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小路上，一隊農民正在艱難地前進著。他們膝蓋下面一點，沒有穿著鞋，每一步都深深地陷進了泥漿之中。雖然現在沒有下雨，但是泥土還沒有干，每走一步都比較費力。他們都有木棍，這樣才好借力，否則腳就不好拔出來。
他們的腳底板已經有了許多老繭，路上有些碎石子或折斷的樹枝，都無法對他們造成一點傷害，甚至他們都沒有感覺到硌腳。這些人都很年輕，衣衫襤褸而又充滿朝氣，生活的重壓還沒有讓他們感到絕望。
但是在他們的眼中，偶爾出現的銳利鋒芒，卻表明了他們已經不再是普通的農民了。其中一人抬頭看了看天，皺著眉頭說道：「又要下雨了，找個地方避一下吧。」
其他人沒有任何疑問，都四處張望起來，有人指著前面說道：「到那邊去找個山洞吧，要是沒有的話，在上面挖個淺坑多少也有點用。」
領頭的人點了點頭，帶頭向那邊走過去。他們的運氣還算可以，在一面山壁下，有個很淺的洞。
領頭的人過去看了看，發現這山洞卻不能夠容納下所有的人，附近也沒有其他的山洞了。他走上前去在山壁上挖了一塊土下來，轉身對其他人說道：「這土松得很，大家都來幫忙，趕緊挖幾個洞出來。」
沒有人多說話，幾個自知沒有資格擠到裡面去的人，已經在用自己手中的木棍在旁邊挖掘了。也有人走上去幫他們，但是最多也就只能夠兩三個人挖一個洞。人手雖然還有，但是就站不下了。
那領頭的當先走進了山洞，一言不發地就用手中木棍向洞壁上挖去，挖了幾下，才對跟進來的人說道：「這裡沒有被雨水泡松，難挖得多了。大家空著的，都過來，能挖多少是多少。」
大家沒有挖多久。果然雨就落下來了，並且是大雨傾盆而下。外面正在挖洞的人怪叫著跑到了洞裡。但是雖然剛才大家又往裡面挖了些進去，卻還是淺了點。裡面的人就像是貼在爐子上的餅子一樣，外面的人卻還是在向裡面擠。
那領頭地大聲喊道：「輪流出去，待在剛才挖的洞裡，讓這裡面地人能夠坐下來休息。」雖然不情願。但是外面的幾個人還是出去了。
剛才挖的洞也有深有淺，深一點的。可以讓人在裡面坐下來。淺一點的，就只能讓人靠在那洞壁上面了。
幸好風不是向這邊吹地，眾人也不用太擔心。山洞裡面的人已經能夠坐下來了，大家都雙手抱著膝蓋。以此獲得一點溫暖。
附近沒有乾燥地木料，無法點燃火堆，就算是能夠找到，大家也沒有帶火鐮。在村莊裡面，有火鐮的人不多，並且大家都習慣了相互借火種。
大家都癡癡呆呆地看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沉默了一陣子，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卡特爾，你說我們能夠按期趕到嗎？要是延誤了時間。會不會被絞死。」
被稱之為卡特爾的頭領瞟了那人一眼，懶洋洋地說道：「絕對不會，我們應該是被砍掉腦袋地，你以為誰都有資格被絞死嗎？」
眾人大笑起來。這秋風秋雨帶來的蕭瑟感覺被沖淡了很多。有人問道：「我一直沒有弄明白。為什麼領主老爺的人說，要我們順著路到瑞恩斯坦公爵老爺那裡去報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大家也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有人說起：「難道瑞恩斯坦老爺是我們領主老爺的女婿？」，馬上就有人反駁道：「胡扯，我聽說領主老爺的幾個女兒都嫁人了，還剩下最小的那個，連十歲都沒有。」
被反駁的那個人低聲嘀咕道：「那也有可能是先訂婚了嘛，我聽說貴族們都是這樣的，有的還特別喜歡小女孩呢。」
很顯然，他們地領主沒有這種嗜好，所以大家都沒有經歷過家中小女兒被帶走的切膚之痛。
眾人胡言亂語一會兒，卻是把話題越扯越遠了。
「我倒是知道一些消息，關於這件事情的。」等到大家開始沉寂下來，卡特爾突然開口說道，「這位瑞恩斯坦公爵，好像是王室的人。」
這話說完，立刻如同他預料地那樣，引起了眾人地一陣驚歎，大家還在不停地催促他繼續講下去。卡特爾嘴角露出微笑，對這樣的效果很滿意。
要維持在一個群體中地領袖地位，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卡特爾算是作戰比較勇敢的了，他自己又總是能夠討好老爺們的僕人和車伕，打聽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內幕消息。所以他在這裡的威信還算是比較高的，甚至有一次，他聽到有人在說自己是某位老爺的私生子。
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樣的身份並不光彩，但是對於許多處於社會低層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登天的梯子。平民們對於貴族老爺的僕人、廚師和狗都保持著敬畏，這個關於私生子的謠言，就是卡特爾自己散佈出去的。
這樣的謠言當然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這可以掩飾一些他自己的疏忽。當人們相信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不容易察覺到這人的錯處。
比如剛才卡特爾才想起來，自己讓這些人挖洞的時候，應該讓他們只挖到腰間那麼高就可以了。雖然人不能夠站起來活動手腳，但是卻可以挖得更深，說不定大家都可以躲在這山洞裡面了。
現在看起來沒有人注意到這點，卡特爾自然也不會去提醒他們。他得意地將下巴向上抬了一點，模仿著領主老爺家廚師的高貴模樣說道：「瑞恩斯坦公爵一直
慈、樂於助人的，並且他非常勇敢，雖然聽說韋林男勇敢，但是好像還是瑞恩斯坦公爵要強一點的，畢竟南方人都那樣。」
卡特爾仔細回憶著自己聽到的東西，繼續說道：「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吧，攝政王和公主打起來了，到處都亂得很。我們這邊聽說也有不少領主準備趁機要報仇的，那可怎麼得了，還有莊稼沒收呢。幸好瑞恩斯坦公爵老爺到處找人。終於讓那些老爺安分下來了。」
大家都咂著嘴稱讚，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領主老爺其實只是瑞恩斯坦公爵的附庸。也不知道瑞恩斯坦公爵是如何軟硬兼施地維持這裡的穩定，只是為了借此機會獲取利益。
他們都知道的是，現在地裡的麥子快成熟了。要是打起仗來，很多男人都要上戰場，那些莊稼就沒有人照料了。光憑一群女人和老弱病殘是管不了太多地。
現在雖然他們也是離開了村莊，但是據說他們都是在各地仔細挑選出來的。更多地人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呢。
走的人不多，留下的那些人，還是可以相互幫助的。農活沒有怎麼耽誤，聽說這次去報道。還另有好處。
對於這一點，大家都是深信不疑的。雖然農民們知道自己只是臨時徵召地長矛手，但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分得出個高低來。即使他們只是長矛手，但也是長矛手中地精銳。
「我聽說這次我們就是從各地的領主士兵中間，挑選出來的，要全部到瑞恩斯坦公爵的手下去。具體什麼原因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壞事了。」卡特爾說地這個雖然是廢話，但還是大家安心不少
其實本來大家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據說不止是長矛手，還有其他一些兵種的精銳也在集中。他們並命令攜帶自己的武器，自己到瑞恩斯坦公爵的領地那裡去報道。但是長矛手們是沒有屬於自己的武器，當然只好空著手上路了。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如此。也只有長矛手的裝備是由領主提供的。
這群佃農雖然因為下雨而使行程受阻。但是想起傳說中瑞恩斯坦公爵的寬厚仁慈，都不怎麼害怕。所以晚上沒有人去學狐狸叫。更沒有人往魚肚子裡塞東西。
雨過天晴以後，眾人繼續趕路。大家雖然有時候也是到過外地，但那是和軍隊一起行動地，單獨走路的話，很容易迷路的。
幸好瑞恩斯坦公爵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他命令在每一個路口都安排人來指路。這些人真的只是指路而已，他們都是當地地領主地佃農或是農奴，雖然站在路口很傻，但是比幹活強多了。
只要有人上去詢問，他們就指向一個方向，其他的什麼事情也不必要做，所以卡特爾一夥人順利地到達了目地地。
他們並不是到城堡裡面去，而是被指到了一座軍營裡面。這裡已經有了很多人，卡特爾他們一到，就被帶到了營房裡面去。
大家都得到了熱湯和麵包，雖然那湯只是一大鍋水把菜葉子煮開，麵包是黑麵包，還硬得可以打死人。但是沒有人不滿意的，這簡直就是特殊優待了，以至於大家都擔心自己要被編入敢死隊了。
然後大家都睡覺了，作為優待，到達的第一天可以任意休息。有聰明的人就真的利用這個機會睡覺，以補充體力，他們知道自己到這裡來，不是遊山玩水的。但是另外一些傻瓜就真的到處亂闖，看看有沒有同鄉，和士兵們搭話，想打探些消息。
第二天，當號角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還是很快地反應了過來，這裡是軍營了。卡特爾帶著和自己一起來的人，端著罐子到廚房去盛湯，手裡抓著餅子就啃。伙食標準比剛來的時候降低了，大家這才放下心來，就是要這樣的伙食才對嘛，否則還以為有什麼九死一生的任務呢。
吃飯的時候，卡特爾看了看其他的人，都是看起來比較精悍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很有些土氣，但是必須承認，至少在長矛手中，這些人算是最好的了。
至於其他的那些弓箭手和弩手，他們會吃得更好一點，有黑麵包，湯裡面飄著菜葉子也不那麼黃。而劍士和輕騎兵的伙食標準更高，都可以吃上肉了，麵包也要白得多。
騎士和扈從們吃什麼，卡特爾就不可能見到了。「應該是更多的肉，更白的麵包，和菜葉子更青的湯吧。」他這樣想著，現在大家都吃完飯了，正在廣場裡面聽著上面那看起來派頭不小的老爺訓話呢。
卡特爾聽到那傢伙在說，大家現在已經是瑞恩斯坦公爵麾下的士兵了，雖然卡特爾不知道什麼是「麾下」，但是聽起來好像不錯的樣子。
然後他又說所有的人都不能夠隨便回家了，並不是和以前一樣，為領主服役個半年一年的，就可以回家等候下一次徵召了。
這讓大家都有些恐慌，那家裡的莊稼怎麼辦啊？幸好那吊人胃口的混蛋接著又說，留下來的人，經過考核合格的，就可以得到錢。不是在戰爭的時候允許掠奪，而是每個月都有的哦。
這個消息讓很多人都回不過神來，卡特爾激動地想著，自己馬上就要和領主老爺家那威風的廚師一樣，每個月都有錢了？
然後又是一連串的許願，無非是說勇敢的有賞，怯懦的懲罰。卡特爾沒有仔細聽，他已經在盤算著，什麼時候可以每天都吃上黑麵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