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命難從(上) 第六章
    翼殿東邊的樹林雖然不大,但林木茂密。此刻,蹲伏在殿外大樹下的秦嘯月正無聊地拂開飄落頭頂的落葉,看著寂靜的大殿想,怎麼還沒人來取那張圖呢?

    已經一整天了,她從天一亮就帶了乾糧到這裡來守著,想看看最後會是什麼人來取那張圖。

    雖然說過不再幫那個冷性子臭脾氣的大人,但她還是被一種「抓壞蛋」的刺激感吸引著到這裡來守候。她想像著自己能親手抓住那個賊人,就算不能抓住,也能認出是誰,這樣她還是可以幫助官府捉到他。

    她相信,當她完成這一壯舉時,爹、娘、哥哥,還有那個一心想讓她做賢妻、淑女的羅大哥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會給她當年大姊得到過的重視……

    就在她想像著自己成為名動全城的英雄、受到人人讚美時,突然背部像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然後四肢就不能動了。

    她張嘴想喊,卻什麼都喊不出來。又驚又惱時,身子被人抓住,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那人扛在肩上。

    頭暈目眩中,她只能將眼睛閉上。

    當身子不再搖晃,頭不再暈眩時,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樹林中的一堆落葉上,而身穿藍色便裝的羅宏擎正蹲在她的身邊,關切地看著她。

    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沒事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沒事?!她惱怒地瞪大了眼睛。被人從身後打得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這叫沒事嗎?!

    彷彿明白她的意思,羅宏擎笑道:「如果願意,你可以起來,也可以說話。」

    嘯月試著動動四肢,確實可以,只是還有點麻木感。

    「是你?」她質問,發現聲帶正常,並沒有剛才那種瘖啞感。

    「我要是不點你的穴,你會安安靜靜地跟我走嗎?」羅宏擎毫無悔意地伸出手想拉她起來。

    「你該死的竟敢點我的穴道?」嘯月惱怒極了,反手就往他伸來的手打去,可哪裡能打到他。

    「狗屁大人,有本事你去抓倭賊啊,幹嘛抓我?!」無法打到他,嘯月氣憤不已,跳起來就撿地上的石頭、斷枝往他身上丟。

    羅宏擎不說話,只是微微移動身子躲開她的攻擊。

    「哼,有身功夫就以為了不起啊?當初我就該用彈弓打爛你的腦袋!」看到扔出去的東西根本就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反而累得她直喘粗氣,嘯月發狠地說。

    她的話讓羅宏擎一怔。「你真那麼想?」

    「沒錯,我就是那麼想!不過我現在還有機會!」想到自己被他那麼輕易地就抓來這裡,嘯月又氣又急,失去理性地撲到他身上又捶又踢。

    「住手!」從來沒跟女人這樣撕扯過的羅宏擎對她的這一招貼身戰術沒轍了。想動手吧,又怕傷了她,由著她吧,又實在不成體統。

    左右為難間,見嘯月毫無停手之意,他只得拙住她的雙手,將她抱住。

    動彈不得的嘯月氣得用頭撞他的胸口,逼得他不得不更用力地抱緊她,在她耳邊說:「住手!你這個傻瓜,我告訴過你近期不要再到這裡來,你守在那裡只會打草驚蛇,給自己惹麻煩,你知道嗎?」

    「打草驚蛇?」她一怔,一整天她滿腦袋想的都是如何抓賊建功,根本沒想過被人發現的可能。

    「我躲藏得很好,沒人看得見,怎麼會打草驚蛇?」她強辯。

    羅宏擎一哂。「那我是如何抓住你的?」

    「那……」嘯月想不出理由,仍執拗地說:「不管怎樣,只有你看見。」

    「我能看見,別人也能看見!」羅宏擎的銳目盯在她臉上。「我要娶的女人是明白事理的秦嘯月,不是無理取鬧的刁蠻女人!」

    他毫不含糊的言辭相亮得耀眼的目光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顫,但嘴裡仍很不服氣地頂撞他。「我可沒要你娶我!」

    見她如此蠻橫倔強,羅宏擎嚴厲地說:「私自干擾官府辦案,做錯了事還要狡辯,這就是你嗎?」

    其實此刻的嘯月早已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只是要她向他認錯,她可不幹,但又無法下台,她只得悻悻然地說:「你就不會做錯事嗎?」

    聽出她已經知錯,只是嘴硬不服輸,羅宏擎也不再計較。

    他放開她,替她拿掉頭髮上的碎葉草層,平靜地說:「我當然會做錯事,但不會知錯不改或死不認錯。」

    他突然變得很感性的語調和動作,讓嘯月再次迷惑了,她傻傻地看著他,弄不懂他到底是個溫柔的男人,還是個冷漠的男人。

    羅宏擎喜歡看到她迷惑的樣子,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才會收起利爪,變得溫順乖巧。

    「而且不管你做什麼蠢事,我都要娶你,這由不得你!」

    他這樣的神態和語調讓嘯月無法開口,她的心像是被漿糊黏住了。

    羅宏擎繼續平靜地說:「但是,如果你再不聽話私自到這裡來,把我的部署破壞了的話,我會把你交給你哥哥……」

    一聽他這句話,嘯月清醒了,她急切地打斷他。

    「你要哥把我關起來嗎?」

    她眼裡的陰鬱和憂慮讓他不忍,可是為了她的安全,他不得不狠下心。「也許吧,那要看你的表現,如果你聽話,我不會告訴他,不然,我就讓他替我看住你,直到我們成親那天。」

    這下他可真打在了嘯月的「七寸」上,讓她鬥志頓消。

    垂頭想了想,她極不情願地說:「好吧,我這幾天不到這裡來,你也得答應不告訴我哥。」

    羅宏擎點頭。「我答應。」

    協議談妥了,可是當兩人走出小樹林時,嘯月心裡越想越不平。

    為什麼她就這麼倒楣,總遇不到一個好心腸的男人呢?難道她命裡注定要被這些悶葫蘆冷性子的男人「欺壓」一輩子?以前一個哥哥已經讓她受夠了,難道以後還要自投羅網,被另外一個比哥還要冷硬的男人管束到死嗎?

    喔,那真是暗無天日的未來!

    她絕望地歎息,真希望自己能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面對他們!

    可是側臉看看身邊的羅宏擎,她又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如果今後都見不到他的話,她相信自己會想念他。為什麼呢?她不知道,也不想深思。

    「你真的有部署嗎?」走向天妃宮大殿時,她看看遠處的翼殿問。

    「沒錯。」他的回答簡潔得讓她生氣,於是她對著他翻了個大白眼。

    羅宏擎看到她的白眼,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

    「笑什麼笑?看清楚,那不是青眼,也不是媚眼!」嘯月沒好氣地瞪著他,沒想到腳下絆到一節樹枝,差點跌倒。

    羅宏擎手疾眼快,立即拉住她。

    嘯月有點狼狽地想掙脫他的手,但他不僅沒鬆手,反而將她更緊地攬在身前,拂開她額前的髮絲,輕聲問:「你總是這麼莽撞嗎?」

    他的聲音輕柔無比,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他用這樣柔和的聲音跟她說話,用這樣深情的目光看著她,雖然那讓她覺得心裡發熱,身上卻好像發冷似地直打哆嗦,可是她喜歡聽他用這樣的語調跟她說話,喜歡他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甚至,喜歡他現在正對她做的事──輕輕地抱著她,為她理順額前的亂髮……

    在這一瞬間,嘯月不再覺得他是那個如海底礁石般冷硬的男人,也不是她所痛恨的那個總要管著她、限制她自由、約束她行動的「老古板」。

    此刻他們正站在天妃宮外的小樹林裡,落日透過樹蔭灑在他們身上,照亮了他臉上的笑容,也點燃了他眼眸深處的火花。

    嘯月一半陶醉,一半不知所措地抬起臉來看著他。

    他確實長得很好看,特別是當他不再那麼冷冰冰的時候,他的眼睛會散發出一種讓人心舒暢的柔光,而他的嘴也不會再嚴厲地緊閉著,這時的他會讓人以為他是個溫柔多情的男人。

    「你笑起來真好看,和藹又可親。」嘯月由衷地讚美他,不料那抹浮現在他眼角眉楷的笑紋隨著她的讚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冷硬的線條。

    於是嘯月知道她錯了,他不是和藹可親的人,他永遠與溫柔多情絕緣,與風趣幽默無關!

    想到這點,嘯月的意識不再迷亂。她憂愁地想:如果他不是這麼冷靜刻板該多好!如果他不要一心只想約束她該多好!如果他能理解她、給她喘息的空間該多好!如果……如果……

    如果那樣,她想,她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然而,那麼多的「如果」只換來更多的失望。

    雖然他還在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著她,可她的心冷卻了,煩惱他分明要的是溫柔賢淑的女人,而她也告訴過他,這一輩子她最做不來的就是溫柔賢淑,她都願意被他拋棄了,他為什麼還要緊緊抓著她呢?

    「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重新找個適合你的女人呢?」她悶悶地問。

    她的話讓羅宏擎目光一黯,他鬆開圈在她腰上的手,拉著她走出樹林。「我已經找到了!」

    嘯月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他,只好沉默地跟著他。

    當他們離開天妃宮後,前方出現了羅宏擎的兩個隨從和他的馬車,還有不少路人走過。羅宏擎知道,其中有幾個是他易裝的下屬。

    當看到黃茳對他做出的手勢後,他知道網已收,那個取信的人被抓住了,於是他心頭一鬆。

    「你要坐馬車回去嗎?」不知底細的嘯月眼裡只看到馬車。

    「沒錯,你跟我一起走,我送你回家。」

    又是那專斷的口氣!

    嘯月心裡有氣,可又無法反抗,再看看他氣宇軒昂、神態威嚴的模樣,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她問道:「羅大哥真的願意為嘯月有所改變嗎?」

    「沒錯。」羅宏擎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好,我不要坐馬車,我要你背我!」

    「背你?」羅宏擎錯愕地看看她,以為聽錯了。

    「沒錯,就是你背我。」看到他果真被嚇到的樣子,嘯月十分得意。她拍拍腿撒嬌地說:「哦,我好累,走不動了,可是又不想被裝在那個小小的車廂裡,羅大哥既然要送我回家,那就背我回去吧。」

    「背、背你回家?」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羅宏擎一貫的淡定沉著不復存在,臉上罕見地出現了慌亂的神色。「可這裡是……」

    他的話斷在嘯月明亮的笑眼裡,於是他明白這是她的計謀,她有意要捉弄他,看他敢不敢當眾做出這有悖於他一貫形象的事情來。

    這女人!他心頭火起氣升,卻欲怒不能,欲罵不忍。

    而他不得不承認,她確實難倒他了。

    長這麼大,他從來沒有背過女人,更別說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要他如此堂堂大丈夫去背一個無病無痛的女人,而且還是個故意刁難他的小女人,這……這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簡直是胡鬧!」他低聲申斥她,卻無法阻止她計謀得逞的燦笑。

    「我就是會胡鬧的人,所以羅大哥還是趁早退親吧!」她笑得更得意了。

    然而,他的拒絕和怒氣忽然一下子消失在那可恨卻更可愛的笑靨裡。面對那抹算計的目光,他接下了她所發出的不合理、但絕對有挑戰性的戰帖。

    「那好,我背你回家,你得好好地嫁給我?」他要求道。

    想到讓他背著她穿街走巷的神態,嘯月笑了。「那要看你是不是好好背我。」

    說著她還故意伸長了雙臂,做出要他背的動作。

    「我來背你吧。」已經走到他們身邊的陳生為主人解難,在她身前彎下了身。

    嘯月不領情地退開。「我不要你背,又不是你要娶我!」

    這下陳生不高興了,他直起身子氣惱地責怪她。「你就會為難大人!」

    嘯月嘻嘻一笑。「沒錯,就連這點都做不到,誰相信他說的『改變』?」

    她的話讓羅宏擎行動了。有什麼損失呢?反正身上穿的是便服,為了他作怪的未來夫人,今天他豁出去了!「來吧,我背你回家。」

    「大人!你從不……」陳生擋在他前面。

    羅宏擎將他推開,輕聲說:「凡事總有第一次,對吧?」

    他大步走到嘯月面前,快速將她攫住。

    嘯月只覺得胳膊一緊,眼前一晃,人已經在他背上了。

    看到兩個隨從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路上的行人也不時往他們望來,她不由心慌,急忙拍打他的背。「快放下我,別人在看呢!」

    「看就看吧。」

    「我是說著玩的,不要……」

    「閉上眼,抱緊囉。」羅宏擎打斷她的話,腳下加速。

    此刻,他已經不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當她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背上時,他心裡湧過暖暖的熱流,讓他不願放開她。以往刻板的教條、自律的原則都離他遠去,他只想就這樣背著她、攬著她走一輩子,直到地老天荒!

    嘯月感覺出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但步履平穩。周圍的樓宇街景在她眼前閃過,令她不得不依他的話,摟緊他的肩,閉上眼睛。

    雙眼閉上後,所有的感覺都敏銳起來,柔風從臉上吹過,好舒服!他的肩是這麼寬,背是這麼平……

    一種陌生而奇妙的感情湧起,輕輕地撞擊著她的心房,讓她覺得甜甜的、暖暖的,從記事以來,從來沒有人背過她。

    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他有力的心跳立刻如鼓點般應和著她的。恍惚間,她覺得這不是他的背脊,而是她可以依靠和信任的避風港。

    她下意識地貼緊它,感受著它宜人的溫度和氣味,全身不由自主地放鬆。

    喔,妤舒適的床,好熟悉的味道……

    「嘯月!」一聲大吼驚擾著她,可是她不想醒。

    「幹嘛?我還要睡。」她嘟囔著。

    「這丫頭,竟然讓大人背回家,還睡著了?」

    這句話終於讓她猛然醒來。

    是啊,她應該不是在自己的床上,是在羅大哥的背上!

    她睜開眼睛,果真看到自己依然趴在羅宏擎的背上,面前站著哥哥和嫂子。

    「哦,我真睡著了?」她吃驚地直起身。

    羅宏擎將她放下地,細心地扶著她,確定她站穩後才放開手。

    秀雲馬上接過了她,因為她看起來一副要跌倒的模樣。

    「謝謝羅大哥。」因為居然睡著了,也因為大家都看著她,她不好意思地說。

    「你不需要感謝,只要記住我好好地背你回家了。」羅宏擎意有所指地說。

    嘯月馬上清醒,想起自己默認只要他「好好背她」,她就嫁給他的話,趕緊申明:「就算今天你背了我,可我還是我,你還是你。」

    「真的嗎?」羅宏擎緊盯著她。「你確定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嗎?」

    當著兄嫂的面,嘯月罕見地臉紅了,不知該怎樣對他說,只好沉默不語。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對他倆打啞謎似的對話毫無概念的秦嘯陽問。

    「沒什麼。」嘯月怕羅宏擎說實話,急忙瞪他一眼,暗示他不能跟哥哥亂說,然後拉著秀雲道:「嫂子,我們進去吧。」

    「宏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嘯月居然會臉紅?」秦嘯陽看著妹妹的背影問。

    羅宏擎笑了,還在想著嘯月拋給他的那記警告目光。

    「她要我背她回家。」

    「要你背她?為什麼?」

    「因為她累了。」

    「累了?」秦嘯陽搖頭。「嘯月就算累,也絕對不會要男人背她!」

    「可是她要我背。」羅宏擎臉上的笑容更大,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冷漠和威儀,倒像是個開朗快樂的大男孩。

    極少看到他那樣開心的秦嘯陽也笑了。「看來我們家的嘯月快被你征服了,那是不是說,你想將婚期提前?」

    「不,她不是容易被征服的女人。」羅宏擎臉上的笑容沒了,神情略顯沉重地說:「能按日子迎娶,小弟就心滿意足了,哪敢想提前?」

    秦嘯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別擔心,老弟,嘯月都讓你背她回家了,還會不樂意嫁給你嗎?到時候她要是敢鬧彆扭,我就讓你把她綁走。」

    他的話換來羅宏擎的一抹苦笑,真要到了綁新娘上花轎的地步,那他做人恐咱就徹底失敗了。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想走到那一步又得到心上人的話,他還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因為他的心上人是個固執又難纏的女人。

    不幸的是,他偏偏就是喜歡她的這份固執與難纏!

    「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念頭一轉,他慎重地對秦嘯陽說。

    「什麼事?說吧。」

    「以後嘯月外出時,請大哥一定要讓丫鬟跟著,不能讓她獨自出去。」

    秦嘯陽點頭。「行,我會要她帶上五兒才可出門,否則就不許她出去。」

    「這樣最好。」羅宏擎稍感放心,但也知道要真的做到還很難。

    不過,以後幾天他果真安心不少,因為嘯月真如她保證的那樣,沒再到天妃宮翼殿去,而且以後他再見到她時,她身邊常常都有丫鬟五兒跟著。

    因此,他將全副精力都用到了查案追蹤敵情和訓練水師上。

    雖然抓獲了那個取密信的人,揭開了一個海盜集團在泉州下的網,但由於取圖人只是一個被收買、負責傳送消息的漁民,並不瞭解內情。於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羅宏擎決定不聲張,說服了那個漁民,利用那個秘洞送假消息,引蛇出洞。

    可惜,嘯月讓他安心僅僅只有短短幾天。

    這晚,他因為白天訓練時著了涼,身體不適,被黃茳、陳生逼著喝了藥後早早地上床歇息了。可是在他睡意正深時,忽然被人喚醒,讓他大驚失色的是,喚醒他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未過門的娘子!

    「羅大哥!快起來!」嘯月伏在他耳邊喊他,還不時用手搖晃他。

    「嘯月?」黑暗的屋內只看到她的身影和閃亮的眼眸。

    因為最近她常常出現在他夢裡,所以最初他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可是當他摸到她冰涼的手時,立刻驚醒,並猛地坐起了身。

    「嘯月,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既驚又急,忍著頭重腳輕的感覺命令她。「快出去!半夜三更的,一個女子怎麼可以跑到男人的房間來?」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講你那套倫理?」嘯月不滿地拉他。「你快起來跟我走,我們抓到壞蛋了。」

    「壞蛋?黃茳、陳生呢?」藥效正濃,羅宏擎覺得思緒不是很清晰。

    「在外面,看著壞蛋呢。」她急切地說著,伸手就要掀他身上的被子,但立即被他擋開,於是她叫道:「你是不是沒穿衣服?等我點上燈幫你找衣服……」

    「不要點燈!」羅宏擎這下真的被她嚇醒了。急忙阻止她點燈,自己現在這模樣怎麼能讓她看見?於是他摸黑抓過衣服匆忙穿上,邊問:「你說什麼壞蛋?」

    「這得你去問,我不知道。」

    羅宏擎搖搖仍然暈眩的頭,跟著她出了門,才出門就被迎面而來的涼風吹得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哦,羅大哥,陳生說你生病了,看來還真不輕。」嘯月趕緊說:「你等著,我去給你取件衣服,外頭冷……」

    羅宏擎一把抓住她。「不用了,快走吧。」

    「哦,你好燙!」他的手心滾燙,嘯月情不自禁地握緊他,擔心地問:「你很難受嗎?」

    「還好。」他輕輕掙脫她的手,又問:「他們在哪裡?」

    「水關。」

    等他們到了水關守衛室時,羅宏擎看到牆腳坐著兩個被捆綁著雙手,雙目癡呆的男人,黃茳和陳生還有那個名叫五兒的丫鬟正看守著他們。

    「大人?」看到他進來,黃茳立刻走過來,想讓他坐下,但被他拒絕了。

    他走到兩個男人身邊,蹲下身子查看。

    陳生不滿地對嘯月說:「我的姑奶奶,我告訴過你大人病了,好不容易才服了藥睡下的。你就不能讓大人好好睡一宿,偏要去吵他?」

    這次嘯月出奇地沒有反駁,反而略顯不安地看著羅宏擎說:「是我不對,我沒想那麼多……」

    「沒事,這不能怪她。」羅宏擎替她說話,過來坐下,指指牆腳的人問:「說吧,怎麼回事?」

    「讓秦姑娘說吧,這全是她的功勞。」黃茳看看嘯月說。

    於是羅宏擎對守衛說:「你們先將人犯交給巡捕房,要他們嚴加看守。」

    再回頭對陳生說:「你也隨他們去,等進了牢房,就給他們解穴。」

    陳生笑了。「大人知道是我點了他們的穴?」

    羅宏擎淡笑。「那缺德手法只有你才想得出來。」

    陳生得意地說:「大人明察,如果我不讓他們變傻了的話,這兩個不怕死的東西就要嚼舌自盡了,那秦姑娘不是白忙活了嗎?」

    等他們拉著犯人走後,黃茳和五兒也走到門外去守候,屋裡只剩下羅宏擎和嘯月,嘯月便把發現這兩人的經過告訴了他。

    原來吃過晚飯後,她到戒然居來找羅宏擎,可是當她帶著五兒經過鵲鳥橋時,看到兩個行跡可疑的男人蹲在橋底石墩後,盯著水關內排列整齊的軍船,不知要幹什麼。

    因為先前有過天妃宮翼殿發現密洞的經歷,這引起了她的注意。於是她拉著五兒跑到橋頭邊來遠行館前的空場子上,加入了正在那裡玩耍的孩子們的遊戲,並不時注意著那兩個躲在橋墩下的人。

    直到入夜後,玩遊戲的孩子們相繼回家了,可那兩人還是沒動靜,這可急壞了嘯月,時間越晚,這兩人的行為就越顯可疑,於是她決心等下去。可是要怎麼樣不啟人疑竇地待在這裡呢?

    就在她尋思要如何找個恰當的地方繼續監視他們時,那兩人從橋下出來了,可是他們沒有離去,而是鑽進河邊樹林。

    嘯月立刻拉著五兒一路跟蹤,結果發現那兩人穿過叢林,來到河邊,爬上了一艘停靠在那裡的軍船。由此舉動,嘯月斷定這兩人絕對不是好人。

    此時喊人來不及,因為這艘軍船距離崗哨較遠。她只好讓五兒守在原地,約定如果發現情況不對時,她就大喊救命,而自己則尾隨那兩人爬上了船。

    「你怎麼能跟著他們上船呢?」聽到這裡,羅宏擎急切地插話,打斷了她的敘述。「那樣很危險,你知道嗎?」

    嘯月被他突然打斷話頭,不由一哆嗦,餘悸猶存地說:「知道,我當然知道危險,特別是在船上看到他們突然拔出錚亮的刀時,差點沒把我嚇得大叫起來。」

    想起當時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氛,嘯月忍不住縮肩搓手道:「噢,捉賊聽起來挺刺激的,可實際上一點都不好玩,特別是他們揮舞刀子時好可怕。」

    「來,」羅宏擎對她伸出手。「過來這裡。」

    嘯月沒有反對,趕緊握著他的手,此刻她需要安慰。

    羅宏擎將她拉坐在自己身邊,輕輕摟著,她的頭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當他的大手將她依然冰冷的雙手緊緊包住時,嘯月心裡殘存的恐懼感頓時消失了,她覺得好奇怪,為什麼靠近他,她的心就踏實了呢?

    羅宏擎輕揉著她的手,讓它們變暖,然後責備她。「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怎麼能跟上船去呢?」

    「我是想去找出那兩人黑夜裡爬上軍船的原因啊!」嘯月抬起頭來爭辯。

    知道跟她爭辯意義不大,羅宏擎將她的頭壓回原處。「好吧,你繼續說。」

    於是嘯月靠著他的肩頭繼續往下說:「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想上船殺人。可後來發現船上沒人,而他們只是在查看船上的火器,當他們用刀劃破生牛皮,擺弄下面蓋著的火器時,我就知道他們準沒安好心,所以趁他們進了指揮艙後,就輕手輕腳地跑過去,從外面把艙門關死,隨後跳下了船,讓五兒守著,就跑來找你,結果遇見了黃茳和陳生。」

    說到這,她喘口氣補充道:「黃茳和陳生告訴過我你生病了,不要驚動你,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跑去找你了……」

    「你沒有做錯,是該讓我知道。」

    得到肯定,嘯月心情極好,她得意地說:「羅大哥,我很勇敢,是不是?」

    羅宏擎沒說話,只是摟在她肩頭的手緊了緊。

    對他的反應,嘯月不太在意,她依然興趣不減地說:「我看到軍船上有好多火炮,要是爹娘不用那麼多家規管著我的話,我一定也可以像大姊那樣使用火器,也能用船斧劈了那些倭賊,你信不信?」

    一聲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的哼聲從羅宏擎鼻子裡傳出,這多少讓嘯月的興趣打了折扣。不過因為今夜幫他抓住了賊人,她心裡高興,加上像這樣依偎著他,讓她覺得很舒服,所以她的情緒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只可惜那船不會動,等哪天你們再出海時,能不能讓我上軍船跟你們出海玩玩?」

    想到站在軍船上乘風破浪,嘯月覺得那一定比站在長風號上還神氣,可是羅宏擎的反應讓她很失望。

    「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他乾脆的口氣,果真讓她不再抱希望。

    試想,連大街都不讓她上的他,怎麼會讓她上船?於是她退而求其次。「那你教我點穴的功夫吧,如果我會這神功的話,今晚就可以一手一個,像陳生那樣,讓他們動彈不得了。」

    這次她得到了比較友好的回應,羅宏擎沒有申斥她,似乎還笑了,因為她感覺到他的胸膛急速起伏,她想抬起頭來查看,可是靠著他很舒服,她不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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