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覺思(下) 第七章
    二狗柱著枴杖一瘸一拐地向秋素葦的房間走去,卻被玄臬攔在了房門口。

    「我要見小偉!」

    「皇上跟他有要事商談,」玄臬淡淡地說道,「你的腿傷嚴重,還是在屋裡歇著吧。」

    二狗猶豫了一下,最終難掩焦急地問向玄臬:「皇帝不會要殺小偉吧,他這一年來受了不少苦,再大的罪也夠償還了吧!」

    玄臬苦澀地一笑,只是搖搖頭卻沒再答腔。

    秋素葦的苦,又何嘗不是皇上的痛?

    而屋內,李賦松小心翼翼地將那層逼真的面皮從秋素葦的膾上輕輕撕下。秋素葦躺在床上,有些呆板的乖乖不動,目光癡癡地看著李賦松,但眼神中的情愫卻絕不是眷戀或愛幕,而是一種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茫然。

    姣好的驚世之顏慢慢展現在李賦松眼前,一如即往的清透脫俗,嫻美不可方物。李賦松無意識地用手輕輕地撫摸著秋素葦的臉頰,暖暖地、潤滑如玉。無數次以為只能在夢中重溫這般美好的觸感,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再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它。李賦松看著目光迷離的秋素葦,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一個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逝。

    秋素葦愣了愣,沒有反應,李賦松再一次吻了上去。這一回不再滿足於細風一般的淺嘗,而是深深地吻著。秋素葦的身子一顫,忽然揚起手重重地扇了李賦松一耳光!

    李賦松一怔間,秋素葦已經翻身躍起,彷彿忽然回魂的怨鬼般瘋狂地槌打著李賦松:「把家人還給我!還給我!」

    李賦松無聲地承受著重重的槌打,悲傷地看著眼前淚流滿面的秋素葦像瘋子一般叫喊著,不顧他毫不留情的拳腳,就這樣將秋素葦摟到了懷裡。

    「放開我!你這個昏君!放開我!」

    李賦松沒辦法說出任何道歉的話語,因為他知道再刻骨銘記的悔恨也無法挽回小蘆葦的家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擁住秋家最後一個倖存的人,用盡一切方法去彌補償還。

    即使懷中之人再也不會露出以往的甜蜜笑容,他也甘之若飴。因為,他的小蘆葦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有呼吸、有體溫、會哭會喊,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這就足夠了。

    「李賦松!你放開我!」

    秋素葦歇斯底里地大吼著,李賦松卻固執地緊擁住他。忽然房門被重重撞開,二狗氣極敗壞地衝了進來,一看到秋素葦正在李賦松的懷中掙扎,立刻兩眼噴火!顧不得腿腳不便,一個急步上前便重重地給了李賦松一拳!

    「放肆!」玄臬怒喝一聲!立刻撲了上來!

    本就重心不穩的二狗當即與玄臬栽倒在地,二人拳腳相向扭作一團,場面頓時混亂。李賦松吃疼地抹去嘴角的腥甜,慌忙上前阻止玄臬,秋素葦也趕忙攔住二狗,這才分開了二人,但怒目相向的憤怒火焰依然在玄臬與二狗的視線中對撞。

    「臬!是朕的不對,與他無關!」

    「皇上!」

    玄臬氣惱地繼續瞪著二狗,那是萬金之軀的皇上啊!這個不知死活的平民百姓居然敢傷害龍體?真是斗膽包天!

    二狗以不輸玄臬氣勢的凶光回瞪著他,示威性地摟住秋素葦,定定地看向李賦松:「我不管你是皇帝還是天王老子,只要你敢強迫小偉做他不喜歡的事,我就絕不饒你!」

    空氣瞬間凝結,二狗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把玄臬氣得七竅生煙,秋素葦雖心懷感激卻也心中不安,李賦松更是苦笑不已。就在這股膠著的氣流幾乎令人窒息時,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劃破了天際,頓時地動山搖,大地顫抖,桌椅茶皿發出陣陣聲響。

    眾人還沒明白過來,緊接著第二輪轟鳴又再度襲來,四人萬分驚愕,難道是地震?

    「不好了!鐵勒大軍攻來了!」

    一名守城士兵騎著快馬在大街小巷大聲提醒百姓,示警的鐘聲急促響起。李賦松等人急忙由窗口望向街市,受驚的人群四處流竄,尖叫哭喊聲不斷,滿地狼籍,驚恐的百姓們迅速奔回家中,門戶緊閉。再望向城牆,硝煙瀰漫,隨著震耳欲聾的炮擊聲,伴隨而來的是一波又一波震懾大地的顫動。

    「鐵勒大軍居然違反條約,大舉進犯!」玄臬氣憤地低吼道。

    「糟了!」二狗愕然地看看李賦松,忙轉向秋素葦:「小偉,你記得綁架你的人曾說過的話嗎?」

    秋素葦微微一怔,如果那些綁架自己的人確實是鐵勒國人,那他們的目的無非是想挾迫李賦松就範。那名鐵勒人一路將自己禁錮至此,想來是由此地轉向鐵勒,卻中途被李賦松救下,難保那人沒有同黨。會不會,鐵勒國人已經知道宗元皇帝李賦松在此?所以才會立刻大舉進犯?

    若在此虜獲李賦松……再攻城池可謂勢不可擋!

    秋素葦暗暗心驚,自知此事非同小可,玄臬也急急地對李賦松說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

    李賦松望著幾乎被硝煙遮掩的天際,再看看一隊隊整裝待發的士兵迅速向校場方向齊集,雙拳下意識地握緊。

    「臬,此地駐守將領是誰?」

    「虎翼將軍陳友桂。」

    「兵力如何?」

    「只有三千。」玄臬的眉頭不禁皺得更深。

    互不侵犯條約的簽署在某種意義上麻痺了邊疆守衛的警惕性,也令朝廷有所鬆懈,調回了在和平時期愈顯多餘的兵力。而剩餘的兵力在面對驀然發動的戰事時,會令毫無防備的宗元付出莫大的代價。

    李賦松下定決心,當即厲聲道:「臬,你立刻陪朕前往駐守營地……」

    「皇上!」玄臬驀然打斷李賦松,淒然跪下:「萬萬不可!微臣深知皇上心繫寧伊百姓,但請皇上三思,一切以大局為重,臣代天下黎明百姓懇請皇上撤離此地!」

    「玄臬!」李賦松的聲音變得冷凌起來:「若朕此刻離開寧伊州定會遺恨終身!若保不住寧伊百姓,又有什麼資格保護江山社稷?若朕是遇險則逃的懦夫,你還會如今日這般忠心耿耿嗎?莫非你要朕做一個捨棄子民獨自逃命的昏君?」

    「可是……」

    玄臬縱使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顫抖的繼續跪拜,遲遲不肯起身。

    李賦松長歎一口氣:「朕答應你,若寧伊州失守,朕便會離開,如何?」

    玄臬同樣在心中長歎一口氣,他深知李賦松的心性,更知道不可能再勸動他,索性放棄,沉聲道:「寧伊州知府劉強勝乃微臣門生,望皇上恩准微臣帶路。」

    李賦松微微頷首,一回頭,卻驀然看到呆站在旁的秋素葦,目光頓時一顫,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動搖。

    他抓起秋素葦的手:「你隨朕來。」

    秋素葦本能地掙脫開,誰知李賦松竟動了怒,一把緊扯住秋素葦的雙手:「素兒!朕不管你對朕有多大怨恨,此刻事關生死,朕絕容不得你在此刻使性子!」

    秋素葦一時怔住,李賦松立刻毫不客氣的將秋素葦強拽出客房,四人直奔寧伊州府衙。

    府衙內已空無一人,留守的師爺一見眾人,急忙說道:「幾位若要告官能否另擇時日?此刻大人們都到校場去了,鐵勒攻城,諸位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李賦松與玄臬互視對方,滿眼都是欣慰的笑意:寧伊府衙上下無人逃竄,俱往校場支援,實屬難得。

    到了校場附近,遠遠便聽到眾將士士氣十足的齊聲吶喊,寧伊州的士兵並沒有因鐵勒的突襲而潰不成軍,反而有拚死沙場的激昂。李賦松暗暗讚許,若能安渡此劫,寧伊州必為宗元表率,定要好好嘉獎眾人!

    守門的士兵見幾名平民打扮的人物走近,立刻長矛攔路,喝道:「校場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玄臬上前弓身道:「勞煩幾位兵哥通傳一聲,就說京城玄臬求見虎翼將軍。」

    聽說過玄臬大名的士兵聞言一怔,但馬上厲聲道:「玄大人請回府衙等候,諸位大人正在商討應敵大計,不得延誤!還望大人海涵!」

    「我知道……」

    玄臬還未說完,眾士兵又道:「軍令在身,大人請回!」

    好!

    李賦松在心中樂開了花,不卑不亢,不畏強權,軍令如山,虎翼將軍果然訓練有方!

    玄臬無奈地回頭看看李賦松,卻見他一副倍感安慰的模樣,頓時苦了臉:皇上怎麼也不想想,進不得軍營又該怎麼辦?

    李賦松由袖間掏出一塊金牌,高舉在眾士兵眼前:「你們可識得萬宗歸元佩?」

    萬宗歸元佩乃宗元帝王世代傳承的信物,正面雕有九龍騰雲、背面刻有百鳳呈祥,雕紋精細,雕功精湛,是數位絕世名匠的巔峰之作。雖然連朝中官員都鮮少親眼一見,也有不少欺世盜名的仿冒品不斷出現,但民間都在盛傳,只要看到真物,便能當即明白真正的萬宗歸元佩是絕無僅有,天下無雙。

    當眾士兵看到李賦鬆手中的金佩,全都大吃一驚,因為難以想像世間還會有第二塊這般栩栩如生、凝聚心血的佩飾,也就是說,這真的是萬宗歸元佩?歷代皇帝的信物?

    回過神的眾士兵立即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很快,有人持有皇上信物的消息傳遍了軍營,寧伊州知府劉強勝與虎翼將軍陳友桂隨即趕來。劉強勝一看到玄臬,立刻行師徒禮,而陳友桂卻在看到李賦松時當場跪下:「末將陳友桂叩見皇上!」

    此語一出,全場震驚。連李賦松都不禁奇怪起來,原以為此地相距皇城甚遠,不可以會有人識得他,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才有意隱瞞,卻沒有想到這個陳友桂居然能認出?

    「你怎麼會認得朕?」

    陳友桂恭恭敬敬地保持跪立姿勢不動:「六年前,末將受封虎翼將軍之時有幸在金鑾殿窺得龍顏,銘記於心,是以才能認出皇上!」

    李賦松不由笑道:「六年前朕還是個束髮小兒,沒想到虎翼將軍卻還記得。」

    待他的聲音落下,全場將領士兵紛紛跪下,震耳欲聾的聲音貫穿天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秋素葦有些木訥地望著昂首立於人前的李賦松,眾人恭敬跪拜,如奉天神。忽然第一次深刻認識到這個男人是宗元國最具有權勢的人,一個有如神般存在的男子。總是與他嬉鬧撒嬌,而他又如同家人一般包容著自己的任性妄為,所以,潛意識中早已忘記了他無比尊貴的身份與地位,更忘記了自己腳下所踏的萬頃河山都是屬於眼前這個男人。

    絕對的權勢,絕對的地位,掌握天下蒼生的生殺大權,僅憑他一念便可令風雲變色,無數人的一生為之改寫。李賦松,原本是這樣一個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存在。

    而自己,卻完全忘記了……

    回到內室後,陳友桂展開地圖,拿著小旗插在地圖上城外幾里外的地方:「一支小旗代表一千人,據探子回報,敵方此次約有三萬,不可大意。」

    城內孤零零的三支小旗,與城外一片旗林形成了鮮明對比,每個人都不由胸口沉悶,力量的懸殊令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

    「陳將軍,」李賦松面色凝重,「速調一隊騎兵,護送秋素葦與二狗出城。」

    二狗與秋素葦同時一怔。

    「皇上!」知府劉強勝正色道:「臣懇請皇上一同離開!」

    眾將士官員一同請命,李賦松堅定地搖搖頭:「朕留下。」

    說罷,李賦松深深地看了秋素葦一眼,那一眼,有著猶如訣別般的沉痛與眷戀。

    但他馬上收回目光,再一次陷入戰略的深思中。而秋素葦,卻因那份無意間洩露情感的對視而揪心不已。

    為何如此慌亂之際,他還會首先考慮到我的安危……?

    「請皇上三思!」

    眾人跪倒在地,再三請命,卻被李賦松搖首拒絕:「朕心意已決。陳將軍,火速辦理此事,不得有誤!」

    眼見李賦松態度堅定,陳友桂只能作罷,抱拳領命:「末將遵旨!」

    「且慢!」二狗驀然開口道:「皇上,現在正是用兵之際,一兵一卒都極為珍貴,怎麼能浪費兵力在我和小偉身上?望皇上三思!」

    「與其考慮護送我們出城逃命,不如考慮如何向鄰近城鎮借兵才是上策吧?」秋素葦涼涼地插嘴,目光刻意避開了李賦松的視線。

    「借兵的信使可有回復?」玄臬問向陳友桂。

    「稟丞相,末將已向鄰近各州、各省、各郡派出信使,日落前應該能有回復。」

    忽然震耳欲聾的炮擊聲再度響起,敵人的第二輪攻勢開始了。號角聲吹起,眾士兵各個蓄勢待發,列隊整裝。

    李賦松率領眾人登高遠眺,這一看,卻頓時怔住,只見黑壓壓的鐵勒大軍鋪天蓋地而來,轟隆的戰鼓與萬人踏步的震憾動盪大地,迎風飛揚的錦旗上的圖騰令陳友桂變了臉色。

    「這是鐵勒可汗麾下的大軍!」陳友桂的呼吸變得不穩起來:「這三萬人只怕僅為前鋒!」

    「鐵勒可汗為何傾巢而出?」劉強勝狐疑地思忖起來:「選在此際攻城,絕非上策。」

    「沒錯,」陳友桂深表贊同,「已近深秋,入夜寒冷,並不適宜紮營。而且近幾日一直刮西北風,鐵勒大軍可謂逆風而戰,深諦氣侯重要的鐵勒人不可能會選擇這樣不利的時節。他們此刻攻來,只怕是有不得不攻的理由……」

    陳友桂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了李賦松的身上,眾人心下明白,只怕鐵勒大軍是知曉了宗元皇帝正身處寧伊州,才會甘犯兵家大忌也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深知李賦松對於宗元國重要性的眾人不由陷入沉默當中,若李賦松有半分閃失,便意味著受制於人,勝算渺茫了。

    李賦松沉思了許久之後,緩緩說道:「只怕敵軍之中有我方叛徒。」

    眾人一怔。

    李賦松看了一眼秋素葦,雖未明示,但知情者已經心中有數。

    那人深知皇上與秋素葦的關係,不惜千里迢迢挾持秋素葦至此,原想逼迫李賦松就範,卻沒想到會將他引來。而鐵勒國人就算可以知悉秋素葦與皇上的關係,又怎麼可能短期內找到秋素葦的藏身之處?手腳如此麻利,正說明了此人熟知皇室內情,而且極有可能就在皇上身邊,並對聖上心懷不軌。

    李賦松與玄臬的目光一對視,同時想到一人:「李頌柏!」

    李賦松望著黑壓壓的鐵勒大軍,微微皺起了眉頭:「希望不是他……通邦賣國,生靈荼炭,又豈是他一條命可以償還……」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眾人身後的高台瞬間崩塌!炮彈襲擊了城牆壁的高台,在眾人身畔引爆,所有人甚至來不及驚愕便被強烈的衝擊掀翻在地,碎裂的殘磚毫不留情的壓倒眾人!一時間煙塵滾動,嚇壞了前來求援的士兵,手忙腳亂的移開殘垣斷瓦。一身塵土的眾人陸續從碎磚中爬出,幸而都只是受了些皮外傷,有驚無險。

    「皇上呢!?」

    剛被人救出的玄臬顧不得淌血的額頭,立刻四下尋找著李賦松的身影,急得大吼道。

    「朕無事,咳咳……」

    推開壓在身上的幾塊碎磚,飛揚的塵土令李賦松劇咳了幾下,緩緩的爬了起來。而被他壓在身下的秋素葦卻有些發懵,因為,適才爆炸的一瞬間,一個溫暖而安全的懷抱立刻將自己死死的護到了身下。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那樣危急的時刻,李賦松,這個諾大宗元最為尊貴的皇帝,竟會不顧性命的用身體護住自己……

    「小偉,你沒事吧?」

    二狗扶起呆滯的秋素葦,秋素葦搖搖頭,慢慢站起來,毫髮無傷。但心靈的某角卻慢慢龜裂出一道縫隙,眼中閃動起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莫名悸動。

    「皇上,您的手!」

    李賦松苦笑一下,用眼神責怪玄臬未免大驚小怪,只是破了一層皮而已,玄臬的口吻卻好似斷了一條胳膊。但眾人已經慌做一團,立刻護送李賦松離開高台,李賦松雖一再強調無事,卻被眾人眾星拱月般送了下去。

    李賦松百般無奈下只得從命,但下意識的頻頻回首,在奔走的人影當中尋找著那個纖瘦的身影。

    「小偉,你怎麼了?」

    二狗擔憂的看著呆呆出神的秋素葦,後者忙還給他一個安慰性的笑容,便沒有再作聲,默默的跟著眾人走下了高台。

    眾人重回內堂,再度開始商討對策。鐵勒可汗明顯打算大動干戈,只怕其後還會陸續有大軍壓境,城內三千兵士要善加利用,絕不能浪費一兵一卒。所幸的是寧伊州城牆堅固,雖在炮轟下多處受損,但還能抵擋一陣炮火的攻擊不至瓦解。

    「此刻出城應戰無疑是以卵擊石,只能在城內按兵不動,保存實力。」李賦松沉聲道:「陳將軍,立刻備好城內所有大炮,另命所有弓箭手準備,分為兩隊,隨時應戰,能阻攔一時是一時。暫時撤下城牆上的士兵,僅留眺望塔看守四名,隨時匯報敵情。」

    「城內有多少炮彈?弓箭多少?還有其他武器嗎?」玄臬問向陳友桂。

    「矛、戟、弓、弩各二百,箭一千,短、長劍各三百五,火炮二十尊,炮彈三百二十枚。」

    李賦松眉頭深鎖,為自己輕信了鐵勒的互不侵犯承諾而撤去了寧伊州的重兵而扼腕不已。

    「兵力如何?」

    「步兵一千五,騎兵八百五,弓箭手四百,雜兵二百,另有工兵五十。」

    明顯的兵力匱乏令眾人一時無力,只有這寥寥數千人,怎麼跟鐵勒的萬人大軍抗衡?

    李賦松在心中長歎一口氣,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目前只能暫時按兵不動,等待援兵的到來了。

    就在此時,忽然一名士兵匆匆而來:「報!鐵勒大軍暫停攻擊,另有數名鐵勒士兵將幾人的屍身置於城門前!」

    「何人屍身?」陳友桂湧起不祥的預感。

    眾人立刻奔上城牆,只見城門前幾名鐵勒士兵正囂張的大笑著將幾名宗元士兵的屍體任意揮砍,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城牆上的士兵看著同僚屍身慘遭毒手,卻因沒有軍令不能出手反擊,個個面如死灰。

    待陳友桂辯識出那些人的容貌後,臉色倏變:「是前去求援的人。」

    所有人的身子都不由為之一顫。

    「派去幾人?」

    「六人……」陳友桂的臉上湧起一絲寒意:「俱數被殺……」

    劉強勝怔了一怔:「那……不會有援軍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死一般的寂靜有種令人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再看不遠處的士兵們各個垂頭喪氣,信心動搖,若這個消息再傳了出去,只怕會大損士氣。

    李賦松的臉色再一次陰沉下來。朕會命喪此地嗎?不,絕不可以!素兒還在身旁,朕怎麼可以任由鐵勒的污蹄踏入宗元的國土?

    李賦松忽然一把奪過身旁弓箭手的長弓,點燃箭頭,大步躍上高台,瞄準了城外正在折磨已亡人的鐵勒士兵。一道火光劃過天空,正中其中一個揮刀的鐵勒士兵的額頭!火焰燃起了那人的髮絲,那人甚至沒來得及哼一聲便栽倒在地,當場寂靜,所有的視線都投向了李賦松。

    李賦松昂首挺胸,在眾人的目光之中躍上城牆,指向城門外開始慌亂的鐵勒士兵,大聲道:「城下的屍體並非我軍士兵!此乃敵軍的哀兵之策,妄圖動搖軍心!眾將士可會被這樣的彫蟲小技蠱惑!?」

    本動搖不定的士兵一聽聞城下的屍體並非同僚,而且皇上適才那一箭精準無比,頓時激昂了士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齊齊響起,貫穿雲霄:「誓與鐵勒蠻子抗爭到底!」

    李賦松眼見成功的激起了士兵們的鬥志,目光更加銳利:「那你們要怎麼做!?」

    幾名弓箭手立刻上前,鋒利的箭尖瞄準了已經嚇呆的剩餘幾名鐵勒士兵的額頭,數箭齊發!城外的鐵勒士兵同時變成了刺蝟,慘叫幾聲便紛紛倒地。城牆上再度響起此起彼浮的歡呼叫好聲,所有士兵都高揚著手中的武器,信心十足的吶喊著!

    李賦松這才轉過身,面對眾人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秋素葦怔怔的看著他,適才那個臨危不亂的男人,鼓舞士氣的男人,舉手投足之前散發著咄咄逼人氣勢的男人,真的是那個在自己面前溫柔似水,總像個鄰家大哥哥一般嬌寵自己的人嗎?記憶中的他,總是那般和藹溫柔,像大海一般包容著自己的任性妄為。而此刻的他,卻如同陽光般耀眼奪目,那威嚴的氣勢彷彿刺目的光華,逼得人無法直視。

    他是那個與自己終日嬉鬧的李賦松?隨性,又帶有幾分痞相的李賦松?從未發覺……他是一個如此威武勇膽的男子。原來,他在自己面前總是斂起利爪,而自己也把一頭雄獅當成了一隻溫和的小貓。

    或許現在的他這才是真正的李賦松,宗元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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