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龍騰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爪哇(七)
    東南亞的天氣當真變化無常,張偉傍晚時分甫從總督府中出來時,外面還是老大的太陽斜掛在半空。待騎馬行至半路,天空中接連飄來幾朵黑雲,那雷聲轟隆隆響過幾聲,街面上的行人再也不顧著看他們的熱鬧,亂紛紛四散而逃。各人正沒理會處,那瓢潑般大雨卻漫天價灑將下來。

    躲在路邊雞毛小店的簷下,張偉看著路邊土路被黃豆大的雨點砸出一個個小水坑來,那泥漿四處濺起,那路面上不及躲雨的行人皆是渾身的雨水泥湯,當真是狼狽之極。

    王柱子因在張偉身後喃喃自語道:「還是咱們台北好,一水的青石地面,就是下雨天也不教人覺得氣悶骯髒。我就想不通,大人不在台北好好呆著,東奔西走的辛苦是為啥。」

    王煊的人生信條便是:「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每日最是沉默寡言的人,便是張偉同他說話,也是有問方答,從不多言半句。此時聽王柱子說的有趣,噗嗤一笑,向他答道:「梁園雖好,不是故鄉。柱子你是想家啦。」

    王柱子剛嘟囔著要答話,卻見一股電流直奔而下,在那晦暗的天空直衝下來,將

    分散在大街各處躲雨的漢軍將士映射出來。有那膽子稍小的,臉色立時嚇的慘白。

    「敬天法祖,畏威懷德……嘿,天地之威當真這麼可怕麼?」

    張偉儘管也被那道閃電嚇了一跳,身為現代人的他卻很快將心情平復回來。因見

    身邊的眾將士都雙眼緊閉,口中唸唸有辭,甚至有那信奉佛道的,雙手合什喃喃

    祈禱。心中覺得好笑,忍不住嘀咕兩句,卻亦知此乃是人之常情,短期內無法改

    變。

    王煊卻聽到張偉的小聲嘀咕,他忍不住答道:「當年王安石相公說什麼:天命不

    足畏,祖宗不足法。結果弄的天下大亂,人君對天命祖宗有些敬畏,總是好的。若是君主們權威大到無人制約,連天命也扔到一邊,那可怎麼得了。」

    「不然,太畏懼祖宗成法和天命,人君不敢做任何革新。這天下大勢已是一日數變,君主仍然是抱殘守缺,只怕沒有了鼎革之變,卻會招致外辱。你看這西洋諸國,哪一個不是磨刀霍霍!崇岳,你不會想咱們中華上國,有一日淪為豬羊吧?」

    因見王煊雖是一笑不語,卻顯是大不服氣。他不知道清朝之事,又見多了明朝皇帝胡鬧,是以對張偉的話絕難贊同。此時西方殖民者力量不強,明朝又素來重視火器發展,當時的漢人到也並沒有覺得西人有多麼強大可怕。

    一群人被這大雨阻在半路,眼見這天色越發晦暗,各人心中著急,卻只是無法。張偉因見隨行漢軍皆是滿臉疲憊之色,知道是乏了。因大聲道:「各人都隨我來,這雨能澆死人麼?」

    說罷不顧身邊親兵的勸阻,揮鞭打馬前行,雖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全身已然濕透。王柱子笑道:「既然大人都成落湯雞了,咱們也跟著就是。」

    一行人在雨地裡艱難前行,待行至半路,卻遇著吳府派來送雨具的家僕,張偉將

    那身漁翁裝束穿上,雖然裡面衣衫仍是濕透,卻好過仍在雨水裡苦挨。待到了吳

    府正門,卻見那吳府一家老少正立於府門之前,靜候張偉前來。

    「吳老先生,張偉又來叨擾了!」

    爽郎一笑,張偉縱身下馬,一縱間身上水珠四濺,這身裝束雖是防水,亦是因雨大而落了滿滿的雨水於上,此時一縱一抖,乍然間蓬鬆起來,張偉便如同那大只的鵪鶉一般。

    只聽到彷彿有女孩子「噗嗤」一笑,張偉看看自家模樣,也是忍不住一笑,因將身上蓑衣脫下,笑道:「沒提防這雨下成這樣,教各位久等了吧?」

    他信步上了石階,各人各道一聲罪過,又謝道:「吳老先生,張偉腆顏又來打擾。總歸是不想受荷蘭人的招待,老先生家宅寬大,又是仁德之人,千萬不要怪罪張偉才是。」

    「哪裡!將軍是難得的貴客,老朽請都請不來呢!」

    說罷兩手一讓,向張偉道:「張將軍,請。」

    張偉亦是一笑,順著吳青源的招呼向內而行,剛行到那正門內簷,卻突地一呆,

    整個人立住不動。

    他瞠目結舌,向著那吳芩問道:「你怎地會在此處?」

    吳芩微微一笑,向他福了一福,方答道:「張將軍光臨寒舍,吳府上下幸何如之?」

    因見張偉仍呆著臉看她,俏臉微微一紅,又道:「請將軍速速入內更衣,仔細著涼冒風。」

    張偉這才醒悟過來,他此時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雖見吳府上下笑咪咪瞧他,卻只做沒見,又向吳芩道:「自台灣一別,已是數年恍然而過,想不到艾麗絲卻是南洋望族之後,又無巧不巧的在此地與吳小姐重逢,這當真是緣分。」

    說罷不顧吳芩臉紅,又將當年尋勞倫斯打聽她下落一事說了,方才洒然入內。待他更衣出來,卻已是不見吳芩蹤影。女兒家臉薄,張偉那般模樣,又是什麼緣分云云,她怎地再好意思出來做陪。張偉卻是不在意,酒席中自管向吳青源問及當年吳芩隨同英國人自處奔波一事,這才知道事情原由經過。

    他早年驚奇於吳芩的美貌,又甫從現代回來,滿眼見到的皆是那些三從四德,唯唯諾諾無主見主思想的古代女人,乍見吳芩時,因其美麗及身上若隱若現的現代氣息而心慕不已。只是吳芩對他卻甚是冷淡,不滿他行事霸道專斷,是以兩人並無雖是郎有情,卻只是妾無意。張偉又不擅泡妞之術,且是每日瑣事繁忙,這女人若是不泡不纏,哪有自動送上門來的道理?至於什麼王八之氣一散,則美女自動伏於跨下的事,張偉卻是想也不敢去想。待吳芩加了南洋,張偉雖是托人四處打聽,卻是不得要領,幾年時間下來,心也早就淡了。年前早與何斌商定,只待他從呂宋回去,便與柳如是完婚。柳如是雖是年紀尚小,美貌聰慧絕然不在吳芩之下。因感激張偉贖身一事,服待張偉很是經心,張偉閒時與她下棋閒談,說些時務之類的閒話,她亦是能從旁分析解惑,不比尋常女人一心只放在男人身上,絕然不問外事。張偉對她很是滿意,心中除了稍覺她年紀偏小,到也沒有別的遺憾了。至於他有些部下對柳如是出身的質疑非議,張偉自是絕然不會放在心上。

    此時乍見吳芩,見她美麗更甚當初,眉宇間那股子聰慧英氣未消,行事舉止比之當初卻又成熟許多。一時心喜,卻是有些失態。待他換衣出來,心中已是平復如常。知道此時斷沒有娶吳芩的可能,且不說地隔幾千里遠,她家人父母未必捨得。再者張偉顧忌世家大族的勢力,將來正欲打擊消彌,哪能再給吳家綿上添花的道理。

    待他泛泛問了當年之事後,便向吳府上下道了乏,管自下堂回房休息去了。雖話語中聽得吳青源話頭中有問及他對吳芩觀感之意,卻只是推做聽不懂。雖然心頭一陣陣歎息泛酸,卻只是想:「我對她瞭解不多,只是迷於美貌罷了。大丈夫何患無妻,這可得把持住了才好。」

    雖是如此想法,畢竟是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待那三更鼓聲響起,他才斜躺在床上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明,因還有些細節要與荷蘭商討,張偉卻懶怠去,只派了王煊代表前往。自已偷得浮生半日閒,只管在床上高臥不起。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懶洋洋起身洗漱了。前去拜會了吳青源,清談片刻,又再三多謝他款待的盛情。因再無他事,只等著王煊談妥回來,便可開船回台。便應了吳青源之邀,往吳府後園擺上棋局,殺上兩把。

    待吳青源面帶微笑,攜同張偉同至後園,在園中小亭中擺下棋局,張偉剛剛動子

    ,正待吳青源應手,卻聽他咳了一聲,向身邊小廝吩咐道:「不要你們待候,一

    個個粗手笨腳的。讓大小姐過來,那丫頭心靈手巧的,讓她來侍候茶水。」

    張偉心中一動,知道是吳青源有意安排他與吳芩會面,心中暗暗罵道:「老狐狸

    ,知道我將來甚有可能坐大,為了家族利益,要來和親這一手了。」

    雖知他別有目地,心中到也並不如何抗拒。卻見那吳芩捧著手持一角玉帛絹巾,裊裊婷婷而來。與昨日不同,因只是在後園應承,便只是穿了一件家常衣衫,頭上也無有什麼金銀珠玉的飾物。

    張偉正是暗中讚歎,這女孩子不是俗物,卻見吳青源皺眉道:「女孩子家,穿的不要太素,到底還是要有些富貴氣象才好。」

    說罷一笑,因向撅著小嘴的吳芩吩咐道:「我同張將軍廝殺幾盤,你在一般侍候茶水,不准頂嘴。」

    又向張偉道:「咱們南方人最愛喝功夫茶,我府裡有不少人,真正泡的好的,還

    屬我這孫女。」

    張偉不免敷衍道:「這可當真是了不起。又是天生麗質,又是心靈手巧的。」

    此時他口鼻眼耳心都被這吳苓佔據,哪裡還管吳青源說些什麼,因口中嚅嚅,那

    吳氏祖孫倆不免看他兩眼。見他一副耳觀鼻,鼻觀心模樣,吳青源到也罷了。那吳芩卻是噗嗤一笑,向張偉嬌笑道:「張將軍,當年在台灣您可不是這副模樣。小女子當時年少,可讓您的煞氣嚇壞了呢。」

    說完用絹巾掩臉,止不住笑將起來。她自然是知道張偉被自已迷住,早幾年她年紀尚小,雖知張偉對她甚有好感,卻只沒有放在心上。此時見這位縱橫南洋,手下才傑之士無數,擁有雄兵十萬,治下百姓數百萬的一方雄主在她面前手足無措的模樣,又怎能忍住心中得意?

    張偉聽她嬌笑,心中反道警醒過來,心中暗罵一句:「媽的,怪道說男人征服世

    界,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老子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怎麼跟個剛戀愛的小男生一般!」

    想到此處,便將心神一收,抬起頭來正視吳芩,微笑道:「吳小姐快別如此說,張偉那時候年少氣盛,有些暴躁,不恤人心,這原都是有的。」

    他又傲然道:「說我有煞氣,那也是有的。我白手興家,統兵掠地。沒有些煞氣,要怎麼御下呢!為上位者,不可太傲,但也不能太過謙抑。太傲則部下離心,過抑則部下不敬,失之狎暱。這些事,想來你是不會懂的。」

    他說「想來你是不會懂的」云云,自是讓一直自詡甚高的吳芩不悅,只是他身份

    地位,乃至那種為上位甚久而產生的自信氣質,均讓吳芩無話可答。因只得勉強

    道:「我聽說人主撫慰萬民,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將軍治台均以法治之,不以

    教化使民眾自然心悅臣服,將軍以為得計。小女子卻以為有暴秦前鑒,台灣和呂宋將來未必就能是昇平治世呢。」

    「你這番議論甚是平常,台北官學的那些老夫子得空就在我耳邊呱躁。什麼法家

    過暴易折,儒家以仁義為本,法理為輔,以儒治國,方能致昇平。笑話!我賞罰分明,以信義法理約束萬民,不比那些老生常談的什麼仁義強過百倍?」

    他此時如同與人辯論,渾然忘了眼前是自已心儀甚久的美女,呷一口茶,雖覺其

    香,只是有些澀嘴,因順口將茶吐了,又道:「自然,治國並不是那麼簡單。法理之外尚有人情,若是只有法而無情,只怕人心澆漓,民風大壞。是以要以法為主,凡事尊法而行,德行為輔,用政府褒揚、私人富戶捐助等法,褒獎那些德行出眾的人,那麼以次施行,方能法理皆德,諸事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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