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國 第二集 最長的一夜 第六十五章 今夜無人入眠
    京城塞克斯到麥獨孤在納格蘭建的營地很近,現在卻馬車平穩,又有不少獸皮墊著,但是大家也不敢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加上現在是晚上,車伕小心地駕御著馬車,使得速度只是比人跑步略快一點。

    一路上韋林見到不少人舉著火把騎著馬飛奔,他們通常都是三五成群,看起來像是信使的樣子。若是以前,大家最多是擦身而過,也不會有什麼糾葛。如果看著對方的紋章是自己認識的,說不定還要攔下來攀談幾句。

    現在一切都改變了,信使們看見其他的隊伍,立刻就遠遠地讓到路邊上,並且握住了武器戒備著。直到雙方離開一段距離了,才又恢復正常。

    韋林這群人看起來兵強馬壯、殺氣騰騰的樣子,其他人躲都來不及,自然不會和他們搶道。何況這邊有輛馬車,看起來不像是可以肆無忌憚出手的樣子,其他人也不會自找麻煩。

    當眾人看到營地圍牆上的火把時,那邊還一副和平時無異的樣子。進了營地後,韋林立刻下令道:「醫生在哪裡?馬上找過來。拉起吊橋,通知所有人,保持警戒。」

    麥獨孤被抬進了帳篷,無論在什麼時候,那裡永遠就是整個營地裡最乾淨的地方。除了留在身邊的幾個人外,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立刻四散跑開了。

    營地裡的人被動員起來,一個又一個的包裹被打開,盔甲和武器發到每一個人的手裡。即使是僕人,也拿到了武器。但是看他們熟練地擺弄武器的樣子,可不像是只會和盤子杯子打交道的人。

    剛才有人出了營地,點燃了外面的一圈篝火。這些木柴平時就架好了。均勻地放在營地外圍,為地就是能夠在這種時候點燃,以避免敵人趁著夜色摸到圍牆前。

    營地裡的裝備準備得極其充足,幾乎每個人都有了鎖子甲。護衛和正規的軍隊不一樣,通常人數都是處於劣勢的,所以他們被訓練成了全面手。

    護衛們有著堅實的頭盔和鎧甲,他們站到圍牆後面,將成捆的箭矢解開,然後小心地放在面前的圍牆上。這樣可以更快地取用。

    他們老練地試著弓弦的鬆緊,弩手們則用上弦器吱吱嘎嘎地將弩弦掛上。盾牌被靠著圍牆放好,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靠近圍牆地方地***被熄滅了大半,以防止敵人窺見其中虛實。戰士們在黑暗中,藉著微弱的亮光冷靜地等待著,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醫生很快就過來了,他看起來衣冠不整,一隻手還在袖子外面,應該是剛從被窩裡被拎出來的。

    此刻帳篷裡面已經點燃了很多的蠟燭。他仔細地檢查著,韋林站在一邊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雖然他焦躁不安得想要到處亂竄,但是現在卻連呼吸都要控制得平穩。

    沒有過多久,醫生站了起來,對韋林說道:「情況很糟,需要馬上動手術才行,即使是動了手術,也只能說是盡力而已。」

    韋林木然地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現在需要我做些什麼?」那醫生說道:「這地方可不行,空氣不流通。我們要在外面另外搭個布幔起來。就是那種可以擋住周圍吹過來的風,但是頂上可以看見天空的那種。」

    「就是圍著周圍但是沒有頂的帳篷?」韋林略一思考就說道,「不用那麼麻煩了,父親也最好不要抬來抬去,就是這個帳篷,讓人把頂上拆開就是了。這樣可以嗎?」

    那醫生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道:「當然可以,就是太可惜這麼好的帳篷了,男爵大人一向很喜歡地……」韋林搖了搖頭道:「如果人不在了,無論多麼好的東西都沒有了意義。」

    他轉過頭來對著護衛下了命令,「現在就派人把整個帳篷的頂拆掉,注意,你們可以用任何方法,快一點。」然後他又召來幾名僕人,用椅子和軟塌這些東西搭成了一個架子,將毯子鋪在上面。以擋住過一會兒會掉下來的灰塵。

    這時候,護衛們已經把馬車趕了過來,又往上面堆放了不少行李。人在爬上去以後,直接就用手裡的匕首割帳篷頂。

    每割一些,下面的人就把馬車向前面趕一點,使他們能夠割到其他位置。還有名身體重量很輕,但是動作極其靈活的僕人被送到了帳篷頂上。他負責把那些割開的帳篷頂上的碎片往下扔,由於帳篷是被結實的支架撐起來地,所以他其實沒有多大的危險。

    也許是外面發出的聲音。不可避免地大了一點,麥獨孤竟然醒了過來。他艱難地抬起了頭,迷惑地打量著自己,然後對韋林說道:「其實,我覺得我還是能夠再搶救一下的。」

    雖然現在韋林的心情沉重,但是也差點笑了起來,他握著麥獨孤的手道:「這個笑話還是我講給你聽地呢,不過現在可不應景,還是不要說了。」

    麥獨孤笑了笑道:「我的兒子,有些話我要告訴」韋林急忙打斷道:「等手術以後再說吧。」

    「別傻了,我們的醫生只是比這個鬼地方的獸醫好點而已。」麥獨孤輕蔑地說道:「不要完全指望他們,在不得不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他們手裡以前,必須做好一些準備。」

    韋林沒有繼續阻止麥獨孤說下去,他也知道那沒有用。看到韋林沉默了,麥獨孤看了看周圍,最近的僕人都在帳篷邊緣,再加上拆帳篷的聲音,他們不可能聽到這邊的談話。

    「巴雷特家族的一切,現在就交到你的手裡。」麥獨孤歎息著說道,「雖然我也曾經迷茫,甚至是反抗過這個家族,但是後來我才發現,這就是我地歸屬。我很高興,你似乎沒有這個方面的問題,你一直都很聽話的。」

    韋林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麥獨孤掌心的溫度,麥獨孤繼續說道:「在以前,還有現在,有很多人都想要吞併我們的家族。但是他們有地在我們面前碰得頭破血流,從此一蹶不振,然後被其他人滅掉。還有的在試探一下後,就聰明地知道了不應該和我們對抗,那是因為我們可不是只會賺錢而已。」

    韋林默默地聽著,麥獨孤接下來給他講述的東西。都是巴雷特家族最後的秘密。那是一個真正地領主和家主才能掌握的東西,在此以前,韋林根本就無法想像到,自己地家族,居然還有著這樣的秘密。

    那是一個個地址、一個個名字、一本本帳簿,這些構成了巴雷特家族不為人所知的一面。只有知曉了這些,韋林才能成為巴雷特家族真正地主人。

    麥獨孤剛才看上去還奄奄一息的樣子,現在突然顯得精神很好,一點也沒有意識模糊的感覺。他清晰無比地講述地那些秘密。在講完以後,還在提醒著韋林,某些方面要特別重視,某些方面可以放心地交給手下。

    甚至一些做人的道理,對某個貴族的看法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麥獨孤也一股腦地告訴了韋林。韋林心中如同刀絞,知道麥獨孤是擔心就此永訣,所以把自己認為最有用的東西都告訴他。

    這就像是兒子在第一次遠行前,父親拉著絮絮叨叨地講著路上該注意些什麼,雖然有時候覺得很煩。卻不能忽視那關切的心。

    韋林雖然心中憋悶得只想拔劍亂砍,但是現在也只好俯首帖耳,裝出一副耐心的樣子來。他強迫自己記下麥獨孤所講述地一切,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這時候記憶力特別好,這些東西簡直可以刻在腦海中。

    旁邊是醫生的聲音傳來:「大人。可以開始了。」韋林轉頭看去,發現整個帳篷的頂已經被拆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支架,月光從上面照射下來。

    在帳篷裡面,已經點燃了一些蠟燭,因為現在帳篷頂被拆掉,所以沒有多少氣悶的感覺。並且為了保證亮度,一些鏡子和被打磨得發亮的金屬盤子放在了蠟燭的後面。擺放的角度很巧妙,既可以讓光反射過來,又不會晃人的眼睛。

    韋林退到了一邊。看著醫生和他的助手開始把麥獨孤抬上一張軟塌。突如其來地,韋林感覺淚水模糊了自己的雙眼。他用手扶著身後的牆壁,慢慢地,喘息著坐了下來。

    也許是剛才一直裝成堅強的樣子,現在沒有站在麥獨孤的身邊,韋林那看似堅固的外殼就被擊得粉碎。這是來自於外部地打擊,也是韋林心中的哀傷。

    韋林坐在了地上,明明近在咫尺,卻看不見那邊的動作。聽不清他們的聲音。心裡只是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什麼時候。父親給了自己第一件玩具,什麼時候,父親第一次把跌倒的自己扶起來。

    本來韋林認為這些事情自己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但是此時,不知何故。這些被塵封的往事卻一一浮上心頭,並且無比清晰。

    韋林感覺自己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想,只是被動地回憶著這一切。他用雙手抱著頭,牙齒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膝蓋,這樣才不會哽咽出聲。

    外面巴雷特家族的護衛們依舊在保持警戒,雖然可能的敵人還是沒有出現,但是戰士們沒有懈怠。

    突然帳篷地門簾被掀起,滿臉疲憊的韋林走了出來,他神態威嚴地命令道:「所有人分成三組,輪流休息。」

    說完,就轉身進了帳篷,護衛們面面相覷,雖然他們很想知道裡面到底怎麼樣了,但是卻沒有這個勇氣去問。

    命令被堅決地執行了下去,那些需要守夜的人靠著圍牆後面紋絲不動,該睡覺的護衛和僕人們雖然應該有很多的疑問,但是他們依舊用老戰士一樣的從容很快地入睡了。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個不眠之夜,但是巴雷特家族的營地很快就沉靜下去,看起來實在和平時的差別並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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