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奇英傳 正文 第十一回 假作真來真作假
    在秋風蕭瑟之中,李逸經過了崎嶇的蜀道,翻過了川陝交界的高山,這一日來到了鄂縣,距離長安,不過是三四日的路程了。李逸心懷故國,西望長安,不勝感慨。這條路因為是通往長安的驛道,路旁的酒肆甚多,走到中午時分,李逸感到有點飢渴,便停下馬來,走進酒肆,要了半斤滷牛肉和酒。

    那酒肆主人並不因他衣服寒酸而有所歧視,這時酒肆中只有他一個客人,那酒肆主人和他搭訕,聞得他往長安,便即笑道:「老先生敢情是上長安求官麼?」李逸笑道:「我失意科場,年年落第,今生是沒有福份做官的。」那店主人安慰他道:「話不是這麼講法,周公八十,尚遇文王,一時困頓,算得了什麼。」李逸又笑道:「世無文王,我也不是周公,我此去長安,但能圖個溫飽,已是心滿意足。」那店主人卻正色說道:「我聽村子裡的一些讀書人說,當今皇帝,雖然是個三截梳頭,兩截穿衣的女人,卻還很能夠用人呢。不過你老無心求官罷了。」頓了一頓,又道:「長安比以前更熱鬧了,你老縱非求官,求事也定能如心所願。」李逸想起以前專自己在武玄霜面前彈奏詩經中那篇《黍離》,當時武玄霜就曾取笑過他,說是要帶他到長安去看看「麥田」,看看長安究竟是不是像他想像中那樣荒蕪,如今他聽得這酒律主人大談長安的繁華熱鬧,觸動前情,良久良久,始強顏笑道:「多謝你的貴言。」心情悵悵,拿著半杯酒黯然無語,只顧倚欄看山。

    那酒肆主人見他似是心情不屬,倚欄看山,又笑道:「你老先生若是有興致的話,倒可以上山一遊,看看古跡。」李逸問道:「這座山有什麼古跡?」酒肆主人道:「這座山便是那有名的首陽山了,在前幾年,常常有遊人上山去覓伯夷叔齊采籐的古跡呢,這一兩年才少了。」伯夷叔齊相傳是殷末周初的兩位隱士,周武王舉兵伐商,伯夷叔齊曾攔過他的馬頭勸諫。後來商亡之後,這兩兄榮恥食周粟,在首陽山中隱居,采蔽而食,終於餓死。李逸聽得酒肆主人談起這個故事,更覺黯然神傷,心中想道:「當今之世,像伯夷叔齊這樣的人早已沒有了。怪不得據他所言,這一兩年,連遊客也幾乎絕跡了。」對那酒肆主人說道:「我倒想上山一遊,可惜阮囊羞澀,要趕往長安謀事,沒此閒情逸致了。」

    說話之間,又來了一個客人,這人是個年青的武士,李逸一見,不覺怔了一怔,這人的相貌好熟,似是在那兒見過的,仔細想了一想,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個人的身材和李逸差不多,相貌也有點相似,所以李逸一見之下,覺得好熟。這人衣服光鮮,坐的也是一騎駿馬,面上卻帶著病容,看來要比李逸瘦削一些。

    那少年武土走進酒肆,吩咐酒保道:「打三斤白酒,切兩斤牛肉來。」聽他說話,聲音響亮,中氣充沛,不像是有病的樣子。李逸心道:「這人的武功底子不錯,他那焦黃的臉色,想必是生來如此的。」

    那少年武士意態甚豪,喝了一大盅酒,眼光向李逸這面飄來,那酒肆主人道:「相公是到長安去的嗎?」那少年武士點點頭道:「不錯。」酒肆主人道:「這位老先生也是到長安的,你們正好同路。」

    那少年武士瞧了李逸一眼,拱手問道:「老先生高姓大名。」孿逸隨便捏了一個假名說了,那少年武士說道:「弟姓張,賤號之奇,川西嵋山人氏。敢問老先生可是受了朝廷的徵聘入京的麼?」李逸道:「什麼徵聘?」張之奇道:「當今的女皇帝詔令天下各州縣保薦賢良方正之士,奇材異能之人入京候選,老先生尚未知道麼?」李逸笑道:「我身無一技之長,哪會徵聘到我?我是上長安謀事,想混一口飯吃的。張兄是受徵聘入京的麼?」

    張之奇哈哈一笑,意態飛揚,不直接答覆李逸這一句話,卻說道:「我也不過到長安碰碰運氣罷了。徐敬業已在揚州舉兵造反,我若然僥倖得個軍功,也好博個封妻蔭子。」李逸道:「哦,原來張兄意欲投軍去的,胸懷大志,可佩,可佩!」語帶譏諷,張之奇卻似還聽不出來。

    李逸一路上,都聽得有人談論徐敬業謀反的事,說法紛紛,戰情實況不知如何,便問那張之奇道:「聽說那英國公徐敬業乃前朝老將,善於用兵,朝廷如今要募人從軍,是不是前方已吃緊了?」張之奇哈哈笑道:「徐敬業兵微將寡,那能成得大事,聽說天後已派了李孝逸將軍為揚州大總督,領兵三十萬南下;又派了左鷹揚大將軍黑齒無常為江南道大總督,屯兵江淮;另外又將程務挺大將軍由單于道調回,領兵十萬,兼程南下。三路夾攻。徐敬業有翅難飛!朝廷募軍,聽說是要抵禦突厥的進犯,並非全為了徐敬業呢。」李逸是唐高祖(李淵)的曾孫,李孝逸的堂兄,李逸聽說他竟然做了討徐敬業的主帥,不由得暗暗傷心。

    兩人話不投機,李逸的冷淡神情不知不覺從面上表露出來。張之奇自覺無味,喝完了酒,不想與李逸同行,便拱手說道:「小弟忙著趕路,請恕我先走一步,若是有緣,長安再見。」

    張之奇一走,李逸便即結了酒賬,跨馬登稷。走了一會,忽聽得前面「嗚,嗚!」的響箭聲,李逸急忙翻身下馬,這條驛道從崇山峻嶺之中穿過,這時正到了險峻的地方,有山拗隔著,看不見前面的情景

    李逸翻身下馬,立即施展上乘輕功,跑上山上,山中茅草沒漆,怪石峻崎,李逸躍上一塊巨石,藉著石筒遮蔽身子,居高俯下,望將下去,只見那個張之奇正自策馬轉出山拗,山路的那邊迎面奔來了十幾騎快馬,剛才的響箭便是這班強盜發出來的。李逸心道:「這倒奇了,張之奇身上有什麼油水,值得黑道上的朋友興師動眾?」

    張之奇勒住馬頭,轉眼間那夥人已到了他的面前。張之奇大怒喝道:「清平世界,浩蕩乾坤,你們竟敢攔途搶劫麼?」為首的那兩個漢子跳下馬背,恭恭敬敬的說道:「公子息怒,我們不是強盜。」張之奇道:「不是強盜,何故攔著我的去路。」那兩個漢子躬腰說道:「我家主人有請。」張之奇道:「你家主人是誰?」那兩個漢子對望一眼,好似有點詫意,左手的那個漢子說道:「峨嵋金頂之會,公子忘記了麼?我是程通呀!」張之奇道:「我不認識你呀!你認錯人啦!」程通尷尬之極,右手的那個漢子叫道:「峨嵋之會,人數眾多,公子記不起來,也是有的。見了我家主人,自然明白。」張之奇道:「什麼峨嵋之會?青天白日,瞎說一通,你家張大爺可還要趕路。」右邊那個漢子叫道:「咦,你,你不是李、李公子嗎?」程通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好,就算你姓張吧,張大爺,我家主人有請!」張之奇怒道:「什麼算我姓張?我明明姓張,你再糾纏,吃我一鞭!」

    李逸聽到這裡,恍然大悟,敢情是這兩個人將張之奇當作他了。一想峨嵋之會,果然有程通這個人,當時跟在那個龍三先生的後面,搶著擠到他的面前,向他通過名姓的。再一看其他的人,有幾個也有點面熟。敢情他剛才和張之奇在酒肆喝酒之時,喬裝打扮的酒客中就有這幾個人在。李逸心中想道:「這樣看來,他們早已在旁窺伺我了。我現在扮成這個樣子,他們當然認不得我。可是張之奇與我的本來面目,雖然有點相似,亦並非很相似呀,他那付焦黃的臉色,就與我大大不同,程通沒理由分不出來,他們的主人又是誰呢?」

    李逸這個疑問,張之奇已替他說了。那兩個漢子見張之奇發怒,他們的臉色也沒有剛才那麼恭順了。右手的那個漢子道:「李公子,寧願捱你兩鞭,也要將你請到。我家主人吩咐,不管如何,總得留住你的大駕!」張之奇氣往上衝,一鞭刷下,斥道:「你家的主人是當今皇上麼?有這麼霸道!叫什麼名字?」程通大聲說道:「春雷動地!」右邊那個雙子按著說道:「飛龍在天!」張之奇莫名其妙,斥道:「誰管你什麼春雷飛龍,快快滾開!」李逸聽了,卻又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八個字乃是李逸和幾個人之間相約定的「切口」,李逸因為要推翻武則天皇帝,奪回唐室江山,和朝野間幾個掌有權勢的人物密謀起來,這幾人在朝的是:中書令裴炎,英國公徐敬業,和大將軍程務挺;在野的則是武林的老盟主谷神翁和他的師父尉遲炯。他們約定,將來互通消息之時,便以這「春雷動地,飛龍在天。」八個字作為暗號,若是有人能說出這八個字,那便是他們所派遣的「自己人」了。這八個字含有深意,表示他們一旦舉事,便將如春雷之動地,蟄伏的神龍也就要飛上九天。

    李逸一聽這兩個人居然說得出這兩句暗號,先是一驚,繼而詫異,心中想道:「是誰派他們來接我的呢?谷神翁前些日子還和我同在一處,現在正去迎授長孫均量;我的師父不會到這裡來;斐炎乃是當朝宰相,他怎知道我在江湖上的行蹤?徐敬業遠在揚州,而且現在正是討武則天的三軍主帥,他更沒有到這裡的道理!程務挺被武則天派討徐敬業了,即算他陣前反戈,也不可能這樣快便打回來,這兩個人要我去見他們的「主人」,這個主人是五人中的哪一位?」

    張之奇壓根兒不懂得這八個字的意思,當下勃然大怒,斥令那班人讓路。程通忽地一聲冷笑,說道:「我家主人誠心誠意要留下公子的大駕,公子你卻當真不願意去見他麼?」張之奇斥道:「我要趕往長安,誰耐煩和你們糾纏不清!」右手那個漢子冷笑說道:「這祥看來,流言非假,李公子你竟背誓寒盟,想入長安去求富貴去了?」張之奇越發被他們激得大怒,「唰」的又是一鞭打下,喝道:「老子姓張,不錯,老子正是要入長安去求取功名富貴,你們管得著麼?」

    程通雙臂一振,將張之奇那匹馬一攔,登時按下了馬頭,張之奇一個飛身跳,右邊那個漢子一招擒拿手法,立刻朝他抓下,張之奇氣得哇哇大叫,右手揮動長鞭,左手拔出一柄短劍,長鞭左掃,短劍右戳,一招兩式,同時襲擊兩個敵人。

    程通使出一套羅漢神拳,拳風虎虎,剛猛之極,那個漢子的擒拿手法,更是十分了得,竟在劍光鞭影之中欺身進來,張之奇的武功雖然不弱,以一敵二,卻是抵擋不住,大約打到三十招之後,那漢子一托鞭稍,驀地使了一招「敬德奪鞭」,大喝一聲,一手扭住了張之奇的手腕,程通趁勢一拳,結結實實的在他肋下打了一拳,張之奇的短劍被他打落地上,長鞭也給那個漢子劈手奪去,並且立即點了他的啞穴,兩人哈哈大笑,將張之奇雙手反上,縛在馬背上,一聲呼嘯,竟自擁著張之奇走了。

    李逸大吃一驚,心中想道:「他們既是將張之奇誤作是我,卻怎的對他如此無禮?他們罵我背誓寒盟,這流言又是怎麼來的?即算我是背誓寒盟,他們也不該這樣逞兇毆打啊!」要知李逸雖然是討厭張之奇,但張之奇遭受了這一場飛來的橫禍,到底是因他而起,而且那些人這樣對待他的「假身」,毆辱了張之奇也就等於是毆辱了他一樣。李逸越想越是生氣,而且越想越覺得其中疑竇甚多,雖則他極不願意惹事,也不能不查個究竟了。李逸從山上奔下,他那匹馬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那是他在路上買來的一匹川馬,因為要適合自己改裝之後的寒儒身份,買的不過是一匹普普通通的川馬,失了也不足借。李逸急於查知究竟,不再去找回自己的坐騎便即施展輕功,追蹤那一班人。

    李逸的輕功雖好,究竟賽不過飛奔的健馬,追出山口,那班人已去得遠了,目力所及,只見幾個影,再過些時,影子也不見了。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在田間操作的農夫三三五五的荷鋤歸家,李逸截著一個老農攀談,假裝作是錯過宿頭的旅客,那老農道:「再走十里光景,前面便有一個小鎮,可以投宿。」這老農夫心腸很好,他打量了李逸一眼,又道:「相公是讀書人,只怕不慣走路,若是真的走不動了,不嫌棄的話,請到舍下住宿一晚也行。」李逸謝過了他,說道:「走,我是走得動的,既然只有十里之路,入黑之後,趕到鎮上投宿正好。只是我有點害怕。」那農夫道:「相公擔心什麼?」李逸道:「我害怕路上有盜賊。」

    那農夫笑道:「現在的世道比從前好多了,何況這裡到長安不過是幾日的路程,更不會有盜賊的。」李逸順著他的口氣道:「不錯,我走了好幾天都沒有瞧見過盜賊,不過越近長安,反似越不安靜了。」那農夫道:「怎麼?」李逸道:「我剛才就碰到了一班匪徒,將一個上京投軍的人縛去了。」那農夫奇道:「真的?」李逸道:「剛從這裡經過,難道你們沒有看見麼?」那農夫道:「哦,我明白了,那班人是裴家的家丁,他們的馬跑得太快,我看不清楚他們的馬還縛有人呢。哼,他們也太恃勢欺人了!不過那人一定是為了什麼事情冒犯了裴家的,相公和他們裴家無冤無仇,卻是用不著害怕。」李逸道:「裴家是什麼人?」那農夫道:「當今的宰相裴炎,正是我們村子的人。」李逸道:「裴炎不是在長安嗎?」那農夫道:「他還有一個弟弟看守老家,未曾搬去長安。」李逸憤然說道:「聽說當今的女皇帝曾下令不許紊強欺壓百姓,看來這種命令也只是一紙具文,騙騙老百姓的罷了。」

    那農夫搖了搖頭,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法。若在從前,別說是當朝宰相的親兄弟了,僅僅一個縣官的家人,在鄉下就像皇帝一般,打人罵人,那真是平常得很。裴家確是有點恃勢橫行,但像今天這樣的公然擄人,卻還是第一次。平日一些事,我們鄉下人吃點虧,能忍便忍,這倒不是為了怕他才不敢進京告他,而是不願拿一些小事去麻煩天後。」李逸本來是想借這件事來罵武則大,不料鄉下人對武則天卻是那麼擁戴,不由得心中一涼,好半晌說不出話。

    那農夫望望天色,說道:「老先生你不嫌棄的話,還是請到舍下歇歇吧,天色已經晚了。」李逸道:「多謝,路上既沒有盜賊,我走一程夜路也不用害怕了。我還是到前面小鎮投宿的好。」那農夫見他執意要走,只好由他自去。

    李逸在村外兜了一個***,入黑之後,再折回來,心中想道:「原來是裴炎幹的勾當,裴炎為什麼要縛架我呢?」裴炎曾經派遣惡行者與毒觀音去刺殺廢太子李賢,李逸對這件事一直是痛恨於心,再加上今日這樁事情,他越發不能忍受,決定要去探個明白。

    裴家的大屋在村子的東頭,倚著山坡修建,屋前屋後,有幾個武士巡來巡去,李逸故意在樹林裡發出怪聲,引得那幾個武士跑來張望,李逸對準樹上的一個鳥巢,輕輕的彈出了一粒石子,將幾隻大鳥趕得振翅飛起,呱呱尖叫,只聽得一個武士嚷道:「原來是夜裊,呸!」另一個武土道:「料想沒有人這麼大膽,敢來找員外的麻煩。」另一個道:「這也難說,聽說丞相得罪了天後,說不定天後派遣大內衛士來呢,怎可以不小心防備?」李逸聽他們議論紛紛,禁不住心中暗笑,立刻施展「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從林子的另一邊掠出,待到那幾個衛士轉過身來,他早已飛過牆頭,進了內院。

    李逸在院子的暗角伏匿了一會,見一個單身的武士提著燈籠走過來,李逸身形一現,明晃晃的劍尖便即對準了他的咽喉,低聲說道:「你嚷一嚷,我就要你的命!」那武士是個行家,一貝李逸的身法手法,知道來人的武功比自己何止高出十倍,果然不敢動彈。李逸將他的燈籠吹熄,道:「你們的員外在哪裡,快帶我去。」那武士不敢不依,帶著他穿出兩處角門,指著園中一間屋子道:「就在那兒,你自己去吧!」李逸道:「委屈你躺一會兒,你說的若是實話,我見了裴員外之後,回來再放你。」信手點了他的麻穴,將他放在假山石的後面,飛身掠上屋簷,向屋子裡偷偷張望,只見廈內***輝煌,有幾個武士侍立兩旁,兩個官員模樣的坐在當中。

    只聽得其中一人說道:「這樣說來,我大哥被捕的消息乃是千真萬確的了。王大人可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事情得罪天後的嗎?」李逸一聽,便知這人是裴炎的弟弟裴昌,另一個人穿著三品京官的眼飾,垂頭喪氣的說道:「裴大人突然被龍騎都尉拘捕,關進天牢。我一聽到這個消息,趕忙逃出京都,那還有功夫詳細查問。」裴昌道:「我大哥被捕之後多久,王大人才知道消息的?」那京官道:「裴大人在晚上三更被捕,我第二日早上知道的。」裴昌道:「上過了早朝沒有?」那京官道:「正是在退朝之後,宮中的一個內監偷偷告訴我的。他也不知道內裡情由。」裴昌道:「武則天在朝堂之上沒有說什麼嗎?」那京官道:「武則天只是忙於調兵遣將,對裴大人的事一句也沒提及。我們還以為斐大人是因病缺朝的呢。」

    裴炎被武則天打入天牢,這事大出李逸意料之外,心中想道:「怪不得剛才那兩個武士擔心會有大內的衛士到來。」聽那個「王大人」的口氣,大約他是裴炎的一黨,怕受牽累,故此連忙逃命。裴昌沉吟半晌,說道:「我大哥素得天後信任,只要不是謀反的事情洩露,也許還可轉圈。」那京官道:「不錯,罪狀沒有宣佈,還有一線希望。」裴昌道:「不過,可能現在正在搜集罪證,不可不防。」那京官道:「是呀,所以我一路馬不停蹄,趕來稟報,為的就是怕你們家中藏有什麼謀反的證據。」斐昌道:「現在就苦於不知他因何被捕。若然不是為了謀反,廷尉來時,咱們可以接詔。若是為了謀反,咱們一家都是死罪,那就只有拒捕了。我已叫家人拾好細軟,萬一有變,咱們即刻向後山逃跑。」李逸見裴昌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居然還能冷靜應付,心道:「裴炎老奸巨滑,他的弟弟,也學得幾分。」

    裴昌歇了一歇,吩咐一個武士道:「現在可以將那位王孫提來了。」轉過頭對那位「王大人」道:「僥倖之極,李逸落在我的手中,再也不怕他進京告密了。」那「王大人」道:「李逸?他不正是八年前失蹤的那位王孫嗎?」裴昌道:「一點不錯。這次英國公起兵,他也曾參與大事。不過,我大哥怕他懷有二心,早已叫我小心他的行蹤。好在他要入長安。必定要經過這裡,我天天叫人到路口等候,果然給我等到了。」

    過了片刻,裴昌將張之奇押來,張之奇倔強得很,一路破口大罵。裴昌離座迎授,奸笑說道:「殿下還認得小人麼?我叫他們請你,下人不知規矩,多多冒犯你了。」張之奇大怒罵道:「誰認得你,我與你何冤何仇,你將我擄到這裡?」裴昌朝張之奇面上一望,不覺現出了一絲詫異的神色。

    約在十年之前,李逸十一、二歲的時候,有一次他的父親信王李預曾帶他去拜訪裴炎,裴昌在屏風後面偷偷張望,對李逸留有印象。這時裴昌盯著張之奇那付焦黃的臉皮,有點奇怪,心中想道:「當年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長成之後,怎的卻變成了個黃臉病夫?」程通猜到他的疑心,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裴昌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他中了惡行者與毒觀音最惡毒的暗器,想必元氣大傷,難怪形容枯稿。」張之奇那識得內裡情由,破口大罵。裴昌奸笑道:「殿下,你忘記了春雷動地,飛龍在天之約麼?」張之奇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殿下?你想謀反麼?我可不能受你拖累!」裴昌面色大變,道:「我大哥一心扶助唐室,你當真要恩將仇報,上京告密麼?」張之奇怒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裴昌道:「你縱然認不得我,中書令裴炎,他是我的大哥,難道你也不認得他麼?」張之奇怔了一怔,忽地雙眼圓睜,罵道:「裴炎是當朝宰相,他的弟弟豈有不懂朝廷律例,胡亂擄人拷打之理?你這分明是冒認裴相國之名。」

    裴昌這時不由得起了疑心,想道:「難道真是捉錯人了?」問道:「今年三月之間,你在巴州嗎?」張之奇負氣說道:「在又怎樣?不在又怎樣?」裴昌道:「廢太子李賢被人刺殺,你知道這事麼?」張之奇道:「這事與我何關?」他對裴昌的身份也是猜測不透,心中想道:「我曾聽人說過,廢太子是給天後下詔賜死的,這人說是他被刺殺,莫非真有此事?但這事又怎能牽連到我的身上來?」裴昌盯了他一眼,又問道:「聽說你對廢太子被暗殺的事,甚是不平?」張之奇道:「若然真有此事,我當然要為廢太子不平!」裴昌冷笑道:「怪不得你想進京告密,你還敢不認你是李逸麼?」

    張之奇雖然不知道其中錯綜複雜的情節,但這時卻也猜到了他是認錯了人,連忙叫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是嵋山的病尉遲張之奇,誰識你什麼李逸!」裴昌大吃一驚,道:「你姓張,你的譯名叫做病尉遲?」程通睜大了眼睛,果然看出了有些不像,但他怕裴昌怪他提錯了人,硬著頭皮說道:「我在峨嵋金頂和他朝過相,絕沒有認錯人之理。你瞧他滿面病容,正是中了透穴神針之後,毒性發作!雖經名醫調治,仍留下毒沁皮膚的病象。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瞞過我的眼睛麼?」張之奇大怒道:「呸,我生來便是這付相貌,要不然江湖豪傑怎會送給我這個病尉遲的綽號?今年三月,我也不在巴州,你們認錯人啦,老子姓張,不是姓李!你們硬要張冠李戴麼?」

    裴昌冷冷的望了張之奇一眼,道:「你上京做什麼?」張之奇道:「天後挑選神武營衛士,我是嵋山郡守保薦去應試的,你若不信,我身上還有嵋山郡守的保薦文書。」程通兀自叫道:「員外別信他的胡說八道,他明明便是李逸,怎會姓張?」

    忽地有一武士匆匆走入,向裴昌說道:「有一隊馬隊進了村莊,不知是什麼路道?」那個京官嚇得黨身顫戰,湘湘說道:「怎麼來得這般快?快,快派人再去打聽,是長安來的,還是縣裡來的?」

    裴昌雙眼圓睜,大聲說道:「不管這廝是姓張還是姓李,他要做武則天的奴才,咱們便容他不得。程通,你留下來看守他,仔細搜一搜他,再等候我的發落。絕不能讓他跑了。」程通應了一聲。裴昌拉著那個京官,突然在牆壁上一按,壁上開了一道小門,一干人等,立刻進人復壁,壁上的門也立即關上。大廳裡除了張之奇之外,便只留下了程通與另外一位武士。

    這剎那間,李逸轉了幾個念頭,他本來想繼續追蹤裴昌,但轉念一想,張之奇代他受過,又覺得於心不忍,不錯,張之奇入京是為了應選神武營的衛士,是和自己敵對的人,可是他這場禍事,乃是因自己而起,大丈夫做事該光明磊落,豈可為了討厭他便讓他平白蒙冤?

    李逸正自心思不定,忽聽得一聲裂人心肺的慘叫,原來是程通突然下了手,將張之奇的琵琶骨捏碎了。程通哈哈大笑道:「廢了他的武功,保險他逃跑不了。三哥,你搜他的身子。」

    程通笑聲未絕,忽見他的同伴一較栽倒,程通武功較高,心知有異,立即斜躍數步,只聽得「唆」的一聲,一塊屋瓦飛來,擲落地上,碎成幾片。屋上突然跳下了一個人。

    程通大吃一驚,喝道:「你,你是誰?」李逸出手如電,手臂一伸,抓著他肩上的琵琶骨,沉聲喝道;「瞎眼的狗才,我便是李逸!」力透指尖,用力一捏,登時也把程通的琵琶骨捏碎,程通一聲慘叫,暈死過去。

    李逸一看,張之奇正痛得在地上打滾,已在昏迷的狀態之中,李逸無暇施救,信手點了他的穴道,暫時可以令他不至大量流血,隨即將他背起,跑下台階,只聽得外面馬嘶人叫,裴家的家丁都已跑到園中,登上圍牆防禦。李逸一路奔出,無人阻攔,到了園中,但見官軍已破門而入,為首的一員武將叫道:「快叫裴昌前來接旨!」大喊三聲,無人答應,官軍陸續衝入,裴家的武士在那個管家率領之下,奮力拒捕,那將官大喝道:「裴炎謀反,大逆不道,你們想跟著他送死麼?」這一喝登時把裴家的家丁武士喝散了一半。

    裴家的家丁武士雖然散了一半,但裴炎立心謀反,家中早已養有一批心腹死士,個個武藝高強,這批人卻沒有散去,就在花園裡和官軍混戰起來。李逸伏在後面,聽得殺聲如雷,火光耀眼,時不時有慘厲的叫聲劃過長空,廝殺越來越激烈,官軍越來越迫近。李逸暗叫一聲:「苦也!」以他的身份,對兩方都是敵人,實是不易突圍而出。忽地一支冷箭射來,李逸背著張之奇閃身一避,張之奇觸動傷處,痛得「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李逸只好縱身跳出,裴家的總管一眼瞥見張之奇伏在他的背上,大哈一驚,急忙叫道:「快把這兩人殺了!」原來他把張之奇當作李逸,卻把李逸當成武則天派來的高手,他知道主人最怕的就是李逸進京告密,說出裴炎派遣刺客暗殺太子的事情,故此雖然處在官軍猛撲的危險情況之下,仍然分出人來,要將李逸與張之奇殺死滅口。

    說時遲,那時快,李逸剛剛一腳踏出,便聽得刷的一聲,一口長劍迎面刺來,李逸霍地一個「鳳點頭」,使出「空手入白刃」的招數,在那人的虎口一扣,將那人的長劍奪過,甩手一擲,「波」的一聲,插進了另一個武士的胸膛,腳步不停,立刻向人少的地方硬闖。

    猛聽得背後金刀劈風之聲,來勢急勁,李遍心中一凜,想道:「原來裴家還有這等高手!」他早已拔出寶劍,立即一招「蘇秦背劍」,反手一削,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四濺,李逸背上有人,跳躍不靈,幾乎給他的刀鋒斫中,腳跟未走,那人早已迅即換招,第二刀又跟蹤劈到。

    李逸一個「盤龍繞步」,把背上的張之奇轉了一個方向,猛的長劍勒住,那人的刀口正好斫在他的劍上,但聽得一片斷金切玉之聲,那人的厚背斫山刀竟然缺了一口。

    李逸跟著一招「腕底翻雲」,劍光疾起,但這一招出手雖快,如沒有刺著那人,李逸抬頭一看,原來這個和他力敵三招的漢子,就是那個管家。裴家的管家名叫熊白山,本是綠林大盜出身,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好手,這時見李逸背上有人,劍法居然還是那麼凌厲,心中大吃一驚,可是他溜滑得很,一見不能力敵,立刻展開游身八卦刀的刀法,欺負李逸跳躍不靈,一刀緊似一刀,只是朝張之奇身上斫去。

    李逸只要將張之奇扔去,立即可以反敗為勝,他心念方動,隨即想道:「不可,不可。他雖然要去投奔武則天,按說乃我敵人,但我若臨危棄他,卻也不是英雄行徑。」於是眼神注定敵人的刀鋒,處處先保護背上的張之奇,激戰中熊白山使了一招虛招,向張之奇掛著的雙腳一刀削去,李逸被迫得使了「漁翁垂釣」,長劍垂下招架,熊白山猛地喝一聲「著!」「下手刀」突然改成了「上手刀」,刀光霍地一轉,從李逸的肩上削過。

    這在這時,忽聽得「錚」的一聲,一枚錢鏢襲來,正正打中熊白山的手腕,熊白山刀鋒一偏,斜劈而下,沒有斫中李逸,李逸騰地飛起一腳,正中心窩,熊白山哪裡禁受得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登時撲倒。

    那個用錢鏢暗襲熊白山的人,乃是御林軍中的一個統領,領命來查抄裴家的。他見李逸將熊白山擊倒,頗為詫異,急忙問道:「尊駕是誰?可是天後派來的麼?」李逸腳步不停,「呼」的一聲從他身邊掠過,那人卻也機警,一見不對,立刻發出三枚錢鏢,都給李逸的寶劍撥落了。

    近著李逸的兩個御林軍軍官,急忙迎頭攔截,一個使三節棍,一個使大橋刀,李逸毫不理會,直衝過去,那兩人喝道:「你想送命麼,他們見李逸接連擊倒幾個裴家的武士,捉摸不透他的身份。略一躊躇,李逸已衝到他們的面前,長劍一披,「噹」的一聲把那根三節很當中截斷;使大刀的一刀劈去,劈了個空,李逸早已從他的身邊溜過。

    那統領叫道:「不管是誰,先把他拿下。」迎面立即又是兩般兵器襲來,一柄長槍,一條鋼鞭,來勢都很急勁。李逸腳尖一點,雖然背著人,仍能躍起一丈多高。左邊那個軍官一鞭打下,剛好纏上了同伴的那炳長槍,這兩人都是力大如牛,兵器一交,收不住勢,都跌倒了。李逸落下來時。第三個軍官又舉刀劈到,這人武功平常,被李逸一劍將他的單刀削斷,劍尖一轉,順手便點了他的穴道。

    李逸展開飄忽無定的身形,左邊一兜,右面一繞,霎忽向東,霎忽向西,既避開御林軍的攔截,也避開裴家武土的追擊,看看就要搶到後門,猛聽得一聲喝道:「站住!」迎面一根龍舌大槍挑來,但見他槍尖亂顫,抖起碗大的槍花,一根長槍就像化成了一片槍林,將李逸的去路完全封住。李逸吃了一驚:「御林軍中競有這樣的高手!」急忙運足真力,反手一劍削出,「叮」「噹」兩聲,火花飛濺,兩人都給震退三步,原來這個軍官乃是統率御林軍的龍騎都尉章大綏。

    李逸不想戀戰,翻身斜躍,恰好一個裴家的武士追到他的身旁,李逸左手一伸,將那個武土的背心抓著,迎風一舞,猛地大喝一聲:「接住!」將裴家那個武士向章大綏劈面摔去,章大緩見他將裴家的武士用作兵器,大出意外,不知他是友是敵,百忙中只得先把武士打翻,就在這片刻之間,李逸又已剁傷了好幾個人,衝到了花園的後門。章大綏急忙挺槍追來,李逸大叫道:「裴昌已從後面的山路逃走了,你們不去緝拿欽犯,卻來追我做什麼?」

    章大綬帶來的御林軍,大部都用來圍攻府鄖,後山雖然有人把守,數量不多。這時忽然聽說裴昌已從後面的山路逃走,不禁霍然一驚,心中想道:「黑夜之中,若然被欽犯逃入山中,搜索確是不易,這倒不可不防。」這時御林軍已把裴家丁武士打得七零八亂,有一些尚在園中混戰,有一些已逃了出來,御林軍有如潮湧,正在闖進屋內搜查,章大綏急忙傳下命令,調出一部份人來,火速到後山增防。

    章大綬正忙於調兵遣將,無暇去追捕李逸,李逸便趁他們亂糟糟的當口,殺出花園,搶了一匹戰馬,黑夜之中,便在田野間疾馳而去,後面雖然有幾騎追來,卻被李逸接過他們射來的冷箭,反手甩出,將他們都射倒了。

    李逸跑了一程,伏地一聽,聽不到追騎的蹄聲,鬆了口氣!跳下馬背,將張之奇抱起,月光之下,只見他面如金紙,雙眼微微開啟,李逸一聽他的脈息,幸喜內臟沒有受傷,心念一動,得了一個主意,將張之奇抱進樹林裡面,選了一片平坦的草地,將他放下。李逸隨身帶有金創聖藥,替他敷上,過了一會,看傷口的血已經凝結,便替他解開穴道。張之奇悠悠醒轉,見救他性命的人,原來就是酒肆中相會的「寒儒」,有點詫異,說道:「原來先生是身懷絕技的高人,失敬失敬,救命之恩,銘感五申,請恕我不能起身拜謝。」李逸道:「張兄,你的傷只是外傷,調養幾日,當可無事,不必擔心。」張之奇恨恨說道:「只是我這身武功已被廢了,哼,哼!想不到嵋山張之奇竟平空遭到了這場橫禍,此仇此恨,今生難報,死不瞑目。」李逸道:「此仇早已有人替你報了。」張之奇道:「是先生、你、你把那老賊殺了麼?」李逸道:「不,不,是官軍殺來,想來那老賊也是逃不脫的。」張之奇道:「他們真是造反的逆賊麼?」李逸道:「大約是吧。」張之奇道:「謝天謝地,天後聖明,我雖不能為她效犬馬之勞,這口冤氣也可洩了。」

    李逸聽他口口聲聲罵「逆賊」頌「天後」,心中極不舒服,若不是見他受傷,幾乎忍不住要打他一巴掌,當下念頭一轉,心意力決,忍著氣問道:「張兄入京,所為何事?」他這是明知故問。張之奇歎了口氣,說道:「恩公問及,不敢不告,天後挑選神武營衛士,我是嵋山郡守保薦去應試的。呀,如今我的琵琶骨已被反賊捏碎,武功全廢,這大好的前程,也從此毀了!」李逸道:「邵守的保薦文書,張兄帶在身上吧?」張之奇道:「現在還要它何用?」抖抖索索的在身上摸出那張文書,看了一眼,咬一咬牙,雙手一扯,便想把它撕爛,李逸心急眼快,連忙將那件義書搶過手中。

    張之奇歎道:「恩公,你何必還為我珍惜這紙文書,我今生今世,再也用不著它了。留著它只有傷心。」李逸微笑說道:「吉人天相,也許張兄將來能夠恢復武功呢?」張之奇道:「那除非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李逸道:「高人異士,無代無之。當今之世,怎見得就沒有華陀扁鵲?」張之奇慘笑道:「高人異士,可遇而不可求。何況,即僥倖遇名醫,我的琵琶骨已經碎了,最少也得數年,才能再練武功。天後這個月便要挑選神武營衛士,這紙文書,還有何用?」李逸道:「我兄既然執意不要這紙文書,那末我斗膽求你,將它轉送給我如何?」張之奇詫道:「你要它何用?」李逸道:「我有一個弟弟,身材相貌與我彷彿,也略懂一點武功,可惜無人保薦。有此機會,我想叫他去試一試。將來若能博得一官半職,全拜吾兄所賜,我亦感同身受了。」張之奇道:「我這條性命乃是恩公救的,再生之德,碎骨粉身,不足圖報,何況是身外之物,何況是這件對我全無用處的一紙文書!不過天後法度甚嚴,但怕將來查出,連累今弟。」李逸道:「將來是禍是福,乃是他命中注定,也許他立了軍功,雖然查出,天後也寬恕他呢?將來事發之時,你就說文書被人劫去,我另外教舍弟一套口供,決不至拖累閣下便是。」張之奇慨然說道:「既然如此,我捨了無用之物,而有**之癸,何樂而不為?我索性不回嵋山,躲到外州的朋友家中,萬一有人盤查,我一口咬定是給強人搶去的便是了。我的琵琶骨捏碎,正好作個證明。令弟若被查到,口供可說是從強人手中轉搶過來的。即算將來到金殿對質我也一定幫令弟說話。」

    李逸對張之奇本來頗為討厭,這時見他恩怨分明,心中想道:「他雖然利祿熏心,想上京鑽營去做武則天的奴才,但卻也不失為一個好人。我用謊話騙他的東西,倒覺得有點慚愧了。」當下說道:「現在就快天亮。天亮之後,農夫樵子出來耕作,我兄可以呼救,你要銀子使用嗎?」張之奇道:「我身上的銀子還未給搜去,多謝你了。」張之奇對李逸的捨他而去,有點不快,但轉念一想,若然他陪伴自己,將來事發之時,難保不受牽連,如此一想,反而催李逸快走。李逸倒有點捨不得,當下問了他想去依靠的朋友的地址,準備將來找名醫替他醫治,不過此事渺茫,故此李逸就不預先說了。

    李逸離開了張之奇之後,疾跑一程,天色漸發亮,李逸在一個小溪旁邊歇足,扯去鬍髯,用溪水洗臉,再塗上可令面色焦黃的易容丹,臨流一顧,不禁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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