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壞女孩 正文 第十六章 吸引,被逐漸遠去的她
    要整理已經殘破如凋謝的花瓣一樣的心,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即使打點的是一個再簡陋不過的包裹也要費一番工夫一樣,不管是多麼簡單的分手準備起來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這樣看來,也許原諒那個用那種方式讓自己以接近殘忍的速度迅速長大的他,會來得更容易一些。

    一閉上眼睛,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會像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裡,他說自己已經有了心愛女人的聲音……他向那個女人露出的那種親切迷人滿是愛意的笑容……一個星期內幾乎每個晚上都必須依靠安眠藥方能入睡好不容易睡著卻又噩夢連連……像黑白照片那樣模糊蒼白,現實的人物和過往卻又像電影一樣有聲有影形象逼真,活生生的回憶……與忘記仍然深愛入骨髓的他相比的話,忘記所有那些已經發生過了的痛苦往事也許並不像想像的那麼難。

    和朋友們一起喝完酒回家的路上,智友心亂如麻。只是要準備分手都這麼辛苦,這麼難以忍受,智友更不敢去想像真的分手之後自己的心境如何了,生活中真的完全沒有那個人的情景簡直是比任何恐怖片都讓自己恐懼,只是今晚而已,自己就已經要掛白旗了,看到他那麼挑剔口味的人卻完全不管是不是自己愛吃的東西,把盤子裡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自己立刻就心疼得萬般憤恨那個不給他做飯的自己,看到即使是親密如慧因這樣的朋友哪怕只是暗示性地對他的嘲笑,自己的心就像要裂開了一樣,想要和慧因吵架的同時更痛恨那個把他置於這種境地的自己,不止一次地懷疑,如果自己真的因為離婚而和他從此陌路的話,自己是不是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或者即使因為父母或朋友而勉強活下去,是否還能有幸福的希望……

    突然很懷念那段不懂得原來心才是愛最重要的一部分的日子,懷念那段只有愛沒有恨,不知道沒有愛就不會有恨的日子。

    「你先進去吧!我把車停到停車場後就回去。」

    恩昊把車停在別墅正門,智友還是沉默似水,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打開車門下了車,智友對如何繼續以後的生活已經沒有了信心,已經按計劃跑了一段路之後突然回頭一看,發現一切似乎都會,或者說已經回到了起點,必須重新開始,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也許今天晚上還要借助那些白色的小藥片才能勉強睡著吧!

    「您回來了?」

    門口的警衛親切地跟她打著招呼,智友也朝他笑了笑,走進了大門。

    接到智友打過來的內線電話,說有話要講的電話之後,恩昊沒怎麼停留就一路直接走到二層智友房間前的小客廳裡。他環視了一下這個原來被稱為客廳的地方,地板到處散落著雜誌和小說,還有一些不知是什麼用場的女孩子的用品,一片雜亂,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可以讓人舒適生活的地方。

    智友似乎意識到恩昊看到這些時那微微皺起的眉頭,於是用腳踢開了地上的雜誌,遞了一個小坐墊給恩昊:「有點兒亂,湊合坐吧!」

    「不是說有什麼話要說嗎?」

    「不是什麼要命的大事,沒必要這麼緊張!放鬆點兒!」

    「呵!真是越來越伶牙俐齒了。」

    「想喝點兒咖啡嗎?」

    「不用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智友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恩昊,像是要一次把他看個夠,又似乎是想借這個動作再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緒,讓自己有勇氣把話說出來:「這段時間過得很辛苦吧?」

    「怎麼突然這麼說?你什麼意思?」

    「你肯定過得很辛苦,又不是電視劇裡演的那些什麼因為欠債而被抵押的人生,或是什麼被軟禁的人質。」

    現在已經很難讀懂智友那失去陽光越來越深邃的眼神,以前就算她站在好幾步之外的地方,也可以一眼看透她那毫不遮掩內心的明朗表情,以前只要看進她的眼睛就能夠判斷出事情是應該一笑泯之,還是應該認真對待,可是現在,不管自己多麼認真地去看,恩昊也很難猜出她的心思,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會說些什麼。

    「你去找池景善吧,好好地和她談戀愛吧!」

    「什麼?」

    「我是說你可以出去了,我讓你出去和那個人談戀愛!」

    恩昊無可奈何地發出了一聲乾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壓抑沉鬱得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不必費心替我考慮這麼多!」

    「你,肯定很想她吧,不是嗎?那又何苦嘴硬呢?」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又轉變了口風,也不知道你是想要聽什麼樣的答案,但是對於你這個提議,我敬謝不敏,如果你是真的為我考慮,就不要再提這件事,謝謝你的關心,但真沒這個必要。」

    「你不要拿出公式化的口氣敷衍我!我這話只說一次!你要是想她的話就去見她吧!」

    「你有什麼事兒就乾脆直說吧!我可猜不出你現在這演的是哪一出。」

    「哈!怎麼,我難得善解人意一次還讓你猜疑上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權智友,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副德行、這種口氣、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直到我消氣了為止。」

    「……我還真是賤,竟然會去問你這種問題!」

    「那個女人……」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不勞你費心了!不過你不要以為我是因為你才不去見景善的,別誤會!」

    智友點了點頭,像在自言自語一樣小聲地說了句:「是嗎?那就好……」

    她臉上露出一絲朦朧而透明,彷彿馬上要消失一樣的笑容,看著智友那瘦得真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臉上浮出的那絲笑容,恩昊彷彿聽到從遙遠漆黑的地方傳來的腳步聲一樣,他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用力到手指發白而不自覺。

    積壓在內心深處的那些道歉的話語,似乎在折磨著恩昊的嘴唇,感覺又痛又癢,恩昊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那天晚上的情景,絕望地質問大叫的智友,還有自己那像瞬間墜入黑暗深淵一樣的心情……無法承受過度的刺激而暈厥過去的她,還有自己,雖然門口掛著拒絕探視牌子但仍每天都守護在病房門口……

    在每天都緊閉著的病房門口,負罪感大石般壓在胸口,不斷地折磨著他,聽著病房裡時不時透出來的隱約哭泣聲,還有護士們狂奔進病房的腳步聲,恩昊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傷人傷得多麼深。

    她還只是一個非常需要人照顧關愛的小女孩而已。

    曾經以為從那年冬天第一眼見到智友到現在,自己對她的感情一點兒都沒有改變過,但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質問著自己:那樣的話,即使只是妹妹,從結婚後到現在,自己照顧過這個女孩兒嗎?關心過她的心嗎?體諒過她的苦嗎?……

    回想往事,自己那一句句錐心刺骨的話還言猶在耳,連說話的自己都感覺那些話是如此的殘忍,殘忍到自己現在忍不住想要把所有有關的記憶都拿橡皮擦統統擦掉,結婚之前自己對智友說過的那些話,句句都像削得極尖的利箭一樣刺入自己的心。

    聽到一聲痛哭後自己立即看向門口,看到的是再也忍受不了折磨跑到病房外癱坐在地上哭泣的丈母娘,就在那一瞬間,恩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雖然知道這場婚姻無法避免,可是直到最後一瞬間,仍為自己留下了辯護的借口,恩昊意識到這樣的自己是多麼的卑劣,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智友那瘦小稚嫩的肩上,讓她獨自去承擔這一切,而自己卻什麼都不說,隱瞞一切,置身事外。

    就像那些太陽落山之後才想起振翅飛翔的笨鳥一樣,直到恩昊發覺自己已經被滿心的愧疚壓抑得無法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那一瞬間,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智友的歉意。

    聽到智友說出絕對不會讓自己去見景善的那一天,恩昊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備感安慰,雖然是她主動在中間設置了這樣一道堅固高大的障礙,也是因為她180°轉變的態度讓自己無法順利地表示自己的歉意,可就這一點,自己卻莫名地對她心存感激。

    「我在這裡會住到今年年底。」

    智友平靜的話語驚醒了沉浸在回憶中的恩昊。

    「!」

    「切!有什麼好吃驚的?別裝了!」

    「……不是說好了一年嗎?」

    「果然是總經理級的人物,記憶力就是好,這些隨口說說雜七雜八的事都還記得住,你聽不出來嗎?那只是氣話,何必呢?這樣過下去你辛苦也就罷了,連我也很辛苦,別人可能看不清,我可是清清楚楚的,愛情這種東西,不是用腦袋使勁兒想就能想通的,一個只有身體在你身邊的男人,一個把心思放在別處的男人,早就已經沒有守護下去的理由了,所以我不會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也會就此放過你,所以去見那個女人,和她重新開始吧!」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什麼放手,什麼重新開始?!」

    恩昊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看著智友那明白的確實已經決定放手的眼神,恩昊眼眶裡不知為何也不知何時被淚水潤濕了。

    「說這麼明白還聽不懂嗎?其實就一句話,我決定和你離婚,放你走了!」

    「誰,誰讓你放我走的?」

    「說要結束的人不是你嗎?你忘了,下大雨那天你親口在書房對我說的,我這麼耗下去確實也挺沒意思的,真是何苦呢?所以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智友那極其平靜的話語,卻讓恩昊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湧,想找回以前那個哭著懇求自己的智友,想找回那個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或傷悲或興奮的智友,眼前這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平靜應付的智友太陌生了,讓自己害怕,害怕以前那個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哭泣微笑的女孩兒會從此消失再也看不到。

    「不……你不要這樣!」

    「我怎麼樣到還好,倒是你不要這樣!太不像你了,太可笑了!」

    「智友!」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愛過你,雖然那段時間不算短,但你也是知道,我並不是那種心胸豁達的人,我不會善良到會為那個拋棄我的男人祈禱,祈禱他生活幸福,愛情美滿,我肯定是那種一邊詛咒你永遠不幸福一邊自己過得逍遙自在的人,所以,請你做給我看吧,讓我看看在我這麼強烈的怨恨下,你能活成什麼樣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恩昊一把抓住了想要起身的智友。

    「我們不要這樣子!智友!我不想這樣的,這真是……給我一點兒時間吧!拜託你再給我一點兒時間吧!」

    智友用看著精神病人的那種完全不可理解的目光,冷冷地望了恩昊一眼,從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要趕快走,這個時候就應該閉起眼睛摀住耳朵,在流下眼淚之前走開……在他充滿感情的眼神把自己的防禦堡壘摧毀之前……

    「不可以嗎?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已經起身朝房間走去的智友,回頭看了一眼恩昊。

    「恩昊哥,如果你還想聽我這樣叫你,就不要這樣子,我真的很累!」

    「可如果我就這樣子讓你走,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你要我怎麼可能好好過下去?」

    「聽說那些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戀人們分手之後,也都能各自活得好好的,所以不用擔心你將來怎麼樣,況且我們根本沒到那種程度,連愛都沒有,所以你就當是做個小手術把一個小瘤子割掉就可以了。」

    「智友,不要這樣!」

    智友強忍住內心就快要崩潰的情緒,向恩昊擠出一個笑臉。

    「現在不還剩下一個月嗎?」

    智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打開房門走進房間。

    「智友!」

    恩昊快步走上前,可是門已經緊緊地關上了,無論自己怎麼敲門,智友的房間都安安靜靜,聽不到一絲聲響。

    「智友,你再好好想一想吧!我們……我們不能這樣!我還有話想對你說……我還有話應該跟你說……所以千萬不要……」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智友說出這樣的話,他只是知道,當自己聽到智友說要離婚要離開的時候,眼前一片空白!

    這種時候……

    如果說是傷心的話似乎理由並不充分,但是聲音裡卻不由自主浸透傷感,恩昊現在彷彿能夠體味到以前智友所感受到的痛苦。

    幾次走回去敲智友的房門,可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靜,恩昊懷著濃重的失落走下樓去,曾經認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智友都會守在自己身邊,現在想起這個在潛意識裡堅定不移的信念,像是對自己的嘲笑一樣,只能讓他下樓的腳步變得更加沉重。

    「男人都是這樣的嗎?還是說只有恩昊你才這樣?」

    面對著這種多少帶有些攻擊性的提問,恩昊抬頭望了望恩,她曲起一個膝蓋坐在沙發上,另一條腿上搭著一條毛巾,正在專心致志地給手指塗指甲油,茫然的表情似乎在問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真笨!總要解釋才能明白,怪不得你哪個女人都搞不定!就是說總是在嘴上說著自己不想要,但人家真要離開了卻也不願意讓給其他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你不就是這種居心嗎?自私的男人!」

    「姐,我是來問你的,你怎麼到問起我來了,還是這麼尖銳得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啊?」

    「我告訴你我就這樣,你愛聽不聽!話說回來,難道事實是,你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跟智友耗下去了,但突然又從智友嘴裡聽到說要放開你,想和你分手這樣的話,一直覺得她沒有你不行,活不下去的你就覺得自尊心受到傷害,所以要尋求一下安慰,是吧?還是那句話,男人都他媽是自私的爛人!」

    並不是為了聽這種滿是嘲諷毫無幫助的廢話才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找恩的,是因為那種身處萬丈絕壁的強烈不安讓一向冷靜自若以自己的理智自傲的恩昊焦慮得坐臥不寧,自己又找不到特別的原因來解釋自己的這種心境,或者說又隱隱約約的預感卻又不願真心面對,而現在最重要最現實的是找不出理由來挽留已經明明白白提出要離婚的智友,思前想後覺得恩可能會給自己些有用的建議,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其實智友和恩的境遇很是相似,尤其是婚後,所以才覺都不睡自己一個人開車跑了過來,結果說完之後就被這樣的大大嘲諷了一番。

    「你自己不是說過嗎?!你說什麼智友就會做什麼,這話聽在我耳朵裡就感覺是在說她比狗都聽話。」

    「姐,我才沒那麼說過!好了好了,不糾纏這種小事了,現在就是因為她像換了個人一樣,已經完全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才是問題的重點。」

    「怎麼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了?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怎麼都這樣!明明手邊就放著個好得不得了的女人,卻對人家不理不睬,偏要去想著外面那些根本得不到的女人,就他媽是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如果有個盤子,還得惦記著盤子裡的!貪心有餘,能力不足!最可惡就是即使是這樣,也不願意放開自己不想要的女人,不管呆在自己身邊的她有多痛苦都不讓人家去尋找幸福,你別搖頭,難道不是嗎?現在還好,智友年紀還小,你們早點兒分開,她幸運的話還可以從頭開始,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好歹明白愛情不是像吃飯填飽肚子那麼簡單的事情,有了這種覺悟,以後說不定還能找個好男人,甜甜蜜蜜幸幸福福地過完以後的人生。」

    「姐!」

    「你幹嗎,聽不慣嗎?覺得智友只能跟你?你以為智友真的做不到嗎?真的離了你就不行嗎?我告訴你,你別以為只有男人才狠心,你要記住,最毒婦人心,智友現在也已經開始有身為女人的覺悟了,不再把你視為惟一,會為自己而活了,與其死乞白賴地求著賴著跟在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邊受苦還不如找個喜歡自己可以依靠的男人好好過日子享受生活呢!就算重新再開始……」

    「夠了!我可不是為了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嘮叨才特地跑來的!」

    恩昊開口截住了恩的話,恩又露出了她那特有的微笑,把搭在膝蓋上的毛巾放到了桌子上。

    「說你是忌妒吧,你又不愛人家,說不是忌妒吧,看你那表現,簡直找不出其他詞來形容,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居心,你和我都是因為運氣好,碰到了一對好父母,能這樣衣食無憂地生活,你以為我們除了這些之外真的是因為有什麼過人之處才能這樣錦衣玉食,不用為生計奔波嗎?我這麼跟你強調這點事要讓你明白,你並不是那種有資格有能力去腳踏兩隻船的男人,你以為要同時供著兩個女人同時養兩個家很容易啊?」

    聽到恩說養著兩個家,恩昊張開嘴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心煩意亂地撓了撓頭髮:「姐,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你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弟弟而已,不說幫幫我出出主意,反倒在一旁說這種風涼話。」

    「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算什麼風涼話?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自以為自己的尊嚴不可侵犯,說你們點兒什麼就受不了!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並不愛智友,不是嗎?」

    「……!」

    「每天叫囂著什麼為什麼要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的,不就是你嗎?就算不說這個,我問你,你,既然那麼深愛那個叫池景善的女人,持續了十幾年都不變心,愛到死去活來,那你現在不是應該最高興嗎?可以擺脫自己不想要的婚姻,為什麼不願意離婚,然後跟她結婚?像你這麼注意自己形象在乎別人看法的人,結了婚之後還會繼續和那個女人見面,想來那個女人應該不是什麼很差勁的人,這樣不是正好嗎?你不是覺得無論你再怎麼反抗,最後還是會在媽媽的壓力下屈服,所以你才會動這種心思?不過話說回來,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又不完全是,雖然你是我弟弟,我們也算一起生活了很久,但是有的時候我真是覺得一點兒都不瞭解你,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不知道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按說你也不是那種能顧得好兩個家的男人。」

    「別說了,姐,求你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養兩個家了?什麼時候說要腳踏兩條船了?倒是你,我有時候才真的想知道姐姐你在想些什麼,是不是每天都在替別人擔心?」

    「哈!多勞你費心了!」

    恩抬起手,仔細地端詳著塗好的指甲,然後直起腰坐了起來,看著恩昊:「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問我?我能怎麼樣?」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應該怎麼做,我只知道我不要現在這樣,絕對不是現在這樣,不能就這樣結束。」

    「我還真是搞不明白,說不喜歡智友,不想和她結婚,直到結婚當天還在拚死拚活鬧著不去會場的人是你,可現在如你所願了,不願離婚,要維持現狀還是怎麼著的也是你,你倒是說說看,你這變來變去是為什麼啊!」

    「……因為,因為覺得對不起她,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傷人,所以不行!不能這樣就分手離婚,實在太對不起她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因為同情所以不願意和智友就這樣分開?」

    看著恩眼裡的嘲笑,恩昊怒了。

    「不要隨便亂說,別太過分了!智友,智友她可不是別人隨隨便便就可以施予同情的人。」

    「哎喲!你多大了?看你那樣子,都快急哭了!」

    「姐,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的呢?你現在根本就是在享受折磨我,看我著急痛苦的那種快樂吧?」

    「說實話,還真有那麼一點,不過我看真正在享受的人是你吧!你享受著智友猶豫彷徨的樣子,享受著別人對你的迷戀,對吧?只不過現在你的玩偶突然有了自我意識,居然要自主自發地離開你了,所以你覺得不習慣了,覺得失去控制權了,心裡不舒服,難道不是嗎?」

    「!」

    真的是姐姐說的那樣嗎?像箭一樣飛射過來直指重點的話語,語氣語調都讓人覺得像是在陳述事實一樣,可是自己也曾經很喜歡看到智友那明朗多變的表情,還有不時會產生的這樣那樣想表示親密的衝動……

    如果可以的話,恩昊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來解釋一下,說自己不是在享受智友的愛,只是不知不覺間,自己就已經熟悉了關於她的一切,手忙腳亂幫自己打領帶的她,端著咖啡一臉討好笑容到書房來的她,也許自己就是那種所謂死鴨子嘴硬的人,嘴裡說什麼不喜歡不喜歡,實際上卻已經在潛意識裡接受了她。

    恩昊回想起自己曾經因為智友淒然的樣子,而避開了景善的電話,還曾幾次三番因為壓抑一時衝動地拿起電話想給景善打個電話,結果卻因為想起智友嗚咽的哭聲而放下了電話。

    「姐,不管我對智友到底是什麼樣,現在這種情況,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聽著恩昊那焦急無助毫無主張的樣子,恩終於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這樣吧,我只能說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和同樣身為女人的立場告訴你,如果你只是因為心裡覺得對不起她才這樣抓住不放,那麼這樣做,只能是再一次深深地傷害到她而已,如果你不愛她的話,就乾脆在還會對她感到歉意的時候放開她吧,這樣對你們倆都好。」

    一陣沉重而壓抑的沉默瀰漫開來,恩是覺得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必也很難再開口說些什麼,恩昊則是對姐姐的話似懂非懂,覺得有很多地方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恩昊你啊,其實你根本不瞭解女人,尤其是那種心有所屬,全心全意愛著一個人的女人,因為你不明白,所以可能有時候會覺得很辛苦,但我告訴你,智友比你辛苦10倍、100倍不止!你現在還只是沒有弄清楚自己對智友的感情到底是什麼,都已經如此痛苦彷徨,不知所措,你有沒有想過,智友她從來對自己的感情都是一清二楚,可明知如此,這孩子還要自己提出離婚,要遠遠地離開你,她的心情是怎樣的?不過這也恰好說明她對自己以後會承受什麼,會有怎樣的心靈煎熬一清二楚,已經想得非常明白了,既然她知道自己應該承擔什麼,會承受什麼,還是決定那樣做的話,那麼如果對你而言真的已經沒有任何發展下去的可能的話,就不要再拖著不放,讓她心裡那麼痛苦了,乾脆點兒,冷靜地分手吧!」

    「真的可以這樣嗎?不管是我還是智友,可以做到那樣嗎?」

    「對於智友來說,該受到的傷害她已經全部都受到了,不該受的也受了不少,所以也許離開對她是最好的結局,所以我才會覺得你現在這樣拖泥帶水不幹不脆的做法,對她來說,可能反而是另外一種傷害。」

    「咳!」

    「其實,當時因為爺爺去世,你們急急忙忙就把婚結了的時候,我心裡就總是覺得不安,覺得好像不太妥當,但就算心裡是那樣想,我還是選擇了相信你,不,確切點的話,應該說不是選擇相信你而是選擇相信了命運,對!我當時心想,這就是命運,人不過是順著命運女神指點的道路這樣自然而然或不甘不願地走下去而已,因為如果不是所謂的命運的安排的話,你早就和那個叫景善的女人私奔了,哪還會有機會和智友結婚?你可能會覺得可笑,但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恩想起那些不得不在艱難的生活前折腰的人們,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恩昊卻實在笑不出來,如果真的有所謂宿命的話,真想問問命運女神,自己到底應該選擇哪一條路,是順從自己十幾年的愛戀還是幾個月的感覺?自己對權智友的歉疚應該怎麼去彌補……

    真是無聊,其實根本連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法預知的人們,卻總是會想著1年、10年……甚至更長時間以後發生的事情,真是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會一直不停地想10年以後的自己,不,確切地說應該是想著10年之後的權智友會過著一種什麼樣的生活,這樣的困惑一直盤旋在恩昊的腦海裡,久久不散。

    低著頭的恩昊看到了恩同樣纖細的腳踝,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智友的臉上總是出現一些只有姐姐才會有的表情動作,總是浮現著姐姐的影子,以後的智友,會不會也是像姐姐那樣,用一種冰冷嘲諷的表情和同樣冰冷的心態去看待這個世界?只知道如果真的看到這樣的智友的話,自己也不能確定是否還能平靜地生活下去,應該不會,因為只是現在這樣,就已經讓自己痛苦萬分了。

    傻瓜一樣的想法,雖然知道這樣想十分幼稚,但恩昊還是禁不住傻瓜一樣地幻想著,要是同時有兩個自己就好了,一個呆在智友身邊做她的恩昊哥,另一個陪著景善,讓自己十幾年來的美夢成為現實,這也許是人類的通病,越是覺得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就反而越是希望能出現奇跡。

    「姐,其實我現在倒真希望智友能對我發發火或是開口大罵我一頓什麼的。」

    「就因為她既沒發火也沒罵你,所以才覺得心裡不舒服?」

    「最近一段時間,她根本就是什麼話也不對我說,簡直把我當成透明人,可現在卻又突然說要分手、離婚,甚至還勸我去找景善,我真的覺得特別不習慣,也很奇怪,不知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說智友現在把你當成透明的?」

    「這麼說吧,自從我們搬家之後,我就沒在家吃到一頓飯,她連晚飯都沒有做過。」

    「什麼?」

    恩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會兒卻哈哈大笑起來。

    「姐!這有什麼好笑的嗎?」

    「你以為我是因為覺得好笑才笑的嗎?我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個孩子真是很出人意料啊!她一方面自己說要繼續和你住在一起,另一方面卻又什麼事情都不做,不過這樣看來,智友她是早就下定決心了。」

    「……早就下定決心?什麼決心?」

    「你不是比我更瞭解她嗎?以她的性格會做出什麼你不是應該更清楚嗎?我是說她那種對你的無怨無悔絕對付出的性格,如果現在已經到了連一頓飯都不給你做的地步的話,那就只能說明一點,她認為遊戲已經結束了。」

    「不可能!她那天還親口說還要和我一起再住一年的……」

    恩昊無意間吼出來,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話已經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了。

    「原來如此!你們倆還真是厲害啊!居然連時間都已經約好了!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各自收拾包裹,就瞪著眼睛等著時間到了收拾好了說拜拜?!爸爸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吧?你們戲還演得真好!虧爸媽還心裡暗樂呢!以為你們說不定能就此因禍得福地在一起湊合了呢!」

    恩好像是因此受到打擊了一樣,雙唇抖動著,連自己口中冒出的話是什麼也意識不到了,腦袋裡不停回放著以前對智友的冷嘲熱諷和毫不留情地指責,回放著以前故意做出的對弟弟情況的漠不關心,結果卻導致了他們這些自己最在乎的人會以這種方式來解決事情,雖然嘴裡從來沒有真正承認過,但20年來看著智友從一個小小的嬰兒長成現在這個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大女孩兒,心裡其實早已經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總以為會在合適的時間發生一些適當的事,能就此使他們之間的感情發生質的變化,而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恩想起不久前准秀還曾對自己說過,最近恩昊已經盡力在避開與景善的見面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恩當時就覺得,比起自己那至死也不承認自己有外遇的前夫,恩昊似乎還算有點兒人性,雖然也不太合格至少還算個知錯就改,有勇氣承擔錯誤的男人,後來看著按照智友要求的那樣乖乖搬家的弟弟,還以為也許他們的婚姻生活才真正剛剛開始,這個鬧的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的外遇事件也許正是他們幸福生活的起點。

    也許就是因為太過相信,相信他們倆會在一起,相信只要有智友那堅定不移的愛,他們最終總是會像童話故事裡那樣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正因為這些毫無理由的相信,所以自己才總是毫無顧忌地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原來那個只要玄恩昊要求,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智友已經變了……」

    恩覺得腦子亂成一團,不知道該怎樣整理隨意散落在腦海裡的各種各樣的想法,於是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抬眼望向了在客廳中踱來踱去的恩昊。

    「恩昊,看來還是得由你來下決定,你到底想要誰?」

    「什麼……」

    「我問你!那個叫景善的女人,你真的愛她嗎?」

    「……!」

    「為什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要在這種場合提起她。」

    「你真是笨蛋!你以前不還說要跟她結婚嗎?難道你只是為了尋開心才跟她見面的?」

    「姐,你就算是在為智友抱不平,也不用一直這樣說話吧?」

    「那你要我怎麼說話?因為那個女人,連那個一直說自己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的人都要離你而去了!難道你敢說,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不是因為那個叫景善的女人嗎?說實話,雖然我並沒見過她,也不知道你們倆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她肯定沒智友那麼喜歡你,知道她肯定不管是在你婚前還是婚後都沒有對你有過任何承諾,而且想想看,一個明知道你已經結婚了還和你不停見面,聽說還特意跑到智友他們學校當老師的女人會是什麼好女孩兒嗎?已經到現在這個地步了,難道你還覺得她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嗎?」

    恩昊不得不感歎「女人」這種生物的奇妙,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能說的八九不離十,「一生」這個詞不斷地在恩昊頭腦裡折磨著他,而恩的這一番難得的條理清晰的話,醍醐灌頂一樣讓恩昊乍然覺得眼前明朗了一些,心裡也舒服了許多,就像雖然總是會嘲笑練習本上寫滿的公式卻還是要一直用到一樣,恩說出的話雖然很簡單,但卻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比任何人都要愛自己的智友,確實是因為知道了景善的存在才說出想離開自己的話的……恩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其實在那簡單明瞭的公式的一邊,站著一個滿心歉意的自己,一副無比淒涼的樣子。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就這樣放開智友,不會放這麼一個愛著自己的好女孩兒走。」

    姐姐眼睛裡多年不見的那種震撼人心的眼神讓恩昊不由自主停住了踱來踱去的腳步。

    「你沒有感覺嗎?那是一種一往無前,不計代價的愛!所以更不能就這樣讓她離開,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智友是因為你的地位才愛上你的嗎?是因為我們家的財產才和你結婚的嗎?都不是!在她的眼裡,你就是你,只有你才是她至死不渝的愛,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即使遇到這樣的事情,她還在她父母面前堅持說不和你分手的原因了,因為就算死她也不願意讓別人在背後對你說三道四,不願意別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把你當成是無情無義的壞人,她寧可和你話也不說,飯也不做地呆在一個屋裡,也想在她父母面前挽救你的名譽。智友,她真是個」狠毒「的女孩!狠毒啊!狠毒!」

    聽了恩的話,恩昊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恩昊不斷地回味著恩剛才的話,耳朵裡根本就聽不到其他聲音,一想到被噩夢困擾痛苦萬分,卻為了自己不被唾棄而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的智友,恩昊就一陣心痛,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個被噩夢追趕著哭喊不停的智友。

    「恩昊,難道接受一個人的愛就那麼難嗎?還是因為你覺得那不是愛,所以你才這麼痛苦呢?」

    「姐,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這不剛剛才談到點子上嗎?你要去哪兒?」

    「我們以後再談吧!」

    恩呆呆地望著跑過來拿起外套,連穿都來不及穿,就朝著玄關走去的恩昊,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就讓我們平平凡凡地活著吧,恩昊!」

    聽到一聲響,門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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