喇嘛面目之上,也不禁現出凝重之色。

    那大漢目光只是刀—般凜然凝注著那身材瘦小之喇嘛,一步步向他走了過去。

    他目標選定武功最強之一人,自是要擒賊擒王,先寒敵膽。

    哪知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失聲驚呼了起來呼道:「不好!失火了……東面……」

    眾人一驚齊地轉首望去。

    只見東面屋脊之後,果然衝起了一股赤紅的火苗,來勢洶湧,若非有人放火,那火勢決計不會來的這麼迅快。

    住在東面屋舍之中的人立時驚呼著向那邊奔了過去要去搶救自己的馬匹行李,自然誰都無法再管此間之爭殺勝負了。

    住在另一邊的人方自在暗中慶幸。

    哪知東面火勢方起,西面屋脊之後,也跟著衝起一股黑煙,黑煙之中,火苗閃閃,火勢來的也不慢。

    緊接著南面、北面,也俱有火焰黑煙,沖天而起,方場上立時大亂,這混亂之勢,自然又比方才厲害得多了。

    只見有些本在西面之人,此刻衝向南面,有的本在北面之人,此刻卻往東南衝去………

    一時之間,但聞驚呼喊叫人人俱在奔路逃跑。

    百維與妙雨被這些人衝來擁去,也不知該往那邊走的好,反倒在廣場中呆不住了。

    再瞧非但那石階之上的連姑娘與黑衣大漢、青衣婦人們俱已不見,就連那些黃衣喇嘛們,竟已乘著這大亂之際,走的無影無蹤。

    妙雨眼看良機巳失,只怕再也無法瞧出那黑衣黃面大漢的來歷,心頭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氣惱跌足道:「這場火來的好生古怪。」

    百維冷冷道:「有何古怪左右不過是那四條花虎放的。」

    妙雨歎息一聲,道:「不錯,除了那四條莽漢,再無別人,但……但這把火他們為何偏偏要在此時放呢?若是再稍遲片刻,那就好了。」

    百維冷笑道:「他四人見到黃衣喇嘛被圍,是以便想出這火攻之計來解救危局……嘿嘿,這方法雖然不錯,卻不知如此一來,反倒是幫了南宮世家的忙了,否則南宮世家,一時間還真沒法下台。」

    妙雨長歎道:「他四人想必是要將黃衣喇嘛拉做幫手。」

    百維冷冷接口道:「只怕那些黃衣喇嘛,根本就是真正與他們約好在此相見之人……」

    語聲微頓,轉目四望。

    只見廣場上群豪,此刻已都將**了,只剩下他兩人還站在廣場中央。

    百維道:「咱們也快快走吧,再不走只怕……」

    語聲未了,突聽一人大呼道:「馮維馮老英雄但請留步。」

    百維心頭一凜,但見那青衣婦人吳四娘已帶領著四條黑衣大漢急步而來,那黑衣黃面的大漢,在一旁大步相隨。

    百維知道此人既已前來,自己便再也休想脫身了,暗中雖然驚惶,但面上卻做出鎮靜之色,索性迎了上去,含笑問道:「嬤嬤有何見教?」

    吳四娘斂衽為禮,含笑道:「方纔匆匆忙忙,也未曾好生接待馮老英雄,賤妾們心裡都很不安,先得求馮老英雄恕罪。」

    百維見她滿面微笑,神情間毫無特異之處,一時間倒也捉摸不透她的來意,只得笑答道:「嬤嬤如此客氣,在下怎敢擔當的起?」

    吳四娘笑道:「此刻幸好討厭的事都已過了,賤妾們便在館中設下一席淡酒,一來為馮老英雄洗塵,再者也是贖罪之意。」

    百維心中又是一跳,強笑道:「但…但四下如此大火……」

    吳四娘笑容更是恭敬,道:「火勢自然有人去救,用不著馮老英雄*心。」

    那黑衣大漢突然沉聲道:「莫說這幾把火就算再多幾把火我南宮世家也有法子在片刻間將之熄滅的。」

    吳四娘笑道:「是呀,馮老英雄切莫被這些火擾亂了酒興,可得多喝幾杯才好。」

    百維道:「這……這……」

    一時之間,他非但再也想不出推托之言,也想不出任何脫身之計。

    只有硬著頭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妙雨忽然笑道:「老爺請放心進去喝酒,由小人去通知兩位少爺。」

    他見到南宮世家竟在此時此刻請百維喝酒,再想到百維望見那連姑娘之神情……

    剎那間,妙雨滿佈心頭之重重疑雲,層層陰霾中,突然似是閃過了一絲光亮。

    只是他疑雲太重,這光亮卻是太過微弱,靈光一閃,遂又陰霾滿天……

    但這一絲光亮,終是使他那千頭萬緒,紛亂如麻之思潮現出一絲頭緒。

    是以他必需立刻返回去與妙法、妙空商議,一面也好靜觀百維此番入了貴賓館後局勢究竟有何變化。

    哪知吳四娘卻微微笑道:「兩位馮少俠,自有我門下弟子前去通報,不勞貴介*心,賤妾們也在旁院設下些酒菜,相請貴介前去一醉。」

    妙雨大驚失色,強笑道:「這……這小人怎敢拜領?」

    吳四娘面色一沉,緩緩道:「主人已經答應,你倒反不肯賞光嗎?」

    妙雨目光動處眼色已瞥見那黑衣黃面的大漢,腳步竟緩緩向自己移動過來……

    百維乾咳一聲,厲聲道:「既是如此,你還不快快拜謝嬤嬤們的賞賜?」

    妙雨暗歎一聲,垂首道:「小人遵命。」

    吳四娘這才展顏一笑,道:「賤妾們這就領路前去,貴介自有弟兄在旁相陪……」

    含笑揖客轉身而行。

    百維只有跟隨而去。

    兩條黑衣大漢,一左一右,將妙雨夾在中央,齊地沉聲道:「兄台請。」

    妙雨深知此時此刻,自己唯有極力鎮靜,或許還能脫險,若是稍有惶亂,只怕便再也休想生離此間了。

    當下極力定下心神,大步前行。

    只聽身後傳來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那黑衣黃面的神秘客,竟始終不即不離的跟在他身後。

    一行人方自走入那權充貴賓館的驛丞衙門,百維便隨著吳四娘走向長廊左面。

    那兩條黑衣大漢卻將妙雨帶往長廊右面。

    妙雨心中更是不迭的暗暗叫苦。

    但事到如今,他也無計可施,也只有咬緊牙關,走一步是一步了。

    那邊百維又何嘗不是滿腹疑慮心頭打鼓,似是每走一步,那危機便要加重一分。

    但到了這裡他又怎能停下腳步不走。

    偷眼望去,那吳四娘始終面帶笑容,百維雖然老奸巨猾,卻也無法自她面上猜透此行之吉凶。

    他只望這只是南宮世家想要拉攏武林豪傑的手段,更盼望那連姑娘莫要在席上相陪,他只要被連姑娘瞧上一眼,行藏立時便要洩露了。

    那時南宮世家便少不得要盤問他這一向的行止。

    只因他已有許久未與南宮世家聯絡,這原因他委實無法自圓其說。

    他更怕南宮世家問他為何要喬裝易扮,混入此間?這原因他也無法解釋。

    南宮世家若是追問的緊了,他難免要露出馬腳,那時南宮世家要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於他,他便再也猜不到了。

    到了這時,他已經後悔自己為何不將南宮世家所有的秘密說出,更後悔自己本不該將任無心*得遠走他處。

    任無心若是在這裡,想來必定會想盡方法來挽救此時之危機,他也不致陷入這般孤立無援之境。

    只因他深知單憑妙法與妙空兩人的本事,遲早也總是要落入南宮世家之手掌。

    百維一路忐忑不定,一路疑神疑鬼,只覺這一段路途,實比自己平生所走過的任何一條路都要艱苦漫長,額角之上,早已佈滿汗珠。

    但這時地頭已終於到了。

    吳四娘已在含笑揖客入門。

    百維這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入了後院,來到—座精舍的門前,四面梧桐繞屋,濃蔭匝地,梧影散滿窗前,顯得清雅已極。

    但精舍四周,桐蔭樹影間,卻不時有人影閃動,顯見這清雅之極的精舍中,實是到處都伏有沉重之殺機。

    外人固是難越雷池一步,入了此門,便也休想能輕易的出來了。

    入了精舍,還有內室。

    內室中早已擺起了一席不算豐盛,但都極是精緻之酒菜,杯盤碗筷,亦無一不是精品。

    吳四娘將百維讓至上座,親手執壺,殷殷勸酒,除了恭維客套之言,別的話一句不談。

    那酒亦是陳年佳釀,酒色澄清,一無異狀。

    但百維面對這佳餚美酒,固是食難下嚥坐在那極品紫檀椅上,亦如坐針氈一般。

    只因他發現今日所用之杯盤碗盞,竟與他那荒墳中所享用之一席酒菜一般無二,就連幾品菜色,亦與那日大同小異。

    所不同的,只是那千嬌百媚的連姑娘,今日換做了徐娘半老的吳四娘而已。

    吳四娘斟滿一杯美酒,自己先自—飲而盡,然後再為百維斟上一杯,以示酒中無異。

    百維只得舉起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吳四娘含笑道:「第—杯酒乃是為馮老英雄洗塵,這第二杯酒,乃是為了方才賤妾接應不周,賠罪而盡。」

    說話之間又自滿斟一杯。

    百維第一杯酒既已喝了,這第二杯酒焉有不喝之理,自也仰首喝了。

    但酒一入喉百維面色不禁為之慘變厲喝道:「你敢……」

    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吳四娘已咯咯嬌笑著飄然掠出了門外,笑聲未了,門已合起。

    百維一聲怒喝未了,吳四娘已人影不見。

    百維長身而起,又撲地坐下,面色有如死灰一般,手足竟也不停地顫抖起來。

    原來那酒壺竟然內藏機關,百維飲下的第一杯酒,雖無異狀,但第二杯酒卻大有奧妙。

    酒一入喉、百維便覺一股熱氣自丹田直衝上來。

    他毋庸再加分辨,便已覺出此時之感覺,竟與那日在荒郊墳墓之中,飲下蓮兒纖纖玉手奉上的那一杯酒時一般無二。

    百維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剎時之間,他當真是心膽皆喪,手足無力。

    竟眼睜睜的瞧著吳四娘脫身而去,不能加以阻攔。

    此時百維有如驚弓之鳥,思及那日發生之事不等藥力發做,頭腦已暈眩起來。

    眼前似是又泛起蓮兒那瑩白如玉的豐滿嬌軀,銷魂動魄的宛轉呻吟……

    他但覺四肢越來越是軟綿,心頭那—團慾火卻是越燒越是熾熱。

    忽然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似真似幻,自門外傳了進來。

    這笑聲是那麼悅耳嬌媚,但在百維耳中聽來,卻有如惡鬼呼名,怨魂索命一般,身子不由自主,泛起一陣顫抖。

    但見門戶緩緩被推開一線,一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手,自門後伸了出來。

    春蔥般的指尖上,新染著嬌艷的玫瑰花汁。

    百維雖已明知這隻玉手的主人是准,但仍忍不住顫聲問道:「什……麼人?」

    門外銀鈴般笑聲又起,嬌笑著道:「你瞧瞧我是什麼人?」

    百維道:「你……你……你……」

    他一連說了三個你字竟是再無勇氣說出她的姓名。

    只聽門外那嬌媚的語聲笑道:「好個沒良心的,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

    嬌笑聲中,一張亦喜亦嗔,風情萬種的笑容面龐,自門後露出。

    一雙流波照人,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正含笑望著百維。

    不問可知。這便是百維心目中又恨又愛的連姑娘蓮兒。

    百維雖然早已知道她必要現身,但此刻親眼瞧見她在自己眼前出現,心房仍不禁起了一陣急劇的跳動,顫聲說道:「你……你……你……」

    他一連又說了三個你字,竟然還是說不出別的話來。

    蓮兒秋波半轉,粉頸低垂,嫣然笑道:「你先閉起眼睛來。」

    百維但覺咽喉間出奇的乾燥,乾咳兩聲果然乖乖的閉起了眼睛。

    但門戶輕輕一響,似已關起,接著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移動之聲。

    一股銷魂的香氣,也隨著這輕微的腳步聲,撲鼻而來。

    百維但覺心底最深之處,也起了一陣蕩漾,忍不住悄悄張開一絲眼睛……

    他不張開眼睛還罷,這一張開來,耳畔但覺轟然一聲,一股熱血,衝上了頭腦。

    站在他眼前的蓮兒,全身上下,竟只披著件薄如蟬翼般的輕紗,那曲線玲瓏,豐滿誘人的嬌軀,在輕紗掩映中,看來更是銷魂。

    剎那之間,百維心房跳動,目瞪口呆,竟是瞧得呆了。

    蓮兒秋波流轉,咯咯一陣嬌笑道:「你……你壞死了,偷看人家……」

    伸手去拉輕紗,要掩起那雙修長有致,光滑如玉的玉腿但那起伏如巒,豐滿瑩白的酥胸卻先已自輕紗中露了出來。

    百維乾嚥下幾口唾沫,忽然張開雙臂,長身而起,便要撲將過去。

    但此刻他藥力還未完全發做,總算還殘存著一絲理智,咬一咬牙,又坐了下去。

    蓮兒媚笑道:「這才像話,多日不見咱們也該先聊聊天呀!」

    輕移蓮步,坐到百維身側,那—陣陣迷人的香氣,更是濃郁。

    百維胸膛起伏,越來越是急劇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掌,道:「蓮……蓮兒……我……我……」

    蓮兒拋給他一個嬌媚的眼波,低笑道:「你要怎樣?」

    百維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道:「我……我……你……你……」

    這個深沉陰狠之人,在內外交煎之下,竟已變得言語錯亂,手足失措起來。

    蓮兒銀牙輕咬著櫻唇,媚笑道:「咱們只能說話你可不能動手。」

    口中雖說不能動手,那溫暖而誘人的嬌軀,卻已向百維懷中靠近了過去,一張腥紅的嘴唇,距離百維還不及一尺之遠近。

    百維縱有鋼鐵般的意志,此刻哪裡還能忍耐的住,喉中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張臂便抱。

    哪知蓮兒的嬌軀,卻游魚般自他懷抱中滑了開去,身形一閃,遠遠掠到桌子的另外一邊,嬌笑道:「你不聽話我就不理你了。」

    百維目光赤紅,緊盯著她那隨著笑聲不住起伏的胸膛,顫聲道:「我……我要……」

    蓮兒咯咯嬌笑道:「你要怎樣,難道找還不知道嗎?但…但現在可不行。」

    百維咬牙道:「要等到何時?」

    蓮兒媚笑道:「要等到咱們說完了話,我若覺得你每句話都是老老實實的,沒有騙我,那時……那時才……」

    輕輕咬了咬櫻唇,悄悄拋了個眼波,嬌笑著頓住了語聲。

    百維面紅耳赤,額上青筋暴露,顫聲道:「好……好……快問吧!」

    蓮兒轉了轉眼波,道:「我先問你,這些天你到些什麼地方去了?」

    百維道:「我奉命跟隨任無心,任無心要到哪裡,我便只有跟到哪裡。」

    他每說一個字都似極為吃力,說完一句話,已是滿頭大汗。

    蓮兒面上嬌笑漸漸消失,沉聲道:「此番任無心怎的未隨著你同來。」

    百維道:「任無心將那受傷的玄真送去瞿式表處就醫,卻令我來這裡。」

    蓮兒道:「如此說來,任無心已未在你身邊監視著你了?」

    百維道:「不錯。」

    蓮兒面色一沉,目中射出*人的光芒,一字字緩緩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喬裝改扮,來騙咱們,你難道以為這裡沒有人認得你,就可騙過去嗎?卻不知道這傳聲驛中還有我哩,你縱然燒成灰,我還是認得你的。」

    百維道:「任無心要我喬裝改扮,我便只有喬裝改扮,只因任無心雖未在旁監視我,但卻還有別人在監視我的,我舉動只要稍有破綻,就會被人看出,那時就要前功盡棄了。」

    他越說越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蓮兒沉吟半響,緩緩點了點頭展顏笑道:「這話也有理。」

    忽然間,那吳四娘又悄悄推門而入,含笑瞧了百維一眼,附在蓮兒耳畔,輕輕語道:「這廝對答如流,只怕說的不是真話。」

    她語聲雖然很輕,但百維居然似已聽到目中光芒一閃手掌在桌下緊緊握了起來。

    只聽蓮兒嬌笑著耳語道:「這廝已被藥力迷昏了此刻他只想……只想和我……」

    撲哧一笑,接道:「看他此刻神魂顛倒的模樣,連話都已說不清了,怎會說假話?」

    百維暗中鬆了口氣,在桌下緊握成拳的手掌,又緩緩鬆開。

    原來他此刻這急不可待,神魂顛倒的模樣,十分中倒有七分是裝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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