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秦郎 第二章
    秦逸磊的府邸位於城南,街外人潮簇擁、熙攘來往不比正陽門遜色,然而隔了一道牆,府內卻是另一番景致。

    秦逸磊帶著仁娜,沿著碎石小徑往內宅走去。途中,他們經過一間小舍,她聽見裡頭傳來孩子們整齊劃一的朗朗讀書聲,不禁好奇地停下腳步。

    「原來秦大哥你是學堂的先生啊?」仁娜詫異地道。

    「嗯,可以說是。」秦逸磊淡淡地說,他望了望小舍,裡面似乎正在教授最基本的三字經。

    平日不上朝,有空檔時,他也會親自教授念了幾年書的孩子,但一般的啟蒙課程,他都交給府內聘請的夫子負責。

    「在家裡還有學堂可供人唸書,真了不起啊,難怪你看來這麼的有學識。秦大哥,請問開私人學堂可否能賺錢?」她神秘兮兮地掩著半邊臉,附在他耳邊問。

    「我開的是義務教學的學堂,來學識字的人不是府中、就是自家僕人的小孩,另外還有些是在外碰見,想學字卻苦無門路的人,我都不收他們的錢。」

    「不收錢!你人這麼好啊?」她聽人說過,上學堂很貴,不是每個家庭都能負擔,而秦逸磊卻免費讓小孩來唸書……看來他真是個很好的人,她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博公子,莫非你對讀書有興趣?」秦逸磊笑問。

    「他們學的東西好像很難喔!」一堆她認不得的字。「我雖然讀過一點點書,但不會做文章、寫詩詞,只會寫信。」

    仁娜貴為蒙古格格,大清跟蒙古也是世交姻親,因此她從小就接受滿蒙漢三地的教育。可是面對漢家文化,她的漢語說得雖好,卻拿那些艱深的文字沒轍。

    因此她非常崇拜她的兄長,因為他除了是蒙古彪悍的勇士外,也擅長漢文,懂得寫很多很多漢字,比她厲害多了。

    「你知道嗎,就算到現在,大清國內也不是所有人都識字。」秦逸磊不禁有感而發起來,他安慰著仁娜,並說道:「不過你身為蒙古人,年紀輕輕,會寫漢字和寫信已經夠了不起了。」

    「大家都說,漢人是禮儀之邦,我現在信了。秦大哥,我自認學問差,來到北京後更發現自己與文盲簡直沒差別,你就別取笑我了。」仁娜嘟囔道,就怕他是嘴上一套,心想一套。

    她從沒料到這麼一個有學問的人,竟會這樣稱讚她!

    「你既然喊我一聲大哥,我又怎會騙你?」秦逸磊幽幽歎了一口氣。「假如你真的覺得自己學識不夠,那麼我親自教你如何?」

    「不了、不了,我喜歡出去走動走動,勝過坐在屋子裡唸唸寫寫一整天!」仁娜馬上搖頭,敬謝不敏。

    崇拜是一回事,要她學這些八股漢文又是另一回事!她才沒有那個耐心呢,反正秦大哥說她會寫信已經夠了不起,幹嘛自討苦吃!

    看仁娜一臉「饒了我吧」的表情,秦逸磊嘴角向上勾,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領仁娜再度往前走去。

    他從不要求別人做不願意的事,況且學字這件事也不是一、兩天便可成,像博仁這種過客也不可能長時間留在京內吧?

    兩人相偕而行,石徑兩旁植滿了柳樹,在微風吹拂下,垂著細長的柳條在風中搖曳生姿,與他們的步伐揉雜成一種輕快的調子。

    秦府的庭園雖沒有王公貴族的氣派,卻風雅別緻、佈局處處可見。其間假山奇石錯落精巧、遍植煙柳翠竹;園子裡種植了梔子、牡丹、芍葯等各式花卉,一到春夏葉茂花綻,清香撲鼻,教人置身其中,怡然忘卻人間。

    仁娜早就聽族人說過,漢人家裡的庭園都很美,而她也幻想過千百遍,現在她能親眼目睹,的確是大開眼界啊!

    她從小就喜愛花花草草,不過蒙古草原上花朵都是遍山而開,完全天然,哪裡像這裡的庭園,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全是精心安排,一切如畫般細膩?

    「博公子,我已吩呼家僕,替你找尋失散的同伴,你就安心在這休息一下……博公子?」

    在前頭自說自話的秦逸磊,發現向來多話的博仁沒有回答,他暫停腳步回頭一看,卻發現不見了。

    「哈……」不遠處傳來博仁驚喜的笑聲。

    「去哪了?」他左顧右盼,看向笑聲傳來的方向。

    這個叫博仁的蒙古少年真是活潑,又不怕生,與他年少時大不相同,可偏偏他沒有對此感到厭煩。

    方才在馬車上,聽博仁雀躍地說著大漠的事情,他才覺得自己空有學問墨水,倒不如對方年紀輕輕便走過如此多地方。

    或許哪天他也出個遠門,四處看看,欣賞關外風光吧!

    那時候,希望有一個像博仁的朋友相伴,旅程肯定不會無聊了……

    「博公子,還是趕快走吧!」

    「秦大哥,我在這裡!」仁娜半身藏在大樹後,頭伸出來,向秦逸磊喊著。

    看著秦逸磊,仁娜心底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個男人看來文文弱弱,是個典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與她日常接觸大漠上鐵錚錚的漢子截然不同,原本她也有點看不起這種男人,可在與秦逸磊交談相處後,卻漸漸被他所吸引。

    他人這麼好,幫她找隨從,又免費教小孩學字……這樣的男人,應該比蒙古男子溫柔細心多了吧?

    秦逸磊看著笑臉盈盈的仁娜,眼前遽然產生錯覺,總覺得她是女兒身……不,他怎能這麼錯認呢!

    他頓了一下,閉上眼,讓自己定定心神,再睜眼看她──明明就是個英挺的蒙古少年啊,他還要誤認什麼!

    「博公子這麼喜歡我家的庭園嗎?」看仁娜一臉如癡如醉的模樣,秦逸磊就覺得好笑。

    他承認對自家園子下過心思,但全天下比這裡更典雅精美的庭園比比皆是,要不是知道博仁是第一次從蒙古來京城,他一定會笑對方太大驚小怪。

    「喜歡!我的家鄉很少樹林,這麼美麗的流水也不常見。」仁娜歡喜地點頭,跳到秦逸磊身邊。「每天看到這麼雅致的景色,難怪秦大哥也是丰神俊雅。」

    秦逸磊聽見如此直接的讚美,雖不至於臉紅,但內心卻為此波動了一下。

    常有人稱讚自己,卻沒一次是如此深入心坎。是因為博仁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他的稱讚最不含奉承的意味嗎?還是因為他神情真摯,毫無半分虛假?

    他們終於走進宅樓了,幾個下人前來迎接他們,並且奉上香茗。

    仁娜不拘小節,拿起茶杯便大口大口地喝茶解渴。

    不知怎的,秦逸磊也被她感染了,笑著解說:「庭園林景這東西,我從小看到大,這不算什麼。說不定我看到你家鄉那一望無際的綠草地,也會覺得浩瀚可觀。博公子,假如你喜歡,可常來我府中走走。」

    「真的?」她喜出望外,但一想到這次來京城的目的,臉不禁拉了下來,一臉困擾。「可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只顧著玩。」

    「更重要的事?」秦逸磊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問道:「是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你幫不了我的,算了吧!」

    此時此刻,仁娜不是信不過秦逸磊的人格故意隱瞞,而是她深信連兄長都沒法子即時找到嫂子的下落,他這個文弱書生又能如何?

    「那我也不多問了,不過假如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告知,我會盡力相助的。」

    「謝謝!」仁娜露出笑容,心裡感激不已。

    這趟出門讓她遇見秦逸磊,真是走運了!

    當夜,秦逸磊的家僕便找到也同樣在尋找仁娜的隨從。在仁娜平安回到落腳的客棧後,免不了又被「訓勉」一番,叫她以後小心一點別再亂走。

    仁娜明白自己莽撞,知錯的同時,她也滔滔不絕地告訴他們,她新認識的秦逸磊是如何如何的一個人。

    隨從後來告知仁娜,王爺已找到王妃的下落。王妃沒有死,但她人已經不在京城了,所以王爺正南下追人。

    「索拉,我覺得今天運氣很好呢!一是知道嫂子無事,二是認識了秦大哥,真是雙喜臨門啊!」

    仁娜知悉後欣喜若狂,心裡頭的大石也放了下來,整夜她都開心得睡不著,連她的侍女索拉都拿她沒辦法。

    「格格,你還說,若不是你在市集走失了,我們也不會提心吊膽一整天啊!」索拉雖是婢女,想法卻比仁娜成熟許多,她老覺得自己像仁娜的姐姐多過婢女。

    「下次不敢了。但我告訴你,京城跟科爾沁真是很不同,這裡有很多我以前都沒看過的東西……」想到秦逸磊,仁娜便更為雀躍。「既然哥哥要我們留在京城等他消息,那我們就待在這裡,秦大哥也說很歡迎我再去找他!」

    「格格,你是千金之軀,怎能隨便亂跑?」索拉滿不認同地叮囑她。「你和他才認識多久,怎能篤定他是好人?」

    「直覺!」仁娜臉上漾起甜甜的笑。「我的直覺很少出錯,沒見到嫂子以前,我就覺得她是好人,結果她真的又漂亮又善良,哥哥也很愛她,不是嗎?」

    「是是是,格格怎麼說怎麼好。」說到仁娜的直覺,索拉真是無話可說,或許仁娜是好命之人,由小至大她的直覺都不曾出錯的。

    大家都知道格格的性子,她熱情坦率、一旦認定是自己能交往的人,便全心全意對那個人好。

    而聽見格格幾乎每五句話內便有一句提到那個姓秦的傢伙,看來她對這男人很有好感囉?而那個叫秦逸磊的書生,能得到格格的認同和好感,可真是有福了。

    不知道博公子現在可好?

    秦逸磊這兩天總是會想到那個從蒙古來的少年。或許自己與博仁真是投緣,才會一直牽掛著他的事情吧?

    「秦大人,我們快走吧,馮大人他們還在等我們呢!」身旁一位同樣是儒生打扮的男人,催促著秦逸磊。

    秦逸磊點頭,跟隨同在翰林院主事的張大人步出自家宅子,準備登上他那小馬車時,這時,一道聲音喚住了他。

    「秦大哥,你要出去嗎?」

    秦逸磊一愕,才發現穿著一身不合身男裝的仁娜,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家的大門前。

    「博公子?」他有點意外,不自覺露出了一抹淺笑。「你來了怎麼不進去?」

    「我剛來而已。」仁娜生硬的搖頭,怯怯一笑。她哀求了好久,才說服手下的人讓她來找秦逸磊。「可是你要出去嗎?」

    「是。」秦逸磊英眉一挑,向身邊的張大人介紹說:「張大人,這位是我數天前認識的博公子,他來自蒙古,對我們京裡的事物很有興趣。有朋自遠方來,我想邀博公子一同到醉月軒去,順道跟其他朋友結識結識,你意下如何?」

    張大人聽到一向崇拜的秦逸磊這麼要求,自然不敢反對;再說,這位蓄短胡、濃眉大眼的蒙古少年看來極為討喜,相信也不是鬧事之徒,於是他欣然回應道:「秦大人,這位博公子既是你的朋友,便是我們的朋友,當然歡迎!」

    「大人?秦大哥,原來你是當官的?」仁娜詫異地望著秦逸磊,也沒發現自己已被他拉上小馬車坐好。

    秦逸磊還未回答,張大人已經搶先說:「什麼,博公子你竟然不知道秦大人的身份?他除了是翰林院學士外,也是京裡有名氣的才子呢!那他先祖秦觀呢?秦觀可是蘇門四學士之一,詩詞文都很出色,你沒理由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仁娜呆呆地搖頭。

    張大人嚇著了,繼續用力歌頌著秦逸磊的事,什麼書香世家、文壇奇葩,全都被他說過一遍又一遍,就希望能讓仁娜瞭解秦逸磊有多厲害。

    仁娜把秦逸磊的事情一一記在心裡,但不明白這位相貌舉止比秦逸磊平庸很多的男人,到底在激動些什麼。

    「秦大哥,我應該事先知道嗎?我不知道的話,你會不高興嗎?」她有點擔心地轉頭問秦逸磊,卻只見秦逸磊搖著扇,淡淡的笑著。

    「不用擔心,那些只是虛名,不足掛齒,我更不會介懷。倒是你,我上次隱瞞自己是做官的事,請不要見怪,我只是見你似乎對官府有所顧忌,才沒有表明身份。」

    「沒關係,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算了吧!」她笑了笑,心裡卻有一點心虛。

    她才是隱瞞他最多的那個人!

    她不但沒有表明自己是蒙古格格,甚至連身為女兒身的事也沒有坦白,相較之下,他沒提自己的官位又算得上什麼?

    可惜索拉他們對她千叮嚀萬囑咐,叫她萬萬不可對外人表露自己身份,還堅持她偽裝為男子才能上街。她既然答應,便不能食言啊,所以她只好繼續隱瞞自己的性別了。

    秦大哥他應該不會因為她的性別,而對她有所不同吧?

    車上三人閒聊著,很快便來到北京城中素以煙花柳巷著稱的八大胡同,車停在一處名為醉月軒的閣樓前。

    仁娜下車,跟著兩個男人走進醉月軒,她活蹦活跳,好奇非常。

    這裡有好多裝扮得很美的漂亮婢女……不,有些恐怕是千金小姐吧,她們都有隨身丫鬟侍候著,莫非這裡是有錢人的聚集會所?

    他們上了二樓,琴聲、吟唱聲、談笑聲,滿室酒香,座上之人都是打扮斯文的男人,或者是一些巧笑倩兮的美女。

    「秦大人,你們總算來了!」姓馮的男子見到走在前頭的秦逸磊,高興得跳了起來,其他人看見是聞名京城的秦大才子來了,也興致高昂起來。

    接下來,一堆人讓座、看茶、打水,自然是一番慇勤和繁忙,好不熱鬧。

    仁娜也知道進退,在一堆不認識的人面前都保持應有的禮節,不敢作聲,只敢靜靜地待在一旁看這群人寒暄。

    「這位公子是……」終於有人留意到仁娜,不禁問。

    「是我的朋友,他姓博,來自蒙古。」秦逸磊交代道,並沒有詳細說明,正確來說,他也不太清楚對方的其他事情。不過他相信,兩人相處的日子久了,總會慢慢瞭解的。

    「來自蒙古?能從蒙古來到京城,且是秦公子的朋友,相信出身非富即貴了。請問公子家中長輩有何官名?」馮大人猜測著。

    「我……」仁娜有點手足無措地支吾著。

    為什麼他們都和秦大哥一樣聰明,隨便一猜就中?

    可是這個馮大人的眼睛卻不像秦大哥那樣的清澈沉穩,反而充滿貪婪、功利?

    「無論博公子出身如何,他都是我秦某的朋友。」秦逸磊輕輕帶過話題。「對了!方才不知各位在玩些什麼玩意?」

    「投壺酒令,解釋了自己所要出的對聯格局,要求必須各拆兩字,而且要語意通順暢達,只有這樣才算合格。」

    「是?那何不繼續呢?」接著,秦逸磊出口念出上聯,其他人紛紛作答聯,一眾人更移師偏廳。

    獻醜不如藏拙,仁娜沒有加入行酒令,乖乖坐著品嚐桌上的小點。她好奇地左顧右盼,冷不防發現坐在不遠處的一對男女,做出了令她訝異的舉動。

    男人搓揉著女人小手,女人雖然優雅的緩緩垂下眼睫,但眼間充滿春情,半嗔半嬌笑地摸向男人的胸膛。

    「討厭,你說……你今晚要怎麼待人家?」

    「讓你一整晚忙得睡不著,如何?」

    「真是個壞傢伙,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後一陣低笑聲。

    「這兒是妓院,男人本該做男人愛做的事呀……」

    聽到這兒,仁娜霍地睜大雙眼,突然跳起來,她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竟會看見這種畫面。

    這裡是妓院,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她雙頰嫣紅如火,一臉羞憤,覺得自己是天下間最傻的笨蛋!

    秦大哥……秦逸磊竟然帶她來這種地方?就算他不知道她是姑娘家,他也不該大白天就隨隨便便上這種青樓!

    枉他是讀聖賢書的人,枉他是為人師表的先生!

    她還以為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原來他也只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真是下流無恥!

    剛剛與妓女調情的男人,見仁娜這麼大反應,那模樣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般,不禁驚了一下,連忙收起所有不規矩的舉動,小心地問:「博公子,你沒事吧?」這蒙古人該不會連妓院都沒上過,真是大驚小怪!

    「你們、你們……」她微抖著手指著男人,然後跑到偏廳,目光尋到秦逸磊,也看不到他正在做什麼,只見到他和一個女人坐在一塊時,她眼睛頓時冒出火花,大吼著:「秦逸磊,你太下流了,我看錯你了!」

    秦逸磊手握著長笛,不明就裡地看著生氣的仁娜,他起身走近她,誰知她卻躲開了。

    「你來這種地方嫖妓就算了,為什麼還帶我來?」她指控著,但心裡氣的明明就不是這點。

    「博公子,你在亂扯什麼?嫖妓?誰跟你說我要來嫖妓?」秦逸磊原本輕鬆的神情變得深沉。

    「難道不是嗎?這裡是妓院!」她高叫。

    她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女人都打扮得如此艷麗,因為她們要吸引恩客,而秦逸磊竟然喜歡這種賣弄姿色的女子!她聽見自己崇拜他的心,匡啷匡啷碎了一地!

    「博仁!」秦逸磊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仁娜,不是因為他生氣,而是他深信這樣才能喚起對方的所有注意力。「我不是來嫖妓,我只是來作幾幅山水畫,和彈奏我新編的詞曲。」

    「你說謊,這些事情在家裡做便好了,為什麼還要來妓院?」她在蒙古時,從沒見過男人上妓營區,還能有別的事情做!

    「我家裡沒有能唱曲子的女人。」秦逸磊感覺到再這樣下去,他的好脾氣會在這小子面前被扯破!

    「博公子,是真的,秦大人他真的沒有要嫖……哎……過夜,他真是純粹來以文會友,我們邀請了他好幾次,他才來這個聚會的。」張大人連忙插嘴,替秦逸磊解釋。

    可是……現下這狀況總令他有說不出的詭異感覺,活像是一個妻子在懷疑、審問嫖妓的丈夫一樣。

    不對不對,博公子明明是男人啊……

    「醉月軒中的姑娘不同於他處,不但會詩詞歌賦,更擅於唱曲,品味高雅,色藝俱佳。秦大人家裡除了高堂外,並無女眷家屬,自然就要向外尋找人選。」馮大人對仁娜責問的語氣,感到莫名其妙。

    「是真的,秦大人來這裡,從來不留宿,他只是跟我們同奏、同畫而已,請別誤會。」連秦逸磊身邊的女子,都忍不住維護他。

    雖然她們都巴不得能有這麼年輕瀟灑、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成為自己的入幕之賓,可惜秦逸磊向來潔身自愛,是難得的正人君子,就算她們想跟他有什麼都成不了事。

    聞言,仁娜咬著下唇,幽幽地道:「秦大哥,真的嗎?」她又動搖了。

    「你不信我的話,那就算了。」秦逸磊深深瞄仁娜一眼,見仁娜的怒氣早因他的話消失一大半了,不禁歎氣。

    這個博仁呀,真是完全藏不住心事,情緒也容易大起大落,一下笑、一下怒,對身心都不甚好啊!

    「我……我信就是了。」所有人都說他的好話,仁娜內心也寧願相信他是自己崇敬的秦大才子,而不是下流的男人。

    秦逸磊的下顎抽了一下,驀然轉身坐回位子上。

    什麼叫「我信就是了」,這小子還是存疑嗎?

    「秦大哥……秦大哥,我向你賠不是,你別不理我好不好?」見他沒了微笑,仁娜的心慌了,馬上軟軟哀求著。

    他沒有理會,只是饒富興味的勾起嘴角,向身邊的姑娘說:「我們繼續吧!」

    說完,他手握長笛吹奏起來,裊裊笛聲更襯托出他氣質優雅、斯文俊朗。

    藝妓聽見了他的曲調,配合地撫起古箏,彈起清平調,吟唱起來,震動仁娜的心弦──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仁娜的臉都垮了下來,緊緊地盯著秦逸磊,就想知道他是否對她生氣。她真的很笨,明明就篤定他的為人才老是要跑來親近他,怎能因為看到其他人不檢點就遷怒於他?

    她難得在京城認識了這麼一個「朋友」,她真的不想因為小小的誤會而失去跟他來往的機會啊!

    秦逸磊的眼角一直留意著仁娜。

    她那副懺悔無助的表情,使他的心情愉悅起來,彷彿他是她一個很重要的人,他的喜怒哀樂都是她所掛心的部分。

    有多久,他沒有被人如此單純地在乎過?

    假如是其他人污蔑他的人格,他一定會動怒,可是面對無心又惹人憐惜的博仁,他便無法生氣,一心只希望對方能慢慢瞭解他更多。

    可是……憐惜?他對博仁竟有這麼不可思議的憐惜之情?

    他怎會憐惜她?或許……因為他把這小子看作為自己的後輩小弟吧?

    秦逸磊趁著曲子的空檔,對仁娜投了一抹安撫的淡笑──

    我原諒你吧,下不為例。

    仁娜從他俊逸的笑容中,清楚接收到這句話,當場差點沒開心的笑出聲音來。

    凝視著沉迷在樂韻中的男人,她不禁看得癡了,心裡無數的感覺翻滾,既有內疚自己為何因小事而誤會他,更甚的是,她肯定自己對他除了崇拜,還有著愛慕之情……

    一個人一旦心動了,看對方總是愈來愈吸引人,一舉手、一投足、一句話、一個眼神,每樣都能讓她心頭小鹿亂撞……最後,她竟然不太敢注視秦逸磊,就怕臉紅穿幫。

    向來平靜的蒙古少女的心湖,被京城才子吹皺一池春水,又該如何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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