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決 第一部分 第19節:若琳(6)
    「去死吧。」我絲毫不予同情「你是不是豬啊。」我戳戳她睡衣上的麥兜的腦袋「還穿這種衣服還穿你就讓它潛移默化你吧你蠢死算了。」

    「那好。」她認真地點頭「明天換換成那件印著柯南的。」

    「簽字簽字。」我一邊尋找著鋼筆一邊敲了一下她的頭「我就簽四個字怎麼樣笨死算了。或者我簽一句話早戀影習。」

    「哥哥!」她哈哈地笑恐怕只有這種笑聲才配稱為是銀鈴般的。每一次聽著這樣的笑聲看著她嬌嫩的小面孔我就沒有了任何脾氣。

    「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老師不好意思問劉老師就回來問我」我習慣性地嘮叨兩句突然想起了什麼「你那個蘇遠智考了多少?」

    「忘了一百多吧。」她努力地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我說過的她智商低。

    「既然人家比習好在這點上你就應該向人。儘管我看他不順眼可是你們倆既然交朋友就趁機會學人家的優點——」

    「你有完沒完。」她捂耳朵。

    「還有給我記住了不管他怎麼要求你都不准跟他上床在你考上之前絕對不許做這件事情懂了沒有?」

    「臭流氓——」她尖叫撿起枕頭來砸我。

    「行了你可以滾回去睡覺了。」我把考卷還給她。

    「等一下哥哥。」她的語氣忽然認真起來身子朝我湊了湊「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幹嗎?」我作驚恐狀「又要跟我聊『感情』?」

    「我聽說小叔年輕的時候跟他班上一生好過小嬸為了這個和他離得婚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我想我的表情變得嚴肅了。

    「其實早就有人這麼說不過我過去沒有當回事。今天我們班有人議論來著說是在論壇上看到有人發帖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要是再聽見有誰這麼說就去大嘴巴抽他。」

    「求你了哥哥告訴我吧。我又不會去亂講。我已經是大人了呀。」

    「其實我並不知道多少。真那麼好奇你就去問鄭東霓吧她那時候是小叔班上的自然知道得比我多。」

    「東霓姐姐今天痛經她很早就睡了你以為我不想問啊。」她噘嘴。

    那是我們大家的禁忌。我是說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隔了這麼久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段時間大人們避著我們神情緊張而複雜地談話依然記得半夜醒來隔著門縫看到的客廳裡透出來的燈光大人們個個正襟危坐夜再深也沒有散的跡像當時的小嬸翻來覆去的一句話「三哥三嫂你們對我的好我記一輩子但是我要離婚。」還有那個不時被我偷聽到的代表羞恥和罪惡的名字唐若琳。沒錯的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對這個名字印象會這麼深。

    沒有誰知道那到底是怎麼開始的。或者最初那無非是一個優秀的老師對一個很好生的偏愛。漸漸地事情的性質起了變化。鄭東霓說那個叫唐若琳的女孩子是瘦小和蒼白的性格孤僻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在裡人緣不好。當然了若她能像鄭東霓那樣從小被一大群男生追著捧著她自然不會稀罕一個欣賞她的老師停留在她身上的關注的目光。可是偏偏她就是掉進去了。

    我確信事實的真相絕對不是外界傳聞的男老師引誘無知生那麼猥瑣的版本;也不會是三叔三嬸認為的小叔只是因為跟小嬸感情一直不好所以一時糊塗犯了錯。人們總是願意為身邊發生的事情尋找各種各樣複雜的理由卻往往忽略了最簡單的那種可能性若是拋開老師生這種尷尬的身份差別一個28歲的熱情天真的男人和一個7歲的敏感早熟的女孩子之間為什麼不可能產生一點真正的感情?

    熱情和天真或者說因為天真所以熱情是我們家的大人們共同的特質。大伯我爸爸還有小叔——可能只有三叔是個例外。他們秉性如此然後就像塊吸鐵石那樣在不知不覺中吸引人海裡和他們同樣天真的女人。天真其實不是一個褒義詞因為很多時候它可以像自然災害那樣藉著一股原始戲劇化生冷不忌的力量輕而易舉地毀滅一個人。我想小叔最終還是意識到了這個。所以在身敗名裂之後他選擇了收斂。

    也不能說是選擇吧。人其實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的。

    我清楚地記得在整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曾經的小嬸搬回了自己的娘家。因為小叔又重新變回了單身所校收回了分給他的那套公寓房於是他搬進校當時提供給單身年輕老師的宿舍。50年代建造的房子陰暗的樓道裡一股刺鼻的腐朽的味道經久不散。我去幫著小叔搬家。十幾歲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其實非常高興能幫大人們做些體力活因為這可以證明他已經長大了。不過其實那天我4歲的茁壯的力氣沒有什麼用武之地因此格外尷尬。所有的傢俱和電器都讓小嬸拿走了小叔的行李只剩下幾隻簡單的旅行袋和幾架子的書。在那間單身宿舍裡我只好非常仔細甚至是過分熱心地整理那些書。一本一本分門別類地把它們碼在那張鐵架床的上鋪那張簡易的床看上去岌岌可危我稍微用力一點地放置那些書的時候都可以感覺到它輕微的晃動。然後灰塵就從油膩發黑的床板上漂起來。我沮喪地發現我必須要把這些書全體搬下來把這個床板重新好好地擦一擦才可以。

    「你有沒有不要的舊背心毛巾什麼的?」我猶疑地問小叔那些天來我很怕跟他說話因為我知道他很怕跟我說話所以我才覺得手足無措的。

    「有嗎?」我重複了一遍「用來做抹布。」想到清掃我就頭疼因為必須要到走廊盡頭那個更為昏暗和腥臭的廁所去打水。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小叔和小嬸過去那套小小的溫暖明亮的一室一廳。然後終於切膚地明白了小叔已經摧毀了他自己的生活。

    然而這只不過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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