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柔情 第十一章
    過了十分鍾,查斯走進黑漆漆的歌劇院,看著空蕩蕩的舞台,憶起當時那位驚恐、美麗遠勝其演唱天分的女子,那幅景象令查斯胸口隱隱作痛。

    洛莉不肯辭去聯盟工作的頑固態度,令查斯打定主意用自己的方式插手解決,洛莉需要的只是方向正確的鼓勵,而查斯決心讓她達成目標。

    “你好嗎?路特?”查斯走近這位舞台經理的身後。嚇得路特縮起身子,拿在手上做最後潤飾的牌子掉落地上,“砰”地摔得粉碎。

    “該死!查斯!你害我差點嚇得屁滾尿流,我沒有聽到你進來的聲音。”

    “拜托,我的老朋友,距離上次我和朗尼來這裡聽試唱的時間也沒多久。”

    “剛好是洛莉到鎮上的時間。”路特反駁道,嘴角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

    “她正是我到這兒的原因,你聽到那場火災了吧?”路特點點頭:“芙拉跟我說了,她簡直是歇斯底裡,查斯,我還得安慰她呢。”

    查斯見路特一副墜入愛河滿面春風的樣子,就忍不住微笑。“想象得出來,不過我並非來討論你的愛情生活,當然,我很盼望能見到你在為蘇芙拉和自己籌備已久的訂婚驚喜派對上大出風頭。”

    路特露齒而笑,“洛莉會來嗎?如果她不來的話,芙拉會失望透了。”

    “洛莉說她絕不會錯過這件盛事。”雖然查斯還不曉得洛莉要怎麼說服那些暴躁的老女人,答應讓她出來參加一個妓女的訂婚派對。“我今天來就是要談洛莉的事。”

    “希望她沒事。”

    查斯搖頭:“我想要你雇用她在這兒演唱。”

    “你瘋了嗎?史威勒絕不會雇用洛莉的,就算是一百萬年內也絕不會。再說,你為什麼會希望她和那個糟老頭同處一室?那老雜碎是個色狼,每次芙拉來找我,他就流了滿地口水。”

    “我得幫洛莉保護她自己,如果她再繼續和那些禁酒女人一起工作,一定會惹上殺身之禍。”

    路特仔細觀察他的朋友:“你確定這是唯一的理由?洛莉一直執意讓你關門大吉,如果沒有她再以北極光為目標,那你可好過多了。”

    “天啊!聖母、聖子!”查斯對這男人的愚鈍搖頭:“我關心的是她的性命,不是我自己的,如果她再鎖定郝艾爾為目標,郝艾爾就會繼續設計害她。”

    “是郝艾爾放的火?”

    “也許不是他直接動手,但我敢下重金打賭他是幕後主謀,郝艾爾不是那種會弄髒自己手的人。”

    “史威勒正在樓上辦公室內,不過我懷疑你能夠比我好運,說服他雇用洛莉。”

    查斯笑得好象袖中藏有千百張王牌,路特馬上懷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查斯,我敢說你早有打算。”

    拍拍路特的肩膀,查斯回答:“只要有關洛莉,我不惜冒一切危險。”而他也沒什麼好冒險的,史威勒積欠北極光的賭債已高達兩千美金,像史老頭這種男人,專門靠老婆的地位過活,可經不起名譽掃地。他要好好利用史威勒的把柄,這也是為什麼查斯一直沒有向他催討賭債的原因。如果有什麼是賭徒在年輕時就學會的,那就是手中永遠要握有一張王牌。

    “好吧,只要和史威勒扯上邊,你只得祈禱多點好運了,”路特說:“但我告訴你,他是不會雇用洛莉的。”

    “別擔心,到時候做好你分內的事就對了。”

    “我當然會,”路特答應道,停了一會兒,搔搔頭:“但……那是什麼事,查斯?”

    查斯報以自信滿滿的笑容。

    “恭喜羅!二位!”洛莉音量大得足以蓋過喧嘩聲。北極光賓客滿堂,大家都前來祝福賀路特和蘇芙拉的訂婚之喜。

    洛莉還沒見過北極光裡塞滿這麼多人,自從……自從禁酒聯盟開始到鎮上活動後。她心懷罪惡地微笑,舉起香檳向兩們新人祝賀:“我真是太為你們高興了。”

    蘇芙拉親親她的臉:“你會是下一位,寶貝娃娃。”

    洛莉望過擁擠的人群,看見查斯正和可灼談話。可灼才是下一位訂婚的人,而非她。要查斯開口求婚,就和要求禁酒聯盟放棄社會改造運動一樣困難,這種體認讓洛莉的心開始往下沉。

    “洛莉小姐,”路特點點她的肩:“不知道可否和你談一下?”

    路特從洛莉身後看到查斯點頭示意他積極進行,路特還以他憤怒的一眼。

    “你們倆盡興地談,”蘇芙拉說:“我要去炫耀我的訂婚戒指了。”她消失在人群中,留下未婚夫獨自掛著不快的微笑。

    “我們到舞台那邊好嗎?”洛莉建議道,留意到路特緊張的神色,她心裡納悶,是否所有未來的新郎對婚姻都反應會如此不安,盡管男人習慣自吹自擂,有時仍表現得十分軟弱。“也許那邊會安靜些。”洛莉又接著說。

    路特提起所有勇氣跟著洛莉。有誰會相信,史威勒竟然答應了查斯的提議!不管怎樣,查斯一定用了相當骯髒的手腕:因為能讓史威勒屈服的男人沒幾個。

    “這麼歡樂的場合,你看起來真是太嚴肅了,路特。你該不會是對和芙拉結婚有二心吧?我曉得她非常愛你喔。”

    路特強調地搖搖頭:“喔,不,洛莉小姐,不是那方面的事,事實上,是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有好消息告訴我?”洛莉滿頭霧水地問道,然後戲試地笑說:“別告訴我是史威勒先生改變心意了。”

    路特呆若木雞:“你……你怎麼知道?”

    洛莉往後震了好幾步,高興笑說:“賀路特,你是說史先生要請我到歌劇院演出?”

    他點點頭:“是真的,洛莉小姐,今天下午他親口告訴我的。我知道在歌劇院演唱對你有多重大的意義,不是嗎?”

    洛莉展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幾乎可以不需假借電力而照亮整個房間。“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突然,她掉回現實。“但是什麼令他改變主意?最後一次見面談話時,他還相當堅持。”

    路特聳聳肩,試著不露出馬腳。“史威勒這個人是說不准的,洛莉小姐,有時候他會做出完全相反的決定。”

    終於有一句實話,那個男人心意改變得比路特換內衣的頻率還快。賀路特心想。

    洛莉興奮的無法自抑,大叫著:“我要去告訴查斯!我要去告訴可灼和芙拉!”她邊講邊排開群眾。

    路特望著洛莉遠去,覺得自己比靴底上的馬糞還要髒,但萬一洛莉發現史威勒做出這項慷慨決定的原因,查斯的感受大概會比他還難堪吧。

    看到可灼和芙拉,洛莉趕忙擠到她們身邊。洛莉看得出來她們正在討論重要的事,因為可灼的手在空中揮舞著,而且臉頰因憤怒而扭曲。

    洛莉不想干擾她們的爭執,可是另一方面,她又高興得樂不可支,迫不及待想告訴好友們,她即將到歌劇院演唱的消息。洛莉往前挨近,伺機等待空檔插嘴。

    “真不敢相信查斯會做這種事。”可灼搖頭:“如果讓洛莉發現,她會殺了他。”

    倏地,洛莉在一個高大肥胖的男人身後止步,聽著她們激烈的辯論,洛莉感到愈來愈不自在。

    芙拉的手放在背後:“查斯這麼做是為了她好,你也知道她多執意和禁酒聯盟在一起,再這樣下去她會害自己受到傷害,甚至發生更嚴重的事,如果再和那些女人一起工作。”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路特告訴我說,查斯今早到歌劇院找他,要他雇用洛莉。”

    深感震驚,洛莉捂住嘴巴以免狂叫,大罵所有關於芮查斯的下流話,她早該想到是查斯在幕後主導史威勒的心意改變。幾個月前,那個渾身惡臭的老山羊已經說得很清楚,他絕不會雇用她到歌劇院演唱。

    “洛莉如果知道真相會很難過的。”可灼說:“你也了解歌劇演唱事業對她的意義,她不會溫順地接受查斯干預。”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可灼。”

    嚇了一跳,兩位女子皆轉身而向共同的好友,她看起來氣得可以噴火。

    可灼向洛莉伸出手:“很抱歉,甜心,我本來希望你不會發現的。”

    “查斯一定也是這樣。”洛莉應道,她抿緊嘴巴。“他覺得由史威勒把我踢出歌劇院需要多久?還是他背地裡幫我安插工作時沒想到這點?”

    蘇芙拉攬住洛莉的腰:“別難過,寶貝娃娃,查斯只是想保護你,而且,他大概是利用了什麼恐嚇史威勒,所以你絕不可能被解雇的。”

    這反而讓事情更糟,洛莉感到面紅耳赤:“他在哪裡?那個狡猾、一無是處的賭徒在哪裡?”洛莉環顧群眾,終於找到那個原本會是她未來老公的人。正在開懷暢笑?他將有好一陣子不會再開口大笑了,洛莉決定。

    盡管可灼和芙拉一直安撫、牽制她,洛莉仍勢如破竹的沖向人群:“芮查斯!”她大喊。

    原本賓客歡愉的喧嘩聲靜止,散開路讓給洛莉,猶如摩西分開紅海一般。

    “芮查斯!”洛莉再度喊道。她站到查斯面前,抬起手甩下一巴掌,賓客們響起一陣驚歎聲。全部的動作都發生在這一瞬間。

    查斯停止大笑,抓住洛莉的手腕:“該死的,這是為什麼?”

    “為了你干預我的生活。”

    臉上還留有洛莉憤怒的手跡,查斯投以路特威脅的一瞥:但這共謀者即刻隱身沒入人群中。查斯架著洛莉穿過大廳,大家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

    “我們會在沒有聽眾的情況下討論這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不喜歡家丑外揚。”

    “馬上放開我,芮查斯!”洛莉命令道。

    但查斯卻好象耳聾似的,硬拖她上樓,一直到他們安然進入查斯房間,查斯才放開她。

    “我還以為你會感謝我,而不是甩我一巴掌,我以為你想在歌劇院唱歌。”

    洛莉氣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恢復平靜。“感謝你?感謝你對我的侮辱?感謝你干涉我的生活?你害我成了大笑柄!”

    “我是想保護你,而非干涉你的生活,該死!”查斯回答,走向白蘭地酒瓶。

    “喔,當然,喝一杯吧,像你們這種男人就只會用喝酒解決問題,而不是坦蕩蕩的面對。”

    不管她,查斯喝了一口酒,覺得好多了。“那你又做了什麼?直接把頭探進虎穴,等著它一口咬掉你的蠢腦袋?”

    “我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

    “你所作所為都和我有關,該死!而且你別忘了,我救你小命的次數,多得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我想這就有關我的事了吧!”

    “有些女人的白馬王子,會英姿風發地將她們從壞人手中救出來,但我的卻不是,喔,我卻不是!我擁有的是專門干涉、勒索別人的賭徒,不在乎我所作的一切努力,而且還想要破壞它,連同破壞我的名譽自尊,就這樣一舉破壞。”

    查斯的聲音充滿懇求:“該死!洛莉,我只是想幫忙。”看見洛莉臉頰滑下淚珠,查斯靠近她:“別哭,天使,我可以忍受你的憤怒,卻經不起你的淚水。”

    “我沒有哭,”洛莉堅持道,用手指拭去眼淚:“還有,你別碰我!”她抗拒查斯伸出的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做了這件事,查斯,永遠都不會。也許你擔心我的安危,但我想你干涉的還不只這些。”

    “洛莉。”

    單單這字就不知蘊含了多少歉意,但洛莉充耳不聞地繼續說:“原本我不明白你追求我的動機,現在可搞清楚了。你以為用甜言蜜語就可以阻止我在禁酒聯盟的工作,知道演唱事業對我有多重要,所以迫使史威勒讓我到歌劇院演出,以為這樣我就會辭去聯盟的工作,如此一來,你和你的酒吧就可以遠離禁酒聯盟的騷擾。”洛莉指著查斯的胸口,大吼大叫。“哼!沒用的,芮先生,你想阻止我在聯盟工作的詭計並沒有得逞,事實上,我打算盡全力讓這兒倒閉,等著瞧我說到做到。”

    查斯漲紅臉,拳頭握得和嘴巴一樣緊。洛莉完全誤解他做每一件事的動機,他用了千百種方法想讓洛莉明白他的愛,真心的愛她,雖然查斯沒有開口說過,但任何一個明理聰明的女人都應該分辨得出來。況且他還表現得像洛莉童話中的白馬王子一樣,想把她從郝艾爾的魔掌中救出來,更正確地說,應該是從她自己手中。

    但他得到的卻只是嘲笑和不信任,和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同,當他試著做些好事,對別人敞開心房。

    很好,再也不會了。如果洛莉想向他宣戰,那她最好有萬全的准備承擔後果,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要贏得最後勝利。

    從那次“大翻臉”之後,這是波莎和可灼用來形容查斯和洛莉那晚爭吵後的疏遠,北極光的酒就無限制供應,更正確的說,是免費供應。

    查斯決定,酒吧的營利已經不比贏得洛莉掀起的戰爭重要,他決心好好利用這次機會,給洛莉和那一班自以為伸張正義的女人們一點顏色瞧瞧。

    免費啤酒附贈三明治,威士忌降價為五分錢一杯,如果真的想在北極光縱情享樂,可以在午夜時分觀賞清涼秀。為招徠客人,還宣傳北極光為洛磯山這頭最接近所多瑪市和俄摩拉市,聖經上記載,因其居民罪惡重大同遭神毀滅的城市的罪惡之地。

    查斯找來丹佛市的妓女,願意多賺點外快大跳艷舞的——只要重點部位貼上花或羽毛。

    這兩個星期來,丹佛市的男人蜂擁而至北極光,前往觀賞口耳相傳的娛樂,以及享受不為外人道的樂趣:城市中的女人,特別是丹佛市禁酒互助聯盟會,隨著與日俱增愈發難以忍受。

    “今天召開這個緊急會議,是要討論如何面對有關芮先生敗壞社會道德,墮落人心的因應辦法。”禾霞對著台下聚集在大禮堂的憤怒女士們陳說:“正如我常說的,”她特別看著洛莉,令洛莉羞赧臉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芮先生的案子看來,他甚至連妥協偽裝都不屑。”

    “把他趕走,”一位肥碩的婦人喊道:“我先生已經連續一個禮拜,每天晚上都跑去看那惡心的表演,回到家時渾身酒臭,沾滿女人的香水味。我建議,一把火把那個地方燒了。”

    現場響起一片歡呼聲,洛莉臉色發白:“你們不覺得這樣做有點過分嗎?各位女士?”她站起身:“可能會有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燒傷幾乎快完全痊愈的杜拉跳了起來:“因為你和芮先生不正當的交往,我才成無端受傷的第三者。你還膽敢挽救愛人和朋友的性命?你根本就是個蕩婦,應該把你踢出聯盟。”

    兩女對峙,整個大廳出奇的安靜。葛杜拉的恨意幾可觸及,如果言語可以殺人,洛莉想,她現在一定必死無疑。

    很顯然的,杜拉完全不感激洛莉救了她一命,更明顯的是,隨著這女人存洛下來的,並不只是手上、臉上的疤痕,還有的是更多的恨意。

    衡量激怒杜拉並非跟前最明智的事,洛莉溫柔地回答:“很抱歉你因我而受傷,杜拉,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你本來就應該抱歉,你早該——”

    “夠了,杜拉。”禾霞以不容反駁的語氣打斷:“因為你遭受嚴重的意外尚未康復,我特別容忍你對洛莉小姐做惡毒的人身攻擊,但事實仍舊存在,洛莉的確救了你一命,而且她也盡全力想要結束北極光。除了將它化為平地,這完全是不可行的建議。我們的領導者,魏小姐,並不鼓勵暴力。我們是借由活生生的證據和人格的力量作為示范,我們不會以身試法,更不會傷及無辜百姓,這不是禁酒聯盟的作風,不同意的人可以自由離去。”

    杜拉仍舊站著:“我覺得不舒服,想回宿捨房間。”

    “請便,杜拉。也許在宿捨時,你可以試著同上帝交流,請求它的指引,協助你度過這次嚴酷的考驗,還有它的諒解。”禾霞沉穩說道。

    洛莉望著淚眼婆娑的杜拉逃離禮堂,憂傷地歎口氣,她真的很為杜拉難過,杜拉心中被魔鬼所占據,洛莉懷疑,任何人包括上帝,能祛除她內心的邪魔。

    “現在,”禾霞又重新開始,拍拍手恢復秩序:“大家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讓芮先生的酒吧關門大吉?”

    洛莉又站起身:“我在圖書館花了不少時間,查閱各類法律書籍。發現好幾年前豎立的法令,明令禁止公然裸露、猥褻和性誘惑行為,這條法款很少人知道,甚至也沒有強制執行,叫做端正丹佛市風條款。我建議,如果芮先生再不依循這項條款,就敦促政府官員強制執行關閉酒吧,而且不只針對北極光,我們要以所有未遵循這項法律條款的酒吧、賭場妓院為目標。”

    禾霞大悅:“這太好了。”

    “可是警察瀆職腐敗,市長自己也常光顧酒吧、賭場,我們要如何執行這項艱巨的任務?”蘇艾倫問道。不再受雇於北極光,蘇艾倫成為禁酒聯盟的一分子,直言無諱大肆抨擊罪惡腐敗。

    “很簡單,”洛莉答道,幾天來首次展露出熱切的笑容:“我們把一切公諸於世,我們把任務交給本地最大的傳聲筒——報紙。”

    連續好幾天,報紙頭條接連刊登疾呼社會改造運動,掃蕩鏟除丹佛市的罪惡腐敗:市長被逮到在銀履脫褲子……北極光不再閃耀……警長夫人以威士忌酒瓶砸老公,以為制裁……

    “上帝聖母、聖子!”查斯說,一邊讀著最新的新聞,一邊搖頭。他被指責為丹佛市的毀滅者,至少他們不再稱呼他為丹佛市的撒旦,這項殊榮現歸屬於郝艾爾。

    查斯從報紙上抬起頭,看向走進門的鮑歐格,明顯飽受報上攻擊的困擾:“這些天來,朋友愈來愈稀疏了,我可以老實告訴你。”

    歐格自行在餐桌旁坐下,查斯從小藍點瓷壺中倒給他一杯咖啡。

    “當你將洛莉列為報復目標,恐怕那時候你就錯了,查斯,報仇不會帶來任何好結果,而且洛莉在鎮上也交了不少好友。”

    “她先開始的。”

    聽到這孩子氣的回答,歐格收起臉上的微笑:“我想現在你應該體會,洛莉不再是只會傻笑的小姐了,難道你沒有從那次執意拿掉裸女油畫和色情立體裝置的經驗中得到教訓?”歐格大力搖頭:“至少你還懂得停止那些歌舞女郎的表演,那真的是太過分了。”

    “我還以為你是以朋友的身份來這裡,歐格,你說起話來就和裘特、波莎一樣充滿批判。”波莎結結實實訓了他一頓,直上到他的祖宗八代,說白人大都愚蠢,上帝對罪人的懲罰……查斯大概有好一陣子都不會忘記。

    根據波莎的說法,查斯現在等著遭受天打雷劈的責罰。他後悔的歎口氣:“連朗尼都斥責我找來裸體女人。”

    “童言無忌,如大家說的,”歐格評論道。

    “我只是想給洛莉一點教訓,”查斯焦躁地用湯匙攪攔著咖啡,一遍又一遍敲打著發出叮當聲。“她那種自以為品格高尚的言論指控,氣得我發瘋。”

    “可灼說了那晚的經過,現在我很高興錯過了路特的訂婚派對,有時候得這種結核病也有好處。”

    “是啊,沒錯,我也得了病。但我決心要盡快痊愈,馬洛莉根本就是厄運,我詛咒我看到她的那天。”查斯言不由衷。

    仿佛就在昨日,洛莉看起來多麼甜美可愛,吃著大餐,湛藍的眼睛滿是天真和自信,有誰料得到這個纖弱女子竟然會讓查斯的生活大亂?令他情緒失控,將他的心撕成碎片。

    但這的確是他的小天使所造成的。

    歐格安慰地攬住查斯的肩,同情地說:“你愛她,是吧?孩子?”

    查斯像吃了敗仗,仿佛世界千斤重的災難都壓在他肩上,點點頭:“這就是最糟的部分,歐格,好象要我的命一樣,我太愛洛莉了,以致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你告訴過她嗎?”

    查斯瞪著這位牧師,仿佛他瘋了一般:“什麼?讓她更有籌碼控制我?”他用力搖頭:“不,先生,我想保留這一點點情報給自己。”

    “你犯了大錯,查斯。如果女人知道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她們會諒解很多事情。”

    “是嗎?那好,把這點告訴波莎、可灼和蘇芙拉,她們都恨我入骨。”

    “她們都和這件事無關吧?”

    “我還以為告解對心靈有益,為什麼我反而覺得像吃了狗屎?”強忍住笑,盡量對查斯褻瀆神明的話不以為意,歐格回答:“神賜給人類智慧心和靈魂,以讓人能面對自我,做出人生正確的決定,有時候選擇錯誤,因而必須承擔悲慘和不幸福,但有時作出正確的抉擇,同時也獲得平靜、滿足,還有,更重要的愛。”

    “但有時上帝讓我們別無選擇。”查斯大聲說出抑郁的想法。愛上洛莉絕不是他理智的決定,他很快就會因愛上那瘦小女人而遭受極刑。

    “這不是實話,”歐格搖頭說:“我們總會有選擇,這是人類面對命運時所能掌握的部分,想想看,查斯,作出明智的抉擇。”

    刺骨寒風讓細小的木棉樹枝動搖不已,洛莉瑟縮身子,很慶幸自己可以坐在熊熊的壁火前,而不是到丹佛市歷史協會,每個月例行一次的女性輔導會議,發表演說。

    因為洛莉告訴禾霞她頭痛、想吐,禾霞很體貼的找人代替她,並通知她如果不舒服就不用去了。丹佛市正在流行感冒,洛莉懷疑自己也被感染了。

    喝了一口柯瑟芬女士泡的熱茶,然後洛莉打開今早剛收到,從舊金山寄來的姐姐的信。

    距離上次聽到海瑟消息,又過了好幾個月,洛莉急欲知道海瑟在孟家當女家庭教師是否順利?海瑟不是會乖乖服從命令的人,她比較習慣發號施令,不曉得海瑟是否會因教育問題而和孟先生起沖突?海瑟對教養小孩子很有自己的看法。

    親愛的洛莉:

    在聖誕前夕收到你的信,就好象得到從家裡寄來的寶貝禮物。我好想你和羅絲——我真的很想你們——能夠聽到我小妹妹們的消息,就是你們給我的最佳禮物。

    自從上回寫的信,其間又發生了許多事,並非都是好事,很遺憾必須這麼說。孟先生和我彼此仍有歧見尚待克服,不過現在我不打算提這些事。

    歧見?這是什麼意思?洛莉納悶,她皺起眉頭,思索著各種可能性。海瑟對很多事都守口如瓶,她為什麼不直接說出問題?真受不了!

    羅絲上封信提的都是她和公爵之間的問題,以及兩個協調農莊事務的困難,很顯然,很多事他們都互相看不順眼,不過只要打交道的對象是男人,就沒什麼稀奇。

    洛莉完全可以體會姐姐的含意,因為她和查斯就有很多地方互不順眼。

    你和芮先生怎麼樣了?這個公開追求聽起來很有趣,尤其在你目前服務的禁酒聯盟監控之下,我想等你寫信來說要結婚,應該不會太久。

    淚水滑下洛莉的臉龐,滴落在白色信紙上。自從上次可怕的爭吵,還有各報把查斯描述成最作惡多端的人,洛莉懷疑查斯還會願意和她說話。

    反正她也不希望查斯再找她。

    但終日和一群無聊的女人作伴,真的很寂寞,尤其她們從來不會開懷暢笑放聲歌唱看星星……

    “喔!查斯,我好想你。”洛莉喃喃自語,凝視著壁爐的熊熊火光,突然一陣惡心。洛莉深吸了好幾口氣,嘔吐感才慢慢消退。

    也許她的病是一種征兆,也許上帝想告訴她一些事,也許她和查斯原本就不屬於彼此,也許她病得比自己想的還嚴重。

    兩天後,洛莉到疾蜂咖啡店赴約,與可灼共進午餐。洛莉應該取消的,因為她實在是很不舒服,但她知道可灼和她一樣,渴望這每星期一次的午餐約會。

    與可灼相聚,猶如享受山上清新的空氣。譴責的話不會從她口中說出,這個年輕女性,因為自己深嘗人生現實無奈的一面,所以也從不批判他人。

    杜拉實在應該好好跟可灼學學。杜拉不斷含沙射影嘲諷她和查斯的關系,洛莉真覺得煩透了,尤其杜拉動不動就提到死,更讓洛莉厭倦至極。

    雖然明知這種想法可能會下地獄,但洛莉還是忍不住,有好幾次都希望自己當初沒有把這個惡毒女人救出來。就像昨晚,杜拉又更加的刻薄——

    “你的夢中情人怎麼了?洛莉?我好象很久沒看到他到這兒晃了。”

    “不關你的事。”洛莉答道。她專心梳頭,不想理會杜拉的話中帶刺。因為那場火,她們已經搬到別的房間,很可惜的,禾霞好象認為沒必要將她們分開,洛莉覺得很懊惱。

    “像他那種賭徒男人,很快就會對女人厭倦。對他們來說,好玩的是追求挑戰的過程,一旦上過床,馬上就沒興趣了。”

    洛莉扭頭迎戰杜拉的譏諷:“你怎麼知道,杜拉?我懷疑會有男人對你產生這種興趣?”

    杜拉的背挺得僵直,洛莉真懷疑它會不會斷成兩半。

    “我不想讓男人的髒手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杜拉顫抖著,仿佛身旁真的有令她極其嫌惡的男人在。“我打算一輩子保有純潔的處子這身。”

    不管是否為杜拉偏執的生命觀感到遺憾,洛莉覺得她已經受夠了室友的心胸狹窄和尖酸刻薄。“你要做到這點應該不難,杜拉,反正也從來沒有男人來探訪過你。”

    杜拉聽到洛莉的話後奪門而出,但臨走之前不忘孩子氣地威脅說,在她死前一定會叫洛莉後悔。

    回想起整件事,洛莉歎口氣。終於很高興看到可灼來了,趕忙歡迎她坐下。

    “對不起,我遲到了。歐格又找我到教堂幫忙,我正在縫制聖壇的地毯,如果你相信的話。”

    “我當然會相信,你是唯一會懷疑自己能力的人。真高興你接受我的建議,答應給歐格,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幸福的。”

    “真是困難的抉擇,考慮到我之前的職業,還有所有的問題,我不想讓歐格受到侮辱,我太愛他,不忍心害他面對這種事。”

    “而他也真心愛你,所以停止無謂的擔心吧!”

    “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洛莉甜心,”可灼伸出手摸摸洛莉的臉:“你臉色蒼白,看起來不快樂,是因為和查斯的沖突而生病嗎?”

    “大概是感染到流行性感冒,這幾天一直都不舒服。”

    “流行情感冒!聽起來好象很嚴重,親愛的,你看過醫生了嗎?”

    不再相信什麼醫生他們對救回洛莉父母的命並沒幫上任何忙,洛莉搖搖頭:“我相信再過一兩天就會好了,我一直覺得惡心,咽不下任何東西,除了柯瑟芬小姐的茶。”

    可灼心生懷疑,“洛莉甜心,你最近會感到特別倦怠嗎?摸胸部的時候,是不是覺得比以前柔軟。”

    洛莉倏地臉紅,低聲強調:“我不會去摸它們!”

    可灼笑道:“我是指你洗澡的時候,傻子!那時候你當然得摸它們。”

    “喔,當然,這時候我當然有摸到,可是這和流行性感冒有什麼關系?可灼,有時候你說話真是不著邊際。”

    可灼臉色凝重,她抓住洛莉的手:“洛莉甜心,我們得談一談,但不是在這裡,我要你和我回北極光。”

    明白她好心的朋友打算作什麼,洛莉搖搖頭:“喔,不,可灼,我不會任由你擺布掉入陷阱,你臉上寫滿了‘媒人’二字。”

    可灼決定直言無諱坦承重點:“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媒人,洛莉甜心,我想你已經懷孕了。”

    懷孕!洛莉腦海裡,心中不斷回旋著這兩個字。她摔上可灼的房門,重重地靠在門後。

    往下凝視平坦的小腹,再抬頭看看她的好友,可灼正以關懷憂慮的眼神望著她。

    “懷孕……我,從來都沒想到?”盡管她覺得乳房疼痛,出乎尋常的倦怠、晚起,她都歸咎於流行性感冒的緣故。現在,這些自我診斷顯得多麼地荒謬,還有她的愚蠢。其實原因很明顯,而她卻一直忽略。

    可灼領著洛莉到窗口邊椅子坐下,倒了一杯白蘭地放在洛莉手中:“喝下這個,也許可以讓你臉上恢復一點血色,你看起來白得像鬼。”

    洛莉毫不考慮酒粗可能帶來的後果,一飲而盡,刺激的液體燒著喉嚨,她咳嗽了幾聲:“謝謝你。”洛莉啞著嗓子說。

    可灼拉把椅子坐在洛莉身旁:“也有可能不是,洛莉甜心,但從你說的情況看來,我覺得很有可能你正懷著查斯的孩子。”

    洛莉把手放在肚子上,眼神滿是詫異:“查斯的孩子,”她淒慘地笑:“我從來沒想過。”

    “親愛的,難道你姐姐沒有告訴你生活現實的一面嗎?和男人在一起,像你和查斯這樣……喔,最後的結果,常常就是女人懷了小孩。”

    想起海瑟的諄諄教誨,老是不厭其煩地警告她們要守住完璧之身,洛莉自責地苦笑:“姐姐教訓了很多事,但她唯獨沒有提及解釋的是,男人的吻會讓人怎樣心神不寧,他的愛撫會如何讓你渾然忘我,拋開一切熟知的禮儀道德。”這些才是應該要教的事,這些會讓一個原本純真無邪的年輕女人放松警戒,成為男人輕易擄獲傷害的對象。

    可灼握住洛莉的手,希望她明白自身現實的處境。白馬王子童話已經結束,該是洛莉面對嚴苛人生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愛查斯,親愛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很高興懷有他的孩子,但一個女人遇到這種困境,你一定要明白幾件事:在別人眼中,未婚懷孕的女人和妓女沒啥兩樣,她懷的私生子也會被叫做雜種,並且遭到大家排斥譏諷,各種侮辱。”可灼眼神滿是苦楚,很容易看得出來,她說的正是自己的經驗。

    “但我並非這樣,可灼!我愛查斯,如果我不愛他,就不會和他做愛。”

    “親愛的,你以為我不了解這點嗎?你的想法是聖潔的,可是這改變不了事實,除非查斯以他的姓保護你,否則你還是會被視為放蕩的女人。”

    “查斯不會娶我的,而且我不希望你透露半點消息讓他知道,你得答應我。”洛莉不想設下圈套,讓這位浪蕩不羈的賭徒,一頭栽進他並不渴望的婚姻生活裡,尤其是因為孩子。

    “我答應你,甜心,可是你想過所有的後果了嗎?你有沒有想到,萬一被那些禁酒聯盟的女人發現,她們會怎麼做?她們大概眼皮眨也不眨,就會把你踢出去的。”

    雖然洛莉很不願相信,但她知道可灼說的是事實。禾霞無法容忍聯盟的名譽被丑聞拖累,而杜拉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在聯盟成員間散播洛莉的墮落。“我從來都不知道愛上一個男人,會帶來這麼多折磨。”她垂下頭:“我的人生已經完了。”

    “不一定是這樣,洛莉,還有很多方法可以拿掉小孩。”

    洛莉的手不自主地護著肚裡逐漸形成的小生命,迷惑地問:“什麼意思?”

    “像我這種職業的女人,很早便學會如何保護自己。親愛的,有幾次,我發現自己陷入和你一樣的困境。”

    洛莉聽到可灼的坦白大吃一驚:“你從沒告訴我你有小孩,可灼,他們在哪裡?他們為什麼不在這裡?”

    “我沒有小孩,洛莉,我拿掉了。”

    “你把自己的小孩送走了?可是,可灼……”她仍誤解。

    “該死!洛莉,”可灼的語調比自己預期的還嚴苛:“你怎麼這麼天真,親愛的,如果女人不想要,或者她沒有能力照顧小孩,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拿掉,叫做墮胎,而且要在成人形前就作。”

    “你說‘拿掉’,是指要毀掉查斯的孩子?”看到可灼點頭,洛莉臉上閃過憎惡之情:“我永遠不會作這種事,這是不對的,他也是查斯的孩子,可灼。”

    “但是如果查斯不想要呢?甜心?萬一他不想娶你為妻?看,洛莉,到時候你怎麼辦?”

    可灼連珠炮似的質問,讓洛莉流下痛苦茫然的眼淚:“我……我不知道,也許我可以回去堪薩斯州。”

    “和你妹妹,以及那個沒同她結婚的男人,共居一個屋簷下?她可能會和你落得同樣的下場,甜心,根據你所說的,看來那位公爵並非真的害怕你妹妹的存在。”

    這倒是無藥可救的事實,就像現在刺痛的淚水。洛莉根本無可選擇,只要查斯夠愛她、想要娶她,那這些事根本都不算什麼。她是個單身女郎,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怎還有余力照顧小孩?……一個得完全靠她撫養長大的小孩。

    “我知道有個女人可以幫你,洛莉,大家都稱她為烏拉夫人,她幾乎為全市的妓女動過這項手術。”

    洛莉歇斯底裡的笑說:“那好,我想我不會是唯一造孽的人了!”

    “懷孕不過是女人必須面對現實人生殘酷的一部分,男人享受歡愉,女人承擔後果,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我不能把所有發生的事都推給查斯,我也享受到魚水之歡,我可以說不,但是我沒有,我和查斯一樣難辭其咎,畢竟要兩個人才會有小孩。”

    “但查斯可以若無其事地過下去,洛莉,你卻會因此永遠改變。生命是不公平的,就像紡線一樣,永遠扯不平,不管你再怎麼拉。”

    洛莉轉身面向她的朋友,“明天給你我的答案。”

    “為什麼洛莉小姐都不再來看我們?查斯?我想、想、想她。”

    “洛莉小姐……洛莉小姐……洛莉小姐!”波西不斷重復,惹得查斯大為光火。

    抬起沉重的木箱,查斯將它疊上去擺好,手撐在腰後:“我們吵了一架,朗尼,洛莉在生我的氣。”

    “沒錯,她一定是。”裘特附和道,悲傷地搖搖頭:“我還真想念她的笑臉,洛莉小姐就像一道燦爛的陽光,波莎至今都還在為她的離去而難過不已。”

    朗尼抬給查斯另一個木箱:“你不該對洛莉小姐不好,查斯,波莎說你很壞,洛莉小姐是我的朋友,現在,我連半個朋友都沒有。”

    查斯歎口氣,希望波莎將討人厭的意見留給自己就好,他回答道:“你有我,朗尼,我是你的朋友。”

    “可是你不會教我寫字,而且洛莉小姐讓我覺得自己很聰明,又不會像珍珠小姐,作一些惡心的事……”這個大男孩臉紅:“她一直都對我很好。”

    “我知道,朗尼,可是……”

    “洛莉小姐常念聖經給我和波莎聽,”裘特接著說,笑著回憶:“有一次我的背不舒服,她還特制芥末粉幫我敷在上面,洛莉小姐總是善心待人。”

    查斯臉上寫滿痛苦地說:“她不肯跟我說話,告訴你們!她恨我!”

    “親親她,寶貝!親親她,寶貝!”

    三人同時扭頭瞪著那只鸚鵡,波西正生氣勃勃地在威士忌酒箱上跳舞。

    裘特第一個作出回應。“看來這只鳥終於貢獻出好意見了,沒錯!一個上好的提議。”

    查斯眼眸射出的憤怒之火,足以在幾秒鍾內烤焦波西。他把目光轉移到兩位同伴身上,他們正賊頭賊腦的笑著。

    “你們瘋了嗎?就算我只是找她講話,洛莉也會把我的舌頭咬下來。”

    不用想也知道她會怎麼對付查斯的舌頭。

    “有時,男人得吞下自尊,說聲抱歉。”

    朗尼點頭支持裘特的忠告:“告訴洛莉小姐,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查斯,求求你。”

    看到這兩個男人乞求的眼神,查斯搔搔後頸:“上帝、聖母、聖子!好吧,我會去找她並且道歉。”

    朗尼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會咽下自尊說:對不起。”查斯硬聲道。

    裘特露齒而笑。

    “我還會把舌頭伸進她的喉嚨,如果她肯的話。”查斯文風不動地。

    “可是我不會,我再重復一遍,我不會騎著該死的白馬去。”

    雖然沒有任何標示,烏拉夫人的診所建築看來飽經歲月的刻蝕,幾乎每個丹佛市的妓女,和社會上一些上了年紀的女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孤獨站立在高犯罪區域的邊緣,就像利用它的女人們一樣,被人們所排斥。

    當她靠近這間荒蕪破舊的屋子,踏上殘破欲陷的走廊地板,洛莉感覺胃因不安,恐懼而糾結成一團,她抱緊可灼的手臂以尋求支持,道德上及其他方面。經過一夜的心靈交戰,洛莉作下無可奈何的決定:借由烏拉夫人之手,解決她別無選擇的困境。

    “我好怕,可灼,”洛莉對好友坦承:“我從來沒做過像這樣的事。”因為寒冷和刻骨的恐懼,洛莉的牙齒不停發顫。

    “你會沒事的,親愛的,烏拉夫人並不差,等一切結束後,你會明白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決定……也是唯一的選擇。”

    一進到外面房間,酸腐惡臭撲鼻而來,洛莉忍不住流出眼淚。

    一個大約十歲的黑人小女孩招呼她們。

    “夫人正在忙,你們在這等一下。”小女孩講話像唱歌,說完一溜煙地跑掉。一派天真爛漫,好象天塌下來也不關她的事,完全和跟前嚴肅的氣氛格格不入。

    “那是烏拉的女兒,”可灼低聲道:“她的腦筋不太對勁。”

    她也是,洛莉心想,打從一開始來到這個可怕的地方,她就覺得自己不對勁。洛莉幾乎快說服自己離開這裡,接著又看到一個黑女人,體重至少有三百磅,穿著帶有血漬的圍裙出現,手上捧著一盆血水,這幅景象讓她喉中溢出膽汁。

    這個女人挪動著臀部以保平衡,對可灼這她還認得的客人點點頭:“你又有麻煩了?漂亮小妞,我不是教過你怎麼在精子著床前,先用明饕沖洗器消滅嗎?”

    她不解怎麼會有這種事,洛莉瞪大眼睛。

    “這次我不是為自己而來,烏拉夫人,我是為了我的朋友,洛莉。”

    烏拉點點頭,將盆子放在就近的凳子上,領著兩個女人進去裡面房間。洛莉猛地停步,嫌惡地瞪著房間裡面那張血跡斑斑的桌子。

    有兩間用布簾隔起的房間,那是給烏拉的“病人”在手術結束後休息用的,其中一間拉起窗簾,代表裡面有人。骯髒的醫療設施……烏拉作生意的工具……放在同樣污穢不堪的平台上,靜待著下一位病人的使用,洛莉想到就毛骨悚然。

    “你是那個禁酒聯盟的女人,對吧?要是被那些古板女士們發現你懷孕,一定會慘遭修理吧?”她黑黑的眼神中,實際多於同情。

    洛莉困難的吞口水,點頭道:“可灼說可以和你談談該怎麼處理,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

    那女人仔細端詳洛莉,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把外套和洋裝脫掉,我得檢查一下。”

    在可灼無言的鼓勵下,洛莉照吩咐動作,想到要讓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見到她赤身裸體的樣子,心裡就覺得驚恐萬分。如果海瑟和羅絲知道她的結局如此淒慘不堪,她們會說些什麼?她摯愛的父親又會怎麼說?洛莉曾被寄予厚望……“黃金女郎”,父親封給她的稱呼,好了,現在她可不再是什麼黃金,而是玷污的商品。

    “檢查會痛嗎?”洛莉問道,無法壓抑顫抖的聲音和濕潤的眼眶。

    “不像手術那麼痛,孩子,”烏拉輕笑道,她將手放在洛莉肚子上:“外表還很平坦,但這說不准,有時候寶寶比我們想象中還大,我得再檢查裡面。”

    低頭看見烏拉的大手,洛莉縮起身子,那是一雙骯髒汗穢的手,參差不齊的指甲沾滿厚厚的血漬,洛莉搖搖頭,無法忍受讓烏拉那雙摸過很多人的手,同樣伸進她最隱私的地方。

    “不,”洛莉說,往後退開那女人一步,“我改變主意了,我不需要你的服務了。”

    “洛莉,”可灼輕聲斥責,她抓住好友的手臂:“你確定嗎?我知道你很害怕,可是烏拉夫人對這很在行,還記得我們討論過的各種情況?”

    “可是現在我確定了,我要生下查斯的孩子,承擔一切可能的難堪後果,小孩子是無辜的,因為我的愚蠢,讓他遭受這種折磨並不公平,更何況,我根本狠不下心傷害查斯的孩子,畢竟,這是他的一部分。”

    烏拉深鎖眉頭,對她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到現在還沒賺到半毛錢。

    “那就別浪費我的時間,我還有別人要照料,你們快走,別再來煩我。”

    可灼塞給烏拉兩塊錢,道歉為她帶來的麻煩,幫洛莉穿好衣服後,連忙出去。

    “對不起,可灼,我就是做不到。”洛莉一走出大門,連忙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

    可灼安慰地攬住好友的肩,抱著洛莉:“沒關系,甜心,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找烏拉夫人解決問題,我們回宿捨共謀對策,一定會有辦法的。”

    烏拉夫人嘟噥咒罵著有些人的愚蠢,搖搖晃晃走向後面小房間,她拉開窗簾。

    “你覺得好多了嗎?”烏拉問。

    簾後的妓女忍住得意的微笑,點點頭:“我很好,幫我下來。”

    “你還不能下床,珍珠小姐,孩子拿掉還不到三十分鍾。”

    珍珠幾乎已經嘗到報復的快感,只要洛莉懷孕的消息一公開,她就毀了……名譽掃地……被棄在一旁,就像她當初被查斯掃地出門一樣。

    只要想到查斯和他的小婊子,終於要為後果付出代價,珍珠就覺得跟前生理上的疼痛還能忍受,甚至還覺得很值得。

    她不懷好意地笑著:“好事多磨。”

    這句話艾爾對她說過好幾次,很顯然艾爾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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