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轉眼一晃而過，聖誕節馬上就到了。看著掛在牆上撕去前一頁後露出的日期——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我不由得一個人對著它獨自傻笑起來，因為今天晚上就是聖誕之夜，到了我給阿茜送聖誕禮物的時間了。晚上六點不到，我就穿著大衣，頂著刺骨的寒風，早早的來到了她公司樓下。一個人在門口跺著腳，呵著口中的暖氣，並用力搓著雙手，翹首以待望著門口，等著她下班時間的到來。六點剛過沒多久，一群群相互間交頭接耳，神情快樂的年輕男女就從大樓口突然一下全「湧」了出來。因為現在正是冬天，每個人都捂的嚴嚴實實的，並帶著圍巾、口罩，穿著各色各樣羽絨衫或者大衣，在一片嘻鬧笑聲中一擁而出，把原本非常寬敞的樓口一下子堵的擁擠不堪。我在洶湧的人群中努力尋找阿茜的身影，但是，要從這麼多人中一眼就找到你在等待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些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人流，一個個從我面前一晃而過，使的我根本就來不及仔細分辨每個人的模樣。無奈之中只能後退幾步，索性手腳並用，爬到了一旁的樓階上面，居高臨下的找尋起來。「嘻嘻，爬這麼高在看什麼呢？快點下來吧！」正當我對著門口張望的快眼花的時候，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並用帶著手套的小手拍打了我小腿一下。「咦！你是從那裡冒出來的？我一直盯著大門在看，找了半天都沒見你人影啊！」我回頭一看，只見阿茜上身穿著一件皮夾克，下面是一條厚厚的黑色裙褲，兩隻小手帶著黃色的絨線手套，小臉凍的紅撲撲的，正笑瞇瞇的站在我身後抬頭望著我呢。「喏，我從側門走的，正門人實在太多了，擠死了，所以才從那裡出來的。一出來就看見你站在這裡，引人注目的探頭探腦著，就跑來和你打招呼啦。」阿茜用下巴示意著我向右邊看去，笑著對我說道。「呵呵」我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們大樓還有一個側門，不好意思的向她笑笑，一躍跳下台階後，拿著手套拍打了幾下褲角沾上的塵土對她問道「下班啦？今天不會再加班了吧？」「下班了！」阿茜用手拍著背包，笑著說道「今天是聖誕之夜啊，老闆也要休息，我們不加班啦！」「好勒！那我們走。我請你吃聖誕大餐去。」我伸手拿過她的背包，順勢挎在自己肩上，摟著她的小腰笑著說道。「好啊！不過……我要去吃最好的那種！普通的地方我可不去。」阿茜拍著手，歪著腦袋笑嘻嘻的看著我。「行，聖誕節嘛，你今天就是老大，你說去哪裡我們就到哪裡去。」我爽快的答應道，並舉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拉起她的手向車門走去。為了享受真正的聖誕節，我們特意找了一家新開在市中心，富有情調的歐式西餐館。因為這家餐館的老闆和主廚都是法國人，所以不論從菜式和裝飾都有原汁原味的法國風味。而且整個餐館也按西方的風俗習慣進行了標準的聖誕點綴，一踏進門，就讓人感覺到這裡到處都充滿著濃厚的聖誕節日氣氛。「別忘記啦，我要吃最好的大餐哦！」坐定之後，阿茜先向正在看菜單的我叮囑了一句後，接著就像個孩子一般，好奇的看著掛在頭上方那些亮晶晶的聖誕節禮品盒，接著又拿起桌上特別的聖誕蠟燭研究了老半天，並歪著腦袋，開始打量起進進出出的老外們來。「知道啦，吃最好的！」見她這麼高興，我的心情也感到愉快，笑著回了她一句，接著伸手叫過服務員，指著那些法式的特色菜慢慢的點了起來。繁複的菜式一個接一個上來，隨著一道菜撤下去後，另一道菜又緊接著擺在桌前，彷彿沒有止盡一般。剛開始還吃的眉開眼笑的阿茜，在吃到第七道菜的時候有些不耐煩了，趁著服務員離開的時候偷偷的問道「小波，還究竟有幾道菜啊？怎麼到現在還沒上完啊？」「早啦，才剛過一半而已。」我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笑著對她說道「你不是說要吃最好的大餐嗎？所以我特意點了法國十二道全套大餐，這樣才能讓我們阿茜好好享受一下聖誕節的氣氛啊！」「啊！你點了這麼多啊？我吃不下了啊！」阿茜沒有想到我居然點了這麼多東西，大吃一驚下，又愁眉苦臉的看著面前只嘗了一口的菜，一手拿著叉子輕輕的在盆裡劃拉著，嘟著小嘴對我說道。「呵呵，別急嘛，慢慢吃吧，這裡又沒人催你。你挑喜歡吃的嘗一點，不喜歡的就放在一邊就行了。我們邊聊邊吃，時間有的是呢。」我向她擠擠眼，笑著說道。聽我這麼一說，原本被這麼多菜搞的有些頭暈的她笑了起來，點點頭，放下刀叉不再勉強自己強吃那些食物了，反而端起面前我特意為她叫的飲料，悠閒的喝了起來。「小波，你現在還在廠裡上班嗎？」阿茜撲閃著大眼睛，向我問道。因為我辭職的事除了廠裡的人外，並沒有多少外人知道，再加上近來我一直為了那件「聖誕禮物」而裡裡外外忙碌著，所以也沒有來得及告訴她。「早不做嘍！二個月前我就辭職了。」我笑著對她說道，因為一個人吃著實在也沒意思，再說吃到現在，肚子也差不多飽了，我也點起一枝煙暫時休息了起來。「不做了？那你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麼啊？前些天叫你出來幾次了，怎麼卻一直和我說沒空呢？是不是跳槽去了新公司？或者在找新工作？」阿茜有些驚訝的問道。「嘿嘿！」我神秘的一笑，說道「我嘛，現在是無業遊民一個。前些天都在瞎忙些私事呢。」「成了無業遊民？你難道沒找到新工作嗎？那你幹嘛辭職啊？都做到經理職位了，雖然說工資低點，但畢竟大小還是個領導啊，就這麼辭職了不太可惜了嗎？你辭職前怎麼不先和我商量商量後再決定呢？要是我事先知道的話，怎麼都不會讓你做這個草率決定的。」阿茜露出惋惜的表情，用帶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責怪我道。「怕什麼？我還有一家酒店呢？難道還怕沒飯吃嗎？」我心裡為阿茜能這麼替我著想喜悅著，但嘴上卻裝著無所謂的樣子，若無其事的說道。「可是你的酒店是和人合開的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而且一家酒店再怎麼賺錢都只是酒店而已，餐飲業的風險其實很大的，上半年賺錢也許下半年就虧錢了，經營很不穩定的啊！」阿茜擺出一副教訓的樣子，認真的幫我分析了起來。「這個道理你怎麼知道的？我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些話？」聽她居然開口就點出餐飲業的特點，我不禁驚訝的問道。因為在我的記憶中，她似乎沒有接觸過餐飲行業啊，怎麼會說出這麼老道的話來呢？阿茜見我這種表情，不由有些得意的說道「我當然知道了，我有個親戚就搞過餐飲。他當年搞的火的時候每天就能賺幾百上千呢，但一旦生意不好的話，就是天天虧錢，而且虧的還特別厲害。如果不是他見勢不妙，馬上把店舖轉手的話，搞不好以前賺的錢得全都賠進去呢。所以我才說搞酒店這東西風險太大，不牢靠的。」「呵呵，怪不得你一言說中呢。不過酒店這東西也要看誰來搞的，你親戚搞不好不能代表別人也不行，這些是因人而異的，不能一概而全。何況我現在不光是在搞酒店，還在做些其它生意呢，酒店只不過是副業了，賺不賺錢我無所謂的。就因為太忙了，不能兩頭兼顧這才辭職的。」我點點頭，笑著向她解釋道。「居然還有其他生意？你還在究竟搞些什麼生意呢？」阿茜萬萬沒想到我居然並不是靠酒店在吃飯，而是在搞別的生意，一臉好奇的問道。「外貿！進出口。」我對她一笑，輕輕的說道。「是幫外貿公司做嗎？」阿茜問道。我搖搖頭，指著自己，含笑說道「不是，是我自己開公司做！」「啊！」阿茜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半天，她才問道「你自己做？自己怎麼做外貿啊？這種生意沒路子沒本錢根本就做不了的啊！」這不能怪她吃驚，畢竟一九九二年到九十年代末，中國外貿進出口都是由國有的進出口公司壟斷著的，要不就是由一些外資企業做單方面操作，個人最多做點拉轉單的生意賺些差價，或者是向廠家介紹點客戶撈撈回扣。私人企業根本就拿不到外貿進出口權，也無法在銀行開設外匯交易戶頭，無法獨自做外貿。阿茜在美資企業已經呆了一年多了，而且她們公司也負責一部分從中國採購的業務，所以她最清楚外貿進出口的審核要求。在這個時代，如果我只說只是在外貿公司做編外的話或許她會接受，但和她直說我自己做外貿當老闆的話，的確是讓她吃驚不小。「呵呵，別吃驚啊！老實告訴你吧，我真的是在做外貿，而且現在做的很大，賺了不少。其實這裡面關係很複雜的，一時半會說不清楚，這些事我以後會慢慢告訴你的。不過你放心，我可以保證，所有的操作全都是合法經營，也沒有搞什麼走私及任何的違法行為。」我怕阿茜胡亂猜疑到其它地方去，再加上我今天晚上還會送給她一個特殊的禮物，因為這份禮物對她來說實在是太貴重了，為了不讓她有什麼顧慮而接受下來，並不要亂懷疑到我的錢來路不明上面去，事先透露點東西給她，打打預防針也是必要的。「好你個小波，居然敢偷偷摸摸的一個人做生意，還都不告訴我一聲！老實說！你做了多久了？賺了多少錢？」阿茜見我斬釘截鐵的保證自己並沒有搞什麼投機倒把的事，這才放下心來。但她剛為我鬆了一口氣，馬上就雙眼一瞪，看著我假意發怒著「烤問」起來我，但我卻在她的眼神中看見了一絲頑皮的表情。「董……董茜同志！我……我坦白，我交代，我……投降！」我愁苦著臉，舉起雙手故作投降狀，結結巴巴的說道「小……小的做了一……一年左右，賺……賺了點小……小錢而……而已。」「嘻嘻！嗯，你究竟賺了多少味心錢？快點老實的一一交代清楚！要知道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違抗到底，死路一條！」阿茜先是捂嘴笑了一會，接著扳起臉來，又裝成嚴肅的樣子，小手還點點桌面，搖頭晃腦的向我問道，但眼中卻怎麼都掩飾不了那快樂的笑意。我特地又裝成了可憐巴巴的樣子，配合的伸出手來，抬起小指頭放在她面前，擠眼弄眉的，學著電影《阿混新傳》中嚴順開的樣子對她說道「冤枉，冤……枉啊！我只賺……賺了，一……點點啊！」「要死啊你！你這個傢伙，真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阿茜這下子再也憋不住了，指著我的怪模樣，放懷大笑起來，樂的眼淚的笑了出來。「哈哈哈！」我也在一旁高興的笑著，兩個人就像傻瓜一樣，在這個本來一直寧靜的西餐廳裡，樂不可支的相互伸手指著對方的臉，旁若無人的放聲大笑起來。因為今天是聖誕節，本來就是喜氣洋洋的日子，雖然有一些老外因為聽到我們的笑鬧聲向這裡望來，但從他們的表情都可以看出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都有一股會意的笑容，甚至有些人還帶著鼓勵的表情，樂呵呵的看著我和阿茜，向我們豎起大大拇指，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