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無情 第一章
    全世界最最最最最可恨的發明是鬧鐘。

    一個星期有6天准7時半就響呀響的,事必要把我吵醒了才叫安樂。

    我照例伸手把鬧鐘按停,回過身,拿枕頭蓋在自己頭上,雙重保險,再睡!

    有人在推我。

    必是母親無疑,她視弄醒我,趕我上班為一日之要務。

    這個時刻,母親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僅決於鬧鐘。雖不致於巴望她跟隨父親到黃泉下去雙宿雙棲,卻切實地覺得母親可惡,非常可惡。

    「已經7點45分了!」她開始囉嗦。

    「為什麼30多歲的人,老要做母親的象管小孩似的,管住你起床?」

    「反正早晚要起床的,幹嘛硬纏在床上苦苦掙扎?到頭來,裙甩褲甩地衝去地鐵站,何苦?」

    哈哈哈?我睡意雖濃,腦筋清醒:人不也是反正早晚要黃土——壞,銅棺七尺嗎?幹嘛硬要勞勞役役苦苦掙扎?

    正所謂有一時安樂得一時,就這麼簡單!

    我還是抱住枕頭,決定多睡5分鐘!

    「沒有親歷其境,不會知道你們這起所謂女強人,原來如此。」

    嘿!女強人不吃飯、不睡覺、不拉屎嗎?荒謬!

    「幸好你沒嫁出去,有兒有女有丈夫,你天天早上還這副德性,人家不嫌棄你才怪!」

    男人拋棄女人的借口多如恆河沙數,你儘管有本事不眠不休,他們也可以塞你一句:「我太太不瞭解我!就名正言順地尋新歡去!

    瞭解個屁:要真正瞭解那男人的話,還會嫁他?當然是一直誤解,才能結的婚:

    請看看如今吾姊歸沈寶河女士的遭遇,就知詳情!

    一念大姊,連睡的興致也沒有了。

    把枕頭摔過一旁,起床上班去也。

    母親依舊跟在身邊。我一旦在家,她簡直如貼身保鏢,連我上廁所,她都好意思擋在浴室門口,滔滔不絕。

    「你今晚回家來吃飯嗎?」

    我一邊漱口刷牙,一邊搖頭。

    「又跑到外頭去胡亂吃一頓,何必?」

    「不是何必,而是有謂!捷克水晶業巨頭在城內,我們百貨公司代理他們的出品。」

    「開口閉口說什麼我們公司,你姓孫?」母親居然如此看輕我。

    待字閨中的女人,再強,還是會被人看不起的。包括自己家人在內。

    我有點不高興,只是不響。

    其實,我真要姓孫,也未嘗沒有機會。

    腦子甲—剎那間閃過會議室的情景……

    渾渾噩噩衝進電梯,下樓,跑到地鐵站去。

    我們家在太古城。父親生前置業於此。房子100多平米,算相當不錯。他老人家未及搬進來,就患癌辭世,大姊又老早出嫁,只餘我和母親相依為命。

    我想過要在東區走廊落成後買部日本小房車,因怕擠地鐵。其後沒法子如願,因為孫氏百貨公司在彌敦道,根本難找車位,月租公眾停車場,昂貴得很。就是租下來,也還要走一段路,算了!

    別看我們出道10多年,掙扎出頭,在機構內已成獨當一面的女人,收入還真不過爾爾。就以我沈寶山為例,且攤開數目算一算,月薪3.5萬港元,說低不低,可是才一套蒂柯或是仙奴套裝,就是半月薪金,一套固然不足替換,還要配鞋配手袋配首飾,唉:

    我當然不算節儉的人!可是,一節儉面子就撐不上來了,尤其我經常要到海外去接頭訂貨,歐美的商家佬很曉得看女人的行頭,穿得稍為寒酸,連生意都會談不攏,沒得失禮自己,也失禮公司!別怪我公司前公司後,蠻忠心似的!

    其實,說到頭來,只是忠心於自己!

    當年,我在美國把兩個勞什子的學士碩士學位弄到手後,回香港來碰機會。由24歲到30歲那幾年,碰得焦頭爛額。不是所屬機構生意馬虎,無從大展拳腳,就是同事互相排擠,被蹋出局。愈有才幹如我,愈易首當其衝地遇害,誰在江湖上不處心積慮地把有潛質的後浪當毒蛇看待,打蛇須打在七寸之上,否則—旦羽翼長成,勢力坐大,就會改朝易代,取而代之!沒多少個在位的人甘願冒如此風險!

    母親老是怪我處事鋒芒畢露,以致屢遭荼毒。然而,把才幹收得密密實實的,人家如何賞識你?

    做人真難,我沒有怨父母把我生出來捱世界,她倒來說我不懂處事!心上一氣,自此不再把工作上頭的困難給母親說半句!

    直至我考入孫氏百貨公司,情勢才有轉變。

    故而珍惜孫氏,實情是愛護自己。

    我的幹勁備受讚賞,才那4年功夫,連連擢升,自去年開始當上副總經理,理論上什麼都管,集前鋒與後勤於一身,主力則放在聯繫各個買手的工作上頭。

    孫氏百貨字號甚老,戰前在上海創業興家。創辦人是孫競庭。他的銅像現今聳立在孫氏大廈門口。孫競庭有兩個兒子,長子崇禧、幼子崇業,都已先後作古。祟禧比祟業長壽,十年前去世。聽說孫崇業死於抗戰時期。故此孫氏百貨是由孫祟禧帶到香港來,繼續發展的。

    孫家人丁甚是單薄,孫崇禧根本沒有兒子,只生一個女兒,屈指算來,也是50開外的年紀。因適美國人,長期居於三藩市,聽公司內的傳聞,這孫世怡的下一代,連上海話、廣東話、普通話,一律不通,又是專業醫生與銀行家之類,根本對孫氏百貨業沒有興趣。故此孫大姐在雙親辭世之後,每年只收股息,名為集團主席,但我加入這機構4年,未曾見過她的面,連董事局週年會議,都不聞不問。

    孫祟禧在世時,最得力的助手,就是我現今的頂頭上司,位極人臣的董事總經理章尚清。

    章先生是如假包換的孫家老臣子,他自己沒有提起,但行內人都說孫氏百貨在上海時,章尚清是當部長的,跟孫競庭出身,也是祟禧與祟業兩位太子爺的同學,因而死心塌地成了孫家不異之臣,直至今天今時。

    並非我偏袒章先生,孫氏沒有了章尚清,今日業務不可能如此興盛。

    孫崇禧在世時,這家百貨公司還是三流的,很有點本地雜貨攤跟中國國貨混合物的格局,跑進去光顧的全是九龍區中下階層人物。

    孫祟禧去世,孫世怡占近—半的股權,決定授權章尚清管理。其餘約10%的股份分給老朋友與老臣子,另外近半則屬於二房所有。

    說起二房人物,是直至這幾個月才相繼上的場。這以前孫崇業兩個遺孤,孫世功與孫世勳,都分別在英、美兩地幹活。

    話說章尚清一人獨力經營,何只撐住大局,而且勵精圖治。他看準了孫氏不改革,實在沒有市場競爭能力,早晚會受淘汰。故而一旦把業務接手過來,首先,就將舊房子拆建,兼收購旁的物業,改築樓高20層的孫氏大廈,由地下至10樓是百貨商場,11樓打上租給別家公司作寫字樓。章氏解釋,若然百貨業興盛,若干年後租約屆滿,還可以收歸自用,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章尚清是在清華大學念商管畢業的,英文程度—點不差。最難得的是他年已7旬,頭腦絕不古老,除了改建新廈之外.還把孫氏百貨業的格局提升,不論貨色、門面、裝修、管理等,全部現代化,還特設電腦核數點貨制度,把大廈工程與電腦部發展得頭頭是道。

    他預測得果然全對,現今彌敦道的顧客都愛買貴格貨。

    在專業人才培植上他更不遺餘力,我和電腦部的主管王子培,就是好例子。

    我很敬重章先生,他不只讓我一展所長,而且欣賞我品性忠厚的同時,容忍我脾氣的急躁。這4年,他簡直以長者的身份,一直扶導我,替我鋪路。

    我首先在女性服飾部門任營業經理,跟著攉升為買手,第一份職務就把我培養成穿戴有品味,同時涉獵外頭世面的行政人員。跟著調我管轄傢俱及家庭用品部門,對外的入貨與銷售,對內管理員工貨倉,以及宣傳,都是我的責任,實已培養成一個小型百貨公司的一把抓。

    直至去年,他要我進修英國大學函授的公司秘書課程,就是為了讓我兼管公司秘書部門。

    這分明是條直上青雲之路。

    我真是好運氣,成條彌敦道這麼長,不知站了多少頭千里良駒,有哪幾匹能遇上伯樂?名廄中的馬匹一出賽,雖仍是要跑個半死,但總比無此際遇以致郁死來得好。

    我的秘書小冬妮是個鬼靈精,每當我不拿她當下屬看待,肯跟她閒聊數語之時,她就會放肆地開我玩笑。她竟曾神秘兮兮地說:

    「我猜章老頭如此對你刻意栽培,是為他年輕時有個模樣兒似你的愛人!」

    小冬妮的鬼話連篇,當然作不得準。

    然而,章尚清年過7旬,卻仍是孤家寡人一個。這是千真萬確的。

    他長得一點都不難看,五官端正,言語得體,加上如今社會地位的襯托,簡直有不少迷人之處。別瞧他已屆古稀之年,望上去頂多象50多歲,何只精神奕奕,簡直步履如飛。每逢看見孫氏大廈的電梯客滿,就迫不及待地爬樓梯,上他8樓的辦公室。

    我就算聲明若不跟在他屁股後頭走,便得炒魷魚,我也寧可執包袱。能穿4英吋高跟鞋在平地上來去自如,已是我最高的道行了!

    照理說:章尚清是沒有理由會娶不到一房妻室的,他也許曾有妻兒。因為在他辦公室內案頭放著一幀發黃的舊照。有個穿旗袍的女人抱住個嬰孩。可是,沒有下屬敢開口問她們是誰。

    老實講,曾經一度,我覺得章尚清簡直可愛到了令我有立即嫁給他的衝動。

    那是剛在孫氏百貨任職的第一個年頭。我管轄的女性服飾部門。營業額突然飛昇。半年下來,盈利增加70%。

    於是,周圍酸風妒雨,照口照面打過來。無緣無故的,宣傳部頭頭竟抽起屬於我部門的廣告。我氣得直衝入那婆娘的辦公室去質問,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上頭有命,廣告重頭戲放在男裝部門,你少擔心,女裝部在你主持下,現正貨如輪轉,不用靠廣告呢!」言畢,嘴角還掛個得戚至極的微笑。

    我走回辦公室去氣悶了一整天。三番四次按動櫃頭的內線電話,只聽到章先生秘書周太的聲音:「請問哪一位找章先生?」

    我忍完又忍,終於還是沒有造聲。

    回家去苦思一個晚上。究竟要不要跑到章老總房間去問個明白?

    要真是章老的指示,我豈不自碰一鼻子的灰!划不來。

    若然是那宣傳部婆娘攪的鬼,我把她的偏私戳穿過來,這趟小人是做定了,以後還要不要相處呢?不見得她的廣告計劃弄歪一點點,就落得個革職查辦的下場!以後長年累月的做同事,我還有甚多宣傳把戲握在她手上,認真投鼠忌器。

    況且,這婆娘的男友是男裝部經理邱成捷。老邱的母親是章尚清的表妹。老天,人際關係層層矗疊。恨死了在華資機構當差,要不狠下心跑去受洋鬼子波士的氣,繼續在「大英帝國」羽翼下討一口飯吃。否則,這場風波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左忍右忍,前忍後忍,忍無可忍還是得重頭再忍!誰叫自己受祿於人。天下烏鴉一般黑!

    只好睡足精神,早點上班,遲些下班,把個部門打點得更神采飛揚,以實力取勝,

    每月的高層會議上,章老總一定刻意地報導各部門成績,那一個月,我委實是誠惶誠恐地走進會議室去的。心知肚明營業額必然滑落,這叫做沒法子的事。

    章老總果然開口說:「上個月女裝部的營業額讓男裝部迎頭趕上了……」

    我當時臉紅耳赤,如有地洞一個,必然火速鑽進去。眼角還瞥見宣傳部婆娘跟那邱成捷死抿著嘴,忍笑。

    章老總繼續說:「誠然,表面上女裝服飾部的盈利減退,但這個月該部門沒有負擔任何宣傳費用,對比下來,仍然能維持上月銷售額的八成半,總體收入成績斐然。」

    我如墮入五里霧中,飄飄然。

    章老慈祥地對我微笑:「我相信沈寶山小姐在營業上頭的歷練已很足夠。我且趁這個機會,恭賀她的業績,同時代人事部宣佈自即日起,沈小姐擢升為高級經理,兼成為女裝部海外買家。至於我們公司的宣傳計劃,經這月來的市場反應,真有重新檢討之必要。這樣吧!讓人事部再額外留心專業人才,增加人手,或者僱用別間廣告公司幫忙看能不能更見成效!」

    老實講,我無心再看邱成捷與那婆娘當時的臉色,無此需要了吧?她差不多是在一星期後就請辭了。我現今連她貴姓芳名都無法記起來。至於邱成捷,當然沒結什麼婚,如今仍是低我三級的一名小小部門營業經理,在孫氏裡頭碰上我,忙不迭地打恭作揖,叫早晨好!

    我必定非常和藹而有禮貌地回應。他根本不是對手!

    當年,耳釁聽到章尚清那番得體大方而公正的說話,使我覺著人間尚有溫暖,差不多要衝上前去,以身相許。

    當年?我苦笑。

    章尚清是有心栽培。我自問也勤奮爭氣,才有今日,然而,今日又如何?亦不過名大於實罷了。

    不是嗎?沒有資格僱用私人司機,管接管送,等於還未入流。天天地擠地鐵,擠得香汗淋漓,脂殘粉褪才上的班。都未在戰場廝殺,就已是軍容憔悴,每天往返太古至彌敦這段路程,真的要命,塞在人群當中,一頭一臉隨時隨地要貼到骯髒的車窗玻璃上頭去。更糟的情景是把自己的胸脯硬壓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背部,渾身會得起雞皮疙瘩,恐怖!

    下班還好一點,一番折騰之後,回到家去可以躺下休息個夠。最慘是上班,轉轉折折到達辦公室時,但覺—身頹敗,宜得起碼洗個熱身澡,沖走那股齷齪氣!

    當然沒有如此禮待,能閒下來喝口咖啡,匆匆忙忙翻一下早報,才投入工作,已屬萬幸。

    這幾個月來,孫氏有重大變動,高級職員更是誠惶誠恐。

    章尚清在半年前就宣佈自己的退休計劃。雖然他一把年紀,但甚是精壯。沒有人想過他會退休,最低限度我不曾如此想,我老是有種章尚清跟孫氏共存共榮,抵死相隨的感覺。

    反而我日以繼夜工作得辛苦時,會屢萌去志!因念女人是不該如此辛勞幹活的!

    章尚清的心意沒有人猜得透。他算是很願意跟我講私話的了,前些日子,他跟我討論公事完畢,就說:「寶山,我看著你在事業上長成,可算是這幾年來的一份額外喜悅了。」

    「多謝您栽培!」我等著章老說下去。

    「你跟王子培在孫氏經年,貢獻良多,感激的其實是我!我待你倆不只如下屬,也視作子侄。多麼的可惜,你們都是孤家寡人一名,我常想,莫非孫氏風水如此,得力助手都無法成家立室?」

    章老笑著說這番話,似甚輕鬆,可仍聽得出有不少感慨。

    我無言以對。

    提到王子培,我尤其敏感。

    公司裡頭的人總是在背後竊竊私語說我們兩入門當戶對。—般的年紀、學識、名位,又都未婚,為何不曾走在—起?人言大概說得多了,造成一股撮合的氣氛,近這些天來,我發覺王子培老是有意無意地跑到我辦公室來找話題。

    但願我過分敏感!

    跟他,做好同事是可以的,做好朋友,相去還遠!我珍惜彼此的健康關係,更寶貴我這份工作,不願意有任何風吹草動,影響我的前程。

    寫字樓內的桃色個案,吃虧的一般是女人。

    別說我不願意嫁王子培,就算肯了,兩夫婦共事一間機構,合起來的力量足以控制整個行政管理層,董事局會怎麼想?

    看,還是在捕風捉影的階段,就已害我胡思亂想,真真氣人!

    我慌忙把話題支開了:「您是真的計劃退休?孫氏沒有您不行呢!」

    章尚清立即收斂笑容,正色道:「怎麼說這話呢?哪有一間健全機構非要靠一個人或一撮人不可?」

    我臉紅了,章氏作風忠心耿耿,大公無私,他經牛努力,不外乎要建立起一個法治而非人治的機構,再交回孫氏子孫之手。我是出言不遜,太看輕這可敬重的上司了。

    章老清一清喉嚨說:「是移交的時候了。我這把年紀,說去就去,不能以現時的健康情況作準。孫氏後繼有人!」

    言猶在耳,孫家的第三代,孫祟業的兩個兒子世功與世勳,分別自英、美回到香港來接棒。

    新貴上場,擾攘了好一陣子。

    這孫家的故事,又在機構內不脛而走!

    孫祟業的兩個兒子,原來是同父異母的手足,世功是嫡生,世勳為庶出。前者旅美,後者居英。

    孫崇禧一直代亡弟祟業守住資產,戰後把一斗資金挪到美國置業,待長侄世功長大後,交回他管轄。故而孫世功在三藩市有不少物業,生活絕對富裕。孫崇業的正室孫廖美華,也一直跟在兒媳身邊,每兩年回香港來一轉,聽聽章尚清向她匯報。

    風聞孫廖美華跟章尚清不大合得來。然而,孫廖氏母子合共擁有孫崇業名下的股權只約占1/4,其餘1/4,歸側室及其所出的孫世勳所有。加上章尚清一直受孫世怡父女器重,故而,孫廖美華沒法為難他。

    究竟孫祟業為什麼把孫氏百貨業股權讓元配與側室平分春色呢?不得而知。也許就是得寵那麼簡單,一想到這關節兒上頭,我就心痛!

    女人老是當正印的要吃虧,寵妾的待遇從來不薄。我看大姊如果應付得不小心,將來有日,連我姐夫歸雄年名下產業的一半也撈不到手!

    從前孫氏百貨有章尚清一把抓,甚上軌道。人事也還簡單。如今董事局裡頭,一下於來了兩個有如此複雜背景的兄弟,不知是何局面?

    孫世功是商科出身的,孫氏百貨企業的經營,他上手得快。

    孫世勳聽說攻讀核電工程,無端端把他召回大本營來,繼承祖業,跟他所學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當然,生意易學難精,到底難不倒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的表現亦只較孫世功保守謹慎一點而已。

    也許,孫世勳這個人根本比較含蓄……

    他回到孫氏百貨來上班已經差不多3個月,平日見到我們,老遠就微笑點頭招呼。然而,話不多。

    不像孫世功,一腳踏人孫氏大廈,芝麻綠豆的事都來個打破沙鍋問到底。而且很有手腕地聯絡著各階層職員,不只有講有笑,還經常聯袂去搓牌吃飯,甚得人心的樣子。

    王子培就一直對這大太子翹起拇指讚不絕口。

    我對孫世功也印象不壞,算他是美國佬的豪放作風。

    只是對他酌母親孫廖美華女士以及他的妻子嘉扶蓮孫,不大有好感。

    跟這兩個女人其實只是片面之緣。只因太子回朝,章尚清舉行了一個宴請各商界人士以及孫氏高級職員的雞尾酒會,孫氏婆媳齊齊盛裝出現,陪在孫世功身邊,穿花蝴蝶般滿場飛。  

    孫廖美華近70歲,依然丰容盛髻,雙眼炯炯有神,每每望人望得目不轉睛,像要看穿人家心事般,很老謀深算的樣子。

    孫世功兩兄弟都是年逾40,一般的高個子,樣貌端方。

    那孫家大少奶嘉扶蓮孫,很艱難地借助4英吋高跟鞋的威勢,才攀到丈夫的肩膊。皮膚並不好,因而相當顯老,跟她婆婆應有起碼20多歲的差距,驟眼看上去像兩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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