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乾妹妹很好騙 楔子
    照理說,這應該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富麗堂皇的花園洋房,新古典風格的昂貴裝潢與傢俱擺設,雕琢精美的柱子與拱門,名家真跡的畫作,價值連城的明清官窯骨董花瓶,義大利進口的水晶吊燈,巨幅昂貴的波斯地毯──一言以蔽之,這就是豪宅!

    光是玄關處,一整個牆面由金箔貼成,金碧輝煌、尊榮貴氣,存心眩花了來賓的眼,沒有相當的身份地位,是進不來這個門的。照理說,這是一個典型的富貴豪門,有祖母、父母、一女一子,幸福美滿,人人稱羨,只除了……那個年方二十的女兒不幸意外身亡。這也是薛成亮今天會站在這裡的原因。

    這家實質的掌門人孫李寒翠老夫人,跟他去世的奶奶是表姊妹,感情很好,他應該叫一聲「表姨婆」才是,但對一個十幾歲便出國唸書的年輕人而言,「親戚」兩個字不過是代名詞,談不上有感情。今天,薛成亮是以「久龍徵信調查公司」負責人的身份來的,孫李寒翠老夫人透過他父母要他專程來一趟,像下了皇旨般,不容他推托。成套的英國Wedgwood古瓷茶具組,茶味回韻甘甜的奴瓦拉伊利亞高山錫蘭紅茶,軟綿的起士蛋糕上面淋了一層香味高雅的櫻桃醬,十足誠意,是對待上等客人才會擺出來的待客茶點。同樣出身豪門的薛成亮很自在的坐在價值數十萬元的真皮沙發上喝茶,對甜點則是不碰的。瞧這陣仗,表姨婆要委託他辦的事鐵定不簡單。

    來之前,他向比較瞭解親戚內幕的大哥打過招呼,從大哥口中得知孫李寒翠可不是什麼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輩子牢牢掌權不放,任由獨生子孫思賢在外流連花叢,即使媳婦孫柳靜入門喜生下孫女友雲,她一樣不約束兒子,只盼有一個男孫出現。直到十二年前孫柳靜終於生下了長孫,這厲害的老太太才強勢的要兒子切斷與外面女人的連繫,乖乖回家做一個好父親,為她的寶貝孫子做個好模範。外頭傳聞孫思賢仍會不時偷吃,但至少不再夜不歸營;孫柳靜也沒什麼好埋怨的,加上老太太慢慢的把公司實權釋放出來,加重孫思賢肩上的擔子,四十多歲的孫思賢穩重、成熟多了。在這個家稱得上幸福美滿的時候,孫友雲卻不幸去世,為孫家的幸福光輝抹上一點陰影,但不管怎麼想,薛成亮都想不出孫家有什麼地方需要用到他?他是個徵信社調查員,兼人力銀行的尋找人才的工作,忙得連交女朋友都沒空,希望表姨婆不是找他來純喫茶才好。不過,喝完手中那杯茶,他確定沒那麼便宜的事。

    一輩子傲慢任性加勢利眼的孫李寒翠不可能沒有目的對人好,肯拿出高級錫蘭茶出來待客,顯示她與貴客的非凡交情,不然便是這位客人有很好的利用價值,這就是薛成亮納悶的地方了。他與表姨婆沒交情,出生至今見面不到十次,他有什麼好利用的?

    「成亮,你長大了,出國十年像換了一個人。」孫李寒翠聲音宏亮,看不出已高齡七十,聽說她立志成為百歲人瑞。「表姨婆倒是一點都沒變,跟我十年前見到的一樣年輕有活力。」個性陽光的薛成亮,爽朗的笑容已成了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年輕人的油嘴滑舌對老太太是沒有用的,不拿出真本事,休想賺到我一毛錢。」刻薄蠻橫的孫李寒翠一面生受甜言蜜語,一面尖酸刻薄的說:「若非事關孫家的體面,不想家醜被宣揚出去,我也不會找上剛成立不到一年的徵信公司來委以重任。」「表姨婆有生意給我做,我自當全力以赴,不使您失望。」把賺錢當成人生第一志向的薛成亮,在美國已習慣打工賺外快,並非不事生產、沒經過挫折的公子哥兒,誰也別想三言兩語就要他打退堂鼓。給他錢賺,什麼都好談。

    老太太掀高兩道眉。「你今年才二十四歲對吧?你去年已在美國高等學府拿到碩士學位,而且一直努力賺錢,不是倚仗家裡的金山銀海堆砌出自我價值,頭腦好、才情好,又具備天生的敏銳直覺,幫家裡的珠寶公司追回一批原鑽與寶石,順便逮住竊賊,使你父親終於讓步,放手讓你成立徵信調查公司。」三姑六婆的小道消息可不輸給名偵探喔!

    「表姨婆這麼關心我的事,我受寵若驚了。」薛成亮笑得更俊朗可喜了。

    「哼!你算是後生可畏了。」孫李寒翠怨懟的掃了兒子一眼。

    「你奶奶雖然走得早,但兒孫各個如龍似虎,比我好命多了;我到今天還要為不成材的子孫做牛做馬,不得清閒。」是您自己大小權力一把抓的好不好?坐在一旁的孫思賢嘴巴不敢放炮,心裡常自比是現代的光緒皇帝,而他的珍妃在哪裡?你們、大家、所有的男人,誰來幫他評評理呀!苦命的是有志不得伸的光緒皇帝,而非慈禧太后,對吧?對吧!說真的,這世上最殘忍的玩笑就是上帝賜予你一個惡質的爸爸或媽媽,被吃得死死的,還不能反抗,否則便是不孝。

    「唉,家門不幸!」老太太永遠認為自己最委屈,一生勞苦功高還被人嫌囉唆。「我究竟是哪裡做錯了?還是上輩子好香燒太少?一生操心勞累不說,兒子又不爭氣,現在連最乖巧的孫女兒都很不孝的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一夜之間幾乎老了十歲,又不能真的倒下去,否則這後果誰來收拾?」好像終於快要說到重點了。

    薛成亮一笑,超有耐性的。「眾人皆知,表姨婆一直以來都是孫家的支柱。」

    「沒有我,這個家還算一個完整的家嗎?早就分崩離析、名存實亡。」

    您當真能一輩子不死嗎?

    薛成亮扯扯唇角,仍是笑。「表姨婆找我來,是與友雲表妹的死亡有關嗎?」腦海中完全沒有孫友雲長大後的印象,不過在芳華正茂的二十歲便香消玉殞,親友聞之,莫不唏噓。「你果真有兩把刷子,聽出重點來了。」孫李寒翠的老眼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薛成亮毫不畏縮的直視,老太太露出一個令人冷顫的笑。「全國排名前十大的『益泰集團』你應該知道吧?第三代繼承人姜兆同與我家的孫女從小訂有婚約,正確的說法是政治聯姻,是我與姜老太爺在十年前訂下的。「姜兆同非常聰明,萬分優秀,是最理想的聯姻對象,可是,很不幸的友雲去世了,聯姻之事勢必破局,我心中的悲慟無以復加,所幸……」不是孫女的死更令人悲慟嗎?薛成亮眉一挑,玩味的對上老太太那雙老謀深算的晶亮黑眸。「所幸思賢及時想到補救之道。」

    孫李寒翠老眼中浮現的陰森涼意令薛成亮心上一凜,難不成這老太太是逼不得已才接受的?「什麼補救之道?」他不動聲色的追問。

    「思賢年輕時定力不夠,花心風流又不懂得剔除麻煩,蠢笨無比,跟一個叫馬妍容的女人連生了兩個女兒,一個是今年二十歲的馬小雅,一個是十八歲的馬元元。」彷彿多說幾句會髒了自己的嘴似的,孫李寒翠的神色轉為凌厲。「成亮,我委託你代表孫家去找她們母女三人,徹底調查馬小雅與馬元元姊妹在校成績、資質、品行。雖然我不指望她們有誰能比得上友雲,堪與姜兆同匹配,但為了孫家的遠景與利益,成亮,你必須謹慎從她們姊妹之中選一個比較有希望讓姜家認同的女孩回來,孫家會正式認養她,當成嫡親的孫女一樣栽培,直到姜兆同回國與她結婚。」這種事情您為什麼不自己去親眼認證?好歹同樣是您兒子播的種。

    顯然,出身尊貴的老太太很不屑去見野女人生的孫女!

    「為何不乾脆兩個一起帶回來?應該姊妹兩人都是孫家的孫女兒吧!」

    一直安安靜靜,彷彿像空氣般沒有存在感的孫柳靜突然開口,「強迫我接受一個野女人生的女兒進門取代我女兒的地位,已經令人難以接受,如果兩個都進門,我只有在精神崩潰之前帶著兒子回娘家!」「我只要一個孫女就夠了!」老太太很有算計的,必要時也會跟媳婦站在同一陣線。「若非為了聯姻,外面女人生的野種一輩子也休想進門。」了不起的名門世家!夠冷血、夠殘酷、夠現實、夠功利,否則也不足以從民國前維持至今。薛成亮不再多言,因為這不是幸福終於降臨的認祖歸宗,而是背著沉重十字架的利益關係,一個羊入虎口就夠了,何必兩個都犧牲?馬小雅、馬元元,哪一位有幸成為「益泰集團」第三代姜兆同的新娘?

    或者,不幸的成為政治婚姻下的祭品?

    大哉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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