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水情天 第五章
    回到麗春院時,碧清風正在等著他。

    又有刺殺任務了嗎?辟玉想。正好,可以讓他在殺戮和血腥中忘掉那個人。

    即使知道不可能,但起碼可以暫時忘記傷痛,這樣就夠了。

    「幹什麼哭喪著一副臉?」碧清風奇怪這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徒兒和手下,怎麼徹夜不歸就算了,還哭喪著臉,如喪考妣。

    辟玉沒有回答。

    「昨晚去哪了?」雖然這些私事一向不在碧清風的興趣之列,但辟玉的詭異情況讓他多了一個心眼。就算不是為了關心徒兒,也算是為了擔心刺殺任務是否能順利完成吧。殺手的情緒波動大,可是一件大大不利於暗殺時判斷行動的事呀。

    「醉仙酒樓。」辟玉言簡意道。

    「南風那你以前也不是沒去過,怎麼現在回來倒換了一副臉色了?」碧清風不指望能從這個冷漠如冰的徒弟,那問到什麼,但形式上仍是要問。

    果然,辟玉選擇了沉默。

    唉,師父難當,碧清風心裡不禁歎道。

    「這是要刺殺的人和地點,你好自為之。」碧清風將一個土黃色的信封扔到辟玉面前。轉身從開著的窗戶掠了出去,那輕功身形身輕如燕,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個萬中無一的高手。

    打開信封,展開信紙,看了一眼那龍飛鳳舞的名字,辟玉便已對任務瞭然於心。

    這兩天便起程吧,免得夜長夢多。早解決早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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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無璧剛洗漱完畢,房間便又入了一位貴客。

    「白幫主,我朋友前腳剛走,你還待在這洗漱。」凌南風一進門便是一句尖酸刻薄的話語,言外之意是;白無璧,還耗在這?還要我趕你嗎。

    沒辦法,誰叫他無緣消受美人恩!他等了四年的小玉兒自己吃不到,還拱手讓人;讓人也就罷了,小玉兒心甘情願,但好死不死的是這位丐幫的白大幫主如此迂腐、狡猾,吃干抹淨了就想賴帳,不負責任還想當作沒發生一樣。

    「不勞凌老闆尊駕,在下還有事,馬上就走,昨晚叨擾了。」

    白無璧何嘗受過這種風言風語?言外之意他又豈會不知?但尷尬也罷了,他的自尊卻讓他無法再在這裡多待一刻了。

    雖然部分原因是因為凌南風已趕人了,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無法再在這個即使開了窗仍瀰漫著昨夜激狂淫糜氣味的房間再待下去,否則他的腦海中總會不停閃現,辟玉臨走時那冷漠的眼神,那決絕的身影。

    為什麼會那麼在意辟玉的一舉一動,自己也說不清。剛開始時是因為他像無塵,但經過昨晚,他覺得這已不是唯一的原因了。他已經不知不覺中為辟玉所吸引。

    一想到這,白無璧簡直不敢再想下去。太可怕了,他對一個小倌動了情,對一個男孩動了情,對辟玉動了情……

    「白幫主再不去辦事,恐怕會遲了。」凌南風見白無璧只顧著發愣,毫無動靜,心中大為不爽。怎麼,正在回味小玉兒的味道?這麼優柔寡斷,與其在這想還不如當初就接受他嘛,假正經!

    「不用你催,我也不想再來你這個破酒樓了!」一想到凌南風和辟玉的親密關係,白無璧就氣不打一處來,立馬告辭回客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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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朗格納怎麼還沒回來!

    回到客棧,看著房內兩張整整齊齊到連動都沒動過的床鋪,白無璧就知道朗格納也徹夜未歸了。難道他出了什麼事?還是……

    白無璧正擔心朗格納,一下子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那個傢伙又去麗春院了?

    早知道他好色,但還不知他竟敢陽奉陰違。

    當下白無璧出了門就往麗春院趕;但到了麗春院門口,他卻不敢往裡走了。

    他怕,怕看見回到麗春院的辟玉,怕看見他不看自己的冷漠眼神。

    於是,丐幫幫主在麗春院門口徘徊了一個時辰。

    麗春院早晨還未開張,於是也沒有站在門口招攬顧客的老鴇會招呼他,否則怕是喊破了喉嚨都招不到他這位客人。

    結果還沒等到他確定朗格納是否在麗春院裡面,他就被人拖走了。

    拖走他的人正是劉長安劉長老。這劉長老只四五十歲,當年卻憑著一身上好的腿上功夫而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在丐幫中更是四大長老之首,幫中的事務在尹天尊卸任,白無璧上任後,也有許多都是在他的協助下解決的,白無璧這一趟下揚州,更是將幫中的事務都交給了他。這次劉長老竟然跑到揚州來找白無璧,可見丐幫中一定是發生了重大的事又解決不了,需要驚動幫主才能解決。

    話說回來,白無璧正在麗春院門前徘徊,就被尋人而來的劉長老在轉了一個彎後大歎「踏破鐵鞋無覓處」。

    雖然上面的諺語牛頭不對馬嘴,卻也最能表達劉長老此刻的心情。要知道,他找了大半天了。

    見了白無璧,劉長老立刻大踏步向前,叫了聲「幫主」,人未到而聲先到。

    白無璧一抬頭,見是劉長老,直覺丐幫有事,急拉劉長老問:「怎麼了,幫裡發生了什麼事?」

    劉長老氣還未順,說不出話來。白無璧恭敬地將他請到路邊的小店中,叫了一壺茶,一些糕點,讓劉長老坐下來慢慢說。

    劉長老吃了一個包子,喝了一口茶,上氣不接下氣的情況終於有所改善,才娓娓道出下揚州的緣由。

    原來是七天前,也就是白無璧剛離開丐幫的第二天,丐幫的八袋弟子陸安和賈護法就不知被哪位神秘人物給殺了,死時情況很詭異;一個是天靈蓋碎裂,被人一掌打死的;另一個左臂有一青紫傷口,全身發黑,看來是給人用暗器毒殺的。這時青龍幫也有人離奇死亡,死狀與上兩人如出一轍,青龍幫幫主於是要求與丐幫合作找出兇手,並將之繩之以法。劉長老追查了三天,毫無頭緒,不得已答應了青龍幫幫主的要求,想著兩幫聯手更易找出兇手,並將其捉獲。但幾天過去,仍然毫無進展。劉長老怕丐幫中再有兄弟死於非命,於是馬上快馬加鞭到揚州來找白無璧,商量對策。

    白無璧聽完劉長老的敘述,一臉凝重。沒想到自己離開丐幫才短短幾天,幫中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心中大為懊悔,但一時又想不出對策,於是決定和劉長老先回丐幫去看看情況。

    想到還沒找到朗格納,有些擔心,但又想到朗格納也有武功,也有自保的能力,也無甚仇家,不用太過擔心,便由他去了。

    只是一想到辟玉又覺心中擱置不下。但幫中大事當前,也只能自己下定決心不再想他,只當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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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沒有頭緒嗎?」白無璧坐在丐幫會客堂的主位上,臉色嚴肅,情緒陰沈地問道。

    「稟告幫主,還是沒有消息。」劉長老也是莫可奈何。

    怎麼會這樣呢?

    白無璧想起一個月前剛回到丐幫時的情景,就覺得心寒。

    那時,他和劉長老一回來,就又聽到幫裡其它幾位長老淒切而焦急的稟告,說幫裡那幾天又有七人死於非命,其中有三人死狀和陸安一樣,均被人一掌震碎天靈蓋而死;其它四人死因和賈護法一樣,是被暗器之毒所殺。因為一下子查不出兇手,又陸續有人莫名死亡,結果使得幫中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幸虧當時白無璧回來了,多多少少起了一些安定人心的作用。幫主回來了,也使丐幫不致因群龍無首,而難以應付突發事件。白無璧當時慚愧於自己久疏幫務,但同時也更恨那個使他不得不從揚州趕回來,不能更進一步確定水無塵是否還活著的兇手。兇手所造成幫中的傷亡更令他惱火,恨不得將兇手抽筋扒骨,碎屍萬段。

    但一個月過去了,追查兇手的事毫無進展,更使他鬱悶萬分,煩躁不已。

    這日得知劉長老也是一無所獲,就夠他心煩的了。一想到兇手還逍遙法外,就令他咬牙切齒。本想請師父幫忙追查,但又苦於沒有他的下落。自從和那個男子一起離開後,師父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

    想放鬆一下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白無璧信步走入後院。馥郁的香味迎面飄來,清風送爽,外面雖是驕陽似火,但這個小院中古木參天,落下不少樹蔭,倒也清涼。因為幫裡的事而苦悶的心情不禁好了許多。

    小院東北角涼亭中的一個身影吸引了白無璧的注意力。那個人身形高大粗獷,著一身耀眼的錦緞衣服,背對著白無璧,似乎正在和另一個人講話。

    那可不是青龍幫幫主葉勝嗎?另一個人因為正對著葉勝,身形又小,所以全被葉勝擋住了,白無璧看不清他的長相。

    青龍幫幫主葉勝,因和丐幫在同一座城內,地盤毗鄰,所以便提出要求,要和丐幫合力,連手找出兇手;但一個月過去了,他那邊也沒有線索,看來他也束手無策。

    今日又在後院花園中遇見他真是巧了,只是不知他在做什麼,吩咐手下嗎?

    白無璧不動聲色,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藉著迴廊遮掩身形。

    「這幾天不要太大動作……一個月前……丐幫會……我……幫內……」

    看來青龍幫幫王葉勝也許是怕人偷聽,說話的聲音極為低沉細小,憑著白無璧這種武功極好之人的耳力,豎起耳朵也只聽到模模糊糊的幾個字而已。

    半晌,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從涼亭掠出,正是和葉勝講話的那個人,一閃即消失在高牆之外。看來這個人輕功極好,白無璧不禁想,葉勝的手下也不弱呢。

    白無璧走了出來。聽到腳步聲,葉勝極快的轉過身來,見是白無璧,似乎嚇了一跳,眼中掠過一絲驚惶,轉瞬即逝。

    「白幫主,怎會有雅興來此賞花?」葉勝一下子便鎮定了下來,客套地與白無璧寒暄。

    「彼此彼此,葉幫主不也是嗎?」白無璧回敬道。

    因為丐幫和青龍幫合併之後,二人因皆是幫主,為了互通消息,便住到了同一個院子。葉勝的房間在東北角,白無璧的房間則在西北角,斜角相對。

    葉勝並不確定白無璧有沒有聽到剛才自己和奸細說的話,一時之間又不敢問,便只能客套著模糊帶過,寒暄了幾句,邊推說自己幫內還有事要先離開,留下白無璧一個人佇立在庭院之中。

    白無璧對葉勝的態度覺得有些怪怪的,又不知哪裡不對,想了一會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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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當空。

    用完晚飯,白無璧練了一會兒功,便到小院中去休息了。

    葉勝沒有回來,東北角的房間還是暗的。反正這一個月葉勝在這住的時日也不多,大概三天裡只有一天而已,其它時間多半是回青龍幫去住的。

    這無頭案處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人也不能總半死不活地老吊在半空,只做這事,所以因為其它時間兩幫事務也不少,兩人便也各忙各的了。

    這個夜晚不涼不熱,初夏的夜竟分外愜意迷人,讓人的思緒格外澄澈起來。

    月明星稀。在淡如薄霧的月光籠罩下,庭院裡的花草都顯得有些黯淡迷濛。

    一點移動著的小小光亮吸引了白無璧。是一隻螢火蟲,才剛初夏便飛了出來。

    白無璧手掌輕輕一招,那只螢火蟲便在他掌心裡了。

    他攤開手掌,看著一閃一閃亮著尾巴的螢火蟲,思緒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時家鄉還未發生旱災,他和水無塵的童年過得極為開心,完全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他們在春天踏青、捉蝴蝶、放風箏、在山坡上打滾,夏天則躺在皎潔的月光下、大樹根下的涼席上,聽奶奶講鬼怪傳奇故事、捉螢火蟲。他還記得第一次捉到五隻螢火蟲,用小燈籠裝著送給小塵時,小塵那高興而崇拜的樣子呢!秋天,他們一起去摘果、撿楓葉。楓葉紅彤彤的,他記得他還給小塵做了幾個楓葉拼成的小玩意呢。冬天,他們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笑呀鬧呀,整個冬天他們都不覺得冷,因為心裡暖烘烘的……

    沉浸在回憶中的白無璧,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一絲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幸福微笑……

    這一切卻落在了另一個人的眼中。

    「誰?」

    因為聽到了一絲聲響,本來還坐在迴廊的欄杆上,兀自沉思的白無璧回過神來,站起來望向那個發出聲音的地方。

    屋簷上站著一個人,逆著月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一襲黑衣把整個身體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

    是刺客嗎?

    白無璧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那為什麼被發現了還不逃呢?他又納悶。

    兩個人,一個在屋頂上,一個在屋簷下的庭院裡,互相對峙著,一動不動。

    白無璧想,先下手為強吧!先擒了他,或許還與丐幫中的幾宗慘案有關連呢!於是身形稍稍往前移動,蓄勢待發,隨時準備躍上屋頂。

    那黑衣人見白無璧一動,也立即一躍,似乎準備逃走。

    這個人輕功不錯。但想逃?哪有那麼容易!特別是在武林排名第五的現任丐幫幫主的眼皮底下。

    白無璧順手撿起地上的一片小石子,輕輕一彈,這一下卻是極準極快地飛向那個黑衣人的小腹。

    那黑衣人料不到白無璧的這一招,閃躲未及,只得悶哼一聲,便直直摔下地來。

    那一聲悶哼雖是極為輕微,卻讓內功深厚的白無璧聽了個分明——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竟和那人幾乎一模一樣!這更是令他心中一驚。

    待到他回過神來之前,手腳就已經做出了回應。只見他腳尖一踮,身體便順勢飛了出去,迎向落到半空中的黑衣人,雙臂一張便將那人抱了個結結實實。回身轉了個圈,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平地上,兩人都毫髮無傷。

    但他一抱一轉,那人的蒙面黑巾倒是在拉扯中掉了下來,一張美麗的臉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白皙細緻。

    「辟玉?」本想叫小塵,但一轉念間又收了口,只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辟玉」。

    不確定長大的小塵是否如他一樣,但一個月前見過的名叫「辟玉」的少年卻是千真萬確的。

    看得出辟玉也是有些驚訝的,他沒想到白無璧打落他之後還會來摟住他。這個始料未及的情況讓他也一下子呆住了。

    「你沒事吧?」見辟玉久無反應,白無璧開始擔心自己剛才那一下是不是打得太重了?不禁想伸手去摸他的小腹。

    「不要碰我!」辟玉回過神來,見到白無璧的動作,大吃一驚,立刻出聲阻止。

    這一聲吼叫倒是立即有效地阻止了白無璧的動作,但他一時之間只是停了手,還未收回,只半懸在空中,將伸未伸,欲收未收,甚是尷尬。

    「嘔……」辟玉的下一個動作倒是為這僵局解了圍,只見他嘔出一口血來,吐在地上,鮮紅鮮紅的,甚是刺目。

    直到這時,白無璧才知道他受了傷。

    「你受傷了嗎?」白無璧眼中滿是焦急擔心地,問著眼前這個他一個多月來朝思暮想的人。

    一個月前離開揚州,他以為自己能忘記那一夜的荒唐,但一個月過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自欺欺人。天知道他每個夜不能寐的夜晚都在想著些什麼,而睡著了的每個夜晚又都在夢著些什麼。

    辟玉的眼,辟玉的眉,辟玉的唇;辟玉的笑,辟玉的動作,辟玉的淚,辟玉的每一個神情……都清清楚楚地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在他的夢中不斷出現,揪得他的心都痛了。有一點什麼在心中慢慢地滋長,有著發芽抽莖的痛,但又有著隱隱的甜蜜,讓他在這種矛盾中不能自已。

    而現在,那個人出現在他面前了,他反而不知該怎麼反應了。想靠近,又怕那是一個多月來幻想過度而出現的幻影;想遠離,又怕從此再也不能接近。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讓他識得了另一種思念的滋味。當初思念小塵是出於對一個小弟弟的感情;而現在思念辟玉,又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他想不明白,但他總會想明白的,他需要給自己找一個答案,但那不急。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處理好辟玉的傷口。

    白無璧將辟玉領進了屋裡,點亮蠟燭,整個房間豁然明亮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辟玉的右手正捂在左腹上,黑衣上看不清楚血跡,但那白皙的右手指間沁出的汩汩流動著的血液,倒是觸目驚心。左腹的傷,微皺的雙眉,沁汗的額角,顯然,辟玉傷勢不輕。

    看著辟玉痛,白無璧也不好受。不知為什麼,那比傷在他身上還要痛十倍百倍都不上。

    白無壁找出屋子裡的藥箱,給辟玉上藥。看得出那是一道刀傷,力道不小,要不是辟玉閃躲及時,怕是要被那個人給攔腰斬了。一想到這裡,白無璧不禁一陣心寒,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而上藥的手更是放柔了力道,小心不讓他太痛。

    是什麼人傷了辟玉?

    白無璧轉念一想,又想到另一個疑問:辟玉會武功?看他這一身夜行衣的打扮,是要去做什麼?

    辟玉的一聲痛呼,將白無璧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原來白無璧因為太沉浸於思考之中,而沒有注意控制力度,下手重了些,壓到了辟玉的傷口;這一壓之下,剛才已然凝血的傷口又流出血來,嚇得白無璧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一邊道著歉,白無璧處理著傷口的動作卻仍持續著,一點也不馬虎。

    辟玉這時也不再說話,只呆呆地注視著白無璧,那一張因為緊張和關心而微微冒汗的臉,滿是擔憂之情的神情,讓他感動得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還是那麼溫柔、體貼、誠懇、懂得照顧關心人,特別是他那一臉緊張而激動的神情,就和十年前的無璧哥哥一模一樣……那麼,他可不可以告訴自己,無璧哥哥還是關心著小塵的,就如他現在關心著辟玉一樣?也許,也許他還可以給自己一點希望,無璧哥哥還會再度接納他的,即使當年的小塵已經改變……

    「還很痛嗎?」見辟玉沒有反應,白無璧還道自己又弄痛了他,抬頭問道。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你哭了?真的很痛就說,我會更小心一點的。」白無璧一臉擔憂之情。

    他哭了嗎?他怎麼不知道。

    辟玉不禁伸手去擦臉上的淚痕。一擦之下,確實手背上多了一片水漬。於是再擦,但因為他的手在從屋頂上掉落之時,捂了一下傷口,都是血,結果一擦再擦之下,臉上都是血漬和淚漬混雜的花斑。他急了,又拿手繼續擦。

    「別擦了,都成花臉貓了。」白無璧輕輕地伸手握住他還要擦臉的手,另一隻手拿起一條乾淨的布巾,沾了水,力道輕柔地幫他把沾滿了血漬和淚痕的髒臉擦乾淨。

    辟玉仍是愣愣地看著白無璧的動作,很合作地攤開雙手讓白無璧擦乾淨那上面的血漬。

    但不知是因為剛才辟玉擦臉的手擦到,還是其它什麼原因,明亮的眼睛紅紅腫腫的,仍不停地淌著淚。晶瑩的淚珠在搖曳的燭光映射下,就像一串串剔透的珍珠一樣,梨花帶雨般地美艷動人,看在白無璧眼中卻去了嫵媚之色,還道他是傷口仍痛。o

    「不要哭了,好嗎?」白無璧伸出手去,用食指輕輕地撥去他眼角即將滾落的一滴淚珠,「是傷口包紮得太緊了嗎?」

    白無璧伸手去試他剛才幫辟玉包紮的繃帶,想解開後再重新包過,也許就不會再那麼緊了,那麼他也不會再痛得流淚了吧?

    但他伸到辟玉腰部的手卻被一雙白淨的小手抓住了。

    「不,不是的。」辟玉低著頭,囁嚅著。他只是太高興,太感動了,沒想到十年後無璧哥哥,還會這樣關心他。他很久沒有感受過來自他的溫暖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竟落下淚來。

    「那,不要再哭了,好嗎?」白無壁從那雙白嫩的小手中收回了雙手,柔聲說道。

    「嗯。」辟玉用乾淨的衣袖馬虎地擦了擦臉,止住了淚水。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半晌,終於,白無璧先開了口,但說出的話卻嚇了辟玉好大一跳,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是麗春院的小倌,還是……他穿著夜行衣要幹什麼?

    白無璧心裡冒出一大串疑問,卻沒有問出口,他在等著辟玉的答案。

    但辟玉似乎並不想回答他,兀自地盯著他看,雙目茫然,似在思考著答案,又像是僅僅在發呆出神。

    「辟玉?」白無璧輕輕地呼了一聲。

    「那你說我是誰呢?」辟玉回過神來,卻轉開了凝在白無璧身上的視線。

    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了。水無塵嗎?辟玉嗎?還是麗春院的小倌、殺手組織瀝血門的殺手?

    辟玉這一轉頭本來是想眼不見,心不煩,殊不知他的動作卻讓白無璧在一剎那間看到了什麼,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小塵!你是小塵對不對?」

    白無璧的話駭得辟玉立刻將頭又轉了回來。

    他是怎麼發現的?辟玉不知道什麼地方洩露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急著在白無璧面前掩飾。

    「胡說!什麼小塵,我不認識這個人,我是辟玉!」他語無倫次地否認著。

    「不對,你是小塵!」白無璧雙手握住辟玉纖瘦的肩膀。

    「不,我是辟玉!」他想掙開白無璧有力的雙手,但徒勞無功,只得把頭別過去,不看他。

    一隻手指輕輕地落在他的耳垂上,另一隻手指按撫在他耳朵背後。

    他想幹什麼?辟玉將頭轉向白無璧。

    「你從沒發現你這裡有個蝶形的胎記嗎,小塵?」白無璧癡迷地看著手指輕輕按撫的地方。「很漂亮的一隻蝴蝶呢!」

    「什麼胎記?不過是巧合罷了。」辟玉辯駁。

    「天下哪有這等巧合,這明明就是小塵的胎記。」

    「不是!」

    「是!」

    白無璧唇邊閃過一抹微笑,「你沒有看過胎記,又怎知是巧合呢,小塵?」他小事老實,大事可精明得很呢。

    辟玉被白無璧擺了一道,窘得說不出話來。真要承認自己是小塵嗎?他還是舉棋不定。

    「小塵,抬起頭來看看我好嗎?」白無璧又說。

    其實發現辟玉就是小塵時,白無璧受的驚嚇比辟玉還大;但吃驚歸吃驚,下一刻,他便被與小塵重逢的喜悅給淹沒了。十年的尋尋覓覓,一朝得償所願,有驚喜也有驚訝。喜的是小塵還活著,而且就是在他面前的辟玉;訝的是他不但是青樓的小倌,還穿著夜行衣出現在他的庭院裡。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回來了,小塵回到他身邊了……

    「小塵!」白無璧擔心地大叫一聲,下一刻水無塵便毫無預警地倒在了他的懷抱中。

    因為先前左腹中了一刀,失血過多,又和白無璧爭論了大半夜,辟玉終於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幸虧白無璧眼疾手快地察覺他的狀態,在他倒下去的前一刻接住了他。

    他的懷抱好溫暖……這是辟玉昏睡過去前最後的感覺。

    看著辟玉因為失血和受傷而顯得青白的臉色,白無璧心疼地伸出手去輕撫。他瘦了,抱起來也輕了。白無璧將辟玉輕輕地放到床上,蓋好被子,便坐在床邊端詳起他來。

    辟玉比之一個月前又瘦了,是因為接客嗎?還是其它原因?沒有按時吃飯,睡不好?

    白無璧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避免自己陷入妄想之中。又將視線轉回了辟玉沉睡的臉上。

    小塵還是那麼可愛,出落得更加超塵脫俗了……

    至於水無塵現在是什麼身份,他還能不能毫無芥蒂地接受現在的小塵,白無璧並沒有仔細想過。

    反正小塵已經回來了,一切就等他養好傷後再作商議吧,反正時間還多著呢,不急在這一朝一夕……

    白無璧一個多月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在見到小塵時放鬆了下來,在他旁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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