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正文 第五十二回 福慧雙修成夢想 恩仇一抉惜佳人
    明慧公主回到庵中,卡洛絲正巧來找她,說道:「聽說你到山寨去了,我剛想回去找你呢。什麼事情?」

    明慧公主道:「你先別問,請你趕快叫你的阿蓋來此見我。」遣走了卡洛絲之後,便即去見了緣師太。

    了緣師太剛剛做完日常的功課,說道:「我昨日傳授你的內功心法,你能夠運用了嗎?不必貪多,你多練幾天,我再教你新的。」

    明慧公主道,「弟子、弟子不是為了傳功習藝之事。」

    了緣師太有點詫異,抬起頭來,望她一眼,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明慧公主喃喃說道:「弟子、弟子凡心未淨,想請師父許我回去。」

    了緣師太道:「你要回蒙古,來和我辭行?」

    明慧公主點了點頭,淚濕雙睫,說道:「弟子不敢求師父原諒,弟子實是……實是另有不得已的苦衷。」

    了緣師太歎了口氣,說道:「榮華富貴,本來是很難棄如敝履的。你身為公主,也怪不得你要回去。」

    明慧公主心中酸楚,卻是有口難言。只得說道:「師父,我辜負你的栽培了。」

    了緣師太道:「你大有禪心,我本來以為你可以做我的衣缽傳人,誰料你仍然是與我佛門無緣,既然凡心未淨,此念一生,便不能再住空門了。好,你去吧,但願你不要忘了本來面目,墜塵沾泥。」

    明慧公主道:「多謝師父的教訓!」給了緣師太叩了個頭,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禁淚下如雨。

    阿蓋與卡洛絲匆匆跑來,卡洛絲聽見哭聲,大吃一驚,推開房門,連忙問道:「公主,你怎麼啦?」

    明慧公主抹乾眼淚,說道:「沒什麼,我想離開此處。你們願意和我一同回去麼?」

    阿蓋吃驚道:「什麼,公主,你要回去?你不怕鎮國王子將你難為?」

    明慧公主道:「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卡洛絲道:「屠姑娘對咱們很好,公主,你又並沒削髮,隨時都可以還俗的,將來——」她本來想說「將來還可以找個如意郎君」,但她畢竟是深知公主心事的人,知道她這一生是決不能忘情於李思南的了,是以話到口邊,又吞回去。

    明慧公主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屠姑娘對我很好。但我是非離開此地不可。」阿蓋、卡洛絲齊聲說道:「我們是公主帶來的,公主到哪裡我們就到哪裡,那麼是不是咱們現在就去向屠姑娘辭行?」

    明慧公主道:「不,不能讓她知道。」阿蓋奇道:「為什麼?」卡洛絲聰明得多,說道:「不錯,給她知道,她就不讓咱們走了。」阿蓋說道:「我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明慧公主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來不想這樣的,我已留下一封信給她,說明我這不得已的苦衷了。你們現在暫且不必多間,到了路上,我再和你們說吧。」

    他們在山上數月,和大小頭目,都已熟識,明慧公主教卡洛絲捏造一個謊言,對巡山頭目說是要去打獵,因為屠鳳事忙,故此不想驚動她了。巡山頭目信以為真,還借給他們三匹坐騎,本來還要讓他們把獵犬也帶去的,阿蓋說道:「我們蒙古人打獵,從來不用獵犬。」這才作罷。

    到了路上,阿蓋笑道:「我是從來不說謊的。公主,這次我可是為你破例說了謊了,不過,說句心裡話,我也是很想回到咱們的草原上打獵的。」

    明慧公主道:「我會讓你達成心願的。不過,暫時還不能讓你回國。」

    阿蓋詫道:「咱們不是回蒙古去麼?」

    明慧公主道:「不,咱們是去大都。」

    明慧公主這才把原因告訴他們,阿蓋是個直心腸的漢子,說道:「公主,你何不早說?卡沼絲與我受過他們的大恩,為了李公子和楊姑娘,我是火裡來火裡去,水裡來水裡去。」卡洛絲卻道:「若是四王子不答允公主的求情,那怎麼辦?」明慧公主蹙眉說道:「就是不成,也得試試,漢人有句話,說是盡人事而聽天命,我現在也只能作這樣的打算了。」

    褚雲峰在大都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一天一天的過去,孟少剛還未見到來,距離與陽天雷約會的最後時限只有十天左右了。

    褚雲峰心裡想道:「凡事總得作最壞的打算,以孟大俠的武功,應該是不至於出什麼意外的。但萬一有甚意外,那時再設法就遲了。」他抱著這樣的心思,便與谷涵虛說道:「師弟,我想到陽天雷的國師府去走一趟,你不要讓陸幫主知道。」

    谷涵虛道:「你是要去探聽李盟主被囚的處所吧?」

    褚雲峰道:「不錯,我有『國師府』進出的金牌,如今又已變了容貌,晚上偷偷進去,萬一給人發現,他們一時間未必就認得出我是誰,有這面金牌,可以矇混一時。」

    谷涵虛道:「你一個人去太過冒險,還是咱們哥兒倆一同去吧!」

    褚雲峰道:「陽天雷『國師府』裡的情形你全不熟悉,一同去恐怕反而不妥,這祥吧,你在『國師府』附近的一個小茶館等我。這個小茶館是過了午夜才關門的。」

    谷涵虛只好答應,說道:「師兄,你小心點兒。」褚雲峰道:「我在府中有幾個可托腹心的朋友,必要時還可以找他們掩護,大概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你等到三更過後,若然不見我來,你就回莊稟告陸幫主。」

    這晚天色陰沉,無星無月。將近「國師府」的時候,天上飄著羊毛細雨,褚雲峰暗暗歡喜,因為這正是最適宜於夜行人出動的天氣。

    褚雲峰熟悉府中防衛,西北方的後門是巡邏少到的地方,雲峰就從那裡悄悄地越牆而入,進入後園。

    褚雲峰蛇行兔伏,避過巡邏,穿過假山,繞過花樹,只見園中一角,一間石屋透出燈光。

    褚雲峰心念一動,想道:「不知黑三是否住在原處,他是我可以相信得過的,不如先去與他商量。」

    「黑三」是個花匠,姓岑,排行第三,因為他生得黑,大家都叫他做黑三。

    「國師府」裡所用的人,漢人很少,職位較高的差不多都是女真族人擔任,只有幹粗活的和廝役之輩才用少數漢人。

    褚雲峰因為是漢人的緣故,在府中的時候,這些人比較肯和他接近。日子久了,大家談起心腹話來,褚雲峰交上了幾個知心的朋友,這「黑三」就是其中之一。

    褚雲峰四顧無人,飄身一閃,閃入那間屋子,低聲叫道:「三哥!」

    黑三正在修理一柄鋤頭,聽得聲音好熟,抬起頭來,見是一個陌生人站在他的面前,不覺吃了一驚,說道:「你是哪位大哥?恕我眼拙。」

    褚雲峰笑道:「三哥,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嗎?我是褚雲峰呀!」原來褚雲峰乃是改容易貌的,故此黑三驟眼一看,不敢相認。

    黑三慌忙掩上大門,拉他進入內房,說道:「褚大爺,你也太膽大了,你知道陽天雷早已下了密令,要緝捕你嗎?」

    褚雲峰道:「知道。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三哥,你怕不怕我連累你?」

    黑三變了面色,說道:「褚爺,你這樣說,忒是把我黑三當作了外人,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你只管開口,你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難道我就不能為朋友三刀六洞?」

    褚雲峰道:「你猜對了,我正是為了一位朋友而來。」

    黑三道:「不知是哪位朋友?」

    褚雲峰道:「這位朋友名叫李思南,是北五省義軍的盟主,聽說如今是被囚在這國師府裡。」

    黑三道:「我也聽說是有這麼一回事,半個多月前,有一位極重要的綠林領袖被拿進府中,想必就是你說的這位李盟主了。」

    褚雲峰道:「你可知道這人關在何處?」

    黑三苦笑道:「這是一件十分機密的事情,憑我這個花匠的身份,焉能知道了。」

    褚雲峰道:「好,那我不打擾你了,但願後會有期。」

    黑三卻一把將他拉著,說道:「褚爺,你的凳子還未坐暖,怎能就走?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不過你可以放心,我這個地方是從未有過人來搜查的。而且現在正下著雨,看這天色,恐怕會連綿不斷到天亮,到我這兒,要經過一條泥濘的花徑,他們侍衛大爺是會享福的,誰肯自討苦吃來看一個在府中做了幾十年、從未犯過嫌疑的花匠?褚大爺,你今晚就在這裡歇一晚吧,我也很想聽你說說外面的事情呢,一打五更你就走,決不會出事的。」

    褚雲峰道:「三哥,怕有點不方便吧。我還是另找一個地方的好。」

    黑三道:「有什麼不方便?我那女兒今晚是不會回家睡的。」

    褚運峰道:「對啦,我正想問你呢,玉妞兒哪裡去了?」

    黑三妻子早已去世,只留下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卻是生得細皮白肉,和她那「黑炭頭」似的爹爹大不相同,小名亞玉,府裡的人叫她做「白玉兒」,褚雲峰剛來的時候,白玉兒還是一個拖著鼻涕的姑娘,現在大約有十四五歲年紀了。

    黑三道:「這件事我也正想說給你知道,事情可是有點邪門。」

    褚雲峰吃了一驚,道:「什麼邪門?」

    黑三道:「前兩天,管園的執事光顧我這破屋,你猜是什麼事情,原來他是要玉妞去服侍一個人。」

    褚雲峰更是吃驚,道:「服侍什麼人呀?」心想:「這小玉兒不過才十四歲,難道就有哪個不要臉的管事看上她了?」

    黑三知道褚雲峰有了誤會,笑道:「倒不是有人打玉妞的主意,他們是要她服侍一位姑娘,還是漢人姑娘呢。」

    褚雲峰詫道:「漢人姑娘,那是誰呀?」心裡想道:「恐怕沒有這樣巧,是叫她去伺候楊婉吧?」

    黑三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只知道是姓劉的。」

    褚雲峰有點失望,說道:「怎的府裡卻來了一個漢人姑娘了?」

    黑三道:「是呀,還有更邪門的呢。他們曾經警告過玉妞兒,不許她說出這裡是金國的國師府。你說怪不怪?」

    褚雲峰道:「可是在這個屋子裡的十九都是金人,這位劉姑娘縱然不知這是『國師府』,總會犯疑吧?」

    黑三道:「不,只有漢人才能見到這位姑娘的。」

    褚雲峰更是納罕,說道:「你怎麼知道?」

    黑三道:「起初我不放心讓玉妞兒到裡面去,後來那個管園子的執事答應我可以每隔三天去看一趟玉妞兒。不過,只許我在屋子外邊和玉妞兒說話,萬一碰著那位劉姑娘,我只能說是花匠,除了花木之外的事情,什麼都不能說。他們是有人暗中監視我的。

    「那天我去看玉妞兒,在屋子外面談了一會子活,這段時間,也曾有幾個人進出,都是漢人。我覺得有點奇怪,悄悄地問了玉妞兒,才知道不但那座屋子不許金人進入,就是在屋子周圍的那個大院落之內,也是只准漢人走動的。」

    褚雲峰道:「那個劉姑娘住在什麼處所?」

    黑三道:「住在稻香村。」

    「國師府」的花園佔地甚大,「稻香村」在園中一角,按照江南的園林風格佈置,有圍牆隔開,不啻是一個大花園裡的小花園。

    褚雲峰心中一動,說道:「三哥,不是我不領你的情,我還要找一兩位朋友探聽李盟主的下落,若是找不著朋友,我再回來看你。」

    黑三知道褚雲峰是個極重義氣的人,他既然這樣說,那是非走不可的了,便道:「褚爺,你有正經事兒,我不敢勉強留你,但願你小心點兒,我等你的消息。」

    褚雲峰謝過了黑三,笑道:「三哥,你早點睡,我不會出事的。」

    褚雲峰走出花徑,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五步之內,景物都是難以看得清楚。褚雲峰睹暗歡喜,在這「國師府」裡,他是閉著眼睛也能走路的,當下便摸黑走到了「稻香村」去。

    「稻香村」中只有一幢大屋,余外兩間小屋,乃是僕役住的,那個姓劉的姑娘當然是住在大屋中了。

    褚雲峰使出輕功,悄悄地進了院子,聽得有腳步聲,褚雲峰躲在屋角,偷偷一看,只見有一個人向內裡走進,這個人的背影竟是似曾相識。

    褚雲峰心道:「這是誰呢?」待這人進去之後,憑著「聽聲辨器」的功夫,悄悄地跟在他的後面。

    轉過一條迴廊,只見有間房間,***猶明。褚雲峰躡著腳兒行,走到窗下,剛好聽得那女的說道:「這麼晚了你還來我這兒,不怕別人要起嫌疑麼?」

    那男的道:「誰不知咱們是定了婚的小夫妻,怕什麼嫌疑?朋友們都在等待著喝咱們的喜酒呢!」

    這男的一開口說話,就把褚雲峰嚇了一跳,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屠龍!

    那女的杏臉飛霞,說道:「龍哥,不許你亂嚼舌頭。」

    屠龍正色說道:「瓊姑,我說的可是正經話兒,難道你不願意?」

    伏在窗外偷聽的褚雲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女子正是劉瀚章之女、劉大為之妹,亦即是他的師父給他訂下的未婚妻子劉瓊姑,給屠龍騙到大都來了。

    劉瓊姑低垂粉頸,輕聲說道:「我不願意,也不會跟你出來了。可是,可是……」

    屠龍道:「可是什麼?你怕褚雲峰來找麻煩麼?只要你有決心,他總不能把他搶了去。」

    劉瓊姑道:「我跟你私逃,這是迫不得已的。咱們的事情,總還得爹爹點頭才好。」

    屠龍道:「你的爹爹不會答應的。他和褚雲峰的師父是好朋友,你若回去求他,他一定要逼你嫁給褚雲峰的,我告訴你,褚雲峰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他是個腳踏兩頭船,明裡幫忙義軍,其實卻是效忠金虜的壞蛋。不過他瞞住師父,你的爹爹也就相信他是好人了。」

    劉瓊姑道:「那姓褚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不過爹爹和哥哥說的和你可大不相同。」

    屠龍冷冷說道:「那麼你是相信你爹爹和你哥哥的說話了?那你還是去作褚家的少奶奶吧。」

    劉瓊姑惱道:「我的心都給了你,你還說這樣的話氣我!褚雲峰是好人也好,壞人也好,不管他是什麼人,我的心上都是沒有他的,我已然跟定了你,你還吃這種莫名其妙的醋做什麼?」

    屠龍賠笑道:「瓊姑,我知道你的心了,你別著惱,我和你說笑玩的。」

    劉瓊姑道:「這種玩笑也是可以隨便開的麼?」

    屠龍道:「瓊姑,咱們還是早點成了親吧,也省得夜長夢多。」

    劉瓊姑道:「我想、我想,我想還是多等一些日子的好,說不定爹爹會回心轉意的,咱們私自成親,總是不好!」

    屠龍道:「要等你爹爹回心轉意,那可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你若怕私自成婚不妥,我倒有個好主意。」

    劉瓊姑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屠龍道:「你的哥哥不是很疼你的嗎?」

    劉瓊姑道:「不錯,他在家的時候雖然很少,我們兄妹的感情可是十分好的。去年他本來要帶我出去,只是因為爹爹年老,要我作伴,他顧念爹爹,這才打消原議。唉,這次若不是因為爹爹給我胡亂定下婚事,我是捨不得離開他的。嗯,我又把話題扯遠了,你的意思是——」

    屠龍說道:「我的意思是想請你的哥哥主婚,他很疼你,多半會答應的。只要他肯應承,你爹的面前,也就有他可以代為說項。」

    褚雲峰聽到這裡,心裡想道:「屠龍這廝倒是膽大包天,難道他不知道劉大為早已清楚了他的底細,還敢求他主婚?」

    劉瓊姑道:「我只知道哥哥是在北芒山的義軍之中,可不知道確實處所,如何找著他?而且,咱們人生地不熟,跑去尋義軍,恐怕也不妥當吧?」屠龍說道:「傻丫頭,我怎肯叫你冒險去找哥哥。」

    劉瓊姑道:「你去我也是不放心的!」

    屠龍笑道:「也不用我自己去,我的朋友會幫忙我的。你只須寫一封信,請你哥哥到這裡來就行了,我的朋友門路很多,他會把這封信送到北芒山你的哥哥手中。北芒山離此不過幾百里路,快馬馳送,三五天內,你哥哥就可以到這兒來了。」

    劉瓊姑道:「哥哥到這裡來恐怕也不方便吧?」

    屠龍道:「你放心,我的朋友都是早已嚮往義軍,只恨沒有機緣投奔。這個地方也很秘密,一切事情有我的朋友打點,絕對不會出事的。」頓了一頓,接著又道:「瓊姑,我的心事想必你亦知道,我也是早就想投奔義軍的,這次倘能請你的哥哥到來,這正是一舉兩得,婚後,咱們就可以一同往北芒山了。」

    圖窮匕現,褚雲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屠龍說的要和劉瓊姑早日成親是假,真正的目的卻是想把她的哥哥騙來,好套取義軍的消息,說不定還有更陰毒的手段來對付劉大為。

    想明瞭這層,其他的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他們既然要進行這樣的陰謀,當然就不能讓劉瓊姑知道這個地方是「國師府」,服侍她的人,也就只能用漢人了。

    劉瓊姑躊躇莫決,暗自思量:「哥哥為國捨身,他知道這裡有這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冒這個險他一定是認為值得的。不過萬一出事,卻是我害他了。」想了一會,說道:「龍哥,我來了幾天,你的朋友是些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呢,這個地方好像皇宮一樣,你的朋友是豪門巨富嗎?又為什麼你總不肯帶我到這園子外面逛逛呢?」

    褚雲峰聽到這裡,臉上露出微笑,心裡想道:「這位劉姑娘還不算太過糊塗。」

    「瓊姑,你也未免太糊塗了!」屠龍說道:「你我曾經和金虜的鷹爪交過手,怎能不謹慎行藏,以免風聲洩露呢。至於我的朋友,你更不用猜疑。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難道你不相信我麼?」

    劉瓊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對你的朋友猜疑,我只是覺得有些難解。」

    屠龍笑道:「這裡是金國的京城,和山溝自是不能相比,住的房屋好些,那又有什麼可疑?你也沒有真正到過王宮,怎知此處是和王宮一樣?」

    劉瓊姑面上一紅,說道:「或許我是井底之蛙,但這裡縱然不能比美王宮,也總比普通人家好得多吧?」心中暗自思量:「記得哥哥說過,反金的志士,生活大都是過得很樸素的,義軍中人,那就更不用說。龍哥的朋友卻過得如此豪華,他們是做什麼的呢?」

    屠龍故作神秘地說道:「這就是兵法上所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道理了。你想,他們是住在金國的京城裡,在金國的京城裡密謀反金,豈能有半點可疑之處給人發現?要怎樣才能使人不起疑呢?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豪門富戶了,這你懂了吧?」

    劉瓊姑聽了他說得有理,笑道:「原來如此。但這樣明裡一套,暗裡一套的做人,也未免太辛苦了。」

    屠龍說道:「所以他們都是和我一樣,想早日找到投奔義軍的門路,就不必在大都受苦了。對啦,我剛才說的那封信,你快點寫吧。」

    劉瓊姑聽得外面打更之聲,驟然一省,說道:「夜已深了,龍哥,你先回去,這封信我今夜寫好,明天一早給你。」

    屠龍嘻皮笑臉地說道:「瓊姑,我不回去了。」

    劉瓊姑道:「你我雖有夫妻之約,多少也得避點嫌疑。這封信我又不能馬上寫好的,你聽外面已經打過二更了,你是不應該留在我的房中了。」

    屠龍忽地將她攬入懷中,笑嘻嘻地說道:「今晚我不走了,反正你總要做我的妻子的,咱們先成親後拜堂那也無妨!瓊妹,我實在捨不得離開你,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劉瓊姑滿面通紅,驀地用出全身氣力,把屠龍推開,說道:「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了?我做你的妻子也得光明正大的拜堂成親,你要逼我苟合,那是萬萬不能!」

    屠龍本以為軟硬兼施,瓊姑定是半推半就的,哪知她突然翻臉,倒是始料之所不及,心裡想道:「聽她今晚的言語,已是有點起疑,只有米已成炊,才能令她必須聽我擺佈!」

    瓊姑看出他的神情不對,倏地拔出刀來,說道:「你再逼我,我就死在你的跟前。」

    屠龍想不到她如此剛烈,吃了一驚,說道:「瓊姑,何必如此動怒?我豈敢逼你,只是對你一片癡心而已,難道你不歡喜我麼?」

    劉瓊姑柳眉倒豎,說道:「你若是真正愛惜我,請你為我著想,馬上離開!別把我當成淫賤的女子!」

    伏在窗外偷聽的褚雲峰暗自讚歎,心裡想道,「好一個烈性女子,不愧是劉老英雄的女兒!只可惜年輕識淺,誤交匪人,受了屠龍的欺騙!」當下打定主意:若是屠龍用強的話,他便立即進去懲戒屠龍,縱然因此洩露行藏,甚或身遭不測之禍,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屠龍落不了台,尷尬之極!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呢?還是知難而退,繼續用水磨的功夫來騙取劉諒姑的信任呢?一時之間,他倒是躊躇莫決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屠公子,雷四爺有事找你,請你過去!」這人是「國師府」中少數的漢人侍衛之一,派在這裡冒充屠龍的朋友的僕役。他分明知道屠龍是在劉瓊姑的房中,卻裝作不知,站在過道上叫喊,褚雲峰一聽,便知這「雷四爺」一定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無疑。

    屠龍乘機自下台階,低聲說道:「瓊姑,別生氣啦,原諒我今晚糊塗,幾乎做了錯事,這也是為了太過愛你的緣故。好啦,我現在走了,你就寫那封信吧。」當下匆匆走出瓊姑的房間,心裡想道:「四皇子深夜找我,不知是為了何事?」

    屠龍走後,劉瓊姑心頭兀是卜卜亂跳,雖然擺脫了屠龍的糾纏,心情卻是不能平靜!

    這件事情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此時她驚魂稍定,不禁想道:「龍哥一向對我溫文有禮,怎的今晚卻會如此?難道這才是他的本性,過去的溫文體貼卻是假裝的麼?」

    可憐她還只是為了屠龍的無禮而著惱,沒想到屠龍這個人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壞得多!但只是屠龍今晚暴露的這個醜惡的一面,亦已足以令她心悸,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人了!

    正在瓊姑心亂如麻之際,忽所得有人輕輕敲了一下窗戶,說道:「對不住,請你原諒我冒昧進來,我有緊要的事情和你說!」

    劉瓊姑嚇了一跳,只見一個陌生的男子已是走進她的房間,站在她的面前了。

    劉瓊姑沉聲喝道:「你是誰?」

    褚雲峰悄悄說道:「劉姑娘,請你別嚷,我是褚雲峰!我對你毫無惡意。」

    「褚雲峰」三字聽進劉瓊姑的耳朵,登時令得她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

    褚雲峰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已聽見。」

    劉瓊姑強自鎮懾心神,說道:「好,你既然聽見了,我也不必瞞你,我就和你爽快地說吧。」

    褚雲峰心裡想道:「你不用開口,我也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了。」但這話他當然也是不便說出來!

    果然便聽得劉瓊姑說道:「爹爹將我許配與你,但我心裡喜歡的卻是屠龍。我並非看不起你,別人說的什麼,我也並不相信。但我和你從來沒有見過面,我和他則是相識在先,如果你原諒我,那就請你離開,如果你不肯原諒我,那你就把我殺了吧。」

    褚雲峰苦笑道,「劉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這樁婚事,我也未曾應承過你的爹爹,你當作沒有這回事好了,不必芥蒂於心。」

    劉瓊姑詫道:「那你又是為了什麼事情來的?」

    褚雲峰道:「我的事情,往後再說。我只問你,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劉瓊姑道:「你不是聽見我們的說話了麼?這裡是他朋友的家呀!」

    褚支峰道:「不,我老實告訴你吧,這裡是金國的國師府!」

    劉瓊姑大吃一驚,嚇得跳了起來,叫道:「你、你說什麼?這裡是國師府?你胡說!」要知她雖然開始有點懷疑屠龍的人品,但褚雲峰所說的事情,卻還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褚雲峰「噓」了一聲,說道:「小聲,別給人聽見!你不相信?」

    劉瓊姑道:「你有什麼證據,說這裡是金國的國師府?我所見的可全是漢人!」

    褚雲峰道:「這是他們特地安排的。好,讓我想想,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

    劉瓊姑道:「我不相信,除非我親眼看見!好,我跑出這個園子去看,看看有沒有金國韃子!」

    褚雲峰沉聲道:「不行,這你就是自投羅網了!」

    劉瓊姑見他說得如此鄭重,雖然還是不信他的說話,但也不敢魯莽跑出去查看了。她坐了下來,喘著氣說道:「我怎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褚雲峰忽道:「有了!」跟著坐了下來,說道:「是不是有個服侍你的丫鬟叫做小玉兒的?」

    劉掠姑道:「不錯,你怎麼知道?」

    褚雲峰道:「你把她叫來!」

    劉瓊姑道:「三更半夜,把這丫頭叫來做什麼?你又在這裡!」

    褚雲峰道:「她來了,我讓她親口對你說!」

    劉瓊姑半信半疑,說道:「好,我去叫她!」

    褚雲峰驀地想起一事,說道:「且慢!」劉瓊姑愕然回首,說道:「咦,你還有什麼花樣?」

    褚雲峰道:「我知道你住的是間開的一個四合院子,但我不知在這院子裡的,除了小玉兒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僕人?」正是:

    識淺堪傷嗟失足,青蓮仍未染污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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