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龍君 第三章
    「你很殘忍。」

    雲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一動不動的曲起一膝,坐在樓台窗格旁,向外看著綠苑。

    「我已經告訴她了,關於你和魃及蚩尤的事。」

    他仍然沒動,像是不想搭理她,對她的話語聽而不聞。

    雲娘沏著茶,也不介意他的無動於衷,只繼續這:「早知你帶她回來是為了今日這般利用她,當年乾脆留她在灰燼裡,讓她自生自滅還要好些。」

    「她在這吃好、住好、穿好。哪裡被虧待了?」他冷冷開口。

    「人是有感情的。」

    他的回答是一聲不屑的輕哼。

    雲娘輕歎了口氣,只道:「我知道你心在魃身上,可看在這些年的份上,給小宛留些情面吧,你知道她對你是怎麼想的。」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漠然的說。

    「別說這種話。」她不贊同的開口。

    他轉過身,挑眉譏諷,「所以你覺得可以做不能說?」

    雲娘輕蹙著眉,不喜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只直視著他道:「我不以為在經過這些年相處後,你真的能這樣亳不在乎的利用她。」

    「棋子就是棋子。」

    「既然是棋子,你為什麼總讓她躲進綠苑?」她逼問著,想要他承認他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殘忍。

    他一僵,臉色有些難看。

    「對,我知道她每次失蹤躲到哪,我只是假裝不知道而已。小宛是我帶大的,她往哪跑我當然曉得,我以為她會改變你,以為你能忘掉過去往前看——」

    他嗤笑出聲打斷她,「那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她有些惱了,倏地站起了身,「你以前不是這種人的!」

    「以前是以前,我學聰明了。」他一臉冷,黑瞳閃著陰狠,「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我不在乎過程。」

    她和他互相對峙著,好半晌才氣沖沖的轉身離開,臨出門前又忍不住回頭丟下一句:「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根本不愛魃,你只是因為不甘心輸給他——」

    茶水化為一記水龍襲來,雲娘早有防範,長袖一揮便擋住了它。

    「滾!」他冷聲說,不過卻沒再動手。

    她頗為不悅地閉上嘴,下了樓後,卻還是忍不住脫口:「對小宛好一點,不要再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樓上無聲無息,只有沉默。

    「頑固……」忿忿瞪了上頭一眼,雲娘邊嘟囔邊離開紅樓。

    ※  ※  ※

    夜深了,萬籟俱寂。

    綠苑的拉門被拉了開,身著綠衣裙的女子走了出來。

    他知道那不是魃,是小宛,因為她睡得很少,每晚都會出來在園中走動。

    她一直將他交代的事做得很好,依他的命令,保護著魃,順著他的說法,扮演著她的角色。

    他要她和魃穿一樣、吃一樣、用一樣,在必要的時候,她就能代替魃。

    不說話的時候,她們看起來幾乎是一樣的。

    那天在桂花樹下的畫面驀地閃現,他黑瞳一黯,腦海中浮現她合眼倚在樹旁,有些微醺,那神情莫名牽動他。

    他以為她是魃,因為小宛不曾看來如此嬌弱,那般惹人愛憐。

    吻了,才曉得不是魃是她,可當時她當起來那般香甜、柔軟,他不想放手,所以故意忽略掉,直到她找到機會提醒他。

    遠遠從紅樓上看過去,她看起來更是和魃沒兩樣。

    小宛在園子裡走了一圈,然後如同以往一般,停在山崖處,久久。

    崖邊的風很大,吹得她衣裙和長髮飛揚了起來。

    她似乎很喜歡那兒,從小她就愛站在那地方吹風。最先幾次看到她站在那,他以為她會往下跳,不想獨自苟活,畢竟她全族都被滅了。

    可她始終沒有,後來他發現她只是單純的喜歡那裡風大。

    「愚蠢的女人。」

    他鄙夷地喃喃嗤了句,可卻還是看著她,直到她轉身折回,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子裡,他還是看著她。

    寂寥的夜,只有一輪在雲中忽隱忽現的月。

    他輕哼了聲,一口乾盡杯中的酒。

    「愚蠢……」

    ※  ※  ※

    白霧茫茫。

    她四下環顧,毫不驚訝的發現自己又在那不見天日的山洞裡,山洞的最深處,有著一面巨大光滑的巖壁,其上刻著威猛的圖騰。

    是夢。

    她告訴自己。

    當她看見洞裡石牆上滿是鮮血時,她這樣告訴自己;當她察覺這地方找不到任何出路的時候,她這樣告訴自己;當她發現四處充斥各種兇猛毒物時,她這樣告訴自己!

    然後,她沒有任何意外的看見了每次都會出現在她夢中的小女孩。

    小女孩枯瘦如柴,像是許多天沒吃飯。小女孩常常都縮在那片巖壁下的窩裡,那窩是小女孩拿死人的衣服做的。

    一開始,那地方不只有一個小女孩,還有其它年歲差不多的;但隨著時間過去,那些女孩逐漸死去,有些因為不敵兇猛毒物,有些因為爭奪稀少的食物而自相殘殺,有些則因為搶不到食物而餓死。

    每次有女孩死去,巖壁上圖騰的嘴就會冒出青煙,女孩們和毒物都會睡去。

    等她們醒來,死去的女孩就會消失,然後圖騰前就會出現更少的食物,跟著殘存的女孩們就會再度如餓鬼般強奪食物——

    駭然驚醒過來,小宛全身無法扼止的戰慄著,耳中彷若尚迴盪著女孩們兇猛刺耳的尖叫!

    她總是作同一個夢。

    最近這幾天,那夢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強迫自己起身倒茶喝,試著鎮定下來,可她止不住的顫抖卻讓大半茶水灑了一地;她抖得是如此厲害,甚至必須用兩手捧著杯,才能將杯中剩下的另一半送進嘴裡。

    受不了屋子裡類似那山洞的幽閉空間,她環抱著自己,甚至沒披上外衣就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放眼望去一片開闊的山崖旁。

    腳下隱約傳來隆隆水聲,陣陣狂風從身旁疾馳而過,她大口大口的吸著氣,直至狂跳的心漸漸平息,四面攏聚而來的壓迫感也不再那般鮮明。

    她好不容易才不再顫抖,夢境中的情景卻清楚依然。

    她從來都看不清小女孩的臉,卻清楚記得其它人的。

    雖然她也從來未曾夢到最後,不知為何,她卻知道,小女孩是那地方最後殘存下來的生物。

    她想都不敢想為什麼她知道。

    一點也不敢!

    「不要想、不要去想……別去想、別去想、別去想……」思緒才動,她便脫口低喃,像唸咒一樣,不斷不斷的重複,直到突然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猛地回身,因為轉得太快,差點沒往後掉下山崖。

    他伸手抓住了她,一臉冷。

    「你三更半夜還在這裡做什麼?」

    小宛驚愕地瞪著他,張嘴欲言,雙唇卻顫抖得無法回答。

    他瞇了下眼,有些不耐。

    她又試了幾次,終於有辦法出聲,一開口就這:「魃……魃在房裡……」

    他額冒青筋,臉色更加難看,「我是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以為他不悅她將魃一個人留在房裡,她慌忙垂首,「我……我馬上回去!」

    她說完就要回房,箝住她手臂的大掌卻沒有鬆開的意思,她一個踉蹌,差點又跌倒。

    他再度施力,卻用力過猛,將她拉進了懷中。

    她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他僵了一下,她慌張想退開,他卻沒鬆手,非但沒鬆手,另一手還攬上了她的腰,將她鎖在他懷中。

    她又驚又慌,小臉煞白。

    「爺……」

    他一臉冷凝,黑瞳轉為奇異的暗金。

    她不敢再動,眼中卻難掩惶惑不安。

    一時間,兩人不言不語不動,只有山風在旁呼嘯。

    他瞪著她,冷峻的臉上閃過無數難以言明的情緒,好半晌,才終於開了口。

    「你該死的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她一臉惶然,半天才啞聲擠出兩個字:「吹風。」

    他怒瞪著她,脫口便罵——

    「鬼才信你在吹風!」

    ※  ※  ※

    「小宛。」

    「嗯?」

    「你訂親了嗎?」

    「沒有。」

    「我有些怕……」

    「怕?怕什麼?」

    「……應龍。」

    小宛回過頭,有些微訝的看著魃。

    應龍。

    兩個字,像是禁忌般迴盪在空氣中。

    魃低著頭,像是沒說過剛剛那句話一樣,只是努力地與身上層層的衣裳和衣帶糾纏,試了幾次都無法將那些衣裙穿好。

    她不知為何總無法自己穿好,卻又老愛自己動手。

    小宛走到她身旁,替她鬆開綁歪了的衣帶,將她的長髮從單衣裡拉出來,重新替她穿好衣。

    「他……不是對你很好?」她幫她整理長髮,邊輕聲問。

    「嗯……可是……」魃輕蹙秀眉,從銅鏡裡看著小宛,好半晌才囁嚅地道:「他……臉上有時候會出現很可怕的表情……」

    小宛聞言只能苦笑。

    「我不懂他為什麼想娶我。」她一臉納悶的表情。

    「你們訂了親。」小宛垂下眼臉,拿起木梳替她整理長髮,啞聲道:「況且,他愛你……」

    「你怎麼知道?」她倏地回過頭來,臉上滿是好奇和不安。

    小宛壓下心頭苦澀,強扯出一記安撫的笑,「我看他對人都不苟言笑,只有在面對你時,臉色才會和緩些。」

    魃睜大了眼,脫口就道:「那樣叫和緩?」

    「呃……」小宛尷尬的想再替他說話,可卻怎樣也不覺得那傢伙的臉有和緩到哪去。

    「你知道,我有時候挺納悶被他看到的東西,怎麼沒結冰呢?」魃小小聲的補充。

    「說的……也是……」小宛語音一樣很輕,忍不住同意。

    想起他的表情,兩人對看一眼,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

    「啊,我第一次看你笑呢。」魃笑著笑著,突然看著小宛開口。

    小宛微微一愣,笑容淡去,她垂下眉目,有點尷尬的道:「是嗎?」

    「嗯。」魑點頭,微蹙起了眉,「你為何不常笑呢?」

    小宛強扯出一記笑,抬首看著她,「我這不是在笑了?」

    魃並未就這樣被打發,只是正色的凝望著地,直到小宛強扯出來的笑臉再撐不下去。

    「是不是……」魃遲疑的開了口,輕問:「我以前對你不好?」

    「沒這回事。」小宛吃了一驚,「你怎會這麼想?」

    「我並不清楚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只知道你是我表妹,我是應龍未過門的妻;我醒來之後,知道家裡的人都已死去,只剩下你和我。我記不得以前的事,對於爹娘的過世,不懂得傷心,但想必你很難過,所以我不敢多提。我以為日子久了,你終會提起,但你一次也……」她說著說著低下了頭,小聲的道:「然後我醒來後也從沒見你笑過,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不討你喜……」

    「不是……你想太多了。」見她有些落寞,小宛頓了一下,忙找了個借口道:「我只是……其實我們雖是表親,但過去並未住在一起,直到家里長輩共聚出遊時意外身亡,所以難免生疏。當時,爺聽聞消息,才派人提前迎親,還是你堅持要我一塊兒來的,要不我可能此刻還無依無靠的在餓肚子呢。」

    「真的嗎?」魃提振了下精神,好奇的問。

    「嗯。只是來此途中未料又遭山賊,連最後跟著我們的家僕都一塊兒遇難,我心中難受,所以才……」

    「那你不是討厭我?」魃提著心頭怯怯問。

    小宛愣看著她,心下微微一刺,嘴裡卻回答出標準答案:「當然不是。」

    「太好了。」魃鬆了好大一口氣,撫著心口,露出甜美笑容。「小宛,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咱們的故鄉是什麼樣子的?」

    「呃……」小宛僵住,看她如此熱切,只能思索曾見過的景物。金色的水光浮現眼前,她開口就道:「咱們家鄉在湘水畔,江上帆影點點,常有船帆來往,每到黃昏,一切皆染成金黃……」

    「真的嗎?」魃興奮的湊了過來。

    「嗯。」她輕聲說著,有些出神的道:「夕陽向晚時,在江畔走著,和風徐徐吹來,仿若人間仙境,讓人忘了世俗的一切雜念……」

    「聽起來好漂亮。」魃的小臉滿是羨慕。

    「是漂亮呀。」小宛垂首,輕聲低喃著。

    看著自己的手,她想起那天他在江畔牽著自己的手。

    他大大的手裹著她的,掌心透著暖烘烘的溫熱。

    他和她,當時看來就和附近用完晚膳出來江畔散步的夫婦沒啥兩樣。雖然她明知那只是他刻意裝出來的假象,他當時心神全不在身旁,她仍覺得心好暖、好暖……

    「小宛、小宛——」

    「啊?」她回神,只見魃又一臉擔憂。

    「你……是不是想家?」

    家?她哪來的家?

    一時間,她完全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啞口看著魃。

    ※  ※  ※

    黑色的血。

    迴廊上,黑色的血跡點點。

    黑血來自一身黑衣打扮的人,他扶著廊柱,嘔出更多的黑血。

    琅琊?

    遠遠看見他,小宛一挑眉,警戒地停下了腳步,卻忘了拉住身旁的魃。

    「你沒事吧?」她匆匆跑上前去,一臉關心。

    小宛讓她嚇了一跳,緊急飛奔跟上,差點來不及擋住琅琊回身那記旋風。他悶哼一聲,臉色更白,在看清來人之後,才未再攻出下一招。

    魃伸手探向他的腕,幾乎是習慣性的把起脈來,回首看著小宛便道:「他傷了心肺,血滯胸中,需先順氣回血。」她迅速抓下發上髮簪,又伸手向小宛要:「簪於借一下。」

    小宛愣了下,不知道魃怎知把脈,不過還是依言取下髮簪。

    魃抓了金簪,反手便往琅琊胸口穴道插去。

    「做什麼——」琅琊雙眼一睜,欲動手,卻被小宛制住。

    小宛給他一記冷眼,警告他不准出手。

    「你放心,我只是幫你打通血脈。」魃一臉嚴肅,「此血不順,你三天內必吐血而亡!」

    她肅目聖潔的神情教琅琊一震,沒來由的放下了手,不再掙扎。

    魃見狀,不再浪費時間,連續紮了他幾針胸口大穴,再替他推拿順氣,半晌後,琅琊吐出大量黑血。

    魃鬆了口氣,抹去額上點點冷汗:「好了,沒事了,接下來只要好好靜養就成。」

    她邊說邊伸手要去扶他,卻讓小宛制止。

    「我來就好。」小宛攙往琅琊,拿手絹拭去他嘴角黑血,看著她道:「你先回綠苑裡去吧。」

    「呃,可是……」魃本想說兩個人抬總比一個人輕鬆,可是她一見小宛不怕髒的替那黑衣人擦血,倏地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改口道:「喔,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小宛看著魃離開,直至她轉過牆角,才鬆了口氣,冷聲輕問琅琊:「你怎傷的?」

    「放開我。」他恨聲道。

    小宛手一使勁,明裡攙扶著他,暗裡卻戳壓他的胸側。

    他痛得悶哼一聲,腳下站不住的往前倒。

    魃看似走了,可一轉出迴廊,便躲在一旁偷看。

    小宛硬扳著他,不讓他倒下,表面上是體貼入微的扶住他,不讓他跌倒,實際上卻是加重了手勁。

    琅琊痛得再悶哼一聲,可魃在一旁看,卻只覺得小宛攙扶著琅琊,真是對他關心至極。她一確定自個兒心裡想的沒錯,就靜悄悄的跑了,臉上還掛著不自覺的微笑呢。

    那頭軒轅魃才走,這方小宛卻半點溫柔也沒有,只面無表情的開口:「我沒魃那麼好心。雖然我們倆互相看不順眼,可我承認你不是三腳貓的角色,能傷了你的,必不好與。我需要知道一切情報,她要是讓人傷了,你也脫不了關係。」

    琅琊咬牙忍痛,雖然知道她說的沒錯,可心下卻仍是不甘。

    「說。」她又壓迫他的傷口。

    他痛得臉色發青,忙道:「是魍魎和一名拿著妖刀的男人——」

    「妖刀?」她愣了一愣,「苗民?」

    「不是,是漢人。」他迅速將交戰的經過敘述一遍,說完時幾乎是出氣多、入氣少,臉色早已由青轉白,只差沒兩眼一翻昏過去而已。

    小宛蹙顰著眉,在確定他全說出來之後,才好心的鬆了手,轉身離開。

    琅琊幾乎沒跪跌在地上,忿恨地瞪著小宛離去,他只能死白著臉,暗暗詛咒。

    媽的,賤女人,總有一天要讓你死在我手裡!

    ※  ※  ※

    再見到應龍,已過了一日一夜。

    心裡,有些微的慌,不敢讓他察覺,小宛只有假裝沒看見魃丟給她求救的眼神,捧著杯熱茶,信步晃到一旁,讓他陪著他心愛的魃。

    她不知道那晚他為什麼那麼生氣,他罵了那句就走了,沒聽她的答案,也沒留下任何解釋。

    鬼才信你在吹風!

    那聲斥喝又在耳邊響起,她打了個冷顫,輕握住右手手腕,彷若他仍緊握著那兒,他掌心的溫度,乍暖還寒,教她分不清是冷是熱。

    背後灼熱的視線像要穿透她,她不敢回首,只能凝望著前方池中迎風搖曳的蓮花,卻未料聽見了隨風傳來他倆的對話,魃的問題,教她忍不住豎起了耳。

    「琅琊……成親了沒?」不知該和他說什麼,魃東想西想,腦海裡的問題就蹦了出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應龍一挑眉,奇怪的問。

    「呃……其實是……」糟糕,她是不是不該問他這個問題呀?雖然說他是她將來的夫婿,可她真的和他不怎麼熟……

    可是小宛對她這麼好,如果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辦法幫小宛,那她還算什麼表姊?再說小宛現在也只有她一個親人,她是她表姊,怎樣也算是她長輩,同樣的,應龍也算是小宛的表姊夫,找他幫這個忙,應該很理所當然嘛。

    偷偷看了眼站在池邊出神的小宛,魃鼓足了勇氣,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壓低了音量,怯怯的道:「關於小宛,我在想……」

    他輕啜著茶水,握杯的手一緊,卻看似心不在焉的問:「怎麼?」

    「你能不能去問問看琅琊的意思?」

    「什麼意思?」他一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也沒什麼,只是我想小宛年紀也不小了,小宛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自然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我看她對琅琊挺關心的……」

    他沉默著,一口氣像梗在胸中,莫名的躁怒沒來由的直竄上腦。

    「怎麼,你覺得琅琊不好嗎?」看他臉色一沉,魃遲疑的問。

    「好。」他喝下剩餘的茶水,面無表情的望著那在池畔的身影,重複著:「很好。」

    匡哪一聲,魃回頭,只見小宛手中的杯跌落,碎了一地。她一臉死白,緩緩的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撿拾摔碎的瓷片。

    「小宛,別撿了,你沒事吧?」魃匆匆趕了過來,將她拉了起來。

    小宛垂首,不敢抬頭。

    「怎麼抖得那麼厲害?你手好冰呀,很冷嗎?」魃緊緊握住她的手,小臉上滿是關心。

    「沒……我沒事……」她突兀地抽回手,啞聲道:「沒事……」

    「真的?」

    「真的。」她點頭,跟著顫巍巍地扯出一記笑,道:「我想起來雲娘稍早曾要我過去一趟,你們慢慢聊,我去去就來。」

    說完她轉身就走,看也不敢看他們倆一眼,她怕她看了,會當場崩潰。

    灼熱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她,像是要將她身上燒出一個大洞。

    她想回身對著他尖叫,卻只能落荒而逃。

    魃有些惶惑,不懂小宛怎麼了,她回過身,卻看見應龍雙眼的焦距穿透她,不在她身上。

    她回首,身後是踉蹌離去的小宛。

    忽然間,她突然知道小宛在躲什麼。

    心下一震,她再看著應龍,方纔他黑瞳閃現的暗金已無蹤,只是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看來卻像結了層寒霜似的,教人看了從心裡發顫。

    「你愛我嗎?」她有些不安的看著他,這問話突然便脫口而出。

    他視線回到了她身上。

    「當然。」他說,想也不想的。

    她聽了卻更加不安,只因他的眼像黑色冰凍的石頭,沒有絲毫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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