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拐情郎 第二章
    「啊!」

    右後方再次傳來一聲尖叫,秋影早已算不清又是第幾次?這個城鎮的人見著絕世帥哥的第一個反應都是如此誇張?井底之蛙!

    碰!聞聲,秋影側頭一瞥,看到一個人跌倒在地,對上他的眼後,竟很不懂敬老尊「賢」,落荒而逃。

    「啐,這裡的人是怎麼搞的,沒見過世界無敵霹靂大帥哥呀!」

    秋影粗魯地扶正背上偏滑一邊的人,幾乎欲將之丟在地上,再踐踏幾腳洩忿,濱臨爆發之際,他適巧走至一客棧——品香樓前,背上的人這才真正解除被無情摔落的危機。

    「掌櫃的!」怎地?沒人應,該不會這是間鬼屋吧?雖然頹圮得有點像,但由老舊的招牌,品香樓三個字仍端正掛在門楣上看來,應該還沒落到那番田地才是。

    背人背得火氣又上升的秋影不死心,再問一次,

    「掌櫃的,再不出來招呼我,我就將這兒當自個家,住下了!」

    須臾,櫃檯後面傳出窸窣聲,似布料相互磨擦的聲響。

    「我知道你人在那兒,再不出聲,我就自己挑一間上房,樂得住霸王店。」知道人就在附近,秋影放低音量,不再像方才用吼的,毀損他儒雅的風範。

    「我、我、我這不就出來了。」李掌櫃硬著頭皮上架。

    好不無奈?怎麼這兒的人開了店卻不歡迎客人來?那乾脆就別開了,又不是些愚婦,陰天裡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客倌,您要住店?」

    這兒的人連掌櫃的也這麼不懂禮貌,說話不用看著別人的嗎!秋影雙目幾欲噴火。

    「廢話!這麼晚了當然要住下來,我要二間上房,要安靜又乾淨,幫我燒盆熱水,我要洗浴,半個時辰後再上些好酒好菜,讓我飽餐一頓,我說的你都聽清楚了沒?」愈說愈益不快,為何不抬起臉來看他這名千載難逢、絕世俊男?真沒禮貌!息怒、息怒,他是深有教養,博學多文、文質彬彬的好公子哥沒必要和村野莽夫太過計較。

    「喂!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沒有!」秋影用力大聲咆哮,以他渾厚的內力,險些震破普通人的耳。

    「聽、聽見了,可、可是客、客倌,這兒客、客滿了。」李掌櫃鼓起全部勇氣道。

    「那麼一間上房即可。」他委屈地和那個男的同住一間,當然是他睡床上,而比他醜的,睡地上,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和他同床共枕。

    「客,客滿了。」

    「我只要能有可以躺下來睡覺,不太髒又不太吵的地方就可以。」更退而求其次,不過他可不能再退了。

    秋影說得好似很遷就,可偏又開出不少附加條件。

    「真、真的客滿……」

    支支吾吾的,難道是以為他沒錢,所以投借口敷衍趕走他?拜託,他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面賽桃花、彬彬有禮、文武全才、才貌雙全、才能兼備……咽口口水,優點太多,一下子也道不清,所以店家可能是不歡迎他背上這個看來面色蒼白,一隻腳已踩進墳墓裡的傢伙,沒錯,一定是這樣。

    秋影對著掌櫃露出他一向引以自豪的絕美笑靨,發現掌櫃的眼瞪若牛鈴,沒看過這麼俊的帥哥?秋影笑得更開了,據他以往的經驗,沒有人能抗拒得了。

    他向前走向掌櫃的一步,李掌櫃就往後退二步,一進,二退,一進,二退……再進,眼睛凸得快掉出來的李掌櫃已退至牆角,無路可退。

    秋影自我詮釋,掌櫃的必是見美若天神的他,不由自主地自慚形穢,於是他好心不再逼進,他明白他和一般人是不同的。

    「真的沒有房間?」秋影盡所能和顏悅色。

    「有、有、有!你不要再靠過來了,我帶你去就是啦!」

    秋影狐疑地盯著那可算是拔腿就跑的,帶路的背影,心想,急什麼急?沒瞧見他背後還背著個人,能跟得上嗎?肯定是他無邊無際,無法抗拒的魅力,導致一個原本正常的人如此失態,呵呵。

    心情很快又恢復過來的秋影跟上前去,邁向未來得短暫委屈居住之地。

    ***

    方沐浴後,洗去萬千塵沙,秋影吁了口氣,頓感通體舒暢,摸摸自己手臂上柔滑若凝脂的肌膚,噢,天下第一美男子當之無愧!

    擦拭猶滴著水珠的髮絲的同時,秋影瞥向被他丟置於地的人兒,猶未清醒,究竟還要睡多久?他等得有些不耐煩。

    烏髮擦著擦著,秋影習慣性地,自戀地撫上自己的臉頰,本該有柔嫩光滑、冰肌玉膚般的細緻,而今摸來卻粗糙,似碎石子路般,坑坑凹凹,洗臉時他便覺有異,但久違的熱水泡得他身心暢快,一時忘了去確認。

    是洗不掉的髒東西?似乎摳也樞不掉?秋影開始心慌,他可是個絕塵脫俗的美男子,萬一他的臉……他快步奔向銅鏡,一見著映在鏡子裡的自己,他不由得眨了眨眼,拭了拭鏡面,再看一次;再用力眨了眨,拭了拭,再看……,不論重複多少次所得到的結果,他所看到的都是一樣,一樣的……

    「啊……!」慘絕人寰,淒厲無比的叫聲響徹雲霄,傳遍整個為黑幕所籠罩的夜。

    「發生了什麼事?!」最是擔心店裡發生命案而影響生計的李掌櫃聽到慘叫聲急忙衝至,驚問。

    「滾!」秋影捂著自己的臉,狂叫,將李掌櫃推出門外,用力踹上門,轉身面對被自己的尖叫聲嚇醒,已臥坐地上,一臉錯愕的男子,秋影扳正他的臉讓他不得不看向自己。

    可知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慘無人道的酷刑?試問一隻蛇或蟾蜍或是更、更醜陋的物體近在咫尺,而且被逼得非得睜開眼,直視不能迴避時,會不想直接昏過去,比較爽快些?

    「解藥!」

    「嗄……啊?」有著一雙大眼睛,與清朗外貌的年輕男子清了清喉嚨,似乎恢復過來,能開口說話。

    「能說話了?是嘛,那最好,快把解藥拿來!」

    「咳咳,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裝傻,不讓你吃點苦頭,看來你是不會說的!」秋影掐住男子的雙頰,迫使他無法將唇閉上,再逼他吃下一粒聞來有著奇異香甜味的黑色藥丸。

    「這是我特製獨門毒藥,若七日之內不服第一帖解藥,便將嘗到蝕心之痛,每毒發一次更加疼痛難當,一個月內若未服完四帖解藥,即便是大漢羅仙,也石藥罔效,你若將解藥拿來,我可以考慮饒你一條賤命!」

    說的跟真的一樣,此時此景秋影仍不免自戀地想自己還真是能演,上等的毒可是貴得很,又很難調製,雖懂藥理卻不夠精闢的秋影給他的是一顆最便宜的,摻了花香的補賢丸,吃好玩的!

    秋影揪住他的衣襟,無視他面色發白。

    「我……!」

    「什麼?!」又昏過去!不論秋影如何搖晃失去意識的人兒,不醒就是不醒,彷若死了般,慘白了張清清秀秀的俏臉蛋,秋影突地一驚,探向他的鼻息,吁……還有氣。

    同時又為鬆一口氣的自己氣憤,他是害著自己的人,幹嘛還要為他死了沒擔心?不!自己只是為還未到手的解藥而煩惱罷了,這傢伙死或沒死,又與自己何千?

    怒氣衝天的秋影忽覺臉部癢得難受,忍不住克止不了自己的雙手,抓向往日引以為傲的俊美臉龐。

    「啊……!」不能抓,又抓;想不抓,又不能不抓……

    秋影像是瘋了般,拚命地砸,拚命地亂撞,自殘以制止想抓傷最重要的臉的雙手,殘存的理性使他知道,倘若抓花臉,就算要到了解藥也無法全然恢復往日的俊逸,所以他忍,無論如何得忍!

    一陣狂亂中,瘋狂似的秋影竟還能手下留情,下意識地不傷到又昏倒的人兒分毫,他不斷發洩著。

    ***

    巨大撞擊聲,斷斷續續,幾乎持續一整夜。

    對秋影而言,可說是過了好久好久,彷若歷經數年之後,臨近的鳥兒們,興奮地相互唱和以迎接嶄新的一天,啾啾、啾啾唱個沒完沒了,他卻充耳未聞。

    他還在惡夢之中嗎?總算自昏睡中醒來的殘綠坐在地上,睜著有些迷濛,未完全清晰的眸,愣愣地看著在眼前木頭也似,披頭散髮頹坐地上的陌生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兒又是哪兒?見那人雙手、雙臂染上乾涸的血跡,受傷了!

    「你……」殘綠由原本的懼怕、遲疑,慢慢地變化為同情、心疼、不忍。

    聽到聲音,赤紅的雙眼瞪大,殘虐得似飢餓已久的猛獅,撲向殘綠。

    「解藥,我要解藥!」秋影的嗓子經過一夜的折磨,沙啞幾不成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殘綠脖子瑟縮,怯怯啟口,聲若蚊蚋,「血,你流血了……」

    「解藥,解藥,快拿出來!」秋影置若罔聞,執拗地問著同一個問題。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是你還有誰!我的臉會變成這樣,不是你下的毒?你敢說不是你下的毒才害我變成這樣?」

    秋影猙獰的面孔朝殘綠逼近,迫使他縮到床角最內處,背抵著牆已沒退路……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我更不知道我怎會在這兒……」好慌、好懼,殘綠大大的眼珠子不斷湧出滾滾淚兒。

    晶瑩剔透的兩行淚珠映著越過窗欞的晨曦,閃閃發光,眩麗著惑人的七彩,似珍珠般瑩透的珠淚使似發狂般的秋影剎時間愣住,他從沒見過,也從沒想到,竟會有人能哭得如此這般惹人憐愛?

    當秋影看見這麼教人心疼,斗大的珍珠淚時,恨不能馬上止住這淚,不自覺伸出雙手,以掌心捧住每一顆滾燙的珠兒,彷彿讓它們就這麼消失不見是多麼可惜的一件事。

    秋影怪異的舉止成功止住殘綠恐懼的淚水,瞠大因淚而矇矓的大眼睛,直視著那張可怖的臉上,唯一不同,唯一不搭的一對黑白分明、英氣十足的懾人美目,為何這麼一雙漂亮的眼睛會長在如此醜陋的臉上?

    發覺他的視線,秋影羞恥地以雙手捂向自己變得醜陋不堪的臉,企圖遮掩,沒料到那承接其中的淚正好全抹上那坑凹不平的頰,鹹鹹的水珠刺激長滿怪瘡的臉龐,痛得難受,兩道仍完好如初的美形劍眉緊鎖,凝得化不開。

    「疼嗎?」殘綠不忍見別人受苦,就若自己受苦般,顯得有些無措。

    「廢話!當然痛!要不是你的淚我現在也不至於更痛。」

    說來無辜,淚是被他嚇出來的,而捧住淚的人也是他,往自個兒臉上抹的更是他,究竟為何殘綠得受如此責難?

    父親死後便過著獨自飄零生涯的殘綠,曾看過更慘不忍睹的濃瘡,這人的還算不太嚴重,他這麼說服自己,那只是有點嚴重而已,幸而它們沒被抓破流出濃血,明亮日光下,並不比黑暗渾沌間乍看時的可怖,他也就能直視近處的人,不再被嚇暈。

    像是要證明自己不會被嚇昏,殘綠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閃躲,更是努力不讓自己的意識暈厥,不過神智似乎已有些眩然。

    這當兒,秋影未覺本該相當懼怕的人竟朝他靠近了些,仍逕自繼續對殘綠的責難。

    「我看到你的同時,聞到一股異香隨即陷入昏迷,醒來便變成這副鬼樣子,我原本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如今……如今教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說著說著,思及可能再無法恢復往日的俊俏模樣,不禁悲從中來,他可是憑恃這張童叟無欺、俊逸爽朗的外貌討生活的,而今沒了這張臉不如不要活了,省得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痛不欲生。

    十歲過後未曾哭過的秋影一想到俊臉沒了,變成非但出不了家門、還會將鬼嚇得自墳墓裡跳出來般的醜惡,再也遏不住滿腔的傷悲,熱淚盈眶,他最重視的美貌呀……

    「對不住……」人家對著他吼即不自覺認為,也許是他的錯因而惹怒對方般,殘綠怕得不敢直視因怒氣更加扭曲的臉,加上其上凹凸不平的瘡痍,組合成一張愈看愈不像人而像鬼怪的猙獰面孔,好、好可怕!

    「哼,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嗎,那你幹啥道歉!」

    「可、可是或許和我有關,畢竟我對我昏迷的期間裡並沒有任何印象,說不定真的是我害了你……」有人和他結仇?卻害錯人,害到這人身上?這是殘綠貧乏的想像中唯一可做出的結論,要不然,為何對方口口聲聲道是他害的呢?不過四處遊蕩的他是何時和人結仇的呢?想不通?

    笨蛋,怎麼會有人那麼笨!昏迷時候如何害人?這人怎會如此之笨!本欲抬眼繼續罵人的秋影,卻望見大眼中蘊涵的深邃包容,那似水的柔情竟叫他禁不住哽咽,現在的他就似被人自豪華船上,一瞬間拋向無情大海,而對不會泅泳的他而言,有著溫柔水眸的男子是他唯一的浮木。

    「對,都是你害的,嗚……」想找人洩忿,想找人撒嬌,想找人痛哭,而這人非有著莫大包容的溫柔眼眸不可。秋影自從臉被毀,頃刻間再也沒了往日瀟灑翩翩的優雅、唯我獨尊的狂態。

    對!都是他害的,都是他!若不好奇打開木箱,也不會吸入未曾聞過的怪異香味,陷入昏迷被人下毒,而臉上的毒性也是不曾接觸過的,秋影不敢冒然亂用藥物拿自己當實驗品,怎麼辦?都是他害的!

    彷彿要將十多年來不曾哭過的淚一口氣哭完般地聲嘶力竭,大聲號哭,甚至像個小娃,撲到另一人懷裡,將眼淚、鼻水全抹上對方的衣襟卻不覺難堪。

    秋影為俊美無儔的面貌哀悼都嫌不及,哪還管得著形不形象?難不難堪?他像個失去最重要的珍寶的小孩,彷彿已至窮途末路,以往的世界已被毀滅,毫無未來可言。

    秋影崎嶇不平的臉因自己鹹鹹的淚更為扭曲,教旁觀的殘綠幾乎辨識不出,那擠成一坨的是一般人稱之為耳鼻口……等五官?

    噢……!殘綠無奈地在心底低鳴,好、好可怕,但又好、好可憐……怕得想推開他,偏又於心不忍,眼淚和鼻涕滲透薄薄的衣衫,黏黏地貼在胸前,不是很舒服,但比起這男人的痛楚,似乎也就微不足道。

    看在殘綠眼裡,男人因受不住心裡的難過痛哭,又因鹹鹹的眼淚刺激臉上的傷口哭得更凶,不哭就不會那麼痛,但不哭又受不住,於是男人愈哭愈難過,哭天喊地,好不淒愴。

    「哇啊啊……!」

    看著聽著,聽著看著,同情心戰勝恐懼,殘綠捧起哭花的臉,盡可能以瞇住的微縫問看清楚,逼迫自己不能回躲。

    好可憐、好可憐喔……!現下殘綠唯一的心思,生得如斯……可怖又不是這人的罪過,也不是故意長成這副尊容出來嚇人的,而且丑就算了還得了失心瘋,自我安慰地認定以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只是遭逢不幸,被歹人下了毒手,才會落得今天如此下場……

    現下秋影需要的可能不是他人的同情,對他的同情只會教他更加難堪,他需要的可能是一個能讓他宣洩的管道,讓他抒發突如其來的打擊,最好亦能轉移他對此的注意力,讓他在悲憤過後能有面對全然不同未來的勇氣,不過要如何才辦得到呢?

    相信每一個深受重創的人都曾有過想要奮發振作的心,只不過被深深地埋藏在突如其來的劇痛之下,該如何旁人才能拉他一把?

    總而言之,太可憐了!憐憫之心肆起的殘綠焦急地想著,該如何是好?他從未遇過一個大男人毫不知掩飾地在他面前痛哭,他慌亂地捧起兀自痛哭不已的,可怖的臉龐,閉上眼模仿已逝的母親為受傷的自己療傷時的方式,不停舔拭著那湧泉般不止的淚。

    哭到一半,秋影突然驚覺另一股濕熱在臉上滑動,他睜眼一瞧不禁愕然,他、他、他竟、竟、竟舔他的臉!!

    ***

    他、他、他、他……!!

    連秋影本人都不太敢碰,更不敢看的一張世界無敵霹靂醜惡,長滿惡瘡、噁心至極的,根本稱不上臉的怪東西,而這人竟然舔著他不停流出來的淚?!

    秋影嚇得止住了淚,而未覺的殘綠繼續舔拭著。

    咦?好像不太痛……不痛了?!真的不會痛了!!為什麼?為什麼方才愈哭愈是痛,一沾上淚水更加疼痛不已的臉,現在竟不痛了?!

    「喂,你叫什麼名字?」

    忽地被推開,粉嫩的丁香小舌尚不及收回,微露雙唇外輕吐若芳蘭氣息,殘綠有些聽不真切。

    「嗯?」

    好嫩的小舌……

    「噢……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咳,秋影趕忙找回自己的聲音。

    「鍾殘綠。」天啊,他竟這麼地舔著一個男人的臉!

    方知害臊的殘綠不由得低下頭,雙頰酡紅,他覺得這人好像很痛,痛痛的傷口不是舔一舔就會比較不痛?就會癒合?他們家窮,每回他頑皮受了些傷,他早巳過逝的母親是這麼教他的……定是一時間太、太不忍心才會如此失態,太過親暱了,彼此不過初次見面,這人一定覺得被冒犯了,他太失禮了。殘綠侷促不安,他被討厭了嗎?

    殘綠?入冬前,秋末殘留的綠影?

    「我叫秋影,再舔一次。」

    秋影將慘不忍睹的臉湊了過來,實在難以入目的淒慘教殘綠閉上眼,依言再舔一遍,他就是受不了別人的哀求,忍不住心軟。

    「真的耶!只要被你舔過的地方就比較不疼了!」

    「是嗎?」見著那微笑,雖然是相當醜怪曲獰的笑容,但見人開心,也忍不住開心的殘綠,回以似春日般和煦的笑靨,猶如他澄澈可見底的眸湖底,潤美的漣漪蕩漾著。

    似水柔情一點一滴滲入秋影只會以外貌逞能,利用他人得利,貧乏卻又洋洋得意的心靈裡,慢慢地、和緩地、逐漸暖和,盈盈的、滿滿的、溫暖的笑容似萬千柔水將他包裹得緊緊地、飽飽的,秋影從未發現自己是如此貧瘠卻又如此充實過……

    憑良心講,殘綠生得並不出眾,只能算是中上等,相較下以前的他美上數分,但秋影知道自己的美屬於眩惑人心,一時間能抓住他人目光,但這美欠缺內涵,缺乏親和力,不耐久看,而殘綠卻是愈看愈耐人尋味,愈看愈是教人著迷,愈是難以移開目光。

    發現自己竟緊盯著一名沒自己好看的男人猛瞧,秋影惱羞成怒。

    「快舔呀!誰叫你停下來的!既然這張臉是你毀的,你就得負責治好它!」秋影揪起殘綠的衣領,粉紅色誘人的小舌在近處若隱若現,不停地誘惑著所剩無幾的理智,全身血液奔騰、狂飆,不知為何竟覺得這張他眼裡極普通的臉蛋,好美、好美……

    反應不及,被迫乖乖地舔弄一張男人的臉,殘綠告訴自己,若是他也有這麼一張人見人厭的臉,必定會躲藏起來,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人會肯接納自己,所以他要做一個能體貼別人的人,父親不是一直都這麼告訴他嗎?

    殘綠出身於一個相當平凡的家庭,過著平淡卻又幸福的生活,一直到有朝一日怪病襲擊他們的小窩,雙親慢慢地死去後,殘存的他仍是慶幸自己能平靜地送走雙親,他被恐懼的村人趕出村子,獨自一人在外流浪,不知過了多少個孤寂歲月後,在一間野地茶鋪裡,飲茶後,不知為何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醒來後頭一次見到的人便是秋影,也許他和秋影很有緣份吧?

    他們都只是男人,普普通通的男人,秋影不怕他,所以他也不該怕秋影,殘綠很努力地自我說服。

    「我覺得好像舔一舔,你的疤就淡了些耶!希望不是我的錯覺。」好似是自己的事般,殘綠相當雀躍地道。

    眩目的光芒躍進眼底,秋影心裡變得暖暖地,不能自己,目光焦著於艷紅濕潤的唇辦。

    「你怎麼了?還會疼嗎?那我再舔舔。」自動自發地將滑嫩嫩的小舌舔上滿目瘡痍的臉,看慣了就不怕、看慣了就不怕……

    「你要負責,是你害的你要負責!」

    應該是和自己有緣才會間接害著秋影變得如此,殘綠對著如小孩子般撒潑的大男人,若千水般包容,他相信秋影需要自己的陪伴。

    「好,你乖乖的別動,我幫你舔好,一直舔到痊癒為止。」

    「真的?」

    不相信他?像小孩子般無倚無靠,急於尋求可以攀住的浮木,殘綠未加遲疑,對秋影伸出溫暖的手。

    「真的,我一定幫你!」

    四隻兩對昨夜前仍是陌路的手,緊緊用力相連,將屬於彼此的溫度傳遞予彼此,手心逐漸加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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