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者 卷五、傷情之道 第二六三章、兩世重逢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程風似乎在跨越一道門,一道永遠也不可能跨越的門。

    程風從來沒有想過,他睜開雙眼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個世界。

    面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他想像中一個混沌的世界,在他眼前的,是另一個古老荒涼而奇異的地方。

    一片巨大到望不見頭的荒涼的戈壁,戰線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的樹木花草,只見有深灰的岩石與沙土,大風從戈壁上吹過,帶著噹噹的尖嘯聲。頭頂之上,是奇異的蒼穹,深紫色的厚重雲層將這個世界壓得彷彿透不過氣來,雲層之中,不斷有白色的巨大閃電從天劈下,躥過天際。

    遠方最遠的天際,是一片暗綠色的光環,那裡特別的明亮,像是黑暗的盡頭有璀璨的光芒,更有無數的流星掠過天際,發出熾熱的光芒,在天幕之中,化作輝煌而壯觀的星雨。

    半晌,程風收回了目光,正經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向前看去,在荒涼的戈壁之上,他前方不遠處,卻有一座祭壇,深灰巨師為座,八面俱有台階,上下七層,祭壇之上有七根巨柱,分為七色,每一根高數十丈,環抱需三人方可合圍,普通人在這祭壇之上,看去只如螞蟻一班渺小。

    祭壇中央,還有一隻形式古拙的古鼎,此刻,卻有一個人背靠著古鼎,滿面和祥,看去蒼老無比,正向程風看來。

    程風的身子,赫然一震,這看去蒼老無比的人,赫然正是自己家族祖上祠堂裡的那個掃地僧!

    是的,就是那個掃地僧,早在程風十六七歲的時候,他曾去過一次祠堂,當時就是眼前的這個老人在打掃庭院。

    掃地僧此刻並沒有斑點蒼老的氣息,只見他似乎一直在笑看著自己,微微的喘著氣,看到程風走過來,忽然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能憑借一己之力穿越混沌界,真是了不起。」

    程風默然片刻,轉身看去,只見剛才的來處,聳立著一道石門,與周圍這個世界荒涼景色完全不同,這高一丈寬六尺的石門裡,一片黑暗,遠遠望去,似乎隱約還可以看到那一層虛無飄渺的混沌界,似乎混沌界,離這裡並不遙遠。

    只是成風看著那片黑暗,回憶剛才的情景,仍是有些畏懼,不過片刻之後,他嘴角浮起淡淡的一個笑容,重新轉過身來,看著掃地僧。

    面前的這個人,據祖上的流傳,自從祖祠堂建立之初,他就已經開始在祠堂裡掃地了,也不知道掃了多少了,掃過了多少輝煌,多少失落,多少磨難,多少風風雨雨……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慢慢走到掃地僧面前,靜靜的問。

    掃地僧並不回答,臉上閃爍著一絲奇怪的笑意,問了一句,「你為何會來到此地?混沌界裡那麼大,無邊無際,你為什麼偏偏來到此地?無門之門本是世界上不可能跨越的溝壑,你怎麼進來了?」

    程風沉默了片刻,然後淡淡一笑,「我覺得自己應該來,並且堅持走,就來了。」

    掃地僧看著他,慢慢笑了出來,他笑得越來越大聲,「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而狂妄,精神也漸漸激烈起來,程風沒有多問什麼,也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的望著。

    好半晌,掃地僧的笑聲才慢慢停了下來,他的臉色依舊看去十分明朗。

    「你想成為超越法則,超越涅磐,超越輪迴,超越神段的存在嗎?」掃地僧忽然淡淡說道。

    程風沒有回答,仍是靜靜地看著掃地僧,他的目光從容而平和,彷彿還帶著一份隱約的慈悲,倒是他肩膀上的小白不安起來,然後抱著程風的脖子,重新坐下。

    掃地僧目光中那伶俐的光芒,越來越亮,似乎隱含著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一股可怕而無形的力量,即使程風站在幾十米外,也可以清晰的從掃地僧身上感覺出來。

    掃地僧站了起來,一絲絲一屢屢的青色光芒他身體裡冒了出來,圍繞著她急速旋轉,暴戾的氣息出現,他盯著程風,再度笑了笑,這一次,和之前不同,帶著幾分猙獰。

    「怎麼,難道你害怕了,害怕超越神段?」

    「轟隆!」

    忽然,一聲巨響,在掃地僧身後迸發而出,周圍的地面陡然下降三分,碎裂的地板石塊四處飛濺,煙霧之中,程風的瞳孔微微收縮。

    一把古刃,倒插在空中,看去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形式古拙卻有一股睥睨世界的威嚴,赫然正是裁決!

    「哈哈哈哈……」掃地僧此刻獰笑聲中,用力握緊了裁決的劍柄,瞬間,整座巨大的祭壇為之一顫,一股充沛之際的力量爆發出來,祭壇之上,光芒大起,耀眼奪目,直衝天際。

    惶惶宏光沖天而起,插入深紫雲層,頓時祭壇上空的厚重雲層發生了變化,無數的雲層開始急速旋轉,電芒此起彼伏的在雲層之中閃爍著,慢慢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了天穹上的真容。

    程風仰天望去,屏住了呼吸。

    掃地僧眉目此刻已經完全籠罩在黑氣之中,瘋狂的笑聲從裡面傳了出來,聽去更有刺骨寒意,「你是這六萬年以來第一個進入到這裡的人。」

    話音剛落,他手中裁決已經揮動,瞬間天地風雲變色,隆隆雷聲炸響天地,蒼穹之上那柄可怕巨劍,緩緩轉過頭來,對著程風。

    劍未落下,狂風已至,程風心知這等毀天滅地之威,絕非人力可以硬接,身形一縱便欲閃避,不料一道虹光已然罩了下來,頓時間如泰山壓頂,竟是將他整個人生生壓了回去,且壓力之後,竟令他站立不穩,整個身子緩緩跪了下去。立足之處,地下「卡卡卡卡」之聲隆隆傳來,以程風為中心幾十丈方圓之內,地面轉眼間龜裂無數。

    巨劍未至而威勢如此,裁決萬劍合一之後,威力竟彷彿更勝往昔,以此可怖之力,當真就算神段高手到此,也要灰飛煙滅。

    程風雖然此刻修為已然極高,且經歷生死徹悟之後,心態輪迴,修行又更進了一層。奈何這裁決之力,斷非人間所有,非人力所能抵擋。

    只是這生死關頭,他心中卻是一片沉靜,沒有絲毫的恐懼,就像是將要回家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不,我,我是洪荒子啊,我怎麼可以成為裁決的俘虜,我怎麼可以成為自己鑄造的劍的俘虜……」掃地僧怔怔說道,他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毀天滅地,神魔也無法阻擋的裁決之力,突然間生生頓住了,那看去彷彿掌握了天地生殺大權睥睨一切的掃地僧,此刻面上變的平靜無比,眼睛也清澈了很多,和剛才猙獰的情況截然相反。

    程風身上的壓力忽然散去,隨即腳下那些龜裂也悄無聲息地自行合攏,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他來不及去驚訝這些,一個急轉身向後望去。

    程風一時好奇,洪荒子?

    眼前的這個掃地僧就是自己的祖先洪荒子麼?

    程風不由仔細的打量了一翻掃地僧,只見他劍眉星目,臉上帶著淡淡溫和的笑意,但一雙眼眸之中,卻彷彿始終散發著一股熱情激昂。戈壁上的大風吹過,他白衣飄飄,說不盡的瀟灑,只是隨隨便便那麼站著,程風卻忽然有一種從內心中敬服的感覺,彷彿只要他說一句話,自己便是跟著他縱橫天下鐵血沙場也是心甘情願了。

    天際蒼穹,沙礫飛飛。

    兩世輪迴,一個是雷森家族歷史上最閃耀的前輩,一個是雷森家族內的新星,在這迷幻一般的歲月空間裡,在錯亂而迷失的記憶中,再度重逢了。

    掃地僧的身體,開始慢慢顫抖起來,高舉的裁決,緩緩垂下,他一步一步地走下祭壇,走向程風。

    白衣飄動,英俊的臉龐正如記憶中那段熱情的歲月,散發著年輕的光芒。

    那光芒,溫暖而熾熱,曾幾何時,是他深心中也最可珍惜的地方。

    他眼中,乾枯的眼中,緩緩有熱淚湧動。

    「程風……真的是你嗎?」

    程風,沒有離開石門的範圍,臉上微笑著,對掃地僧道:「你是先祖?」

    掃地僧點點頭,程風心裡震,眼睛忽然變得滾燙無比,多少歲月了,多少代的傳承啊……

    掃地僧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他彷彿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蒼老了十歲,就像是體內的生命,被手中的裁決給吸噬而去了。

    只是掃地僧顯然完全沒有注意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程風身上,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去觸摸那記憶中地身體:「程風……」

    掃地僧一個踉蹌,似乎立足不穩,在伸手扶助石門之後才勉強站住,嘴裡大口喘息著,但眼中卻掠過絕望與傷痛之色。

    程風忽然感覺到,他什麼都清楚了,裁決是洪荒子花費了十二萬年才鑄造出來的絕世神兵,其反噬之力也是相當的驚人,莫說裁決,就拿御神來說,以血蝠的道行,在瞬間就被吸去了大半個生命,洪荒子固然厲害,但是裁決,太可怕了!哪怕是神段高手,都會受到裁決的反噬。程風道:「先祖,你把裁決放下吧。」

    掃地僧抬頭望去,眼中一片迷惘,喃喃道:「防下,放下什麼啊?」

    洪荒子忽然自嘲笑了一聲,手一鬆,只聽「匡啷」一聲,裁決掉落在地,他囔囔自語道:「是啊,我早該大徹大悟了,早該放下對這世俗的眷念,放下對力量無用的追求了啊!」

    掃地僧的身子慢慢發抖起來,此刻他看去已經完全是一個衰老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在迷惑中拚命爭紮著想要看清前方的路。

    「程風,你告訴我,我們……修行……為了什麼……啊?」

    程風迷茫了,是啊,我們一生苦苦修行,為了什麼啊?

    這一切,為了什麼啊?

    程風狠狠的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無論怎麼樣,我都要完全的做自己,不能成為慾望的工具!」

    掃地僧平和而沉靜地看著掃地僧蒼老疲倦地臉龐,:「完全的做自己。」

    掃地僧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平和而沉靜。

    掃地僧,轉過身來,看向程風。

    程風知道眼前的這個老人,就是洪荒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處一般崇敬之情,低聲道:「先祖。」

    那掃地僧仍是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程風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欣賞,微微笑道:「孩子,你好,真的很好。」

    掃地僧手上輕輕一揮,只見原本躺在地上的裁決,忽然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拖住,飛了起來。

    掃地僧凝望著這把古劍,隨後看向程風,靜靜地道:「孩子,這裁決之力是奪天地造化之玄奇的無上法力,可以裁決滅魔,毀天滅地,更可以主宰法則,甚至是神則,裁決天下的一切事物!」

    說話之間,裁決如輕飄飄浮萍一般,卻是被風送來,飄到了程風的身前。

    程風愕然,看向那掃地僧,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半響才道:「先祖,你……」

    掃地僧微笑道:「以前我巧合之下鑄造了這把劍,一直以為世界上只有我才可以掌握裁決之力,可是六萬過去了,我不但沒有掌握裁決之力,依舊沒有掌握裁決神則的奧妙,而你,竟然誤打誤撞進入這裡,所以你才是有緣人。」

    程風連連搖頭,道:「先祖,以你這樣通天徹地的本領都無法掌握裁決之力,我怎麼可能……」

    掃地僧微微一笑,道:「擔不擔的起你拿起這把裁決便知道了,這裁決之力是世界上,哪怕是神界之內最顛峰的力量,自然非人道法可以掌握了。」

    程風一怔,望向掃地僧,道:「先祖這話什麼意思?」

    掃地僧微笑道:「自古以來,能夠連續破入傷情之道第八層——八極情生並且產生情脈的人,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若非如此,天下生靈億萬,為何只有你能穿越混沌界?威為何只有你才能穿越無門之門?」

    程風越聽越驚,失聲道:「什麼,難道說掌握裁決要的不是道行……」

    掃地僧微笑道:「正是,真正能掌握裁決之力的關鍵,卻也並非乃是一人的修行道行的高低,最重要的,反而是內心。」

    程風不解,道:「這卻是為何?」

    掃地僧道:「裁決之力遠超凡俗,掌控這輕易就能睥睨天下所向披靡,如此可畏可怖之力一旦在手,往往便會不自覺沉溺其中,到最後反而心魔反噬,反成了裁決之力的奴僕了。」

    他輕歎一聲,道:「當年我與青帝自信天下無雙,目空一切,殊不知到了最後,終究都沒有抵擋心魔,被裁決反噬了整整六萬年,失去了六萬年的自我,好在我把裁決封印在流沙河底,不然,人類早毀在了我的手裡,只有真正經歷了千難百劫,挫折失敗,一顆心百煉成鋼的人,也只有讀懂了『情』字的人,才是這裁決之力的真正主人啊!」

    裁決,緩緩飄到了程風的面前,遠處,掃地僧的身影開始晃動起來,漸漸模糊,但他的聲音,仍是清楚地傳來,「孩子,好好掌握這個力量吧,你會成功的,傷情之人的心,是個世界上最堅定牢靠的心,哪怕是裁決之力也不可能將其反噬……」

    下一刻,白影消散,幾乎是在同時,程風肅容緩緩伸出手去,抓住了裁決的劍柄。

    五指,合攏!

    「轟!」

    猶如一聲驚雷,突然在耳邊炸響,將整座蒼穹撕裂開去,電芒亂躥,風雲滾動,天際蒼穹之上幻月光華大盛,七彩閃耀不停,會聚成一隻巨大光柱,從天而降,將程風的身影籠罩其中。

    光華深處,程風的身影看去彷彿有些模糊起來,只見依稀看到他的動作,慢慢地將裁決舉起,隨著古劍的升高,天穹之上風雲旋轉得越來越急,睥睨世間,不可一世!

    風雲激盪,天地蕭蕭,光華深處,那一道目光,深深凝望著天地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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