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壞壞叔叔 第三章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轉眼,紫荊已經滿十七歲了。

    十七歲的她,亭亭玉立,有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韻味,但是,稚氣仍重。或許,是過慣空谷山莊山中無甲子的歲月,她還是像個大孩子似地,成天傻裡傻氣,但,快快樂樂地過她的日子,沒什麼煩憂。

    “奶奶,小豆芽都不知道廟會這麼好玩耶!下一次,您可得要再帶我去喔!”紫荊挽著閻林飛燕,一路有說有笑地走進山莊裡。

    “你呀!已經是大姑娘一個了,把你帶出門,還得提防那些人打主意,呼——好累呀!”其實,閻林飛燕是說笑的。在這一個月的出游裡,不論走到哪裡,每個人都稱贊她、羨慕她,說紫荊真是標致得沒話講,還紛紛問起她許了婆家沒?他們  打算上門提親呢!讓閻林飛燕風光得不得了。

    “不好不好!不如下回我女扮男裝。”

    “啥?那怎麼成?不糟蹋了你這花容月貌?再說,你遲早要嫁人的。”

    紫荊覺得這就是長大後的煩惱,怎麼大家動不動就提到這件事,讓她覺得怪尷  尬的。每回一有人提起這事,她的腦海裡總有一個人影閃過,接著,她的心底就會  一陣小鹿亂撞。

    “彩姊,我們回來了。”紫荊一進門,就高興地喊道。

    不料,廳內廳外見不著半個人影,只看見地上散落一地碎瓷片,像是發生了什  麼嚴重的事情。

    “搞什麼東西?我們不過才出門一個月,家裡就變成這副德行。”閻林飛燕皺  著眉道。

    這時,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紫荊轉身一瞧,發現是牛哥,他神色凝  重,滿頭大汗地沖進了廳裡。

    “小豆芽,快,快救阿東啊!他要讓少爺給打死了。”他脫口就是這麼一句。

    “這是怎麼回事?”紫荊一聽,立刻跟著牛哥奔出去。

    “那個死阿東!真是天殺的不要命!竟敢半夜偷偷潛入藏經室,要偷武功秘笈,不料,卻被少爺給發現了。還好你們及時回來,眼下,也只有小豆芽你能救他的命了。”

    紫荊撩起她那一身水綠的紗衣,踩著白色的繡花鞋,急慌慌地往更漏院方向奔去。她雖然十七歲了,但是個子還是小小的。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笑時嘴角兩旁便出現小梨窩;不笑時,還是像在笑。當她定定看著一個人時,總會讓人有誤入仙境般的寧靜感……

    而她,的確是仙女!因為,連空谷山莊的惡魔閻領風在面對她時,都無法抵擋她的法力。尤其是在那一年,他們打從曉風殘苑回莊之後起,閻領風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地,不但不再對她惡語相向,還不時地對她噓寒問暖,嚇壞了一莊子的人。大家原先都以為是閻領風在打什麼歪主意,打算將她逐出山莊。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年、兩年……五年過去了,閻領風不但沒把她逐出莊,還把她捧在手心寵著。莊裡莊外,只有小豆芽說的話他會聽,就連閻林飛燕都常感歎她這個當母親的還不如一個孩子。所以,她近來常有一句口頭禪:“沒辦法!這孩子是天生來克我兒子的。”

    此刻,他們只能靠這位“克星”,來救阿東這條小命了。

    “啊!哎呀!”遠遠的,紫荊就聽見阿東那淒厲的哀嚎聲從更漏院傳出來。

    “少爺,求你手下留情啊!我大哥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你把他打死了,我怎麼向他們交代呀!”彩姊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地向閻領風求情。

    “這個混蛋!以前他胡鬧,我還可以當他是年幼,不知道輕重;如今,他已經二十了,卻還干出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來。你知道嗎?他竟然為了偷東西,在飯菜裡下毒,把我養的那三條狗全毒死!這樣的人,我今天要是不打死他,明天,他不就要殺人放火了嗎?可惡!”閻領風氣得青筋暴露,鞭子一揮,直往被綁在樹干上的阿東身上抽打。

    “啊!不要啊!少爺,彩姊求你呀!”彩姊知道是自己家的孩子不爭氣,但,那畢竟是他們吳家僅剩的血脈,說什麼她也得保住他的命。

    “姑姑,不要求這惡魔,打呀!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算了,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找你算帳的,我會找你這惡魔算帳的!”阿東滿身是血,恨恨地瞪著閻領風。

    “做錯事還理直氣壯?好,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壞了我這惡魔的名號。”他發現眼前這孩子桀驚難馴,若不給他嚴懲一番,怕日後他會走入歧途。

    “閻哥哥,不要!”就在這時,紫荊翩然來到。她大聲一呼,立刻止住了閻領風手中的鞭子,也同時讓所有的人吁了一口氣,因為,救星駕到了。

    “小豆芽?!”閻領風一見著她,那笑容立刻藏不住地泛上原本陰森的臉。他不自覺地將手上的鞭子一扔,疾步走向她。

    “閻哥哥,小豆芽好想你喔!你好不好啊?”紫荊奔上前就抱緊他,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怎樣樣?這一個月好不好玩?”閻領風也雙手環抱著她,還不時地撫弄著她的秀發。照理說,這絕不是他這個大男人會做出來的行徑,但是,紫荊就是有辦法,讓他習慣接受她天真熱情的擁抱。並且,還懂得回應她。

    “好玩哪!只不過人家太想你了,有時候半夜想著想著,都會掉眼淚呢!閻哥哥,下次你也跟小豆芽一道去好不好?不然,小豆芽會害相思病的。”她黏著他,黏得讓一旁的人起雞皮疙瘩,但,閻領風卻聽得、心窩暖呼呼的。

    “又說渾話了。什麼相思病?不能這麼說的。”他笑著捏捏她粉紅的臉頰,發覺她的氣色好得像春天的花朵。

    “哎呀!閻哥哥,怎麼這麼多人在這兒?阿東哥又闖禍了?”她故意吃驚地問,“閻哥哥,你就別氣了嘛!阿東哥不乖,改天我替你罵他去,可是,我們已經一個月沒見面了,小豆芽有好多話要告訴你呢!能不能先讓他們出去?”這幾年下來,紫荊只有“幫人求情”這件事變聰明了。

    果然,經她這麼一說,閻領風也沒心思跟阿東再窮蘑菇下去,只得放了他,再稍稍嚴辭訓斥一番,就讓所有的人出去,他可是想跟他的小豆芽好好敘一敘呢!

    “來,喝晚綠豆湯,退退火氣。”紫荊硬是將他拉回屋裡,按在椅子上,再端碗甜湯往他嘴裡喂去。

    “小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鬼主意。”閻領風故意瞪她一眼,再輕敲她的腦袋一記。雖然如此,但她的心底卻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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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當然知道羅!你向來懂我的。來,我幫你捶捶背。”她笑著轉到他背後,開始捏著、揉著,捶著,把他伺候得像老太爺似的。

    “你呀!也別老替那阿東求情,他那麼頑劣,遲早會出事的。”

    “不會啦!阿東哥只是倔了點,又貪玩罷了,其實,他心腸還不壞啦!”

    “小豆芽,我問你一句話。”突然,閻領風將她拉到面前,正色地問她:“你  該不會——喜歡阿東吧?”

    “為什麼這麼問?這莊裡的每一個人我都喜歡呀!”她不知他干嘛這麼問。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有那種……特殊的感情嗎?”他似乎很難啟  齒。

    “喔!你說的是——”她像是有點懂了,笑咪咪地搖著頭說;“應該沒什麼特  別啦!閻哥哥,你問這干嘛?”

    “那就好!我只是要告訴你,那阿東你要小心一點,他對你不懷好意。”閻領  風看出二十歲的阿東早就傾心於紫荊。不過,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絕不允許那  臭小子動他的小豆芽一根寒毛!

    “我才覺得是你不懷好意呢!奶奶說,要是你再常常動不動就發這種脾氣,那  我就嫁不出去羅!”她揪著兩旁的細辮子,開始在手指間繞玩著。

    “怎麼說?”他立刻反問。

    “因為我要是嫁人了,哪來的救兵哪!”她皺起小鼻子,想逗他笑。

    “嫁人?是啊!你下個月就滿十七歲,是該找婆家了。”他嘴裡雖是這麼說,  但不知怎地,心底卻酸酸的,萬般不捨。

    “為什麼人長大了就得找婆家?”只要一想到這事,她就心煩得不得了。

    “傻丫頭!總要有人照顧你呀!”閻領風望著她,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他都還沒有好好地將她疼個夠,就已到了她離巢的時刻。

    “我有你呀!小豆芽這一輩子只要有閻哥哥疼就夠了,我不要找什麼婆家夫家的。”她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

    “就說你傻嘛!哪有女孩子長大不嫁人的?再說,我年紀大你那麼多,我會老,沒辦法永遠照顧你呀!”他嘴上說得輕松,心卻隱隱痛了起來。

    “不!你才不會老呢!你是小豆芽永遠的閻哥哥,小豆芽永遠都不要離開你。閻哥哥,你千萬不要趕我走呀!我要是離開了你,一定會死的,我會傷心死的!”她說著竟哭了起來,一雙眼睛竟成了洪水泛濫,看得閻領風心疼得不得了。

    “乖!別哭嘛!這麼大了還這麼愛哭,人家會笑的。”他紅著眼眶替她拭淚,安慰地說道。

    “我就是愛哭嘛!不是說女人是水做的嗎?”她撒嬌地說,還自然而然地坐上  了閻領風的腿上,雙手攬著他的頸,將臉靠進他的胸膛,“閻哥哥,你真的放心把  我交給其他人嗎?萬一他們會打我,或者像我大娘那樣虐待我,你難道不心疼  嗎?”她一語就說入了閻領風的心坎裡。

    閻領風聽得渾身不舒服起來,他只要一想到他的小豆芽會離開他,整個心都揪  了起來。難怪大家都說她是他的克星,不知怎地,面對她,他那一顆心怎麼也放不  下。但,她終歸有她的路,他憑什麼留住她一輩子呢?

    “唉!”他輕歎了一聲,望著蜷在他懷裡的紫荊,他的心,偷偷地顫了一下。

    “下個月,你就滿十七了,想要什麼東西嗎?”他輕聲問著。

    ☆☆☆www.b111.net.net☆☆☆www.b111.net.net☆☆☆“有啊!可是……就怕你不肯。”這幾年來,只有這件事他始終不肯。

    “沒錯!除了那個以外,什麼都可以。”他知道她說的是古箏。

    “好吧!那……我只要你以後別亂發脾氣——生氣容易老的,你要是老了,那  誰來保護小豆芽呢?哎呀!你有一根白頭發耶!我幫你拔下來。”

    “不要,哎呀!”這山莊裡也只有她敢在老虎嘴上拔毛了。

    於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倏起,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與一位十七的小  女孩,就這樣在更漏院裡追逐,而他們的笑聲傳了出來,所有的花都開了。這裡,  原本是空谷山莊中最冷酷冰寒的地帶,因為有她,卻成了百花盛開、百鳥齊鳴的溫  暖所在。

    這樣肆無忌憚的笑聲,對莊裡的人而言,就是警報解除的訊號,他們一聽見  後,都松了一口氣,安心地忙他們的事去了。

    只是誰都沒發現,躲在一角的阿東的臉色充滿憤恨之情,他握了握拳頭,不知  想什麼似地,朝更漏院瞪了一眼,這才無聲無息的離開。

    幾天後的某個傍晚,阿東趁著閻領風外出之際,約了紫荊到後山竹林的地方。

    “阿東哥,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紫荊覺得有點奇怪。

    “小豆芽,我打算離開這裡,去外頭闖一闖。”

    “真的?彩姊知道嗎?”

    “她還不知道,不過,我已經決定了,等過幾天我找到我要的東西後就離開。  小豆芽,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他正經八百地說。

    “我干嘛跟你走?”她一頭霧水,連忙搖頭。

    “我不想看到你在那惡魔的身邊轉來轉去,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大家才這麼  忍辱負重的。”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不!不是這樣的。”她一聽,連忙搖著手說。

    “小豆芽,跟我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地將她拉近自己說:“我會保  護你的,我們一起遠走高飛,從此斷絕與閻家的所有關系,我會給你幸福,你相信  我!”

    “阿東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她還是一臉的惶惑,“我不會跟你走的!因為  我喜歡這裡,我喜歡奶奶,喜歡閻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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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的!你撒謊,你才不會喜歡那惡魔,你喜歡的人應該是我,我們這  麼多年的感情了——你……你愛上那惡魔了,是不是?”他突然臉色一變。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心虛的別開臉。

    “小豆芽,你醒醒吧!他不是人,他是惡魔啊!你不能愛上他,也不要妄想他  會娶你當老婆——你該不會還把那藥粉的事當真吧?”

    “藥粉?是啊!沒想到那藥粉還真有用,自從撒了它之後,閻哥哥對我的態度  就不一樣了耶!或許我注定該是他的人。”她這一想,竟然禁不住的興奮起來,卻  更惹火了一旁的阿東。

    “不!你注定是我吳碧東的人。小豆芽,你看著我,那藥粉是假的,是我騙你  的!我好不容易等你長大,我絕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虎口。”他一說罷,便倏地抱  住她,想對她輕薄。

    “不要!阿東哥,不要啊!”紫荊沒想到會這樣,她先是一愣,隨即拚命地掙扎,不斷閃躲他的狼吻。

    他們站著的後方剛好有一個小坡,紫荊死命地掙扎,不小心腳下一個踩空,她就這麼滾下了坡坎。

    “小豆芽,拉著我,我拉你上來呀!”阿東好不容易將紫荊拉起來,兩人剛要從竹林裡走出來,卻與剛回家的閻領風迎面撞個正著。

    “小豆芽,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閻領風瞪著一雙凶神惡煞的眼,直盯著阿東瞧。

    “沒、沒人欺負我啊!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到山坡底下的。”她訥訥地說道,深怕真相一說出口,阿東必死無疑。

    “好端端的,怎麼會掉下去?是不是有人推你?”閻領風也不是好騙的。

    “啊?是……是……”紫荊從來都不是說謊的孩子,被這麼一問,就結巴了起來。

    “聒聒聒——”突然,一只白色的鵝就這麼從林子竄了出來,它是紫荊最近養的寵物之一,不知怎地,竟“散步”來這裡。

    “喔!是這只鵝啦!這只鵝好凶啊!不認主人就罷了,還追著小豆芽咬,小豆芽才會不慎掉到山坡下的。”阿東索性接著講,他可不想在逃出去之前,就讓閻領風給掐死在這兒。

    閻領風沒說話,只是望了那鵝一眼,旋即牽著紫荊回屋裡包扎傷口。

    打從竹林裡回來後,紫荊就不說半句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讓閻領風不禁擔憂起來。

    “小豆芽,還摔著哪裡了?很痛是吧!”他以為是這樣。

    “不是痛,是很不舒服,很想吐。”她說得含含糊糊,腦袋裡則浮現阿東強吻她的情景,讓她老覺得渾身不舒服,反胃得厲害。

    “我不是早告訴你,那裡危險多,沒事少去,你就是不聽我話。阿東這臭小  子,一定又是他帶你去的。”

    “不!不關他的事。閻哥哥,我有點累,想睡了。”雖然紫荊對阿東的行為很  反感,但畢竟這幾年的相處下來,彼此之間也有了親人般的情感,她不想他死,也  不想他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只是,她左想右想,老是想不明白,怎麼平常沒半刻正經的阿東哥,竟會對她如此“另眼相看”?而他說她愛上了閻哥哥?

    “我愛他嗎?我已經愛上他了嗎?”她躺在床上喃喃自語,想著想著,一道暖流頓時流進了她少女情懷的心口裡。她覺得一陣臊熱襲上臉頰,不好意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偷偷地傻笑不停……

    晚飯時刻,閻領風特定親自來叫她,陪她一起走到飯廳。

    “哇,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豐盛呀!”一坐下來,紫荊就對滿桌子的菜垂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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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訴你,你最好別惹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不過,另一旁則傳來彩姊的大嗓門,語氣裡充滿火藥味。

    “誰惹你?我只是好心告訴你,這東西要熏烤比較入味,你用水煮,什麼味道都沒了。”牛哥毫不客氣地與她抬起槓來了。

    “好啦!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我的小豆芽餓了,還不快上菜!”閻領風這麼一吼,果然,彩姊與牛哥立刻停止斗嘴,將手中的食物端上桌來。

    “小豆芽,試試我這個,鐵定比死阿牛的好吃。”彩姊白了牛哥一眼。

    “不!小豆芽,還是先吃我的,這可是我的獨門料理喔!”牛哥也不甘示弱地白了彩姊一記。

    “喔!好好好,我都吃吃看。嗯,都很好吃,各有各的味道。”紫荊拗不過兩人的美意,只得把他們夾進碗裡的肉吃了,還差一點嗆到。

    “慢慢吃。怎樣?氣消了沒有?”閻領風看著她,笑得神秘兮兮的模樣。

    “嗯?”紫荊聽了覺得怪怪的,但就不知怪在哪裡。

    “少爺,你交代的事全辦好了,那些竹子也都砍得差不多了。”突然,有位家丁進來稟告。

    “砍竹子?”紫荊一口菜還在嘴角,就連忙抬起頭來。

    “是啊!下午我派人將那片窪地給填平了,連帶那片竹林也給砍了,我說過,誰要是欺負你,我絕不放過他,它們也不例外。”這幾年來,閻領風已經為了紫荊,拔光了讓她割傷的蘆薈、折斷了讓她劃破手的劍、辭退了把熱湯灑在她身上的粗心傭人,還把曉風殘苑的老鴇打成重傷,牙齒全掉光——老鴇當初不過是開開玩笑,說紫荊倘若來她那兒掛牌,鐵定是位紅牌姑娘。

    “那……那……那只鵝……你該沒把它怎樣吧?”她問得膽戰心驚的。

    “它敢咬你,你說,我會放過它嗎?我讓它成為盤中飧了。”他眼光看著那兩盤彩姊與牛哥端上來的“東西”,一臉得意之色。

    “這……這……該不會是……”她已經說得顫巍巍了。

    “小豆芽,怎樣?我的煙熏鵝肉香不香呀?”牛哥此刻插著嘴問道。

    “鵝?!嘔——嘔——”她這一聽,臉色一白,立刻大吐特吐了起來。

    “小豆芽,你怎麼了?”閻領風慌張地跳了起來問道。

    “不要碰我!”紫荊反射地跳了開來,臉色蒼白地望了他一眼後,隨即奔出門外。

    她一直跑到了她的麝薰館,抱住了一棵油桐樹,又開始大吐特吐了起來。雖然那只是一只鵝,但是,卻是她親眼看它長大,親手喂食過它的鵝呀!而且,它比任何一只鵝都要來得聽話,它經常陪著她玩,陪著她前山後山的繞,甚至在她心煩時,它就會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像是一位善體人意的朋友一樣。而今,她竟然害死了它?還吃了它?

    “哇——”她愈想愈傷心,嚎啕大哭了起來。

    “小豆芽,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還覺得委屈?還是我再去把莊裡所有的鵝殺了?”閻領風以為是她的怒氣未消。

    “殺殺殺!你的心裡面永遠都只有這件事嗎?你難道只會用殘暴的方式,來對付你討厭的人嗎?你沒有同情心嗎?你沒有人性嗎?你真的是惡魔嗎?”她轉過頭,滿臉淚痕地指責他。

    閻領風一臉錯愕,“小豆芽,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是不是沒搞清楚,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呀!”

    “不要說為了我!那只會讓我更感到歉疚。”她捂住耳朵,猛晃著腦袋說:“是我害了它,都是我!”

    “夠了!不過是一只鵝,一只傷害過你的鵝罷了!”他有點憤怒了。

    “不!它沒有傷害我,傷害我的人是你,是你這個冷血的人!你是不是沒心沒肺?你把你的生活建立在大家的恐懼上,這樣,你覺得很快活是不是?你覺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你是個惡魔!惡魔!”她激動得歇斯底裡地大喊,無視於閻領風鐵青的臉。

    “是的!我本來就是惡魔,不用你來告訴我。”他一把扳住了她的肩,氣得兩眼噴火,“我是莊裡的主人,我要誰生誰死,別人都不能過問,一只鵝算什麼?你想見識一下惡魔的本事是吧?你等著吧!我可以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把莊裡的動物全殺光,一只活口都不留!”

    他說罷,立刻轉頭就走,那股殺氣,充斥在整座山莊中。

    “惡魔!惡魔!難怪雲姊姊不要你!難怪她寧可死,都不要跟你回來!是我瞎了眼,錯看了你,錯看了你!”她在他的背後大叫不停。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頓時打上她的臉頰。

    空氣頓時凝結住,她錯愕地望著他,臉頰上熱辣辣的感覺直燒上她的心頭。

    閻領風錯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紫荊不諒解的神情,他什麼話都沒再說,神情怔忡地奔回更漏院。

    夜闌人靜,閻領風獨自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步伐不穩的往瀟湘館的方向走去。

    紫荊一句無心的指責,卻將他隱忍多年的舊傷再度挑起。其實,他向來是個愛恨分明的男子,只是他的愛或恨都太過霸氣,總令人無法喘息。當年,他對杜雲娘的百般呵護也是如此,以前,烏龍寨的幾個嘍羅不小心在言辭上輕薄了杜雲娘幾句,讓他聽見了,便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單獨一人殺進了寨裡,把裡頭的人砍得七零八落,死的死傷的傷,慘不忍睹。

    而就是在那一次,杜雲娘才下定決心要離開他,離開他那霸道無理的羽翼,飛向單劍飛的懷裡。他一直以為,是單劍飛把他的妻子搶去的,殊不知,那只是導火線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自己,是他親手把自己的老婆推進別的男人的懷裡。

    三十幾歲的他,看起來像是二十歲的年輕男子。只不過他的眼中,卻有種歷盡滄桑的痕跡,在渾身的酒味裡,更是顯得格外的明顯與淒清。

    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望著天上皎潔的明月,他的心口竟痛得無法自抑。他又想起了杜雲娘,想起了她的淺淺微笑,想起了她彈琴時的神韻,那是仙子才有的神韻啊!而他所有的夢,全都碎在這個瀟湘館裡……還有那個該死的唐紫荊!

    一想到紫荊,一想到她那怨恨的眼神與刺人的話語,閻領風用力地將酒瓶砸碎在地,冷著一雙眼,往瀟湘館的內屋走去。

    此刻的紫荊卻在內屋裡,心事重重地彈奏著她的琴。不!該說是杜雲娘的琴,只是這幾年來,她總是這麼偷偷摸摸地來到這裡,憑著自己的天分,再加上秦蘇蘇的一些指導,她已經能把古箏彈得出神入化,優美動聽。

    但是,今晚的她沒有雅興來練琴,而是覺得胸口悶得厲害,想藉著彈琴來紓解心底的傷心。是的!傷心,盡管閻領風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但,卻痛到她的心底。

    她知道,她這一次是真的傷到他的心。他再怎麼不該,她都不該拿杜雲娘的事來挑起他心裡最難堪的一段記憶。他是疼她的,雖然他的方法不對,但無可否認的,他確實疼她疼入了心坎兒裡。

    “我這樣算不算恩將仇報,不知好歹呢?”她歎了一口氣,隨手一撥,琴弦聲劃破一室的靜謐。她彈起了秦蘇蘇教她的那首小曲兒。

    她彈著彈著,沒注意到外頭的腳步聲逼近。閻領風在醉眼蒙朧中,看見了杜雲娘正在低頭撫琴,恰似當年的光景。

    “雲娘?雲娘!”他高興地沖上前,一把就抱緊紫荊,將她按貼在自己的懷裊。

    “啊——”紫荊被他這一嚇,一時忘了要反應。  

    “雲娘,真的是你?你回來了,我終於等到你!我好想你,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想你啊!”他近乎歇斯底裡的喃喃自語。他激動地捧起紫荊的小臉,低頭開始狂吻不已。

    “嗯……不要……我不是……”紫荊一慌,下意識地掙扎不停。

    “雲娘,不要拒絕我!這一次,我說什麼都不讓你離去。”她的掙扎反倒激起他的征服之心,他將她箍得更緊,還對著她的嘴,將自己的舌頭伸了進去。

    一時間,火勢一發不可收拾!他將這幾年對杜雲娘的思念之情、怨懟之情,全發洩在這一場吻中。既愛又恨的情緒,讓他的吻一會兒狂亂,一會兒溫柔;一會兒強烈,一會兒又繾綣不已。紫荊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她在閻領風霸氣又深重的吻裡,深陷了下去。

    她全身癱軟,讓他肆無忌憚的親吻她,讓他濕滑的舌尖繞著她的舌、舔著她的唇,再輕咬著她的肩頸。她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氣息,感受到他內心澎湃的感情,她為他心疼,為他心悸。

    是的,她愛他,就在此刻,她才真正地確定。

    “你……你不是雲娘,你怎麼會在這裡?”突然,閻領風有點清醒,立刻將懷中的紫荊推得老遠。

    “閻哥哥,對不起!紫荊不該拿雲姊姊的事來傷害你。”她憐惜地上前幾步,  伸手想撫上他的臉。

    “你以為你是誰?能傷害得了我?”他別過臉去,語氣冰冷無情。“這麼晚  了,你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還要我再告訴你一遍,這裡是禁地,誰都不許來這  裡。”

    “這也是你不許我彈古箏的原因嗎?閻哥哥,雲姊姊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  有紫荊陪你,紫荊一樣會彈許多曲子讓你開心的,不信,我彈給你聽。”說罷,她  興匆匆地坐在琴前,開始賣力彈了起來。

    “不要彈!我不許你彈,你沒聽見嗎?”閻領風像是發了瘋似地,立刻捂住耳  朵,暴跳如雷,並在紫荊還沒會過意之前搶下古箏,往地上用力一摔,古箏頓時碎  了一地,木屑還飛上來打到紫荊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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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血流如注,滑下她的臉,將她那一身美麗的衣裳染成一大片的血紅。她  沒有喊疼,但,閻領風卻讓這一片怵目驚心給驚醒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懊惱地奔上前,撕下自己的衣角為她拭去額上的血漬,抱著她,拔腿就往麝薰館的方向奔去。

    “都是我不好!你罵得對,我是惡魔。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會倒楣的。”他一面幫她止血,一面不斷地咒罵自己。

    “閻哥哥,不要。”她輕輕地將手指擱在他的唇際,一臉心疼地對他說:“不  要再這麼折磨自己!紫荊不疼的,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紫荊怎麼都不疼的。”其實,她是強自隱忍下去。

    “小豆芽,你……你太善良了,你就像個仙女,不適合跟我這惡魔在一起的。”  他動容地撫著她的臉,深深地瞅著她那略顯蒼白的臉色。

    “不!你不是惡魔,你是紫荊的閻哥哥,心愛的閻哥哥啊!”她緩緩地倚入他  的胸膛,額上的痛,已讓他胸口的溫暖給取代了。

    “可是,我的愛都讓人受傷、讓人痛苦。告訴我,我該怎麼彌補你呢?”他喜  歡她像小貓似地窩在他的懷中,撒嬌低語。他從來都是如此地寵愛她,但今晚,他  卻覺得有點不對勁,他一時也搞不清。

    “你真的想知道?”她戰戰兢兢的問了這麼一句。

    “嗯。”他點點頭,等著她的下一句。

    “那好吧!咱們這就來羅!”她頓時咧著嘴笑得天真熱情,在閻領風還搞不清楚狀況之前,她便將他拉上床,還讓他把鞋襪脫去。

    “喂,你干嘛呀!”

    “替我療傷啊!你忘了,今天那一巴掌好痛啊!”她脫下沾了血的外衣,穿著白色的裡衣,就鑽進了被子裡。

    “真的打疼你了?!我——”他這一聽,更是歉疚不已,伸出一只手就撫上她的臉頰,想撫去他殘暴遺留下來的痕跡。

    “不是這裡,是這裡啦!”誰知,她拉著他的手就往自己的心口處按去,“閻哥哥,你知道嗎?小豆芽這裡好痛好痛,你以後別再亂發脾氣,也別再隨便砍樹、砍人或砍鵝,行不行?”

    “好,我聽你的,我以後會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不過,這跟療傷有什麼關系?”他按在她的心口上的那只手,突然顫了一下。

    “有關系啊!因為我想你用腳丫子貼在我的身上,這樣,我的痛就會消失——”其實,她是想借故撒嬌而已。

    “不行啦!你現在長大了,不能再像幾年前那樣。”不知怎地,閻領風耳根子竟然熱了起來。

    “你不願意啊?”紫荊馬上表現出一副小媳婦的神情,看得閻領風不禁心軟  了。

    “一定得用腳丫子嗎?這……不太好吧!”他靦腆地不知所以。

    “怎麼會不好?以前你生病時,我不也是這樣幫你治好的,而且打從我娘死後,就再也沒人會用這法子替我療傷了,我老早就想讓你替我試一試,只不過都怕你生氣。”她只是覺得每次窩在閻領風的懷裡,整個人就不悶了,呼吸也順暢無  比。所以,他的“腳丫功”鐵定更了不起!

    在拗不過她的情況下,閻領風只好勉為其難地順了她的意,陪她睡了一夜,還  將他的大腳丫貼上她的身體。

    “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看著她熟睡的小臉,無可奈何地笑說。

    今晚的夜色很美,但是,他睡不著,卻與外頭的月亮沒關系!

    也不知怎地,他的心裡亂亂的,情緒起起伏伏,而看著她的時候,他竟然起了  局促的呼吸……

    天剛亮,外頭的太陽從窗花中射進來,照在紫荊那甜美嬌酣的臉龐,閃閃發亮,讓閻領風一睜眼就看傻了。

    “小豆芽,不好了,阿東這次禍闖大了!”突然,麝薰館的嬤嬤端著洗臉水莽撞地撞進屋裡來,那話還在嘴角呢!便讓床上倏地坐起的閻領風給嚇得打翻掉手上的臉盆,匡啷聲把紫荊也驚醒了。

    “嗯,什麼事啊?”紫荊伸個懶腰,披頭散發的,還笑咪咪地跟閻領風說道:“早啊!閻哥哥,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我睡得好舒服啊!只不過,你的胡碴老扎著我,癢癢的。”

    老嬤嬤瞪著如銅鈴般的大眼看著紫荊,又偷瞄著衣衫不整的閻領風,那表情突然間變得詭異萬千。

    “阿東又怎麼了?”閻領風故意輕咳一聲,以掩飾眼下有點尷尬的氣氛。

    “什麼?喔!阿東他昨晚留書出走了,他說,他要去外頭拜師學藝闖江湖。”老嬤嬤的心思依舊放在紫荊與閻領風的身上。

    “什麼?阿東哥真的走了?”紫荊拍拍臉,讓自己清醒許多。

    “他這小子走了就算了,反正他已二十歲,也該是出去闖一闖的時候了。”閻領風打算下床。  

    “可是……他又闖入密室,把裡面的一些武功秘笈給一並帶走了……”老嬤嬤說得怯怯懦懦的。

    “什麼?!可惡,他真是死性不改!早知道,我當初該一掌劈死他的。”說罷,他倏地站起身,打算往門口走。

    “不要啊!”紫荊以為他老毛病又犯了,想要大開殺戒,情急之下,她就往他背後一撲,打算先將他絆住再說。

    “啪啦!”誰知,她沒撲准,一個閃失,竟然往桌子的方向撲去,把那張小木桌給壓散了。

    “哎喲!”她哀嚎地喊了一聲,覺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

    “你干嘛?”閻領風倏地一回頭上前拉起她,一頭霧水地問著。

    紫荊見機不可失,立刻用力一蹬,就往他的身上撲上去,開始死纏活纏的,就這麼把他纏得跌回床上。

    “小豆芽,別胡鬧,大姑娘的,這樣很難看哪!”閻領風完全不知道她在干嘛,面對老嬤嬤愈來愈怪異的臉色,他不禁氣急敗壞地數落著她。

    “我才不管呢!反正你不許走嘛!我就是不讓你走嘛!”她索性兩腿往上一攀,就往閻領風的腰間攀去,一雙手也同時箍緊他的脖子。

    “嗯……那……你們忙吧!我有事……先出去了。”老嬤嬤也是識趣的,趕緊丟下一句話後,便捂著嘴,三步並兩步地離開。

    “小豆芽,放手!你發什麼神經哪?!”閻領風紅著臉粗聲地說。

    “你昨晚才答應我以後不亂發脾氣、不隨便亂砍人的,你又想黃牛了。”她反倒指責起他的不是。

    “什麼黃牛黑牛的?”閻領風先是擰著眉,接著才恍然大悟地說:“喔——原來你以為我是要去追殺阿東。”

    “難道不是嗎?你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阿東遇上你,准會沒命的。”

    “我不是去砍人,我是打算去砍樹的。”他好笑地說道。

    “砍樹?!”

    “沒錯!我差人打造了幾柄大斧頭,打算帶去揚州,他們說貨今天會交給我。”他捏著她的臉頰,溫柔地對她笑說:“當作你滿十七歲的生日禮物好不好?我們去把你大娘家的樹全砍光,一棵都不留。”原來,這件事一直在他的心裡面,他始終沒忘過。

    紫荊一聽,覺得心頭漲漲的,眼眶熱熱的,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傻丫頭,你這八爪魚可以放了我吧!該准備收拾行囊了。”他輕聲說。

    “閻哥哥,謝謝你!你真好,你對我真的太好了!”她感動得無以復加,不自覺地再度擁緊他,對著他的臉又親又啄的。

    “小鬼,別這樣啊!”閻領風笑著閃躲。

    “我才不信你那鬼話!我那不肖子怎麼會在小豆芽的床——上——”閻林飛燕領著一干子好奇的人就這麼闖了進來。這一瞧,兩眼就發直了。

    “娘——”閻領風倏地推開紫荊,正襟危坐,一臉的尷尬。

    “兒……兒子,你們……在干嘛?”閻林飛燕差一點心髒病發。

    “奶奶,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正在‘翻雲覆雨’啊!閻哥哥對我太好了,我正在報答他呀!”紫荊天真地說。她喜歡出口成章,但老是用錯地方。

    大家還在驚魂未定之際,閻領風竟然又帶著紫荊出門遠行,而他向來都是獨來獨往,他這次的行徑,看在大家的眼底,都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那藥粉……真有效力?”牛哥看著他們遠去的馬車,歪著頭,偷瞄  了彩姊一記。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可得去問問林師傅,還有什麼事可以用‘翻雲覆雨’來形容的?”閻林飛燕一臉的狐疑。

    “會不會是……挖耳屎?”從未有過男女經驗的彩姊如此猜測著。

    “挖耳屎?!”閻林飛燕與牛哥互看了一眼,滿臉困惑的表情。

    南方的夏季來得早,溫度又高,就算是坐在有蓬蓋的馬車上,依舊熱得人汗濕淋淋,整個人頭昏昏腦脹脹的,直呼受不了。

    “哇,怎麼這麼熱啊!簡直要把人烤成魚干了。”紫荊這一路下來,脫去了身上的背心,解下了悶熱的鞋襪,此刻,她干脆把衣襟給敞開,露出一小片白皙粉嫩的小酥胸,喘著氣,臉頰透紅地扇涼著。

    閻領風坐在馬車的另一側,同樣也是熱得全身濕透,不過,這卻不是他坐立難安的原因,實在是紫荊那既天真又嫵媚、既慵懶又性感的撩人姿態,把他所有的欲火都挑了起來,害他覺得體內一股熱氣像是隨時會引爆一般。

    “閻哥哥,你不熱嗎?怎麼不干脆把上衣脫下來,會比較舒服的。”紫荊見他整個人緊繃得厲害,便好心地倚過去,伸手就把他身上的衣服解開。

    “不,不用了!”閻領風讓她這麼一碰,立刻像觸電似地閃開。

    “可是,你這樣會中暑的,還是解開-!”她開始跟他拉扯起來。

    “少爺,前面有條溪,咱們要不要停下來休息?”駕車的小廝這時開口問,立刻化解了閻領風的難題,他二話不說,隨即跳下馬車,朝那溪水奔去。

    “咚!,”地一聲,他跳進了沁涼的溪水裡,讓溪水的冰涼澆熄了他內心燃燒的  情欲。

    已經好幾年了,打從杜雲娘離開他之後,他的內心就變成了一攤死水,不見波  瀾漣漪,他原以為他這一生就是這樣子了,頂多只有生理上的欲求,根本談不上情  感上的沖擊,但,他竟在剛剛那一瞬間,讓一位他從小看到大的女孩給挑起了前所  未有的心悸?!他突然覺得很內疚,很有罪惡感,他想,或許是他太久沒去找秦蘇蘇  了,壓抑過久才會導致如此失常的反應吧!他閉起眼,將頭埋在溪水裡,再抬起來  時,那沁涼的水珠布滿在他的發和他的臉上。

    唐紫荊看傻了,她撩著裙擺,佇立在溪旁,看著他那道濃眉鎖著淡淡的哀傷,  而他眉下的眼,卻時常溫柔得讓她心慌。他有一張狂野又粗獷的臉龐,蘇蘇姊說,那是許多女人致命的吸引力,但他從來都不愛笑的,對於女人,他的嘴唇永遠都是  抿成一條線,什麼女人愛聽的貼心話,他是打死也不講。

    “可是,閻哥哥,紫荊懂你的,有些話,你不必講,紫荊全都知道。”她看著  他那滿是水珠的臉,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泛出閃閃的金光,洗去了他的憂傷,她突然有股沖動,想要好好憐愛他。

    她不自覺地走進溪,走向他,十七歲的她,盡管對男女情事還在懵懂的階段,  但她對他的愛,早在她的內心深處泛濫成災了。

    “你?!”閻領風感覺有人走近,一睜開眼,卻發現她的臉已在他面前。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個地方嗎?”她雙手捧著他的臉,輕撫著他的五官,雙  眼迷蒙地微笑問著。

    他沒說話,全身動也不能動的,因為,他突然被紫荊的溫柔給催眠了。

    “你的嘴——你那帶點胡碴的嘴,你那很少笑的嘴——你知道嗎?它連罵人時都好美。”她緩緩地撫上他的嘴唇,在這靜謐的天地間,此時此刻,他們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哈哈哈——咱們這趟打獵收獲挺豐的喲!”突然,樹林裡傳來了吵鬧的人聲,閻領風立刻警覺地拉了紫荊就躍出溪水。

    他們才一落地,那群獵人剛好從林子裡走出來,與他們迎面相對。突然,閻領風察覺他們的神色猥瑣曖昧,眼光全盯著紫荊瞧。

    他一個回過神,這才驚覺紫荊此刻是全身濕透,玲瓏曲線畢露。

    “再看,我把你們的眼珠子挖起來!”閻領風立刻掩著紫荊,撂下這話後,隨即摟著她跳上馬車。

    “閻哥哥,怎麼生這麼大的氣?你答應過我不亂發脾氣的喲!”紫荊總不忘隨時叮嚀他。

    “沒有,我哪裡生氣了。快,先把衣服換下來,我去找那些人問個路。”

    沒一會兒,閻領風回來了,一臉輕松得意的表情,與先前的憤怒判若兩人。

    “怎麼,問到了嗎?還有多遠的路?”她已換上干淨的衣服,重新坐在馬車裡的窗口邊,准備上路了。

    “就在前面不遠了,走。”他大喝一聲,馬車隨即往前奔著。

    “閻哥哥,你看那些人在干嘛啊?”紫荊指著方才那些獵人大叫著。因為,那些個大漢竟然個個趴在地上,嘴裡銜著打獵來的動物屍首,怪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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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這是他們當地的風俗,他們喜歡吃生肉。”閻領風賊賊地笑說,殊不知,那又是他的“傑作”。只不過,他是“報仇”不為人知啊!

    在離開空谷山莊後的第五天,他們終於進了揚州城,見到了這南方城市熱鬧繁華的面貌了。

    “哇!我不記得以前這裡有這麼熱鬧呀!”重新回到出生的故鄉,紫荊的心情是既興奮又緊張。

    “揚州本來就很繁華的,可能是你當時年紀小,沒太多印象。”閻領風坐近她的身旁,與她同往窗口看去。街道旁有一間看起來頗為氣派的宅子,大門上掛著兩盞紅燈籠,中問懸著一個牌匾,上頭寫著:群芳樓。

    “群芳樓?”紫荊突然想起當年大娘不就是打算將她賣到群芳樓嗎?“閻哥哥,群芳樓裡是干嘛的?”她好奇地問著。

    “嗯!那裡頭住著凶神惡煞,不是你這種姑娘能去的,懂不懂!”他隨便搪塞過去。

    “姑娘家不能去?可是……那人不也是姑娘嗎?”她指著一位年輕女孩,那女孩一身紅衣,正挽著一位男子的手,送他出群芳樓。

    閻領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色頓時一變,那女子的長相竟然與死去多年的杜雲娘如此神似!他顫了一下,情緒有點浮動。

    “閻哥哥,就是這條巷子,我大娘就住這裡頭。”紫荊至今還印象深刻。

    “就是這裡?那……我們在這裡下車,是哪一戶?咱們這就殺進去。”他回過神,將馬車上的大斧全扛上肩,隨著小紫荊進了巷子。

    而唐紫荊走著,兒時的記憶突然一一地湧進了腦海裡。她記得以前小時候,有  一位叫阿吉與小紅的玩伴也住在這巷子裡。不知他們現在好不好?嫁人或娶妻了沒?她還想到那阿吉的左臉有顆黑痣,她跟小紅還時常取笑他,說那是老鼠屎呢!  她才想及此,不經意地抬頭一瞧,剛好看見一位正在宅前打掃的小廝,他的左臉上  剛好有顆黑痣!

    “小豆芽,到底是哪一戶?”閻領風表情嚴肅的問。

    “阿、阿吉?是阿吉!”紫荊沒聽見閻領風的問話,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用手  指著正前方。閻領風以為她指的是那宅子。

    於是他二話不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翻進了宅子裡,在紫荊還沒意會過來之前,三、四把斧頭揮舞了起來,使著他的“閻羅風”,“咻咻咻!”地將這宅裡的每一株樹全都砍倒。

    “閻哥哥,你砍錯了啦!”紫荊與阿吉這時才闖了進來,這一看,全都傻掉了。

    好不容易,他們向屋裡的人賠了不是,還賠償了幾錠金子,這才尷尬地走出大門。不過,這時閻領風是一肚子氣,他長這麼大,還沒做過這麼烏龍的事。索性把  一肚子氣全發洩在唐家宅子裡,他不僅把宅裡的樹木全砍盡,還把紫荊的大娘掐在手中,打算把她泡在餿桶裡。

    “不要,不要啊!”這時,紫荊竟出聲求情。

    “像她這麼沒心沒肺的惡婆娘,你還替她求情?!”

    “我不是替她求情!只是……泡餿桶是我大姊要做的事情,我們幫她做了,她肯定會生氣的。”原來這才是她的心意。

    “怎麼?還不滿意?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他們出了唐宅就往客棧的方向走去,閻領風發覺紫荊有點心不在焉。

    “阿吉剛剛告訴我,說我以前的玩伴小紅竟然被她娘給賣進群芳樓。”她揪著眉,憂心忡忡地說:“閻哥哥,我們去把她救出來好不好?你不是說,那裡是凶神惡煞住的地方嗎?她在裡面一定嚇壞了……她只是一個女孩兒家,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她去干嘛?”

    “嗯,這……這是閒事,我從不管閒事的!我們事情辦完了,明天一早就得趕回山莊。”他扔下這句話,便逕自回房休息了。

    只不過一躺上床,他竟然又想起在群芳樓前那位長相酷似杜雲娘的女孩。頓時體內那一股熱流開始亂竄,全是那小豆芽惹的禍!他索性下了床,若有所思好一會兒後,他打開房門離開客棧。

    他一到了群芳樓,出來招呼他的,就是那位與杜雲娘有幾分神似的女孩。裡頭的嬤嬤說她名叫小紅,是群芳樓的紅牌姑娘,因此,要她伺候一晚,代價可是不少。不過,閣領風還是要了她,他要用她來替代杜雲娘欠他的每一晚。

    “嗯,公子,別急嘛!讓小紅先幫你把衣裳脫下來嘛!”

    “雲娘,你是我的,你永遠都是我的!”閻領風有點失去理智,瘋狂地吻著小紅,還用力地撕去她身上的紅衣裳。

    或許是他體內滿腔的熱情無處發洩,也或許是還夾雜著他隱忍多年的悲憤使然,此時此刻,閻領風的欲火是一觸即發,他把小紅當成了杜雲娘,一時間,那張擅木床是天搖地動,眼看著他就要進入她——

    “閻哥哥,你有沒有事啊?你快開門,我是小豆芽啊!”驚天動地的拍門聲與紫荊焦急的叫喊,就像是一盆可以凍死人的冷水,瞬間往閻領風的腦門澆下。

    “小豆芽?!”他臉色驟變,立刻跳下床,慌張地穿著衣裳。

    “這……這是怎麼回事?”一旁的小紅還一臉春情蕩漾。

    “你快穿上衣服,給我躲起來,快啊!,”他狼狽得失了他的威嚴。

    說時遲那時快,心急如焚的紫荊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力量,就這麼用力一踹,竟然真的把門撞開,整個人直沖到閻領風面前。

    “閻哥哥,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竟趁我不注意時……獨自跑到這裡來,你……好壞……你……好沒良心哪!”紫荊滿眼淚水,讓閻領風一看,更心慌了。

    “這……小豆芽,你……聽我解釋,我……對……我真不應該,我是壞蛋,我……我對不起你!”他滿臉通紅,結巴得厲害,連穿衣服的手都抖得不像話。

    “你好勇敢喔!竟然一個人跑到這凶神惡煞住的地方,要幫我把小紅給救出來。閻哥哥,小豆芽好感動,你對我太好了!”

    “啊!你是說……我……”閻領風愣呆住了。

    “小豆芽?你……該不會是……紫荊小豆芽吧?”一旁的小紅說話了。

    “小紅?你是小紅!我閻哥哥真的把你給……給那個了……”她太激動了,那句“救出來”竟結巴成“那個”了。

    “沒有,沒有,我們還沒那個……”小紅急著對她晃著腦袋。

    “哎呀!小紅,是誰把你的衣服撕破了?告訴我沒關系,我讓閻哥哥去把他揍  一頓。”她神情激憤地說,沒察覺閻領風心虛得直想找個地洞躲。

    “嗯……嗯……”小紅面有難色地望著閻領風,一臉尷尬。

    “閻哥哥,怎麼你也這樣?是誰這麼不要命,敢把你的褲子脫了,肩膀上還抓了這一道傷口?”她不可思議地說。

    “哎呀!真對不起呀!這小姑娘硬要闖進來,我沒攔住她。”老鴇帶著一些大漢隨即趕了過來。

    “喂!我跟你說過了,我是來幫小紅贖身的,是不是呢?閻哥哥。”紫荊理直氣壯地說著。

    “贖身?!”老鴇跟小紅同時嚇得跳了起來。

    “嗯……是、是啊!我就是來幫她贖身的。”此時此刻,他只好這麼麼了。

    就在這陰錯陽差下,小紅莫名其妙地被贖了身,閻領風也莫名其妙地當了一次大善人,硬是憋下滿腔的欲火,狼狽地走出群芳樓,回客棧蒙頭大睡。但,翻來覆去,他還是睡不著,因為他一直在重復問著自己,他干嘛怕她?干嘛怕她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可是江湖上令人聞之喪膽的閻領風啊!不過是上一趟妓院嘛!怎麼她一出現,就把他嚇得成了烏龜?這……這太說不過去,太離譜了、太荒唐、太無聊,太……他氣自己,氣得快瘋了。

    好不容易捱過了漫漫長夜,他只想快馬加鞭把紫荊這小麻煩給送回家。這陣子下來,他發覺只要她一接近他一公尺內,他就有失控的感覺。但,他不能失控!因為他從不對女人失控的,因為他是惡魔閻領風。

    不過,他的堅決還氣勢磅礡地留在胸口,卻在隔天清晨,再度毀在紫荊的笑容裡。

    “閻哥哥,這饅頭真的很好吃耶!你確定你不嘗一口?”紫荊在上路前,買了幾個熱騰騰的饅頭,這一會兒,就在馬車裡吃了起來。

    她將身子斜倚在窗口,一面迎著窗外的微風,一面用她那纖纖手指緩緩地剝著饅頭,再慵懶地將它送入口中。她的動作是一派的天真無邪,但看在閻領風的眼中,卻在在都是挑逗。他極力地把自己武裝起來,威嚴地擺出他大男人的氣魄,他不是沒有胃口,只是,他滿腦子想的不是饅頭。

    突然,馬車撞進了一處凹地中,頓時馬車劇烈晃動。

    “啊——”紫荊來不及抓牢,眼看著就要被晃出窗口——

    說時遲那時快,閻領風往前一抓,及時抓住了她,還攔腰將她從背後抱在懷中,一起跌坐在車裡頭。一會兒,馬車終於恢復平穩,但,他與她卻還是驚魂未定。

    “少爺,你們要不要——緊?”駕車的小廝此刻趕忙過來察看。不料,他才掀開車門,臉色就變得怪怪的,一雙眼直瞅著閻領風攬在她胸前的那只手。

    說巧不巧,那只手剛好就擱在她的雙峰上!

    小廝這一瞧,閻領風與紫荊才驚覺到,他倏地放開手,她則尷尬地翻坐到另一邊,兩個人同時滿臉通紅,別過臉,不敢看對方。

    離回家的路還長呢!閻領風卻已失去了抵抗紫荊的氣力了。

    而紫荊呢?她偷偷瞄著假寐的閻領風,笑得滿心甜蜜,喃喃自語著:“閻哥  哥,這一生,小豆芽有你就夠了。”

    他聽見了,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假裝睡著。他不是無動於衷,而是讓心底那掀起  的滔天巨浪給淹沒了。

    在杜雲娘背叛他之後,在他離棄自己多年以後,他何其有幸?竟能得到她如此  的深情。只是,他不能接受!因為他已是一個心靈殘破的人,他早已沒有了愛人的  權利,與給人幸福的能力了。

    他們都說,他是個冷血的惡魔,所以,他能為她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離開  她,遠遠地離開她,那將是他愛她唯一能做的!

    是的!他決定離開她,他望著她已睡去的臉孔,心,卻不自覺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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