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下) 四十九 流血
    向海底深入,到達大海最深處,水壓會把你活活壓死。  

    靈魂的最深處,有同樣的巨壓。  

    凌晨快要崩潰了。  

    可是,我們凡人,是沒有機會表演吐血而亡的,在重重打擊下,凌晨必須做出選擇。  

    曾傑輕聲道:「凌晨,我沒有傷害任何人,我也不會傷害你,我也許有點與別人不太一樣的嗜好,可是那不能算一項罪名。我不會傷害你。」  

    曾傑又說:「你不能拿這兒當理由,凌晨,我是什麼人,你一早知道。」  

    是的,一早知道,可是答案還是很震撼,凌晨後悔,他應該小心翼翼地繞過地雷,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現在,他必須做出選擇。  

    凌晨再一次爬起來,他沒有表情去解床腳的繩扣,他說:「對不起,曾傑,我不能陪你玩這種遊戲。」  

    曾傑終於怒了:「你不必陪我任何東西,我只要你在身邊,你喜歡的我就喜歡,你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你早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拿這個理由來離開我!」  

    凌晨點點頭:「我早就知道,可是任何時候,我都可以選擇離開。」  

    曾傑怒吼:「離到哪裡去?你這麼大,做工做不了,討飯沒人肯施捨,你能到哪兒去?只有更下流的地方,而且,我不會放過你!凌晨,我不會放過你!你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幫助!任何人幫你離開我,我不會放過他!」  

    凌晨呆住,曾傑面目扭曲,好不猙獰。難道,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半晌凌晨問:「張子期也是被你逼走的?」  

    曾傑咬牙切齒:「是的,是我做的,你可以恨我,過來殺了我吧,可是你要知道,我活著一天,一天不會放你走!」  

    凌晨一拳揮過去,打得曾傑身子向後一仰,又為繩索拉住,整個人摔到床頭,鼻子嘴角都流出血來,他慢慢抬頭,痛得不敢喘氣,可是依舊在微笑:「我不放你走,因為你也愛我,我不管你顧忌什麼,凌晨,只有同你在一起,我才會快樂,你也只有同我在一起,才會幸福,至於別人怎麼看,甚至我自己,或者你,變成了什麼樣的人,是否違背了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道德標準,是否成為人們眼中的異類,是否會付出大代價,是否會死在你手裡,我才不在乎!你這個蠢孩子!你只是一個蠢孩子,一個被自己的成見束縛了手腳,還以為在爭取自由的人,你離開我,還有個屁自由!在我這裡你才有選擇的自由,我允許你選擇我給你的選擇,離開我,你根本沒有選擇!凌晨,在我這裡,你可以選擇做一個同性戀還是做一個異性戀,你可以選擇SM也可以選擇不,到了外面,你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做個同大多數人一樣的人,規規矩矩,做個好孩子,同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對婚,生兒育女,可是同別人不一樣,你的一生都會有缺憾,你成為一個沒有個性面目模糊又永不滿足的人。生命本來那樣枯燥無味,你像一個小孩子,只吃過媽媽的奶,所以抗拒不一樣的口味,不肯接受別的食物,凌晨,你不知你錯過什麼。如果味道不好,你至少也要嘗嘗再選擇拒絕,難道我不懂得選擇?你真的認為我是個變態?你同我,真的有那樣大的差別?人與人,同一種細胞同一種感官同樣的構造,真的有那麼大的不同嗎?我真的是變態嗎?我基因變異?基因變異可不是那麼容易發生的。你真的相信,我的大腦構造與眾不同嗎?凌晨,告訴我,看到鞭子抽打在赤裸的肉體上,你真的不會產生衝動?恥辱不會讓你勃起?你說啊!如果身體告訴你他喜歡,你為什麼要否認?因為你道德高尚?不見得,凌晨,你一次又一次背棄我,你的高尚道德在哪裡?你一次又一次說,你是我的,然後一次又一次背叛,你的道德在哪裡?你只是一個懷有偏見,被醬住了腦子的不會自己思考的蠢孩子!你,是不是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判斷能力?你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的只是書裡,別人嘴裡灌到你腦子裡的,你這個蠢人,你還算一個人,人都是會自己思考的自己體會的,你現在好算一個人?你只有巴甫洛夫式的條件反射罷了,比狗蠢,卻沒有狗的忠厚!」  

    凌晨被曾傑的怒叫轟擊得目瞪口呆,呆了半晌:「聽你的意思,不玩SM的人似乎錯過了一個了不得的大好事。」  

    曾傑沉默地看著凌晨,半晌,他的眼睛紅了:「凌晨,我很累了,不願意再娓婉,也不想再忍耐。如果你真的要走,你殺了我吧,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凌晨慢慢走過去:「綁著還威脅我?你瘋了?」  

    曾傑掙一下:「你何苦逼我?凌晨,何必把事情搞得這樣難看?何必要我說實話!」  

    凌晨冷笑:「你愛我嗎?」  

    曾傑點頭,可是他的眼神如一隻豹子,貪婪又充滿威脅。  

    凌晨笑:「那麼,表達吧。」  

    一把水果刀,從曾傑左肩肩胛骨穿過。  

    曾傑低頭,看見沒至刀柄的水果刀,血染紅的白色睡衣,肩頭好涼。  

    頭腦一片清明:「看來,這次真的要死了,凌晨是個狠人,我早知道,惹急了那小子,他是敢殺人的,可是,我也沒什麼後悔的,我那樣緊緊地攥住手,那樣緊緊地緊緊地不肯放手,我已經盡了力。或者我真的應該放手,可是一個四十歲的男人,怕是沒有下一次了。這樣也好,就在今天了結吧。」  

    凌晨拔出刀,血濺在他年輕美麗的臉上,曾傑想伸手給他擦擦臉,輕輕一動,肩頭這才傳來劇痛,他「惡」一聲,停止呼吸,咬緊牙關,一動不能動,也不能出聲。然後眼神迷離,冷汗靜靜地從額頭冒出來。  

    凌晨問:「再說一遍不放過我?」  

    血將曾傑半邊身子染紅,曾傑咬著牙,慢慢,一口氣衝出來,衝破嘴唇的封鎖,帶出兩個石頭一樣沉重的字:「不、放--「  

    刀子立刻插進同一處傷口,曾傑慘叫一聲,身子向後一仰,撞到床頭,猶自翻滾,在床上滾了一圈,從床中央直滾到另一邊,雙手猶吊在床頭,仰著身子,雙腿半站半跪地屈在地上。他咬住嘴唇,不能叫不能叫,招來警察他一世英名就毀了。  

    他全身顫抖,抖得好似馬上就要崩斷或爆發一樣。  

    凌晨慢慢從床的另一邊走過來,站在曾傑面前,那血,與曾傑的痛苦讓凌晨內臟抽搐。那張扭曲的面孔,已露出其猙獰的一面,可依舊讓凌晨想偎過去索取溫暖與關懷。  

    凌晨慢慢蹲下來,手指輕輕撫摸刀柄,這一點輕微的觸動,已令曾傑的身體劇烈地震動起來,曾傑咬著牙,不出聲,可是眼裡全是恐懼。  

    凌晨問:「很痛嗎?」  

    曾傑不出聲。  

    凌晨問:「如果我用刀只刺這一個地方,要刺多少刀,才能把你活活痛死?」  

    凌晨的手輕輕握住刀柄,曾傑顫抖,搖頭:「不,不不,不!」  

    曾傑又驚又痛,眼前一陣陣發黑,想掙扎,卻連腿都軟了,全身重量都吊在手腕上,又拉扯到傷口,曾傑痛不欲生:「凌晨,你殺了我吧!」  

    凌晨有一種要抱住他的衝動,抱著他平息他的顫抖他的恐懼他的痛苦,他的痛苦讓他驚怕。可是凌晨只是問:「放手吧?」  

    曾傑想開口,可是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刑罰,他無法開口,身體與精神都已經支持不住,半晌,曾傑慢慢閉上眼睛,他想說好,說不出,想點頭,可是淚水卻在那一刻搶先落了下來。  

    凌晨微微彎下腰,這淚水象刀刺進他的身體,全身的內臟都抽搐著抵抗那如同冰冷的電擊般的痛。  

    不得不放棄,曾傑鬆了那口氣,疼痛、失血、絕望頃刻將他淹沒,他漸漸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體重將繩索拉得「咯咯」響,肩膀傳來的劇痛,讓曾傑輕輕哼了一聲,慢慢垂下頭。  

    凌晨一驚,伸手去扶曾傑,觸手都是滑膩粘稠的血,根本抱不住那沉重的身體,凌晨驚叫:「曾傑,曾傑!」  

    沒有回應,沒有動。  

    凌晨伸手去探曾傑的呼吸,伸出手的那一剎,淚水也同樣湧出:「曾傑!」  

    他的雙手顫抖,淚如雨下,根本感覺不出曾傑是否還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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