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情路(The Spiral Path) 第二幕 開麥拉 12
    瑞妮啜著清晨的咖啡,閱讀蘇奈特有關止目基神秘過去的最新報導。這次是標題是:『駱家堡』。某位威爾斯的城堡管理人懷疑史止目基是他的昔日同窗!出身北威爾斯的漁村。他說喬裡斯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伶牙俐齒,並且喜歡演戲。他在離開學校後加入英國海軍!後來成為逃兵,音訊全無。駱雷根猜測喬裡斯改名換姓,成為史上月基,進入演藝界發展。他隱瞞過去,以免遭到軍法審判。

    駱雷根提供了一幅小男孩的照片。男孩看起來有些像止目基,但還不夠像。

    瑞妮放下報紙。正如肯基所預測的,蘇奈特快被民眾提供的眾多線索淹沒了。『詢問報』只刊出可能性較高的,而就算有人說的是事實,恐怕也會被淹沒在無數的假情報裡,難以分辨真假。

    這對肯基是好事。畢竟,他要擔心的已經夠多了。雖然自新婚夜的場景後,他不曾再失控,但他緊繃得就像弓弦,而且在下戲後變得格外沈默寡言。她衷心希望他能和她談一談,但藍道爾的角色他演得實在太出色了,令她無從置喙。

    制作單位特別為他租了輛跑車。每天拍完戲後,上目基會開著車離開,直至第二天有他的戲分時才出現。她知道他的開車技術精湛,而且從小在英國長大,但她害怕極了會聽到他車禍出事--或者高速墜下懸崖,掉入海裡。

    她的旅館房間就在他的正對面。每天晚上,她清醒地躺在床上,直到聽見他回房後,才能放心入睡。她不確定自己究竟表現得像他的妻子、導演或母親,但她無法停止為他擔心。

    再過三個星期,這部片子就會拍完了,之後他們將會分道揚鑣。她會感覺像是一只手臂被撕裂,但『世紀之戰』的後制作業會讓她瘋狂地忙上數個月。等她終於忙完後,她將會恢復自由之身,或許終究能夠忘了止目基。

    或許。

    “卡!”瑞妮平板地喊道。

    肯基低咒出聲,放開瑞妮,站了起來,納悶她是否打算訓他一頓。天知道她實在有好理由,但以他現在的心境,如果她真打算訓話,他絕對會爆發。這已經是他們第十一次拍這個景了,但每次的拍攝都每況愈下 而且過錯全在他。

    他大步走離鏡頭,任由海風拂著他的發。這一幕發生在懸崖上,莎拉及時阻止了藍道爾投身大海。當她緊握著他的手,將他拉回人世時,他斷續說出被俘期間遭受的凌虐,終令莎拉明白了為什麼丈夫一直心事重重,充滿了自我厭惡。

    換言之,藍道爾會在這一幕裡對他的妻子掏心剖肺,然而肯基就是無法演好這一幕,不是表現不出正確的情緒,就是一再忘詞。相反地!瑞妮將莎拉演得好極了,呈現出一名年輕妻子的同情和接受,即使她並不是很明白情況。

    稍後的景會交織著藍道爾被俘期間的回憶;他和夏利夫所飾演的穆斯塔法的曖昧糾纏會在倫敦的攝影棚拍攝。肯基一直試著不去想那幾幕,知道那會是最困難的。但證如他今天的表現,他懷疑自己能夠撐得到那幾個天殺的鏡頭。

    他原預期著瑞妮會要求重拍,但她反而告訴助理導演。“休息時間。”便挽起了肯基的手臂。

    她的碰觸令他畏縮了一下,卻也奇異地感到安慰。

    “和我散個步,”她道。“或許海風可以滌清我們的思緒。”

    看來她打算在私下吼叫,而不是當著每個人的面。他為此感激,盡管內心仍然氣憤不已。天知道他已經努力嘗試了,而且瑞妮應該也知道。

    他們無言地沿著懸崖旁的小徑前行,海風拂起她的發和裙擺。在離開其他人好一段距離後,她平靜地道:“隨著電影的拍攝,你必須表露出更多的自己,而且你做得棒極了。這一幕是很重要的內心戲,除非你一旦讓鏡頭深入你的靈魂,它將會劣於你一向的演出水准。我知道這或許對你要求太多了,”她仰望著他。“你想一下吧。等你准備好時,我們再拍一次搞定它。就算不成,管他去的!我們可以設法在膠卷上修補,好吧?”

    他深吸了口氣。如果瑞妮主貝備他,他或許會大發脾氣,拂袖而去。然而她不但諒解他所經歷的地獄,還說就算他無法演好也能夠接受。這意味著他必須該死地盡全力,盡管他得在鏡頭前掏心瀝血。“你真是個優秀的導演,瑞妮。”他粗嘎地道。“給我十到十五分鍾獨處,然後我們再試一次。”

    她點點頭,怯怯地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謝謝你盡了全力,肯基。”

    他看著她轉身走回片場,優雅得像天生的維多利亞時代淑女。他決然地轉身,沿著懸崖邊漫步。

    她說得對,他的問題出於自我表露。他不知道是否有能力揭開更多的傷口。即使看電影的觀眾並不知道他所揭露的,重要的是他自己知道,而那令他不自在。然而如果他就此停頓,拒絕更進一步,他將會搞砸了這個角色--還有這部電影。那一來,他不僅會辜員瑞妮,也砸了自己的招牌。他是個演員,那意味著無論怎樣痛苦,他部必須演下去。

    他回到片場,簡潔地道:“我們再試一次吧!”

    瑞妮點點頭後,就定位。“或許你該試著直視我的眼睛。”她低聲說道。

    肯基等著化妝師為他弄亂頭發,明白到的幾次拍攝時,他一直在回避瑞妮的目光,因為他直覺地想在她面前隱藏自己。他深吸口氣,點頭示意可以開拍了。

    “開麥拉。”她喊道。

    鏡頭開始運轉。他凝視進她的眼眸深處,凌亂、斷續地剖析他鮮血淋漓的靈魂:所有的驚恐、痛苦以及摧毀了自我的羞辱,終至他……已一無所有。

    他完美地演出了這一幕。

    “卡!”瑞妮欣喜地喊道,放開他的手,以臂環住他,淚水流下了臉頰。“噢,肯基,我一直知道你是個最好的演員,但一這次你真的是太棒了!”

    盡管很高興自己拍好了這一幕,他的傷口依舊在淌血,無法和任何人打一父道 即使是瑞妮。“第十二次的幸運,”他脫離她的擁抱,盡可能不要太突兀地道:“明早見。”

    他逃回自己的拖車,揮手打發掉化妝師,自行卸妝,迅速換掉身上的維多利亞時代裝束,換回襯衫和長褲。

    喬書在桌上擱著一疊留言,按照重要次序排列。但他連看也不看,拿起汽車鑰匙,踏出拖車,卻一頭撞上了蘇奈特。

    鎂光燈令他一瞬間眼花,蘇奈特獰笑道:“你大大提高了『詢問報』的銷售量,史先生。全國的讀者都熱情投入追尋你的過去,情報像雪一化般湧來。你相一對此發表評論嗎?我認為那名指稱你是海軍逃兵的威爾斯人或許有幾分真實。”

    偏偏現在被這只黃鼠狼攔截住!肯基握緊拳頭,很想一拳揍爛蘇奈特的丑臉。但他許久以前就學到了絕不能讓敵人知道他得逞了 特別說還有個攝影師在一旁虎視耽耽。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將演技派上用場。“非常有意思的連續劇,蘇先生。”他展露一貫的迷人笑容。“你的某些故事甚至比我編得更精彩,我很高興這娛樂了每個人。”

    蘇奈特追了上來。“我無法在你宣稱的出生日期找到史肯基的紀錄,因此我只能假定你曾經改名換姓。”

    “隨你怎麼假定。恕我失陪了,我另外有約會。”

    他打開積架的車門,蘇奈特銳聲道:“我很清楚你是誰,史肯基,我對天發誓會找到證據揭穿你。”

    肯基僵住了一晌。他告訴自己,蘇奈特只是虛言恫嚇。他坐進車內,引用『馬克白』劇中的名言說道:“〔人生不過是會走路的影子,差勁的演員,在舞台上耀武揚威,隨即寂滅無聞。〕我只是個演員,煙和鏡子創造出來的幻象,並沒有什麼所謂神秘的真實,但由人們在我的作品裡尋找一息義或歡樂罷了!”

    他用力關上車門,排檔、重踩油門,引擎怒吼,很快將蘇奈特和攝影師遠遠甩在後面。肯基平靜的表象隨即崩潰,深刻的疲憊攫住了他,再度納悶他是否能夠拍完這部電影。他為了這部電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就像道爾一樣,最終他已……一無所有。

    他茫無目的地沿著海岸一刖行,只停下來加油.連飯都沒吃。但無論他開了多遠,始終無法逃離心裡的惡魔。天黑後,他被迫掉頭開回旅館。

    他已多日不曾好眠。盡管疲累已深入骨髓,他知道今夜仍無法成眠。他所能做的是躺平下來,盡可能放松肌肉,至少得到某種程度的休息,以面對隔日的拍攝。

    他的手握住門把,然後他望向對面瑞妮的房間——她是如此柔軟、溫暖、接受……而且只有咫尺之隔。

    這一刻,他渴望擁抱她勝過世上的一切。理智和良心對決,迅即潰敗下來。他由口袋裡掏出回紋針,把它弄直後,再用它輕易地挑開旅館老式的喇叭鎖……來到他妻子的身邊。

    她的房間裡有人。

    瑞妮驚醒過來,恐懼令腎上腺素竄高。一晌後,她才想起自己並非在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加州,而是在平靜的英國鄉間。然而地點對於罪犯並不會有差別。

    她正要張口尖叫,深沈、熟悉的男音響起。“是我。”

    “肯基?”她的心仍在狂跳,一時忘了生氣。“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無聲地越過房間,來到她的床邊坐下,月光照亮他緊繃的臉龐。她正要開口質問他究 竟在做什麼,他的大手已試探性地碰觸她的臉。他的手指冷如冰。

    她想起他拍完最後一幕後,匆忙離去時的神情。無論他在這期間做了什麼,顯然都無助於改善他的心境。她以臂環住他的胸膛,拉著他在身邊躺下。他的身軀冰冷,劇烈顫抖。

    她溫柔地擁著他,彷佛他是個受傷的孩子。他長吐了口氣,將頭埋在她的肩頸間。她明白他並非為了談話或性而來,只是尋求最基本的人類碰觸和安慰。

    她輕扯出被他壓住的毛毯,為他蓋上,再度以臂環住他。毛毯和她的體熱逐漸溫暖了他,讓他緊繃的身軀放松下來。他的呼吸變得緩慢而規律,終至沈沈睡去。

    諷刺的是,這次她是提供安慰的一方。過去總是由肯目基安撫緊繃的她。顯然這部電影挖出了他最陰暗的情緒,她不由得希望自己從不曾拍過一一』部電影,或者沒有找肯基來演這個角色。

    她早有心理准備要為她的野心付出代價,只是沒料到會是由止目基為她付出。

    她在肯基試圖溜下床時,醒了過來。她望向床邊的小鍾,至少還有兩個小時才天亮。“等等,小子,”她抓住他的手腕,套用兩人共同演出的一部驚悚片的台詞。“把我當做一夜情的玩伴了?”

    他笑了。“我原希望如果我偷偷溜走,你或許會忘了找曾來過。”

    “在你差點嚇掉我半條命後不可能。”她往後靠著枕頭,審視著他的臉。他需要刮個胡子,但至少他看起來幾乎恢復正常了。“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清楚記得我昨晚鎖上了門。”

    他避開了視線。“那不是很復雜的鎖。”

    “別告訴我——你在拍『紳士夜盜』一片時,學會了開鎖和合空門。”

    “學習新技能永遠是有用的。”

    她沒再追問。“你現在覺得好多了嗎?昨晚你看起來糟透了。”

    “如果再有人提供我得到奧斯卡獎的角色,我會當著他的面甩上門。”

    她畏縮了一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它對你會這麼艱困。”

    “我們再兩個星期就拍完了,我應該能夠捱到那個時候。”他坐起來,目光瞟到她的裸肩,隨即又移離開,像個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的紳士道:“我最好在毀了你的名譽前離開,莫小姐。”

    她握住他的手。“我不認為做丈夫的被看到離開妻子的房間,會毀了她的名譽。”

    他沒有動。“對我們來說,那並不是名譽的問題,而是愛八卦的專欄作家。”

    更別說他們似乎總是能夠重傷彼此的感情。但她無法忍受他如此快就離開。“這似乎太浪費了。我的房間裡來了個全世界最性感的男人,卻這樣白白放過?”

    他的身軀緊繃,綠眸掃過她覆在被單下的胴體。“你是在提議性的治療,以免我精神崩潰嗎?”

    她脹紅了臉龐,翻身背對著他,蜷縮成一團。“那樣說太過分了。如果那是你心裡所想的,你可以走了。”

    他低咒出聲,躺在她身邊,以臂環住她。“我真的很抱歉,瑞妮。昨夜……我所要求的遠超過我該得到的。我們已經發生過兩次不該發生的關系,三次就太過分了。”他的語氣苦澀。“特別說如果你的動機是出於同情--我的驕傲更無法容許。”

    “你憑什麼認為我的提議和你有關了?”她用力咽下喉間的緊繃。“就算是強悍的小母雞偶爾也需要柔情。除非說……你真的不想要。”

    “不想要?”他貼著她的頸際,親暱地長吐出口氣,跟著親吻她喉間的性感帶,令她的身軀竄過一陣戰栗。“對一個聰明的女人來說,你真的相當愚蠢。”

    他翻轉過她的身軀,將被單往下拉過她的腰間。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赤裸,他則是衣著整齊。

    “你就像埃及的黎明女神愛歐斯一樣性感,有著晶瑩剔透的肌膚,和日出般的發色。”他開始解開襯衫鈕扣。“我很高興你沒有養成穿睡衣的不好習慣。”

    她的身軀竄過一陣興奮的期待,開始攻擊他的長褲拉鏈。“那是因為現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我就會穿著法法蘭絨睡衣,由頭包到腳。”

    “那麼讓我們慶祝夏天吧”他站起來;脫下衣物。

    她真希望他能夠脫得慢一點,因為她愛極了看著他強壯、勻稱的身軀。然而她更想要和他在一起。當他在床上加入她時,她渴切地伸出手,和他一樣饑渴。

    不同於他們在新墨西哥和迷宮裡激情、熱切的做愛,這次黎明的做愛有著睽違已久的玩耍意味。曾經他們做愛時,總是充滿了歡笑……

    當然,兩人間並不欠缺熱情。止目基是個最慷慨的愛人,有著最性感、技巧精湛的吻,挑逗得她神魂顛倒,直至她忘了電影、離婚或罪惡感,飛翔在喜悅和充實裡。她也回報他同樣的熱情,給予喜悅和狂野。在結合的那一刻裡,他和她一樣自由飛翔。

    雲雨過後,她滿足地枕在他的臂彎裡,聆聽他的心跳,試著假裝沒有聽到規律流逝的滴答鍾聲。他們如何在肉體和感情上如此親暱,卻又正在辦理離婚?

    因為他無意於婚姻。他從不曾反對離婚!尋求原諒,或提議給兩人再一段時間。他只說他不適合婚姻!而且明顯地已無轉圈的餘地。

    肯基聽到她的歎息,喃喃地道:“我猜今早又是另一樁不該發生的韻事?”

    “再否認就太可笑了,不是嗎?”她翻身背躺,注視著頭頂浪漫的幃幕,評估著滿足和痛苦。“我寧可讓兩人的關系保持私密!但……正如你所說的,再兩個星期就拍完片了。明顯地,睡在一起讓我們比較放松、快樂至少在短期內。”

    “而長期呢?”他的語氣平板。

    痛苦終究會再爆發,將她焚燒得屍骨無存,但就算這兩個星期他們不在一起,結果仍會一樣。“在拍片結束後,我們就分手……一追會很困難,但既然我們同睡不會比分開更糟,在分析過成本和利益後,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偷偷會面。”她望向他。“你覺得呢?”

    “分析成本和利益?既然我們同睡比分開更糟--多麼冷淡的說法”他抑郁地笑了。“我們的銓釋或許不同,但我們的意見似乎一致 意即偷偷會面。”

    她偎近了他,知道日後將會為了這兩個星期的親暱付出沈痛的代價,但在這段期間,她會盡情享樂,甚至找到一種結束。發現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痛苦依舊太過強烈,傷口還無法愈合。

    回想起那一幕,她的身軀輕顫。他立刻注意到了,柔聲道:“反悔了嗎,瑞妮?”

    她不願在這個美好的時刻想起他的不忠,改而說道:“我只是想到了莎拉,我仍然無法掌握她。如果再不快一點,就會太遲了。”

    “或許你應該空下自己的心靈,讓莎拉進駐。”

    “非常有禪意。能夠更精確一點嗎?”

    “你可能很了解莎拉,但你仍然對她不是很自在。我不認為你很喜歡她。”

    瑞妮開口要沆議,忽又打住。“你或許是對的。我喜歡籃道爾,因為他遭遇到的問題、掙扎和愉和傷口的過程碰觸到所有人的、心靈,但莎拉似乎太過局限於個人的時空。我很難融入她,因為時空已經全然不同。”

    “莎拉有的是愛心和忠誠,這些特質和道爾一樣人人皆有。我覺得這很有立息思,你比較能夠反映道爾的痛苦,不是莎拉的美德。”

    瑞妮就像貓一樣豎起毛發。“她是個有潛力的女人,只是被困在幾乎沒有選擇可一肓的世界裡。雖然這對道爾有利,我仍為她感到遺憾。”

    “活在離婚幾乎是不可能的時代真的困難多了。幸運的是,你能夠自不滿意的婚姻裡脫身,不同於莎拉。”

    她試著抽離自己,冷靜旁觀。“或許莎拉的情況令我想起和外祖父母同住的那幾年,深深覺得無力至極。”

    “我可以明白為什麼那會阻礙你對她的了解,但記得,莎拉相當滿意自己己和所處的情況。因為她有強烈的安全感,她可以提供道爾支持和穩定。”

    “你對她的角色想了許多。”

    “當然。她是道爾的生命線,而我需要了解為什麼。”

    肯基一直就很擅於掌握角色。她想念兩人過去有過的討論,特別是在床上。“你建議我如何掌握莎拉?”

    他皺起眉頭。“何不試著回到你人生中最安全的一段時光,中那裡開始?”

    “我從不曾有過安全的時光。”

    他溫柔地以手覆著她的小腹。“太遺憾了。你只好憑藉技巧夾建構這個角色。”

    “所謂的幫忙!”

    他咧開個笑容。“該回到『戲劇入門』課了。莎拉的秘密是什麼?”

    了解角色的關鍵在於了解他內心最深的秘密。“你說得對。我從不曾深思過莎拉的秘密這顯示了我和她有多麼疏遠。”

    “找出來,”他提議。“或許你可以藉此建立和她的聯系。”

    純真、誠實的柯莎拉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答案彷佛雷電般擊中了她:在純真的表象之下,莎拉事實上是極為熱情的,並為此感到羞愧。畢太見,當時的『淑女』被認為應該是矜持、無性欲的。

    莎拉愛的不只是一監道爾高貴的地位或英雄事跡,還有他強健、美麗的胴體。莎拉直覺地知道他是在熱情上能夠和她匹配的男人,而身體的呼喚更加深了她對他的愛意。雖然兩人尚未圓房,她很清楚兩人彼此互屬 但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她放蕩的本性,包括道爾在內,害怕人們會因此輕視她。

    地的脈跳加促。“老天,我知道莎拉的秘密了!”

    “那是……”

    “如果我告訴你,那就不是秘密了。”

    “或許我可以說服你。”他撲向她,親吻、愛撫,偎著她的雙峰低語威脅。“告訴我,她的秘密,不然我就要逼瘋你。”

    “我來讓你見識什麼是瘋狂!”她笑著將他壓在身下,以她的手和膝蓋一疋住他,一路啄吻、啃咬著他的身軀。他們在笑聲和熱情裡結合為一,直至輕浮之意盡逝於灼熱的急切裡。

    激情過後,她嬌喘吁吁地躺在他的懷裡。不要去想這一切很快會結束-- 想想還有兩星期的時間。

    在滿足、慵懶地並躺好一晌後,肯基親吻她的額頭,起身著裝。“該是我偷偷溜回對面房間的時候了。”

    她不情願地起身,披上睡袍。“我重新改寫了你最後那幾個景,稍後我會列印出來,要人送過去給你。”他點點頭,她問:“以你的閱讀障礙症,學習新的台詞並不容易吧?”

    他扣皮帶的手一頓。“抱歉?”

    “你有閱讀障礙症,不是嗎?我一直如此認為。”

    他大力扣好皮帶。“為什麼這麼說?”

    “你對分辨左右有困難,你會顛倒東西,你的閱讀並不容易,而且你的拼字相當有創意。”她不安地望著他。“我假定你有閱讀障礙錯了嗎?也或者這是你不想要談論的話題之一?”

    他緊繃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些。“兩者都是,我認為我隱藏得相當成功。每個人都知道嗎?”

    “我不認為。你掩飾得相當漂亮,我只不過是處於比較能夠注意到的位置。”

    他走到窗邊往外望,雙手插在褲袋裡。“我小時候根本不可救藥--或者可以說是智障、無用的廢物。”

    他平板的語氣令她的心一寒。雖然她很早就推測出他有閱讀障礙症,她並不明白那對他的生活影響有多大。“英國是個文明的國家。這些年來,人們對閱讀障礙已有相當的了解。為什麼你上學時,沒有被診斷出來?”

    他聳了聳肩。“英國人並不熱中為孩子貼上標簽。此外,還有……其他狀況。”

    像是極傳統的家庭,無法相信孩子的腦袋構造就是和其他人不同?怪不得他絲毫沒有傲氣或虛榮心。在從小被視為愚蠢後,那也是自然的。“我猜最終某位好老師明白了問題的所在。”

    “是的。幸運的是,勤奮的學習可以稍稍彌補閱讀障礙,但它無法被根治。”

    也無法抹煞他童年所受到的羞辱。她試著安慰道:“但它或許也幫助了你的演技。你有著照相般的記憶力,更別提完美的腔調,還有紀律感。你是我所遇過事先准備最完善的演員,而我猜那是另一種彌補的方式。”

    他點點頭,依舊注視著窗外。“很驚訝,不是嗎?人們可以如此巧妙掩藏他們的缺點。”

    “閱讀障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肯基。我有幾個朋友都有不同程度的閱讀障礙症,有時候我自己也會搞混。那似乎和創造力有關,而你絕對有得是創造力。”

    “我很高興那對你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平靜地道。

    但明顯地對他不然。“好吧,我不會再提這個話題了。”

    “謝了”他轉身離開窗邊。“如果你能保密,我會很感激。”

    她試著開玩笑。“告訴小報史肯基和三名女人及一只安哥拉羊上床會是新聞,但閱讀障礙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興趣。”

    “如果你要告訴小報,就用狂歡版吧,那還比較不會讓我不自在。”他離開了房間,過度謹慎地關上房門。

    她拉緊浴袍的帶子,沮喪不已。無論是誰讓止月基自認是個無用的孩子,他都活該被槍殺,而且她會很樂意扣下扳機!

    肯基要到午後才有戲。他沖了澡,用過早餐——和瑞妮過夜對他的食欲大有幫助 開車到洛查莊園,穿過樹林來到迷宮。它曾經對他有幫助,或許今天也可以。

    發現瑞妮早知道他有閱讀障礙,令他覺得像被剝掉殼的烏龜。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的反應是愚蠢的。閱讀障礙是很常見的,許多知名人士都曾公開他們辛苦克服閱讀障礙症的過程。

    但他從來都不想當個代書一口人,也無法疏離地看待像利斧般斷送他童年的症狀。即使和瑞妮在一起,當他的弱點被不經意地揭開時,他依舊感到刻骨銘心的恐懼。

    如果他腦袋的構造像平常人,或許他就不會擁有那段幾乎捱不過去的可怕童年。但他的腦袋並不正常,而且孩童的他也不知道如何隱瞞。他被說服自己是無用的廢物,並不曾試著逃走,因為他從沒想過逃走是可行的。他只是默默服從,身不由己被拖入令他身心重創、永遠無法復原的深淵。

    電影和收音機拯救了他。雖然他一直到許久之後才識字,孩童時的他喜愛聆聽美麗的語言。他在九歲那年初次在收音機上聽到莎士比亞的戲劇,那華麗、動人的辭句令他暫時遺忘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結合了語言和影像的電影對他就像魔法一般。電影帶領他進入了新的世界,在他的心靈裡制造出一處庇護所,讓他能夠暫時逃離污穢不堪的現實。

    他很幸運及早接受耐心的教導,克服了閱讀障礙症。但閱讀對他仍是苦差事。他很羨慕瑞妮能夠從容享受看書的樂趣。人們認為他博學多聞,但事實上他的學識都是利用拍片或運動的空檔,聽有聲書累積得到的。

    當他投入演戲這一行時,他並不知道有這麼多的劇本要讀。他必須先依賴助理為他過濾,也因此偶爾會錯過一些好劇本。他會沒看劇本就接受藍道爾的角色,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而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

    他仍不確定自己是否後悔演出藍道爾,但和瑞妮在一起的夜晚已改善了他的心情。拍攝『世紀之戰』意味著能夠和她在一起,又有個明確的分手期限作為安全網。他當然能夠忍受得了再扮演藍道爾兩個星期。

    但他想起在藍道爾的新婚夜,自己變得有多失控,不由得又懷疑了。

    他來到迷宮的盡頭,掉頭從反方向走出來。或許他應該也在西柏拉建個迷宮;它確實有平靜的效果。

    諷刺的是,他和快離婚的妻子私下偷情。這就像出三流喜劇片——只不過頂多再幾個星期,離婚手續就可以完成,瑞妮將不再是他的妻子。

    瑞妮將會得到自由,他則會擁有孤獨。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