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狼獵豹 第八章
    「這是……哪裡?」裡歐全身顫抖不已地縮在貢多拉上,抖得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金色的半長髮濕淋淋地貼在頸上,拿下面具的俊臉慘灰一片,一雙藍綠色的眼眸直盯著岸邊一棟不同凡響的豪宅,睇著豪宅上精緻大膽的牆柱門楣,宛若華麗雍容的巴洛克式宮邸。

    「這是我家。」

    付錢給貢多拉船夫,朱裡安隨即拉著裡歐上岸,刻不容緩地打開鏤有天使與惡魔的銅門,帶著他走進鋪有長毛毯的玄關,直接走入碧麗輝煌的大廳;而放在每一個角落的古玩名畫,更是教人難以估計其值。仰頭一望,雕飾精美的天花板上還繪有聖母與聖嬰。

    這幢豪宅非比尋常的精美,幾乎把十八世紀皇族的奢靡表現得淋漓盡致,不禁讓跟在後方的裡歐看慢了眼,甚至忘了幾欲讓他休克的寒冷。

    「你在看什麼?都快要凍死了還杵在那兒!」

    朱裡安拉不動他,回頭見他像個傻子似的,好似忘了剛才掉進聖馬可內灣之事。若不是在灣岸有許多船夫的話,他們想必早就葬身運河底,要不也凍死了,他現在竟還有心情欣賞房子!八成忘了威尼斯的冬天曾經凍死人過。

    「這是你家?」裡歐像個傻子似的輕聲問道。「這些畫似乎都是真品。」

    雖說他是發跡很早的天才服裝設計師,要買下威尼斯的豪宅亦不是難事,但是裡頭的裝潢擺設、古玩名畫……這些東西並非是有錢有名便買得到的,他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你的眼睛挺利的。」朱裡安歎了一口氣,拉著他由一旁的旋轉梯走上二樓。「收集這些東西是我父親的興趣,不是我真的,不過他堅持一定要送給我,所以我只好放在這棟房子裡。」

    「是嗎?」對了!他聽說走進服裝界之前的朱裡安,原本便有挺好的家世,就算不用工作,他的家產一輩子也花不完。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朱裡安把他帶進樓悌口右側的房間,並在房間內的更衣間翻著衣服。「你先把濕衣服脫下來。」

    「哦……」他不說他也忘了,身於真是凍到不行。

    「先把身體擦乾,再把衣服穿上,我去打開空調。」朱裡安自更衣間裡翻出一套衣服,又拿出一條大毛巾,隨即匆忙地往外跑,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裡歐回頭睇了他一眼,隨即照著他的指令做,儼然像部優秀的計算機。待他套上舒服的衣服之後,凍寒的身體也跟著舒適許多。

    坐在床畔的他開始東張西望,登時發現這間房間和這幢豪宅不太搭調。剛才走得太快,震撼太多,以至於他沒有看清楚四周;不過現在定睛一看,發覺這房間的擺設過於樸素,這裡頭的東西並不像意大利的擺設,而且這房間……

    他慢慢地起身繞到窗戶邊,睇著窗邊牆上的畫,那是一張男人的裸體畫。

    不用告訴他,他也知道這張畫是朱裡安畫的,畢竟這種畫他也幫他畫過,只是他會把他的畫如此大費周章的裱框,甚至掛在房間裡頭嗎?而且他覺得畫裡的模特兒很眼熟,好像曾經在報章雜誌上頭看過……對了!是一個很有名的東方模特兒,聽說是朱裡安最為提拔的模特兒,但是他好像在三年前便退出時裝界了。

    裡歐斂下眉眼,走回床畔發呆,眼角不經意地掃到床頭櫃上的一張照片,他側首瞅著那張照片,裡頭是兩個人,一個是朱裡安,一個是那個東方男人,照片中的朱裡安笑得極為柔魅,那種笑容是他不曾見過的。

    朱裡安的笑總是冷冷的,還帶點挑釁,甚至是嘲諷,遂剛才當他用如此淡漠的語氣說出那般傷人的話時,他才會忍無可忍。

    不尋常,朱裡安和那個東方男人的關係絕對不尋常!他敏感得可以嗅到一絲古怪的氣息,卻沒有半點線索可以作為依據,不過……

    裡歐調回視線,睇著未關上門的更衣間,慢慢地走進更衣間裡。

    更衣間裡滿滿的都是衣服,還有各式各樣的配件。而裡頭每一套衣服都是出自朱裡安的手,他看得出他的設計風格;但是印象中,他從未看過他發表過這一系列的衣服。

    他們之間果然不尋常!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聯想,甚至不需要邏輯。

    可是倘若他們兩人真是一對情侶,為什麼那個東方男子沒有陪在朱裡安身邊,甚至放縱朱裡安到EDEN尋歡?

    「暖和一些了嗎?」

    朱裡安突地回房,喘息的聲音讓裡歐心虛地轉過臉來。

    「暖多了。」他吶吶地回道,依舊不敢看他的眼,仿如做錯事的孩子。

    「那就好。」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朱裡安關上房門。

    朱裡安脫掉身上被水浸濕而變得沉重的大衣,當著裡歐的面脫去身上所有的衣服,如入無人之地似的走到他的身邊,自更衣間裡拿出毛巾擦拭微濕的身體。

    「裡頭的衣服都是你做的吧?」裡歐不敢張狂地直視他完美的體魄,只敢以言語輕微地試探著。

    朱裡安微愣了下,再點點頭。「嗯。」

    「可是怎麼都沒有發表過?」

    朱裡安斂眼睇著他,感覺他的不對勁。「你對我的事情還挺清楚的。」看來他真的是他的偶像,雖然他不知道他崇拜他哪一點。

    「為什麼不發表?」他知道問這種問題很蠢,也知道自己像是妒婦似的打破沙鍋問到底;他知道現在的他一點都不像自己,但是他卻無力改變。

    「不為什麼。」朱裡安不以為意地挑高眉,走到床畔。「並不是每一個設計師都會把所有的作品發表出來。」他說的是事實,但那不代表是他的事實。

    「那是因為這些衣服都是你為那個東方男子設計的,對不對?」不要問他為何能做出如此大膽的臆測,因為這種感覺近乎女人強烈的第六感,他甚至可以感覺出這間房間的主人八成就是那個東方男子,也發覺鏡中的自己有多麼醜陋。

    「那又如何?」朱裡安把大毛巾丟到一旁,逕自進入更衣室裡拿出一套衣服穿上。他不喜歡別人猜測他的心情,更不喜歡他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到EDEN?」裡歐故意跳過他最不願意提起的那個環節,直接認定了他們的關係,甚至把朱裡安的行為說得像個出軌的丈夫。

    「關你什麼事?」朱裡安不耐地瞅著他,墨綠色的魅眸隱晦無光。

    該死,把他帶進這幢房於是因為這裡離落水點較近,怕如果回到EDEN,兩個人都會染上肺炎;但是他沒想到他的感覺竟是如此敏銳,竟然這麼簡單地發現他不願讓他人發現的事情。

    不過遺憾的是裡歐猜錯了,他跟兵-之間根本什麼都不是,硬要扯上關係的話,只能說是工作上的夥伴。

    ***

    「當然關我的事,因為我愛你!」裡歐突地暴喝一聲,隨即又錯愕不已。

    他剛才說了什麼來著?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很火大,一把火在它的胸口燒得既囂張又狂獗,痛得他不得不喊出一點聲音,釋放一點痛楚,但是他沒想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竟然是……

    朱裡安冷睇著他,對他的告白置若罔聞。「你想太多了。」這是他的答案。

    「你……」朱裡安淡漠的口吻仿若一面反彈玻璃,把他滿腔的愛意反彈回來,化作尖銳的兵器殺得他遍體鱗傷,令他痛不欲生。「你這個渾帳,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照他這麼說的話,豈不是從頭到尾的把他給否定了?

    他根本不相信他!

    「我說你想太多了。」他勾起迷人的唇角,笑得勾魂而無情。「不要濫用你對我的尊敬,並天真地以為偶像崇拜便是愛情。」他殘酷地把他的熱情扭曲。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會依著本能尋找一份填補空虛的溫暖,但是沒有人能夠肯定這份感情是否會長久,是否會永遠,抑或只是感情的轉移,只是一份感情的寄托。不論如何,他都不認為現在的自己需要一份折磨自己的感情。他是當事者,他有權利選擇。

    這是很自然的,人在第一時間裡都只會考慮自己,他必須確定自己不會受傷,他必須確定這一份感情是否真是愛情。同樣的錯誤,沒有人會傻得重複一次。

    「你以為我會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嗎?」

    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傷人。裡歐衝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線衫的領口,惱怒不已地瞪視著他。儘管是現在,他的心仍激昂地跳動著,跳得沉痛,沉痛得泣血。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但就因為我不是你,所以我也沒必要知道。」

    朱裡安扯開他的手,墨綠色的冷眸像是最深的海底,深不見底的冰冷,緩緩地迸出教人不寒而慄的光痕。

    「你怎麼會這麼傷人?」可惡,他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他相信?「我可以跟你上床,只要你要我,我就可以……」

    「我要的是一個並肩作戰的工作夥伴,不是一個陪我夜夜銷魂的床伴。」

    朱裡安斬釘截鐵地說著,不帶一絲溫度,彷彿是理所當然。

    「那我不要成為你的工作夥伴,我寧可當你的床伴!」他這樣說還不足以讓他信服嗎?他寧可放棄所有的機會,只要他願意相信他的心意。「但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兩方兼顧,就像是你跟那個東方男子那樣!」

    朱裡安聞言,冷著妖詭的俊臉不發一語,只是拿著一雙魔性的眸瞅著他,突地將他搜到床上。

    「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願意對一個男人張開你的雙腿?」朱裡安將他壓制在床上,勾起略薄的唇,笑得譏諷而殘酷。「是因為我的存在引發你對男人的渴望,還是因為你打一開始就打算用肉體誘惑我,好得到進軍服裝界的機會?或者這便是你當初對我發出的宣言;為了要掠奪我,不惜出賣肉體?」

    裡歐錯便錯在他不該在這間房裡談起兵-的事,讓他好不容易結癡的傷口又滲出血絲。

    小孩子做錯事便得受罰,要不然會把他給寵壞的。

    「媽的,我才沒這麼想,我要你收回那堆渾帳話!」裡歐暴怒地吼著,卻又惱怒自己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沒想到他連八百年前的舊帳都翻了出來!

    「我為什麼要收回?你既然要誘惑我,我自然得接受,對不對?」朱裡安輕笑著,冰冷的聲音讓裡歐打從心底顫抖。「放心,既然你對男人有渴望,我一定會滿足你,如果你確定這是你要的。」

    他突地拉開他的棉衫,往上拉起他的雙手並捆綁住,轉而吻上他結實的胸膛,大手則迅捷地脫掉他的褲子。

    「你……」裡歐又惱又窘地看著他在自己的身上燃起火花。

    為什麼在這當頭他還會興奮?難道男人就是這麼懦弱的動物,居然連一點點的自制力都沒有?

    「對了,你的吻太生嫩了,讓我教教你什麼叫作吻。」

    朱裡安戲謔地笑睇著裡歐突地漲紅的俊臉,突地吻上他的唇,狂切的舌在他錯愕之間竄入其中,深切地挑誘,野烈地渴求;撫過他的齒列,揪住他的舌尖,帶著幾乎能將他融化的火焰,放肆地挑誘他青澀的靈魂。

    裡歐在喘息間發出哀鳴,幾乎忍受不住他的逗弄,身體抗拒不了那如同遭雷砸般的麻栗,但是心底卻仍不住地咒罵他。

    可惡,他一定是裝睡,否則他怎麼會知道?而他居然傻得沒發現他是裝睡!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朱裡安的指尖在他身上每一個敏感點遊走,卻發覺在他身上燃起的人,亦在自己身上氾濫成災。火蔓延在胸口,凝聚在苦苦壓抑的慾念裡,磨著他殘存的理智。

    如果可以無情一點,或許他便能無所謂地佔有他的身體,但是佔有了他的肉體又如何?如果不能永遠、不能長久,兩情不能相悅,他要他的肉體做什麼?

    「不要……」當朱裡安的指尖來到他的身後時,他不禁下意識地掙扎著。

    他已經準備奉獻,但是他還沒適應,他還無法忍受這一切,這太突然了,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是真的不要嗎?」他低啞地笑著,長指盜發狂邪,毫不理睬他的排斥。

    「住手!」

    裡歐慌亂地吼了一聲,適時的,房門自動打開了。

    朱裡安驀然回首,卻見到了他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人。

    「不好意思,我以為這兒仍是我的房間,所以我便拿了你當初給我的鑰匙進來。」兵-打開門,有點意外見到這一幕,隨即往後退了一步,適時地擋住身後親親老婆的視線。「不過說真的,朱裡安,你的習慣愈來愈差了,我沒想到你有這種嗜好。」

    「兵-!?」

    「打擾了,我待會兒再過來。」兵-匆忙地想要關上門。

    「等等,你怎麼會來?」朱裡安替身下的裡歐整理好棉衫後便走下床。

    仍躺在床上的裡歐因畫中男子走進了房裡而震愕不已,然而當他見到朱裡安的慌張時,不禁笑了,笑得悲切而淒涼。

    ***

    「是愛麗莎打電話給我的。」兵-笑睇著他。「她告訴我你要結婚了,但是我卻看到這一幕。」真是夠火熱的,看來他用不著擔心朱裡安會一直念著他了。

    「既然是愛麗莎打給你的,那你一定知道我和她之間的協議。」朱裡安不自然地咳了兩聲,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困窘。

    「當然,愛麗莎要我過來,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希望可以讓米勒有所反應;要不然米勒至今仍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她怕到時候這一場婚姻要假戲真做了。」兵-聳了聳肩,一副他也很為難的模樣。「我可是看在愛麗莎的面子上來的,否則我現在還在蜜月期哩!」

    「都已經兩個月了,還在蜜月?」朱裡安戲謔地笑著。「看來你們夫妻之間配合得相當好。」他故意吧話說得快一點,一手還搭在兵-的肩上,看著兵-身後的宿婺如妒婦一般的表情,他笑得更得意。宿婺不太熟悉意大利話,只要他把話說得快一點,保證她絕對聽不懂,再加上一點肢體動作,定能把她氣死。

    「那是當然。」兵-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拉下來。「別刺激她,我不想花時間解釋一次,畢竟我是來幫你的。」

    「是來幫我的嗎?」

    「都有吧,反正這筆帳我算在你跟愛麗莎身上,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擬定計畫,愛麗莎說她最晚兩天後一定會把米勒拖來,到時候就看你怎麼安排了。」

    「給我一點時間從長計議吧。」朱裡安笑得淡然。

    「對了,你不替我介紹你身後的人嗎?」兵-挑起眉頭,笑得曖昧。

    「他……他是這場發表會的主秀,是我剛找到的模特兒。」朱裡安沉吟了一會兒,稍稍側過身子。「他是裡歐。裡歐,他是兵。」

    兵-客套地對著裡歐默了點頭,裡歐卻只是冷眼打量著他。

    「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兵-寓意深遠地說著。

    「會有什麼事呢?」朱裡安卻不打算認帳。

    「你說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至少我放心了。」

    「你想太多了。」

    「是嗎?」

    一直在兵-身後的宿婺突地把兵-拉到一旁,一副捍衛丈夫的模樣。「朱裡安,你給我離兵-遠一點,不要以為你話說得快,我就聽不懂。」

    「那你說我到底說了些什麼?」朱裡安是跟她槓上了,偏要逗她。

    「你……」她支吾了老半天,有點惱羞成怒。「不管啦,反正你給我離他遠一點,要不然我就把你給閹了!」

    「兵-,你娶的好老婆,居然想閹了你的恩師。」他很無奈。

    「沒辦法,恩師跟老婆之間,我還是選擇老婆;如果她真要殺你,我會要她下手輕一點,不會讓你感到痛的。」兵-意味深長地說著。

    朱裡安笑了笑,沒再開口,只感覺背後有道灼熱的視線,燙得他無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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