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時刻 46
    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鮑曼如魚得水。他常常偽裝成各種身份出沒在擁擠的人群裡,然後在絕對的匿名狀態下放心地安排計劃,購買所需的所有東西。

    開始他在人稱「執行塔」的紐約希爾頓酒店四十一層定了一個單人房。本來他可以找到更舒適、價格更便宜的房間,可是鮑曼看重的卻是這個高度。

    他把「M連線5000」衛星電話放到朝東的窗台上,打開蓋子調整好天線的角度和方向,再檢查信號強度。不過這一次他沒用聽筒,而是把從四十七街上買來的一個小型傳真機插到了衛星電話接收器上。旁邊的桌子上放了一台也是剛買回的廉價電子打字機以及幾張發票。

    行動開始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壓力。情況有所變化。

    鮑曼沒想殺死這個追查自己的FBI負責人,都是這個老頭逼的。他已經竭盡所能把現場佈置成一樁普通暴力事件的樣子。他先偷了泰勒的錢包,然後用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往他的頭上和喉嚨上開了兩槍,跟著拿走了那張印有特別小組成員名單的機密綠紙,除此之外再沒有拿其他的東西。鮑曼希望能讓調查人員認為殺死泰勒的兇手連汽車後備箱都沒有去過,就算他們懷疑到自己頭上,也希望對方不會發現自己拿走了名單。

    不管怎麼說,FBI的人都有可能發現自己做的手腳。問題嚴重了。如果這樣的話,行動就要面臨失敗,自己也會被抓。鮑曼第一次對行動產生了懷疑。

    自己已經收了戴森的錢,如果有必要自己完全可以攜款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是自己從來沒有主動放棄過行動,只有一次,還是上面的人取消的。躲在幕後的人必須謹慎小心,甚至本質上得心狠手辣得讓人畏懼。鮑曼覺得自己的行動才剛剛開始。再加上他一向以機智狡詐、捉摸不定而自命不凡。

    事實上,雖然危機四伏,可鮑曼還是堅信自己可以繼續偽裝下去而不會被捉住。現在自己被收買所做的這件事情——是這輩子最大、最冒險、最有野心的一次行動——一定要堅持到底。鮑曼清楚自己擅長什麼,而且自尊心和自負感使得自己沒有了後退的餘地。

    作了這個重大決定之後,鮑曼開始往回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錯。什麼地方疏忽了——一定是什麼地方疏忽了,人不可能在真空裡面生活——但是反覆想過之後,他覺得好像自己這方面沒看到什麼遺漏的地方。這是事實,裡格的拆彈專家只知道自己小部分行動計劃,那只跟炸彈的製造和引爆有關。但是其他事情他幾乎不瞭解——所以一定不會成為FBI的線索。

    對,漏洞只能出在戴森那邊。問題就是戴森的什麼人做了手腳,或者是他們的保安系統出了差池。

    先考慮第一種可能性——戴森的人說了——那麼這次行動乾脆就完了。見鬼,這就是為什麼鮑曼不肯相信一群人的原因!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清楚了。那麼自己就得更加小心翼翼地依計劃行事,而且一旦需要的話立即退出行動。

    但是如果這次的事故不是人為,而是技術問題呢?電報、電話或是戴森的電話被竊聽了?俄國、英國還有美國都實現了衛星監聽電話。但是戴森和他的人從來不在普通電話上聊事情,鮑曼已經特別提醒過他們這一點。可如果戴森的人在什麼商場買來一部哄騙大眾的非專業安全通訊工具,那怎麼辦?

    這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說是自己在和戴森用衛星通訊工具聯絡時出的問題,那顯然說不過去。因為每一次自己在電話裡說的話都非常簡潔含蓄。的確,CIA、NSA以及GCHO都有能力使用光譜分析儀截獲自己衛星電話上的信號。可是誰會這麼機靈呢?

    鮑曼以前嘗過使用所謂「保密」通訊工具的苦頭,所以這次他盡量把可能出現問題的概率最小化。1986年他受雇於一個利比亞人去炸聯邦德國一家叫「拉貝拉」的迪斯科舞廳。結果這幫人蠢到從黎波裡塔尼亞給民主德國發了一條「秘密」訊息,上面提示說聯邦德國某一家俱樂部將會發生「很好玩的事情」。美國人中途截獲了這條訊息,只不過因為不知道到底誰是恐怖分子的確定目標,所以緊急關閉了聯邦德國所有的俱樂部。行動的失敗使得鮑曼非常惱火。從那以後,只採用人力方式遞送情報,這也是惟一安全的途徑。

    如果再用衛星電話就可能有風險,但是小電話就不一樣。儘管如此,鮑曼每一步都必須謹小慎微。除非是特別緊急的情況,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聯絡戴森。

    所以鮑曼選擇了保密傳真機。

    他先給巴拿馬銀行打了個電話,對方確認第二筆330萬美元已經存入了自己在列支敦士登的戶頭。非常好,現在離行動開始的日期正好還差一個星期。戴森給錢挺爽快也挺細心。這330萬美元肯定也是在做了貨幣兌換之後才打到賬戶上的。

    鮑曼又打電話到列支敦士登銀行,用所有的錢兌換了稍稍低於660萬美元的金條。雖然損失了幾千美元,但是從長遠來看值得這麼做。

    跟著他寫了一條訊息:你那邊漏水了。美國情報有點見識。徹底清掃一下房屋、辦公室、通訊工具,檢查一下人員。別用電話。我會退出。在末尾他又補了一句:特此聲明已收到第二筆酬勞。

    鮑曼捧著從巴黎買的紅色塑料皮韋伯袖珍字典——戴森也有一本一模一樣的——把訊息上的字轉換成簡單的代碼再打到預先印好的表格上。完成好的訊息條跟一張尋常的支票簡直相似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貨物#101.15」、「貨物#13.03」等等。只有戴森知道在字典的第一百零一頁下面找十五個相應的單詞破譯這張支票上真正的內容。因此,這些密碼雖然簡單,但幾乎找不出破綻。

    鮑曼設置了一個五分鐘時限的窗口,等待戴森回復一個簡單的傳真,然後在房間內要了一份午餐。午覺之後,鮑曼重新打開「M連線-5000」。

    五分鐘時限的窗口精確地跳了出來,閃動的衛星電話表明正在接收一個信號。傳真機上嘀嘀答答地出現了戴森的回復。

    鮑曼看了一遍傳真紙上的內容,隨即連同其他文件放在煙灰缸裡燒掉了。他把燒剩的紙灰倒進馬桶沖掉,然後出去散了個步。

    維嘉尼的任務是和國家安全局聯絡。其實,這個任務只有一個目的:搜刮所有關於電話截取片斷的資料,並進一步催促截獲更多相關情報。莎拉已經通過高層獲得了查看國家安全局電話截取片斷的批准。

    國家安全局不但一向以狹隘的保密措施在業內頗具罵名,而且它甚至寧願公開消息來源和渠道,都不願意和同行分享情報。因此,為了在這裡找一個有實權能說話並且願意談話的人,不知耗費了維嘉尼多少時間。

    最後,一個名叫林德賽的安全局分析員用第三代保密電話機給維嘉尼打來一個電話。他說話的聲音誠懇熱忱,好像知道一些衛星電話截獲片斷的事情。

    「我們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情,」維嘉尼說,「是你們有沒有查出打電話的人或者接電話的人的電話號碼?」

    「沒有。」

    「沒有?你確定。」

    「是。答案是沒有,我們沒查出來。」

    「一個都沒有。打電話人和接電話人都沒有。」

    「正確。」

    「為什麼?」

    林德賽猶豫了一下:「怎麼說呢,」他歎了一口氣說,「我們是在中途無意間截獲的電話片斷。就是說,在一個電話進行到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時候截獲的幾分鐘錄音。」

    「但是,衛星截獲片斷——」維嘉尼對自己想要說的話不是很有把握。

    林德賽明白她是在這方面知識有所欠缺,就用簡單的話解釋給她聽說:「事實上很難查到電話號碼。」他說,「純粹得靠運氣。我們得從一開始就鎖定某個電話,這樣才能聽到撥號時發出的按鍵聲或者旋轉聲。」

    「真有這麼原始嗎?」

    「現在的技術只發展到這一步。」

    「好吧,我們想讓你們再通過衛星搜尋更多類似的密碼圖式。我們的想法是撥這個電話的人肯定還會再次使用相同的電話,既然現在我們手裡有了鑰匙,那麼就肯定能再查到什麼的。」

    「沒那麼簡單。」林德賽說,「我們的衛星分辨不了密碼的圖式,得靠連線地面分析之後才能得出結果。」

    「你說笑的吧。我是在跟國家安全局的人說話嗎?」

    林德賽冷冷地沒作聲。

    「好吧,」維嘉尼繼續問,「你們現在對電話片斷瞭解多少?」

    「知道一些。首先,我們知道這是個數碼信號,因為目前太空中的數碼電話信號還不多。以後可能會多起來,不過現在還不多。」

    「其他呢?」

    「我們知道電話片斷是在一個微波接收站截獲的。確切地點是日內瓦北部一座山上的微波接收站,編號阿爾法3021。如果對方再使用同一部電話,信號還會被這個接收站截獲。到時候就能鎖定目標了。」

    「好……」

    「還有,每一個接收站都有一套公開固定的頻率。我們可以通知自己的接收站監聽、掃瞄這些頻率。當然,我們同時還會聯絡英國情報部門,讓他們也同時監測並分析這些頻率。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我們就能獲得另外一個不需要破譯的信號。」

    「好的,」維嘉尼說,「但是這一次把電話號碼弄到手,行嗎?」

    「嗯,行。」這個安全局的員工冷淡地回答,「明白了。隨你想要什麼。」

    維嘉尼從桌子後面站起來來到莎拉的辦公室。一進門,她發現所有人都站成一圈看莎拉對著電話說什麼。每一個人,包括莎拉在內,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怎麼了?」她問羅素,「怎麼回事?」

    「是泰勒。」他頭也沒回地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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