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谷 第六章
    因為要參加當晚的野外宴會,塞林娜穿上色彩斑爛的裙子,上身套一件農民款式的短袖上衣,這是牛仔們的妻子、女友參加宴會時所愛的裝束。

    她用龜背發夾把金黃色的頭發結在頸背,晃晃頭,欣賞起差不多齊腰長的、金絲般的頭發。她的情緒開始好起來了。即將來臨的晚宴似乎沒有先前的事兒那麼使人害怕。牛仔們,她想,並不象唐·阿貝多那些道貌岸然的同輩人,對她會好一些,會把她當作朋友的。

    溫迪很累了,已經睡著,她踮著腳走到她的小床前看了一看,便走下了樓梯。外面的音樂聲和歡笑聲已隱約可聞。她輕快地下了樓梯,走向唐·阿貝多通常晚餐前在那裡喝點酒的小廳。她走進小廳內,看見只有華安一人躺在一張椅子上,手中還拿著一只杯子,無聊地用手指轉動著。

    見她進來,他連忙站起身,回答她那詢問的表情:“我祖父跟以往一樣周到,決定了到唐娜伊莎貝婭家中過幾天。”

    她眼睛瞪大了:“你是說我們給單獨留下?”

    “對,除了還有僕人們之外。不過他們住得離這房子不近。”他詭詐地說,“所以,如果我今晚決定強奸你的話,你的喊叫聲不會給聽見。”

    “別胡說!”她說,不理他奚落的微笑。

    “你別得意!”他慢吞吞地回擊著,她走向門口,“夜還早,如果晚會搞得很好,天知道你會發現我有什麼情緒?”

    塞林娜挺著身等他踏出門外,但他把手按在門閂上,轉過身對她說:“我們是新婚夫婦,親愛的,就是說,起碼得稍稍裝出親暱的樣子。新娘應該是因為幸福而顯得不知所措,而我,要作出熱切的動作,有可能就和你接觸。讓人家看見我在你耳邊輕輕傾吐愛情的說話,偷偷和你接吻。來,先讓我們微笑。去掉你眼睛裡的擔憂,因為無諸如何,”他意味深長地強調,“不管前景怎麼嚇人,第二次行事一點也不是那麼不得了!”

    他調子裡暗示的痛苦,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他對牛仔們的看法是敏感的,然而,他對唐娜·伊莎貝婭的撒謊一定已經以光一般的速度給傳播出去了。嘿,在他的幫助下,她正成為偽裝的專家呢,她能全力支持他,讓螺釘擰進他那令人難以容忍的驕傲!所以,當他們走出門外面對眾人的歡呼之時,她能夠從容地微笑,這連華安也吃了一驚。

    夜充滿歡宴的氣氛,地面上每間隔一段距離使點上一堆火,年輕的牛仔正埋頭在琥珀色的火焰上燒著肉,年輕的姑娘跑來跑去,忙忙碌碌在桌子上端上眾多的菜式:土豆餅——那是把土豆挖空裡面,塞進肉粒、乳酪、洋蔥,然後粘上蛋漿、煎熟;烘玉米;還有用玉米和豆子拌煮,澆上牛肉湯蛋糊,再加上大蒜的菜式等等。周圍還放著一桶桶的智利酒和一堆堆的水果。

    樹下拉的彩燈放著五顏六色的光彩,樹下的陰影裡走來一群青年,他們拿著吉他飛快地舞動手指奏出美妙的音樂,恭敬地護衛著唐·華安和他的新娘。人們看見華安,便把手中的雜活都放下迎上來打招呼,向他們稱作朋友的人致敬。這位牛仔們的王子就要成為國王了,而今晚他們所要關心的就是他的加冕禮以及他所挑選的那位美麗的苗條姑娘——他們做夢也沒跟過這麼個絕色美人同床呢。

    在熱烈的歡迎之後。人們隨即便瘋狂地搶起座位來了,這時塞林娜和華安已在前面的主桌上坐了下來。烤肉宴開始了,他們用手大塊大塊撕著帶有木煙味的烤牛肉,蘸上用生長在這山谷中部的葡萄釀成的烈味酒,大口嘗起來。歡笑快樂的氣氛使得人胃口大增,即使是塞林娜,也吃得很滿意,她用細小牙齒啃著肉塊,和身邊大吵大嚷的人一樣吃得津津有味。

    “好嗎?”她給問了好多次了。

    她讓人家高興地回答:“很好,先生!”而且還熱情地點點頭。很快就有人傳開了,人們都認為那英國姑娘——先生的漂亮妻子,與他們的國王很相配。

    宴會完了之後,桌子都給搬開了,音樂家們開始奏起節奏強烈的音樂,牛仔們和女人們飛快地跳起舞來。

    “這是我們的求愛舞。”華安身往前靠,用手摟住塞林娜的腰部,“首先,女人得引起男人的興趣,然後,隨著跳舞的進展,她便開始贏得他的心。”

    她簡直沒有理睬他的解釋。她眼睛盯著一對舞伴;兩人頭上都舉著大手絹旋轉,女的用腳尖轉動著,做著姿勢,讓男的注意她。男的跺著腳,馬刺發出叮、叮、叮的響聲,他們倆摟著,越跳越快,合著音樂的節拍。所有圍觀的人都在拍手,大聲喝采。一對接著一對舞伴加人跳舞,直室舞場都充滿了旋轉的身體和跺著的腳。

    這時,從黑暗中走出一位姑娘來,她是如此美麗,使塞林娜的眼睛給吸引住了。

    “嘉比麗娜,一個混血兒。”他聽見急促的一聲耳語,“一個混血兒,一個感情暴烈的女人,她找她的男人來啦!”

    華安似乎是察覺出她緘默的提問,急忙抽一口氣作為回答。她的猜疑一秒鍾之後得到證實了,只見那姑娘搜索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接著朝他走來,她凝視的目光表明她既不知道也不理睬周圍對他誹謗性的議論。

    她以野獸般的姿態停了一下,使路起腳尖立在他面前,讓他再多看一眼她豐滿的胸脯、苗條的腰肢和性感的大腿,讓他把她身段的各部與他那位柳腰新娘作個比較。她帶侮辱往地眨巴一下睫毛,似乎是把塞林娜看作一個蒼白無力的英國女鬼,配不上這位愚蠢到把她娶作老婆的男人。塞林娜不寒而栗。她感覺這女人並沒有因為被甩在一邊而急恨,而是把這一行動看作是一個挑戰,是一個機會讓她去戰勝所有的對手,贏得她的男人——而塞林娜卻得第一個承認所有的對手對她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華安縱容地把水果推向這姑娘,邀請她喝茶,她兩眼不離他的面孔,伸手抓了個蘋果,爽脆地咬了一口。然後,嚼著蘋果,仰起臉頰,以伊甸園中第一次誘惑的姿勢,邀他分享她的香腮。他象亞當那樣飛快彎下身來了,但正當他閃亮的牙齒只有一寸光景便要咬著她時、她猛把頭閃開,咯咯笑著退了回去,眼睛嘲笑地引他跟上來。

    跳舞的人們都停了下來圍成一圈觀看,嘉比麗娜漂亮的雙腳踏著音樂拍子緩緩走進圈子,還是緘默不言地催促華安加入去。他沒有看一眼塞林娜面部的表情使跨進圈子。這時,觀眾都讓姑娘的優美動作迷住了,按著吉他強烈的節奏,不約而同鼓起掌來。華安開始跺腳了,馬刺悅耳的鏗鏘聲促使姑娘幾乎停止了移動。她雙眼盯住他的臉孔,繞著他慢慢轉動並且扭動著臀部,使得長裙隨著身體的每一下挪動而飄動起來。

    隨著時間的消逝,她此時受他隨心所欲指揮了,旋轉、曲體、飄忽在他筆挺的身前,身體相近而不接觸。如果這就是求愛舞的開端,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完了?塞林娜詫異起來。這姑娘送的秋波令人震驚不已,很顯然,她熱戀著華安,無情的分手迫使她尋他來了,即使這是他結婚的日子。塞林娜覺得難堪之中雜有對這姑娘的同情,她無論怎麼干,也永遠不會得到這高傲的、冷酷的、封建的巴迪比阿家族所承認。她瘋狂愛著華安是顯然的,然而華安並不是以同樣的熱情愛著她。作為玩物而言他也許發現她逗人,作為伴侶而言他也許會發現她給人以野性的滿足。但永遠不會允許她成為如此重要的角色。就象傳說中他的同名者一樣,華安只是一個貴族的花花公子,從一朵花飛向一朵花,每吸干了一朵花的蜜便找另一朵去。他應受到同樣命運的回報,塞林娜恨恨地想道,就象那位淫逸無度終歸會被帶進地獄的男人一樣!

    在她注視之際,他向她打來一個眼色,眼色嘲諷地警告她,她的思想都坦然地寫在臉上了。她對自己、對他都感到惱怒,等他的背一轉過來便迅速地、悄悄地溜進了周圍的暗處。沒人看見她走,她立即跑了起來,一直跑回莊園的大房子,進了屋,直奔臥房去,“砰”一聲關上門。倚在門後,直到恢復了正常的呼吸為止。她厭惡地把轉動插入鎖裡的鎖匙拋開,開始脫衣服了。夜——按照牛仔們的觀點——還很早,但她覺得累得要死了,似乎在這一個永遠不會完結的日子裡她已經耗盡了一切的感情和精力。

    她伸手去摸睡衣,但它不在她意想的地方,她感到有些不可理解,便抽開一個抽屜,發現裡頭空空如也,旁邊一個是如此,再旁邊一個也是如此。於是她打開衣櫃的門,發現裡面也是空的。一陣恐懼的顫抖驅使她走到床邊,往後一仰跌在床罩單上,她發現只有床墊猶存——被單、枕頭、衣服,所有的東西都不翼而飛了。

    聽見硬實的腳步聲在走上樓梯,她連忙用薄絲床罩單裹著打顫的身子,呆呆地站著,這時,腳步聲停在門口。門把子咯咯直響,她還是一聲不吭,這時,透過門板,傳來了華安的聲音:“讓我進來,妻子,要不我就破門的了!”

    他無須威嚇,她知道他確實會說到做到,倘若她置之不理,他會毫不猶豫地驚醒溫迪的。

    只裹著薄薄的絲罩單是很難有什麼尊嚴的,但她努力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跚跚進來之後,眼角掃一下她尋找東西的余跡。

    “既然我們結了婚,你肯定不希望住這間孤獨的小房間羅?”他嘲笑說,順手合上敞開的衣櫃門,“卡爾曼浪漫的靈魂會讓這樣的想法弄得無可奈何!是她把你的東西移進我們共享的房間的。”

    這暗示使她感到一陣眩暈。“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從沒說過……我從沒想象過……”

    “那麼現在別開始想!”他笑道,“我們住兩間相連的房,其中一間——這是安排做我的化妝室的——也有一張床在裡面,我將用這房;我起得早,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去打消一切有人宿過的痕跡。這樣便不會引起僕人們的懷疑。我看,我們可以聰明地讓他們有兩三次機會發現我們一起睡在你的房間,這樣會是太過份的要求嗎,我清教徒般的小狐狸?”塞林娜不能反駁他合乎邏輯的論調。“好吧。”她不愉快地作出讓步,“那麼現在請你帶我到我住的房間去。我覺得冷……”

    華安用手抱著她走出走廊。她不敢掙脫,讓他抱著下了樓梯,走向樓下的主臥室;隔著絲床單,他的手象是印在她皮膚上的烙印鐵。他察覺到她的緊張,大笑起來,他膽大妄為的眼睛不斷打量著她不知所措的麗質。

    “告訴我,”他停在臥室門前時低聲道,“你為什麼要跑開?害怕競爭對手?或是你有點兒嫉妒?”

    “嫉妒?”塞林娜的聲音空虛地回響。“嫉妒你……?”

    她懷疑的、變了調的聲音使他失去了笑容,他沒有多說一句,走進臥室把她放下。當她從他懷裡滑下來時,絲罩單也溜開了,使她裸露出肩膀,她焦急地用手抓住床單,半盼望著看見他的手剛才留下的紅印。

    她不安地迎著他的憂郁目光,不知道他作孽的沉默將帶來什麼結果。

    “不!”他讓她吃了一驚,“嫉妒是如此狂烈的一種感情,豈是冰塊一樣的你所能體驗到的!你的冷漠的外表下感覺到什麼?你感覺到?你能感覺到?這會是很有意思的!”

    他伸手重新把她扯入懷裡,她不能抵抗,她的雙手都用來抓住薄薄的罩單,若一松手,它就會滑離她的身體。所以,她在他懷中雙手在前面緊抓著,攏作一團。他要避開他的頭俯下來的企圖,只增加了他缺乏幽默的趣致。

    “別緊張,孩子。”他勸道,用嘴唇沿著她裸露的肩膀火熱地一直吻到她纖弱的彎彎的脖子上。

    當他抬起頭來,她看見他滿意的神情不禁異常惱火,失去了控制,也不稍為考慮一下便揚手給他下巴一擊。趁她收回手時他猛然伸手摟著她的腰,並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用力捏,迫使她松開拿著的薄罩單。

    一陣楚痛的紅霧罩在她的眼前,她用力抵抗,盡量堅持著,但他的力量是超然的,經過一陣猛烈的掙扎之後,她呻吟了一聲,罩單從她的手指縫中滑了下來。

    她怒火沖天,他開懷大笑。此時此刻,給她力量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死:

    “冰塊燃燒了!”他軟軟地嘲笑,“一切只需要合適的人給予一個火花!"

    她象石膏像一般立著不動,靈魂中的感情也象身子一樣給完全披露了,恨恨的責罵聲從喉嚨裡爆了出來:“你不是人!你是野獸!我恨你!”

    她振作起來,准備忍受他進一步侮辱人的大笑,但他的回答卻是低聲而熱切的:“起碼說,我讓你有了熱烈的感受,比那孩子的父親所能給予的——我願意打賭——更熱烈的感受!”

    提起她的父親,簡直是給予她最殘酷的一擊。她的心到達了沸點,她極力要堵住傷心的眼淚。

    “你為那拋棄你的男人哭泣啦?你還為他傷感?”

    “他沒有拋棄我,他死了。”她痛心地反駁,“當然,我愛他,他總是要……”

    在沉默之後,遲疑了一陣,他彎身從地板上撿起絲罩單,輕輕地裹住她顫動的身體,然後抱起她走過去,放在床上。

    擦擦眼淚沾濕的睫毛,她疑心他要進一步折磨她,但他挺身站著不動,黑黑的眼睛含著焦慮。

    “放心吧,親愛的,我不會希望成為死者的情敵的。但你要這樣想——你身處塵世,只要在生,就必須容忍那些人的軟弱;他們之所以不贊成與具有永恆美德的人相比,是因為他們不再活在世上作錯事。忘記他吧,讓他安息去,對一個人來說,他沒有給忘卻就是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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