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逐流 正文 第二章 海東吟 卷六 琴鳴雁來 2
    這時,孔孟出道:「軒主不必自責,佛曰:『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事多無兼得者。』愛琴之人得綠綺,豈不是天作之合?」

    雁南遷點頭道:「嗯,『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任人笑罵評說去吧。」越是這麼自辯,越說明他在意這件事。想雁南遷本是江南最負盛名的人物,達官顯貴,名門世家無不爭相結識。如今,為了此琴遭到世人唾罵,躲避到海外孤島,與世隔絕。思鄉之情切切,卻也不敢回去,便窮數十年之功將此地仿江南古鎮建造,聊以自慰。

    雁南遷準備就緒,手撥琴弦,道:「這首曲子乃是老夫自填詞自作曲,拋諸形式之外,自成一格,好不好還請各位點評。」

    註:許多讀者琴箏不分,其實琴和箏最容易區別的不同之處之一就是一個是用肉指撥弦,一個是帶指甲撥,發出的聲音因此各有不同。琴有七弦,亦稱七絃琴,琴聲溫婉柔和,悠揚如流水潺潺,輕頓如飛雲飄拂;箏有二十一弦,因而音域寬廣,音色優美動聽,被稱為「眾樂之王」。

    雁南遷肅容手起,幽弦慢撥,白菡親自領舞,和唱道:

    膚如凝脂

    絕無胭粉氣

    容顏曾使百花嫉

    回憶昨日

    往事歷歷不同

    只留明眸在夢中

    命運多折

    且盡非人意

    浮萍柳葉難相依

    思念伊時

    常寄一抔鄉土

    獨在庭前對天語

    眾人聽得分明,這仍舊是一首情詞,字裡行間無不絲絲縷縷的透著對歐陽柳春的思念,還有對命運的恨惱,對老天的抱怨。人世間明明有個摯愛的人,卻只能靠一抔鄉土,寄托對愛人的思念。眾人不禁對雁南遷這種執著大為佩服。

    郁離子嘎嘎笑道:「都耳順之人了,還搞得那麼酸澀肉麻,你羞也不羞,想她了就回去看看嗎?」

    雁南遷站起道:「你懂什麼,哼!姓關的小姑娘該你了。」

    雨飄道:「小女歐陽雨飄,前輩請多指教。」

    雁南遷道:「哦,原來你隨母姓。」言罷,竟有種莫名的喜悅,對雨飄好感大增。

    雨飄款款走至綠綺後坐下,道:「雁前輩,晚輩彈的這首曲子,乃是家母專門為前輩所作。晚輩臨來時家母還特意囑咐一定要彈給前輩聽,希望前輩對以前之事釋懷。」說罷,遞給白菡一張紙箋,道:「勞煩姐姐配舞。」

    白菡看了一遍,歎道:「無拘無束,輕靈奔放,婉約兼具激昂,好詞!」

    這時,雁南遷已將雙目合上,靜待佳音。眾人則直勾勾地看著雨飄,生怕眨一下眼睛,就會有所損失。

    雨飄玉指輕舒,琴聲驟起,韻意橫生。旋律如水般漾開,時遠時近,時濃時淡,眾人頓覺體清心遠,情奪神怡。

    琴音渺渺,聲聲流淌,繾倦心事,娓娓道來……

    白菡邊舞邊唱道:

    人生花年易逝

    幾經落紅殘現

    浪跡天涯累歸

    振翅南飛孤雁

    共幾行滄桑淚

    君知否

    故園逢春

    柳青花色好

    小屋窮籬日衰微

    雨後見新老

    遊子歸來

    驚鳥過林梢

    亭前兒溪依然在

    只是昔人少

    伊人曾經贊流水

    不知流水最無情

    今朝把酒為何醉

    時逝朱顏亦相隨

    君啊君

    不見杯底不去愁

    但且相與酒中游

    非言常恨悲白首

    怎堪春溪匿飛鷗

    壯志未酬無分處

    一人獨對小河羞

    初時,琴聲婉約沉吟欲泣,如夢如煙的往事娓娓道來,支離破碎的片段恍然倒行時光之河進入人的腦海。樂音似水,空靈悠遠,沁人心脾。使人頓生「今夕是何年」之慨。須臾,琴聲驟急,勢追雷霆風雨激盪每個人塵封的心河,誰沒有往事?誰沒有悲傷?在這一刻,盡被喚醒。一縷情思割不斷,萬水千山的哀愁。世間一切忽然變得渺小,名與利、成與敗、失與得……一切如夢如煙。那舒緩的旋律,跳躍的音符,如水反覆滌蕩著渾濁的靈魂。拂去厚厚的塵埃,漸漸地,每個人從那怡然韻律中變得清明,有如顆顆水珠扣動著心靈……

    琴聲歇,掌聲疾。

    何采起身道:「聽了姑娘一曲,小生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詞彙能形容在下的敬仰之情。最後,小生只有四個字——不枉此生。」

    眾文士齊聲贊同。

    雁南遷一擺手示意安靜,道:「做琴曲耗時費力,往往無功。有道是『才而無功,則藝不實。功而無才,則神不正。』你母親這首曲子才功兼具,神清氣正,真是不錯得很,叫什麼名字?」

    雨飄道:「母親說暫叫《孤雁兒》,不知前輩喜歡否?」

    雁南遷反覆念道:「孤雁兒,孤雁兒,知我者,柳春也。老夫這一生,豈不就是個孤獨落單的飛雁。雖高高在上,卻有家不能回,有愛人不能連理。」說罷,拂袖嚎啕大哭。谷昭心道:此老果然性情,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白菡急忙軟語相勸,雁南遷嚎了幾聲,也想起自己身份,遂止住哭聲。

    雨飄道:「前輩喜歡就好,晚輩來時心下揣揣不安,生怕前輩責怪呢。」

    雁南遷歎道:「『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琴之一道,講究誠、靜、平和中正、與儒家思想中的『中庸之道』不謀而合,又和道家思想中的修身養性觀點殊途同歸。因此古今多少文人雅士都醉心於琴弦之間,孤寂的心靈因此有個寄托,視其為雅士必修的四藝之首。老夫鑽研了一輩子,卻不如你這小丫頭理解的通透。」

    綠笛兒這時勸道:「雁前輩造詣之深,世無能匹,只是過於執著。雨飄涉世尚淺,心無旁騖,稚嫩無邪。正所謂,境出於心,自然要高出我等濁世沉浮多年的人太多。」綠笛兒說得委婉,其實以綠笛的修為早就看出,雁南遷氣量不夠,一件事情便足足影響一生而無法釋懷。總是沉湎於過去的一己遭遇,偏執狹隘,在藝術創作上便顯得氣象狹小,難以達到大成之境。

    雁南遷道:「『笛吹柳綠』,果不簡單,說得有道理。人言道:『琴乃四藝之首,善琴者通達從容,善棋者籌謀睿智,善書者至情至性,善畫者至善至美。』你們五人憑借真本事通關,看來都是些至情、至性、至善、至美、通達、睿智的好孩子。若是賞賜你們金錢,豈非辱沒了你們?說吧,有何要求?」

    眾人大喜,這麼快便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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