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決 第一部分 第7節:你的終點很遙遠(2)
    三叔只是對她說「一切當心。別勉強自己不習慣就回來。」我記得三叔在鄭東霓執意要去新加坡的時候也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鄭東霓在這個家裡地位有點微妙因為沒有人把她完全當成孩子來鎮壓她又不可能和長輩平起平坐。所以有些時候三叔跟她說話的語氣異常尷尬常常是連稱呼都省了。這一切的源頭怕是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吧很多年前的鄭東霓是個讓大人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的孩子。比如說那個下午那個我和鄭南音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下午。

    那時候我九歲鄭南音還不到四歲。那明明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天三叔帶著我們倆去大伯家說是要拿什麼東西。

    可是走在樓道裡的時候我們就聽見門裡面有隱約的爭吵聲。三叔見怪不怪還是敲了門。大伯來給我們開門沒有表情地掃了我們一眼除了頭髮有點亂看不出爭鬥的痕跡。他知道我們什麼都聽見了我也知道他知道我們聽見了。他毫不在意對大媽說「去倒茶。」大媽斜靠在沙發上惡狠狠地看著他。那時候大媽還年輕她是個好看的女人。他們總是這樣爭鬥的時候旁若無人。大媽突然間微笑[福哇txt小說下載]了嘴裡耳語一般地重複了一遍「倒茶?」然後妖嬈地站起身「好倒茶。」說時遲那時快大媽舉起暖瓶狠狠地砸在地上「砰」地一聲巨響簡直是董存瑞的炸藥包。她一邊微笑[福哇txt小說下載]一邊大喊臉上的表情因此變得扭曲之至「我他媽恨不能亂刀砍死你你叫我倒茶?你叫我倒茶?我操你媽!」三叔撲上去攔住了大媽就在這個時候大伯不緊不慢地把地上的暖瓶撿起來不緊不慢地把瓶塞打開最後把裡面的東西就這麼傾倒在地板上。熱水還有破碎的壺膽。像是一面鏡子的碎片清脆地墜落下來一片炫目的銀白色琳琳琅琅地鋪滿陳舊的地板熱水的白氣開始緩慢蒸騰讓這屋子頓時鬼魅橫生。

    然後大伯就像魔術師那樣伸手往地下那麼一抓一把銀色的壺膽碎片就像一尾銀魚那樣被他牢牢抓在手心裡。燙不燙誰知道反正他臉上的表情幾乎是怡然自得。他輕而易舉地就從三叔手裡把大媽搶過來駕輕就熟然後把那捧銀色的碎片塞到她正在喊叫的嘴巴裡。他幾乎是興奮地「嚥下去我叫你嚥下去。臭婊子我倒要看看是誰整死誰——」大媽悶在嗓子裡的掙扎聲變得沉悶而嘶啞但是依然拼了死命地掙扎。

    我說過了他們倆在折磨對方這件事情上天賦異稟。

    鄭南音「哇」地哭了。像只嚇破了膽的小兔子那樣瑟縮在我的身後我緊緊地抓起她顫抖的小手可是沒有人知道我也膽戰心驚。我低下頭才發現一股細細的水流順著鄭南音粉嘟嘟的小腿流下來弄濕了她粉紅色的小裙子。於是她哭得更加可憐——她不到四歲可她比某些成年人懂得羞恥。

    三叔放開了大媽跟大伯飛奔了過來把鄭南音一把抱起來。時隔多年我都沒有忘記三叔的眼睛掃過他們倆時臉上那種徹頭徹尾的嫌惡。三叔拍著鄭南音小小的脊背幾乎是慌亂地說「南南乖乖不怕不怕。」然後三叔騰出一隻手捏了一下我的肩膀對我說「咱們走。咱們現在就走。不管了誰想死就讓誰去死。」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激動幾乎是推搡著我到了門口。就在這個時候鄭東霓打開她小屋的門走了出來。

    她那時候才十二歲可是已經有了種說不出的端莊。她高傲地仰著臉踩著一地晶瑩的碎片站在她的父母面前一言不發。我不會忘記她那時候的眼神若無其事冷若冰霜就好像眼前那對廝打嚎叫著的男女是樣沒有生命的東西比方說一個指示牌一個路標。我的大伯大媽卻頓時安靜了。大伯氣喘吁吁地頹然鬆開了他手上的女人。大媽一邊哭一邊把嘴裡的碎片吐出來。有一抹刺眼的血跡掛在她的嘴角是戰敗了的骯髒難看的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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