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三卷11 時節薄寒人病酒
    楊焯廷走了,帶了悵憾,雲縱沒有追出去送父親一程,儘管珞琪一再推他出去,也沒能讓雲縱挪動半寸腳步。

    夜風從小軒窗吹入,窗前站著珞琪和雲縱,二人仰頭望了星空。

    「吉哥,在想什麼?」珞琪開口問。

    雲縱對月吁懷,問了句:「我是不是很不孝?」

    珞琪笑道:「老祖宗總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若是日後我們的兒子也如吉哥對如今對老爺一般,吉哥當如何以對?」

    「他敢!」雲縱一瞪眼,側頭看了珞琪,忍不住噗嗤一笑,摟過珞琪在懷裡,下頜抵在她的額頭上,身子輕晃,緩緩的說:「琪兒,得罪了,讓你左右為難。琪兒,你能懂我嗎?」

    珞琪摟緊雲縱,點點頭。

    「爹爹來京城,多半是為了冰兒。聽珍哥兒說,冰兒的金殿對策十分出色,那卷子呈給宮中的幾位大儒看,都讚不絕口,皇上和太后都十分惜才。正在為是否勾點他為狀元為難,畢竟冰兒太過年少,就聽到楊家的稟告,說是冰兒跌入山崖癱瘓不醒。這才將冰兒的名字勾下榜。」

    珞琪頓頓道:「爹爹的傷心可想而知,誰家養子功成名就後忽然消失,都要傷心。」

    雲縱奚落地笑道:「琪兒,女兒的心思去推測男人的想法,你就大錯特錯。女人的心思細膩,多是重感受。而男人,血多是冷的。冰兒從小到大。老爺何曾對他動過情?他小時候是家中大少爺地替打,長大後就是替楊家揚名的工具,只不過眼見就要為楊家光宗耀祖,忽然地消失了。就如到嘴的肥鴨子飛掉一般。他能不難過嗎?」

    「吉哥,你這麼說話未免太刻薄!老人常說,因果報應,你如此對爹爹,日後自己的子女也如此對你。」珞琪擔憂道。

    雲縱鼻子中不屑的哼了一聲,笑了搖頭道:「我不會如他一般那兒子做棋子。自然也不會和他一般有什麼因果報應。你不是我,沒法體會那種痛,痛得不是被當眾剝得無顏於世的羞恥,痛得不是那棍棒的傷,痛得是那種你忍受不住的傷心。」

    珞琪淡笑了岔開話題。繼續道:「冰兒托人捎來話,說他到了廣州,不日就去香港尋子清,他說向你請罪,日後回家再聽任責罰。」

    雲縱搖頭歎氣道:「脫韁的馬,進了山林還會回來?他最好不要回來,回來我就打斷他地狗

    「這麼凶呀?」珞琪靈透的目光望著丈夫,充滿了調笑,雲縱看了月色下妻子可愛俊美的模樣。已經是孩子的娘,卻還是細嫩如新嫁娘一般,只是多了些女人的嫵媚。輕輕吻了妻子地額頭,安慰她說「:琪兒,不要擔憂,許多事情,不想你想得那樣,父親他也不會介意。他做事前都會權衡後果,他很明白。」

    珞琪搖搖頭,她不懂,怕也難再看懂。

    「吉哥,離開你在京城的日子,我曾在譚三哥家住過一段,同義父一家生活在一起。」珞琪說。

    「嗯?還好嗎?譚三哥為人俠義。」

    「是。三哥為人豁達,從不計較一些個人得失,只是盧氏夫人很是過分。」

    雲縱心裡奇怪,盧氏夫人是譚繼洵巡撫的續絃,譚嗣同的繼母,雲縱曾聽說過那盧氏對譚嗣同這些前妻之子不好,但不知道為什麼珞琪才在譚家寄居沒有幾個月。竟然說起這些話。

    珞琪不似心月那樣多嘴愛嚼老婆舌頭。很少去非議人家的短長,如今提到譚三哥的繼母。怕也是有些來由。

    珞琪道:「三哥和李閏嫂子都是寬厚之人,我初入譚家時,乾爹還敦厚,不曾有不快。只是到了晚間,盧氏夫人就放出些閒話,說是怕珞琪的身世背景連楊家都怕遭牽累,三哥帶了珞琪回譚家就是不明不白,有意給譚家尋麻煩。那位珞琪就想,不如回寺廟,免得給三哥惹麻煩,可三哥執意不肯。三哥說,若是珞琪腹中的孩子出了什麼問題,真是對不住朋友了。」

    雲縱抱歉道:「琪兒,都是我無能,只顧了自己沉淪落魄,人不人,鬼不鬼,拋下你和孩子不管。」

    珞琪笑笑道:「第二日,我執意要走,李閏嫂嫂才攔了我說,盧氏夫人不是對我不滿,是不失時機尋三哥的不是。我只是奇怪,通常地繼母對繼子不滿,都是幼年時,如今三哥是江蘇候補的知府,如何也是有功名之人。」

    「第三日,三哥從瀏陽會館回家,乾爹喊他去問話。不容分說就罰三哥在庭院裡跪著。時值大雪天,天寒地凍,李閏嫂子心裡心疼不敢說話,珞琪就斗膽去幹爹那裡為三哥求情,也不知道三哥所犯何罪。珞琪只得說,乾爹教訓兒子本是使得,但若是凍壞了三哥怕也有失父子恩情,雲縱和督撫大人就是個例子。乾爹這才吩咐三哥回到廳裡跪著,說是他說了大逆不道之言語。我暗自思忖,三哥平日說話卻也是快言快語,嬉笑怒罵,議論時局,或許是有可能說錯話。但後來一聽才知道,原來是盧氏夫人告發,說是聽譚家的六公子,就是三哥的異母弟弟說,聽到三哥在罵皇上。」

    珞琪說道這裡,眉宇間滑過一絲淒然的神色道:「後來再一問,原來是六公子聽錯了,皇上皇商。可惱的不是盧夫人搬弄是非,竟然連譚家的小兒都能見人下菜碟去搬弄是非尋機欺辱兄長。可見三哥在家中的處境。冤枉了三哥,義父自然不會向兒子道歉,只是放三哥起來。不過是引以為戒罷了。那搬弄是非地六公子非旦不罰,還不加申斥。三哥回房後,李閏嫂嫂為他熬薑湯,就在廚房裡飲泣,才對我說,如此的事都不算什麼了,更令人髮指地事都過去。我才知道三哥在譚家的處境之難。可從來看三哥在家裡笑容滿面,似乎事事不曾在意。聽譚家老僕講,三哥小時候很執拗倔強。沒有少吃過苦頭。三哥的性子像去世的娘,乾娘當初就是個好強的性子。她嫁給乾爹時,乾爹還是窮書生,乾爹發達時,就娶了盧氏夫人做小妾冷落了乾娘。乾娘就帶了三哥和兩個哥哥搬家去南城一座小宅子去住。親自督促三個兒子讀書,撫養他們長大,十分嚴厲。後來是三哥地姐姐嫁去唐家得了鎖喉病,乾娘帶了三哥的哥哥去探望,不想回家後染重疾去世,哥哥姐姐都死於鎖喉症。」

    「譚伯母去世的故事我曾聽人講過。三哥說,他那時候很堅強,對二哥說,他長大了。他要自立,不要母親在地下擔

    珞琪點點頭說:「據說,乾娘去世後,盧氏夫人就處處為難三哥兄弟,不失時機挑撥乾爹責罰兄弟二人。一次全家人過節,酒席上說笑正開心,盧氏夫人忽然一笑說三公子如今出息了,可以和學堂裡的先生理論頂嘴了。全家人立刻緊張起來。可偏偏那次乾爹興致高,聽了三哥同先生辯論地話題也有一定的道理,就未加責罰,反令盧氏夫人氣惱了很久,私下還罵老爺寬縱子弟。逢到冬季,做棉衣只給自己的子女,根本不去記掛三哥。」

    「琪兒。你如何也管道人家地閒事,這都是三哥地家事。」雲縱責怪道。

    珞琪一笑,輕輕為雲縱整理衣衫,垂了頭說:「你可知道三哥又是如何對待盧氏夫人和乾爹地?」

    珞琪頓了頓抬頭看了雲縱道:「三哥十四歲那年,就獨自去周遊,去過甘肅、河南等地,遇到過旱情。走過沙漠。許多次都險些喪命,所以他說。人活一世要自己快樂,也要帶給身邊地人歡樂。他不嫉恨父親。繼母如何做,是她的事;他如何對待父親和繼母,是他自己該做的。」

    雲縱淡然一笑,用手背抹了珞琪的臉道:「琪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三哥,也沒有三哥的豪氣和義薄雲天,或許我楊煥豪就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睚眥必報,但我只能估縱愛我的人。」

    「可爹爹他是愛你地,他心裡多是關心你。你可看到爹爹聽你說了那些絕情的話,他走的時候那眼光多淒涼?我看得寒心。」珞琪道,再看雲縱,雲縱扶了床欞看天不語。

    「少奶奶,快來,小姐怎麼發燒了,頭很燙!」它媽媽急得抱了鳳兒進來,慌得雲縱和珞琪忙迎上去看。

    小鳳兒小臉通紅,緊閉了眼,珞琪急得眼淚下來,忙問:「這時怎麼了?」

    「快去找郎中!」雲縱慌得向外跑,它媽媽急得跺腳道:「這可是如何是好?」

    郎中來過,為鳳兒看了病,囑咐雲縱和珞琪道:「孩子不能著涼,一定是外面吹了寒風受涼。」

    開了些藥讓人煎服,離去後雲縱和珞琪守了孩子一夜未合眼。

    第二日一早,軍中來人喊雲縱去原大帥跟前問話。

    雲縱才囑咐了珞琪向原大帥的營去。

    未到營房,二公子多多跑來迎上,拉住雲縱在一旁緊張道:「雲縱哥哥,娘讓我來迎哥哥,囑咐哥哥幾句話。」

    看小多多一臉認真,雲縱逗他道:「是不是想去騎馬,騙哥哥了,你且等哥哥回來帶你去玩。」

    多多說:「雲縱哥哥,娘說爹爹今早聽說楊大帥離去的消息,正在發怒,讓哥哥小心了,說爹爹說,要打斷雲縱哥哥的

    雲縱一驚,想想原大帥果然消息靈通,爹爹離去怕沒有對原大帥說,如何原大帥知曉這些?

    來到原大帥帳外,雲縱報門而入,進到帳內,原大帥卻不見蹤影。

    又是一次下馬威,雲縱故作糊塗立在原地,躬身對內屋通稟:「大帥,煥豪到了,聽憑差遣。」

    過了一會兒,原大帥一身青衣小帽出來,上下打量雲縱道:「走,隨本帥出去走走!」

    雲縱眼珠一轉,左右看看,想找許夫人的蹤跡,多少有人幫他說話。

    但沒有許夫人的蹤影。

    隨了原大帥打馬出了營向西行,三里外是片荒地,打獵時曾經路過。

    原大帥手中馬鞭指了前方一棵大槐樹道:「站過去!」

    雲縱翻身下馬,大步向那棵樹走去。

    他面對大樹而立,聽了那聲音走近,自己緩緩地脫下軍服,解下束帶,赤了膊。雖然是夏季,風吹來還是有些寒涼。

    皮鞭帶動風聲抽下,雲縱哎呀地呻吟一聲,週身一顫,咬了牙。

    再一鞭抽下,雲縱咬了唇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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