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下) 三十七 我真的不是天使
    子期開門,見柏林正呆呆看著一個紙箱子發呆,過去看時,原來不過是舊日的照片信件,再看柏林的神色,不似在回憶美好的過往,心裡不禁發慌:「你幹嘛?」  

    柏林淡淡地合上箱子:「收拾收拾。」  

    張子期疑道:「不是早就收拾好的東西嗎?柏林你最近神情詭異,敢是我得罪你了?」  

    柏林苦笑:「沒有。」  

    張子期怒道:「那麼,你是遇到更好的人了?」  

    柏林看他一眼,無言,轉身離開。  

    張子期抓起地上的紙箱子,向柏林兜頭扔過去。  

    柏林不提防,腦後挨了這一下,被打得踉蹌著撞到牆上,箱子裡照片散了一地,空中還有紙片正緩緩飄落。  

    柏林覺得頭暈,半晌才支起身子,一雙眼睛已冷冷。  

    張子期到這時才覺自己莽撞了,他不過是聽了曾傑的話,自己先入為主,想像柏林要離開,所以有點焦燥,可是曾傑的話不過是猜想,不是實際發生的啊,他竟然打了人!  

    他也是這幾天被柏林不陰不陽地冷淡得火起了。  

    張子期此時後悔不已,卻礙於面子不肯道歉,柏林卻也不追究,只點點頭:「疑心生暗鬼?」  

    張子期無顏上前糾纏,只得眼看著柏林把臥室的門關上,他一個人氣乎乎倒在沙發上,生了氣,也不蓋被子,和衣倒下就睡。  

    第二天,曾傑剛到公司,張子期的電話已經到了:「曾傑,柏林在你那兒嗎?」  

    曾傑奇怪了:「怎麼?他找我有事?」  

    張子期沉默一會兒,說:「他走了。」曾傑覺得那種絕望的聲音似曾相識,過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自己曾那種口氣對自己說過許多次:「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絕望,空洞,無助,淒惶。  

    半晌,曾傑才問:「怎麼回事?」  

    張子期道:「他給韓玉簽了一張離婚協議,放在桌子上,我打他電話,他不接,打到他公司,公司說他辭職了。」  

    曾傑說:「如果愛人要離開,也只得讓他走。」  

    張子期暴罵:「放屁!我絕不會放他走,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他出來!他要走,我寧可親手扼死他!」怒吼著,可是帶著哭腔,像找不到媽媽的小孩兒,一邊氣憤,一邊惶恐悲哀地。  

    曾傑說:「子期,我對凌晨也是這樣,只要他活著,我活著,我們就要在一起,如果不能好好在一起,我就綁著他捆著他折磨著他。子期,你聽明白了嗎?」  

    張子期到此時,也恍然大悟:「曾傑!是你!」  

    曾傑輕聲道:「子期,你現在可理解我的心情?如果我告訴你這只是個玩笑,你是否能原諒我?」  

    張子期怒叫:「我操你媽!你這個狗娘養的!」  

    曾傑說:「親愛的,我知道柏林在哪兒,所以你要對我客氣一點。」  

    張子期立刻沉靜下來:「曾傑,只要找到柏林,一切好說。」  

    曾傑道:「我也是那句話,只要凌晨回到我身邊,一切好說。」  

    張子期快要窒息:「曾傑,你要我幹什麼,你說吧!不過,如果柏林有事,我會閹了你和你那個凌晨!」  

    曾傑笑:「把你給凌晨的錢要回去,而且,不要說出我來。」  

    張子期頭痛:「我怎麼可能要回去,我已經送給他了!那錢就是他的了,你還不知道你的凌晨,那是個什麼人?他會把錢還給我?你難道不瞭解他!」  

    曾傑道:「我瞭解,不過那是你的問題!」  

    張子期怪叫:「我的問題!曾傑,你知道那小子!他回到你身邊只是為了錢!」  

    曾傑沉默一會兒:「我知道,他只是要活下去。而我,只是要他在我身邊,他不愛我,不要緊,我愛他!」  

    張子期怒罵:「你他媽賤!」  

    曾傑冷笑:「那麼,你高貴地揮揮衣袖吧!」  

    那個寫揮揮衣袖的詩人,可是最會死打爛纏的。  

    張子期道:「一旦他能自立,他立刻就會離開你!」  

    曾傑道:「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也許到時他會愛上我,也許不等到那時,我就遭遇不幸,比如,遇到車禍或者飛機失事什麼的,那豈不好?」  

    張子期呆了半晌,忽然落淚,一半是為自己與柏林的脆弱愛情,一半是為曾傑那卑鄙小人所特有的絕望卻堅強的愛。  

    曾傑愛凌晨,是那種無論凌晨是什麼樣的人做了什麼樣的事,愛與不愛他,他都會堅持到底的愛。  

    張子期此時也明瞭,如果凌晨那樣絕決的拒絕都阻止不了曾傑的話,這兩個人只怕不得在一起腐爛了。  

    良久,張子期問:「曾傑,要我怎麼做?」  

    曾傑道:「去告訴凌晨,柏林誤會你,離家出走,你要凌晨先把錢還你,你先向柏林道歉,以後會想辦法再給他。」  

    張子期倒吸一口氣:「你真的認為凌晨會心軟?他可沒對你表現過心軟。」  

    曾傑微笑:「那麼,你跪下來哭著求他好了,要不,你可以把他剝光了照個裸照什麼的。」  

    張子期沉默,半晌問:「曾傑,你真的知道柏林在哪兒?」  

    曾傑道:「喔,我幫他找了新工作。」  

    張子期問:「他是否還在這個城市?」  

    曾傑說:「這個,讓我想想,不太好說,如果我把他留在這個城市裡,是不是太容易被你找到了?」  

    張子期道:「曾傑,不論如何,我們的交情算是完了。」  

    曾傑道:「是的,你把錢過給凌晨那一刻,你就是我今生最憎恨的人了。至於,你是好心還是惡意,那重要嗎?只要我讓柏林離開你,你就會恨我,原因不重要,是不是?」  

    張子期沉默,他還不肯承認是自己錯了,可是現在他不得不認為曾傑對他的報復並不是一點道理沒有的。他有什麼資格判定凌晨不配曾傑愛呢?他有什麼資格叫凌晨走開?  

    愛情根本是一個除了當事人,別人都不能明白的事情。  

    曾傑補充一句:「張子期,若你試圖自己去找柏林,請便,不過,你要以為你一出現誤會冰消,哼,你就太小看我了,即使你們誤會冰消,我還有更好的辦法,我不想使出來,你不要逼我。」  

    張子期冷冷地:「我知道,曾傑,你是個陰狠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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