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龍君 第二章
    一個時辰前,角梟陪著妹妹傑婭來到荷花塘賞花,與草原截然不同的秀麗景致,完全吸引了角梟,稍一分神,生性好動的傑婭便不知跑哪兒去了。 

    宮殿的浩大幽深,讓角梟分外擔心,望見不遠處的臨仙水榭內通明燈火,便不顧後果的闖入。 

    「啊?」屋內幽香四逸,擺設極盡奢華,可是讓角梟驚訝得出聲的,是安坐在一張金龍書案前,美得不可思議的……男人? 

    在珊瑚宮燈的暈染下,男人烏黑的長發好似春天雪山上奔流而下的瀑布,閃著瑩亮的光輝。 

    比起這道「光輝」更令人目不轉睛的,是男人那張華麗臉孔上,那一雙比草原最為深藍的蒼穹更清澈,更水霧的眼眸。 

    那雙狹長的美眸,明明只是微了,卻透著深沉含威的情緒,與他正襟端坐的姿勢相互交融,給人無比的尊貴迫人之感。 

    「大膽蠻人!」被角梟沖撞得直暈頭的太監,好不容易順了口氣,大喝道。 

    「唔?」角梟驚覺自己魯莽的同時,也發現對方漂亮的藍眼睛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旋即低頭,看著腳上的青布鞋。 

    「瞧你衣衫不整的丑陋樣兒。」在皇上面前失了態的小太監,報復似地大力拽了拽角梟身上的無袖羊皮襖,又揪著他下半身及膝長的羊皮圍裙不放。 

    「快拿開你的手!」這件傑婭精心制作的皮襖裝束,可是奕族裡最厲害的騎手才能穿的,角梟很氣憤,但自己無禮在前,小麥色的臉頰上難以抑制地浮起兩抹酡紅。 

    「嗯……」在門扉處的青年深陷難堪境地時,郢仁卻一反冷傲的秉性,臂肘撐在案面上,手托臉腮,嬌美雙唇因一抹淺笑而倏然綻開,儼然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自從徹底打敗無能的皇兄後,還真沒什麼事,能挑起他的興致…… 

    皮襖青年的身材健美勻稱,打從他沖進來的瞬間,郢仁便不自覺地打量起來,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不帶一絲贅肉,肩膀夠寬廣,卻不似練武過度的將軍那樣,高聳得過分。 

    滾著絨羊毛邊的皮襖,緊裹在他的胸膛上,更為他美麗的膚色,增添了幾許大自然舒爽氣息。 

    最要命的還是那件緊系在腰身上的圍裙,郢仁並非頭次瞧見牧人的服飾,他知道這種裙裝是為了方便上下馬背,和做出種種高難度的馬上射騎術。 

    可露出的堅實大腿,與緊貼布料而隱約可見的男人性體,好比一把熱烈無比的火,洶湧地「燒灼」著郢仁的藍眸。 

    先前的戲謔心態很快被燒空了,剩下的是猛竄而起地,讓喉嚨饑渴得能冒出煙來的無盡欲望! 

    「小喜子,退下。」郢仁從來都是順應自己的意願,這次亦不例外。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監接到皇上的旨意,倒像松了口氣,他暗想:「瞧這蠻人的臂膀,倘若皇上不在這兒,他定會給我一拳,讓我躺上個把月!」 

    太監磕頭出去後,屋內寧靜得幾乎令人窒息,角梟略略咬唇,僵直著身體,雖然幾次感到前方投來的視線,但他不認為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達官顯貴人會真的關注自己。 

    因為自恃高貴的宮裡人,有一套繁復瑣碎,級別深嚴的宮廷禮儀,在他們入宮的這十天裡,每天都必須讀上數十條,等太監總管考核滿意後,方可晉見聖上! 

    可對那些咬文嚼字,似是而非的條目,角梟學了很久,仍不得要領,龍嶺大草原到底歸屬何派,關系到全族五百口人的生計,被這樣一耽擱,不知何時才能回去……想著想著,角梟竟神游起來。 

    「你便是維族送來的人?」柔磁的嗓音,好像龍案上那樽象牙香爐中飄出的,一煙縷,虛幻,卻撩人心弦。 

    「呃?」角梟根本沒聽清對方的問話,暗歎道:「糟!光想著族人,忘卻了眼前的麻煩事!」 

    「龍嶺大草原,雖說水草肥沃,風景宜人,但更是靖國南面的要塞。」郢仁此時提及草原,絕對是出自探查對方的心態。 

    「我知道。」 

    果然,那雙靜如墨石的眼睛中,頃刻放出耀眼的神采。 

    「咳。」清了清燥火的喉嚨,郢仁覺得青年坦率的表情很是誘人。 

    「我可否……」角梟很小聲地說道。 

    他想對方既知草原的事,定是王爺之類的貴族,傑婭常說見不到皇上,見到一位王爺也好,至少可以傳達族人懇求與崇敬之心。 

    「你嘀嘀咕咕的,到底想說什麼?」郢仁熱欲難耐,輕拽華服衣袖,起身走向繪著怒放牡丹的屏風,透過朦朧的薄紗,可以瞧見一張擺有宮廷糕點的紅木圓桌。 

    「請等一下!我想談談草原的事!」角梟以為「王爺」要走掉了,大吼一聲。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上書機會啊! 

    情急之下,他索性一個箭步,疾沖向前! 

    「要你大點聲說話,可沒讓你把朕的耳朵喊聾!」郢仁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回轉身子,才要教訓幾句—— 

    「啊!」角梟來不及收停腳步,硬生生地撞在「王爺」肩頭上! 

    「嗚!」這一撞可真讓人眼前發黑,星花點點,角梟雙手捂鼻,眉頭緊擰。 

    「呼。」習武已久的郢仁,見青年魯莽撞來,自然閉息運氣,令肌如牆,所以除了驚訝外,倒不覺得胸疼。 

    「這下完了!」這念頭充斥在角梟腦中,他顧不得發紅的鼻梁,一味的想要找出一些合理的歉意話來。 

    「看你既木訥又粗魯的,倒也挺主動。」郢仁回過神,邪氣地一笑,御臂扣在青年的腰際。 

    「罪……該……」罪該什麼來著?角梟原是記得的,但當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時,赫然發現「王爺」那張美麗的臉孔近在咫尺。 

    他定定地看著「王爺」那雙絕色藍眸,感覺整個人突然被吸進一個湛藍色的漩渦中,久久無法自拔! 

    同時亦驚訝這看似單薄的美男子,卻比自己的七尺身材更要高大,角梟高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 

    「你面色蒼白,過來喝口酒,暖暖身子。」郢仁說著,一手仍按在青年的後腰上。 

    「唔……」沒忘記對方是錦衣華服,喜怒無常的貴族,角梟下意識地別開頭,避開他的溫熱鼻息。 

    「怎麼,不喜歡中原的白玉酒?」郢仁沒有放過他小小的抗拒動作。 

    「不是,我是說時間不早了……」角梟著急得憋紅了臉,他好想認真地談一談奕族的事,可這「王爺」似無半點傾聽之意。 

    「呵,你一會兒心急,一會兒扭捏,真叫朕摸不透。」郢仁抬手捏住青年的下頜,看到他一臉的詫異。 

    「王……」角梟豐厚的嘴唇大張著,像是要叫卻叫不出。 

    「罷了,朕也不想再等了。」言畢,郢仁忽地收緊手臂,低頭覆上懷中人的誘人的唇…… 

    「……」宛如凝脂的皓白肌膚,如一道光芒,射入角梟瞪大的眼內,過度震驚使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嗯……」雖然沒有女人嬌嫩,也不及少年水靈,但郢仁驚喜地品嘗到一個完全新鮮,超乎他想象的味道。 

    好像在正午烈日之下馳騁獵奇,一股強烈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郢仁柔軟的唇恣意地享受青年的麝香體味。 

    這雙唇輕觸的淺吻,卻給人血脈賁張的快感,挑起他從未有過的渴求! 

    「不……」此時,在本能反應的驅使下,這草原漢子驚顫地抬起胳膊,抵住「王爺」硬實的胸膛,試圖脫開他的擁抱。 

    可郢仁不但無視角梟的反抗,更進一步扣緊他的後腦,迫使他仰起頭來,迎合自己。 

    「可惡!你……嗚!」嘴唇給壓磨到發痛,那趁自己開口鑽入的陌生紅舌,以足讓角梟羞恥到七竅生煙的方式,舔噬可碰觸到的一切! 

    他想轉身逃開,卻被佞傲無比長腿勾住腳踝而無法動彈,像是五髒六腑被抽空般的窒息感,讓角梟猝然地合上嘴巴。 

    「嗯?」正忘我享受「美味」的郢仁,忽感舌尖一陣尖銳的刺痛,眉頭一擰,抓住角梟頭發,一把將他拉離。 

    「呼、呼……」頭皮被揪得生疼,但角梟的心情卻爽快的很。 

    這下,看你這混蛋「王爺」還敢不敢隨意侮辱人! 

    「你竟敢咬朕?」郢仁語氣很冷,射出的目光更是冷得可以瞬間凍結周圍的空氣。 

    他似乎難以置信地探出舌尖,輕舔了舔,上頭的血腥把他美唇染成一片紅艷。 

    「哼。」角梟非但不懼於他的震懾魄力,還想強行拉開禁錮他頭發的手。 

    「既然你喜歡來硬的,朕就徹底滿足你。」 

    猛烈燃燒的征服欲望,郢仁燒掉了他最後一絲耐心,緊抓住角梟高高抬起的手腕,反剪在他身後,隨後提起膝蓋,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小腹。 

    「嗚!」突然而來的沖擊,讓角梟痛得差點昏厥過去,在仰面倒地時,肩膀還狠狠地撞上紅木桌角。桌上裝盛著柳丁、葡萄等水果的拼盤,皆翻倒在桌面上,再一一滾落地面,發出咚咚地一連串悶響。 

    「放開我!」角梟羞惱地扭動身子,他這個在草原上斗得過一頭公牛的壯漢,卻怎麼也掙脫不了眼前這看似文雅柔弱的貴族的壓制。 

    雖然郢仁用一招「借力使力」,把角梟的蠻力打壓下去,可也忙得大汗涔涔,發結散亂,烏黑的長發凌亂的披在肩上,才得以跪壓在男人上方。 

    「哦!」在看到角梟左右分開的粗壯腿間,那羊皮裙遮掩不了的,由白麻布緊裹住的私處時,郢仁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曖昧不明的感歎。 

    「你給我滾開!」在意識到對方貪婪的眼神,全盯著那話兒時,角梟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很有精神嘛。」郢仁自言自語地說著,還將他白皙的手伸了進去…… 

    「皇上,臣帶來了維族獻上的……哎唷!」為等待侍男打扮而姍姍來遲的宰相大人,一走進臨仙水榭,就不幸踩到滾落至門邊的柳丁,差點一屁股摔倒。 

    「宰相大人!呀啊!」他身後衣著鮮艷的美少年,接連驚叫兩聲,一是看到水榭內猶如狂風過境,混亂不堪而震驚,二是看到…… 

    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躺在青石板地上,牡丹屏風倒在前邊,他們的腳下是踩爛了的水果和糕點,漿汁橫流,慘不忍睹! 

    「皇、皇上!」角梟的驚訝絲毫不亞於美少年,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惡人竟是他和傑婭心急如焚想要晉見的人! 

    「你是誰?」意識到門邊的少年才是侍男,郢仁遂低頭詢問角梟。 

    「刺客!有刺客!快來人護駕!」宰相大人見狀大呼小叫地狂喚守衛。 

    「閉嘴!」郢仁相當不快地朝宰相吼道。 

    就算老眼昏花,也該看得清到底是誰取得優勢吧! 

    「讓開!」角梟又驚又亂,顧不得太監教過的什麼君臣禮儀,干脆一腳揣上郢仁的大腿! 

    「嗚!」沒料到會被踢,郢仁吃痛地移開身子。 

    角梟借機一躍而起,在宰相和少年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前,他就越過他們,奪路而逃! 

    「皇上!快傳御醫!」聞訊而來的太監總管瑞德,見乘龍之尊竟然蹲地不起,嚇得煞白了臉,失聲尖氣地叫道。 

    一批訓練有素,手持長矛的御林軍,很快便把臨仙水榭圍個水洩不通。 

    郢仁緩緩起身,大腿肌肉傳來一陣麻痛,用手撣了撣那印在金黃褲筒上的草鞋印,攤開手掌,那青年滾燙的體溫仍遺留在掌心。 

    「御醫來了。」瑞德上前幾步通報,卻看到皇上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手猛瞧。 

    「統統給朕退下!」華麗的長袖一甩,郢仁突然慍怒地喝道。 

    令一班官人震愕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因為皇上的旨意竟不是追凶,反倒摒退他們。 

    「老奴遵旨。」瑞德首先應道。他暗想,得快點告知太後——今晚臨仙水榭裡出了亂子啦。 

    「臣等告退。」老宰相鞠躬行禮,才轉過身,皇上又命他留下。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朕要面見奕與維兩大游牧部落。」郢仁稍舒緩了口氣說道。 

    「這……外族人朝聖議事,按規矩需進宮六個月,讓太監摸清其秉性,並熟知宮廷禮教方可。」 

    「按朕的意思辦,等六個月後,龍嶺的草都枯光了。」郢仁又問道:「子鑫回京了嗎?」 

    「回皇上,犬子已結束與鄰國的絲綢買賣,回宰相府了。」

    歐陽子鑫,年長皇上三歲,是宰相歐陽鶴的獨生子,出生時,算命術士說他五行缺金,故名中帶鑫字,是靖國數一數二的經商奇才。去年他以令人咋舌的低價,買下數百艘巨帆戰船,作為皇上二十一歲的生日賀禮。 

    「明日午後,讓子鑫來見朕。」 

    「臣遵旨。」歐陽鶴見皇上這般看得起小兒,時時召見會談,心裡自是高興萬分地跪安離去了,留下皇帝一人默立於凌亂的水榭內。 

    從荷花池送來的徐徐夜風,吹拂在郢仁血色紅潤的臉頰上,他突然嘖地低歎一聲,貼掌於額前,彷佛要平復那尚未退去的欲火…… 

    ****

    晨曦初透,淡淡的光線射過窗欞,將高深廣大的金鑾殿,切割成明亮與陰暗的兩塊區域。 

    十數個身著藏紅色官袍的議政大臣,與對面站立的十位武將的身形,全被攏入了霞光之中。他們或畢恭畢敬地向高坐於皇位上的男人呈遞奏折,或情緒稍激地與其它朝臣辯論,但只要皇上金口一開,任何異議都會即刻得到解決,於是大殿重又回到莊重和肅穆的氛圍中。 

    「傑婭,你快下來。」急急地壓低嗓門,角梟朝踏在石柱墩上,對窺視殿內情況的奕族少女勸阻道。 

    「好可惜,帷幔擋住了皇上的臉。」傑婭張望許久,只聽到令人陶醉的醇柔聲音。 

    「別這麼迫不及待,皇上……」說到這個尊貴稱謂時,角梟的臉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 

    他沒忘記昨晚的事——美麗的男人,足以讓自己血液凍結的深吻,和……皇上的身份,最後甚至險遭御林軍追殺! 

    昨晚當他跌跌撞撞地逃回居住的西宮廂房古春齋時,傑婭己等候在那兒,帶著不可置信的告知他,她看到維族的供品竟是侍男。 

    雖然角梟聽過一些有錢的官家,除妻妾成群外,還會養一些美男子為寵兒,但他不能理解的是,靖國皇帝居然也有這種癖好,更甚至把他誤作侍男,而輕薄了一番。 

    意識到自己又咬又踢的對像是一國之君時,角梟心裡不免驚慌。 

    倘若皇上生起氣來,說上一句「你對朕出言不遜、舉止不敬。」奕族可就要遭受滅門之災了! 

    在他正不由尋思到自己是否該以死謝罪,以保全奕族時,太監傳下一道皇帝口御,命奕族的兩名使者今日早朝面聖,商討龍嶺草原一事。 

    「皇上怎麼了?」傑婭從昨晚起就興奮不已,她幾乎梳洗打扮整個晚上,直到宮女大贊她貌若天仙,方肯罷休。 

    「皇上不正要召見我們嗎?所以你不用著急。」收回心思,角梟看著傑婭。 

    族長賽普對他有救命之恩,撫養之義,角梟一向視十六歲的傑婭為親妹妹,他握拳暗下決心:「無論皇上怎麼發落,我絕不讓他動傑婭一根頭發!」 

    「皇上有旨,宣奕族使者進殿!」一聲清脆響亮的召喚後,太監小喜子從殿裡出來引領他們面聖。 

    「是您呀。」小喜子一瞧見這壯實的男人,連忙討好道:「昨日是奴才有眼無珠,今日在皇上面前請您多擔待。」 

    「角梟哥,你認識他?」傑婭第一次遇到會對他們如此恭維的太監。 

    「不認識。」角梟失口否認,心中卻充滿疑惑。 

    「這……」小喜子還想說什麼,但又不敢耽誤皇上的接見,便點頭哈腰的帶他們進入大殿。 

    雕花的青石方磚,金龍盤旋的巨柱,琉璃鑲嵌的天頂,這只有在古書描繪的天庭裡才有的富麗堂皇,如今真實地展現在角梟和傑婭面前。 

    大殿裡還彌漫著一種介於桂花和蘭花之間的淡然清香,傑婭本想抬頭瞧瞧那金色豪華的王座,但兩邊的大臣、前後的侍衛,全都一動不動地緊盯著他們,簡直讓人無法透氣。 

    角梟察覺到身旁傑婭的緊張,於是安慰地對她笑了笑,但他卻沒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包括這瞬間的笑臉,全都被收入在皇上的美眸之中。 

    「平身。」在他們雙雙跪地,恭請吾皇萬歲後,皇上那抑揚頓挫,縹緲如煙的嗓音,讓傑婭著實感動了好一會兒。 

    她忍受不住誘惑地抬起頭來,卻驚異得再地無法移開視線:「好美的男人!簡直像冰山上的雪蓮!」 

    「皇上,這是我們奕族呈上的奏折,請您過目。」角梟把奏折遞給太監總管瑞德。 

    「關於把龍嶺大草原借給奕族,或維族作為長久居住之地,眾愛卿有何見地?」翻看完奏折後,郢仁發話道。 

    「皇上,龍嶺自古以來是靖國南疆要塞,怎麼可以隨意借人放牧?臣以為,哪族都不可!」一位白發蒼蒼的官員高聲發言道。 

    「上官大人,所謂富國之道在於節用裕民,既然有重兵嚴守,那給百姓一塊安身之處,有何不可?皇上,臣以為應該借給維族,他們年年進貢毛皮禮品,卻居無定所,飽受毒日風沙之苦,實在可憐!」一文官立即上前反駁道。 

    「哼,孫大人從未離開過皇城,怎麼知道實情?皇上,老臣倒是去過一回維族,維族的生活,絕非像孫大人口中那般不堪!」遭到晚輩駁斥,上官大人直感顏面過不去,扔下話道:「若是要借,也該給奕族!」 

    「不,該給維族!詩聖上明鑒!」孫大人上前一步奏道。 

    「給奕族才是造福牧民後代,懇請陛下三思!」上官大人毫不示弱。 

    爭辯一旦開始,便似永無完結,雙方分成兩大陣營,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就連以往毫不相干的政績得失都被一一搬出台面。整個朝堂吵得轟轟烈烈! 

    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唯一還面帶微笑的,恐怕只有坐在龍椅裡的郢仁了。 

    他雙眼炯炯地盯著角梟,看他用憨厚無懼的眼神,木調生澀的談吐,擊退群臣們的出口成章。 

    「皇、皇上……」太監總管瑞德擦了擦前額地冷汗,方寸大亂地看著聖上,轉而又向下張望:「您看這……」 

    「差不多了。」郢仁薄唇一抿,泰然地說。 

    「什麼差不多?」瑞德正納悶著,赫然傳來一陣咆哮。 

    「我們奕族人,無論男女,自幼驍勇善騎,且熱情善良,經常幫助落難的商人,打退強盜,決非你們口中的懦弱無能之輩!」 

    言畢,如響雷轟徹而過的余音,繚繞在金色大殿,久久不散。 

    「大、大膽!朝堂聖地,皇上面前豈容你如此放肆。」瑞德愕然,隨即喝斥,但因為被驚嚇,聲音還在發顫。 

    「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們不吵了是嗎?」突然開口的皇帝,把眾臣都駭得紛紛跪地,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多冒失。 

    「皇上的意思是?」責怪地看台下一眼,瑞德小心翼翼地問。 

    「傳朕旨意,維族乃沙漠生意人家,販賣駱駝、絲綢,因此定不定居影響不大;而奕族生計,全靠畜牧自給自足,人口又過千,故朕借龍嶺草原予奕族。至於出借之條件為,奕族騎士需收編入護疆軍隊,保護靖國邊境過往商旅,並每年進貢牛羊等牲畜各五百,以充國庫。」 

    「此乃宜國宜民,一舉兩得之法,皇上聖明!」大臣們紛紛磕頭,異口同聲道。 

    「啊……」還以為會爭執數月,沒想到皇上如此俐落地下了聖旨,角梟有些難以置信地呆立不動。 

    牛羊不算什麼,有了大草原,多少也獻得出,而且,將男人編入軍隊,意味著奕族的家庭可以享有豐厚的軍餉,實在是好事呀! 

    「朕非常喜歡你們進貢的羊皮疆域圖,制作可謂巧奪天功。」郢仁起身離坐,緩緩踱步下木階。 

    角梟仍沉浸在愉悅的心境裡,心中暗想:「要是族長在這,該多高興啊!」 

    傑婭本想說些感恩的話,懾於皇上威嚴,及他奪人心魄的俊美,紅著臉,連頭也不敢抬。 

    「可惜朕昨晚在臨仙水榭觀賞羊皮卷時,不小心被火燭熏黑了一塊,所以希冀兩位在宮中多逗留數日,直到宮廷藝人恢復羊皮卷為止。」郢仁駐足角梟跟前,娓娓說道。 

    「呃!」聽到臨仙水榭四字,角梟的心猛地抽緊,加上皇上明顯的挽留之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羊皮卷不是在太後那兒嗎?」一旁的宰相大人心生納悶,但卻不敢多語。 

    「還不快跪地謝恩!」瑞德催促道。 

    「吾……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角梟跪地謝道,傑婭也連忙跪倒。 

    「平身吧。」郢仁淺淺一笑,伸手示意。 

    「嗯!」誰也沒有看到那華麗的金色衣袖,與角梟擦身而過時,皇上的手竟握上角梟的手掌,那微涼的指頭,還從厚實的手心裡一劃而過! 

    「退朝。」轉過身,郢仁美眸裡透著笑意。 

    當郢仁的手指劃過角梟汗濕的手心時,傳來的猛然一顫,似仍在他指尖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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