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情火 第二章
    成績排行榜前,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水如新咬牙切齒地瞪著郝樞啟臉上囂張的笑容,

    恨不能一巴掌打落他幾顆牙。

    “別得意,下回我一定會贏你的!”

    郝樞啟狂妄地仰頭大笑: “沒問題!不論是下回、

    下下回、下下下回……我都等你來挑戰。”

    什麼玩意兒,詛咒她永遠贏不了他嗎?呃……或

    許從她入學到現在從沒贏過他半次,但那又如何,小時候胖不是胖!

    “咱們走著瞧!”

    “歡迎、歡迎,所謂有競爭才有進步,我非常高興有個永遠的第二名來督促我這常勝之王更上層樓呢!’ 哈哈哈……”

    霎時,她全身上下每一根毛發都燃起火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他濃眉輕邪地挑起: “那麼,小時候都不了的人,長大後就鐵定不佳嘍!”

    “你——”

    “喂,樞啟、樞啟,大事不妙了。”柳揚急匆匆地插入了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 “聽說穆教授去拜托校長,介紹你跟他女兒相親,怎麼辦?”

    “哈哈哈……”水如新開懷地放聲大笑, “恭喜你了,英俊小生,以後你就魚躍龍門,一飛沖天啦!”終於扳倒他一回了,過癮啊,哈哈哈……

    柳揚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如新同學是不是受刺激太甚了?”全校視力正常的師生都看得出來郝樞啟與水如新間火藥味兒十足的噯昧氛圍,大家都以為他們是一對歡喜冤家,可怎麼郝樞啟要被迫去相親了,水如新卻笑得像中了獎,奇怪!

    “這臭女人!”郝樞啟唾罵了聲。

    “你們……”柳揚聳聳肩,“吵架啦?”

    “我什麼時候和她好過?”

    “可是大家都說你和如新同學……”

    “我們現在談的是穆瑰凝,關水如新什麼事?”他用力一握拳。上學期就和穆瑰凝斗了好幾個月的法,她賴不上他,竟使出這種卑鄙手法,可惡!

    “原來如此。”柳揚松口氣,“不過現在你罵她也來不及了,還是快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這場相親?

    若真由校長出面為你們作介紹,你就不能拒絕了。”

    郝樞啟沉著臉,一肚子怒火。校長真要多管閒事,豈是他阻止得了?

    “樞啟!”柳揚一臉憂慮。

    “別吵,我正在想辦法。”他可不要下半輩子都和穆瑰凝那種大花癡綁在一起,那有多痛苦啊!

    “好,我不吵你,你快想。”柳揚雙手捂住嘴巴在他面前急得團團轉。

    郝樞啟低著頭絞盡腦汁,由他這方提出抗議是決計行不通的,那麼……只有設計穆瑰凝了。

    但,有什麼辦法可以叫那個死纏爛打的女人上當呢?

    “柳揚,你不要在我面前轉好不好?煩死了!”他怒吼。

    “我是在為你擔心耶!”柳揚反駁。

    “你轉得我都不能靜下心想辦法了。”他豁地轉身,不意卻撞上捧了一堆書正准備回家的水如新。

    “哇!”她嚇了一跳,滿懷的書掉了一地, “郝樞啟,又是你這混賬!”

    “如新同學!”柳揚趕緊跑過去幫她撿起地上的書。“你別怪他,他是被穆瑰凝逼急了才會這樣。”

    “他活該!”以前他老愛取笑她的相親史,現在風水輪流轉,倒霉的箭射中他了吧!所以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一點兒都不同情他。 

    “哈哈哈……”郝樞啟卻在那一撞之下,靈感泉湧,他有辦法叫穆瑰凝主動提出拒絕了,“穆瑰凝,你想跟我斗,下輩子吧!”他大笑著,轉身去安排陷阱害敵了。

    “他有辦法單方面拒絕相親!”水如新雙眼發出精柔、好奇的亮光,“這種事……可能嗎?”

    “樞啟很聰明,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柳揚為好友辯駁。

    這一點水如新倒提不出異議,畢竟郝樞啟的聰明才智她是見識過的,不然怎會每回考試都將她打得灰頭土臉呢?

    “我去看看好戲。”順手將懷裡的書反塞進柳揚手中,“這些麻煩你幫我還給圖書館。”她要去見識一下郝樞啟的鬼才,順便學幾招拒絕術好用在逼婚日盛的父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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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如新的臉色不大好,陰鷙深沉得像是去參加葬禮,而非相親宴。

    因為那一天她不僅沒能從郝樞啟身上挖出拒絕相親的辦法,還被穆瑰凝堵了一下午,還威脅她:郝樞啟是穆大小姐看中的人,水如新別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拜托噢!誰是癩蛤蟆了?她自己嗎?

    水如新一想到那個空有外表的大花癡就反胃;與她生為同性別,是她今生最大的恥辱!可說也奇怪,穆瑰凝怎會以為她與郝樞啟有私情呢?他們就像火與火藥一般,一碰就炸耶!

    雖然……呃!她也無法否認,在一票十來歲、意氣飛揚的年輕人中,郝樞啟硬是比同齡人多了分成熟、穩重感。

    他很聰明,教授上的課不管多難,他都能聽一遍就了解其意,而且他一天到晚打工,也沒見他翻過書,還能每回考試都名列榜首,簡直叫人嫉妒到天邊去了!

    “如新!”母親含責的低語打斷她漫游的思緒。

    “啊……”猛然回過神,才很不幸地憶起自己正在相親,趕緊勾起一抹微弱的笑容回應。

    “札奇先生在問你話呢!”水父不悅地提醒她。

    “哦!”除了笑!她別無所表。拜托,她又不懂得阿拉伯話,他們指望她與對方玩比手劃腳的游戲嗎?

    母親推了她一下,示意她開口,說什麼都沒關系啦!反正也沒人指望她能說出什麼金科玉律。

    “我……”她嘴巴才張,想說些什麼。

    札奇就揮了揮手,嘰哩咕嚕冒出一串阿拉伯語。

    他的隨身翻譯立刻盡職地開口:“札奇先生說:女人根本不懂事,還是少開口好,靜靜聽男人說話是女人應備的美德。”

    水如新芙蓉般的嬌顏迅速漲紅,本來就看這癡肥臃腫的男人不順眼了,現在更討厭他的大男人主義。

    “超、級、大、沙、豬!”故意用她從同學那兒學來的閩南語罵了他一句,對面四人面面相覷,都聽不懂她說了些什麼。

    背後卻傳來一陣悶笑聲。她訝異地回過頭,竟瞧見郝樞啟齜牙咧嘴的大鬼臉正沖著她而來。

    “你——”不敢相信!他也在這家咖啡廳相親,而且……上天明鑒,那家伙簡直走了狗屎運!准時赴會的只有校長和穆教授,女主角竟缺席,難怪他有閒情逸致捉弄她。

    “穆大小姐呢?”她壓低聲音問了句。

    “她永遠也來不了了。”他笑得十足地促狹。

    “你把人家給謀財害命了?”她挑高一邊眉峰。

    “拜托喔!該被謀財害命的是你對面那個糟老頭,七老八十了還想娶幼妻,小心得到馬上風,一命嗚呼!不過……”他壞壞地摸著鼻尖。

    “不過怎麼樣啊?”她一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

    “你與他倒有夫妻臉,瞧,那眉兒、眼兒多像啊!”

    她抖手賞他一記腦括子:“白癡!那是我老爸!當然像啊!”

    “啊!”他瞠目結舌,“這麼說來……你的對象該不會是那個阿拉伯人吧?”

    “是又如何?”她握了握拳准備著,他要敢再出言不遜,就送他一記黑輪去。  

    “那家伙有老婆了耶!你要當人家的情婦嗎!”

    她臉色驀地大變:“你怎麼知道?”

    “他叫札奇,阿拉伯有名的石油大王,信奉回教,家裡已有三個老婆,而且侍妾多不勝數。”他翻翻白眼, “那家伙的好色國際知名,每一本八卦雜志都有寫,你沒看過嗎?”

    她猛然站了起來。 “我要看過還會在這裡受侮辱嗎?”

    “如新——”水家老爺、夫人見她突然怒發沖冠地站起身,都大吃了一驚。

    “爸、媽,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介紹一個有老婆的人給我,擺明了要我去做人家的情婦嘛!”她心口的火直冒了十丈高。“有沒有搞錯——我的身價就這麼低,只能做小?”

    “胡說!”水父瞪大了眼,“回教國家准許娶四個老婆,札奇先生雖已有三個妻子,但他說過會娶你當正妻,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

    不滿……哼!八百年前的水家女人或許會同意這種說法;畢竟水家一門的富貴就是靠一個人宮封妃的女子帶來的。

    可是現在呢?她讀了書、有了知識,已有能力獨自謀生,她為什麼還不能飛往一心向往的廣闊天地,卻得為了家人的富貴犧牲一輩子的幸福?

    “要我與人共用丈夫門兒都沒有!”水如新推開椅子,徑自跑了出去。

    “如新同學!”郝樞啟見她莽撞地沖出咖啡廳,憂急地跟在她身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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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著我做什麼?”水如新不理緊跟在後的郝樞啟,拼命往前跑,“又想來取笑我嗎?”

    “我怎麼會做如此惡劣的事呢?”他嬉皮笑臉,“我是想來誇獎你一聲:水小姐果然有志氣,不為五斗米折腰。” 

    “哼!”她撇撇嘴,“聽起來含諷意味濃厚。”

    “你不要被害意識這麼強好不好?”他上前一步拉住她,“我是真的很欽佩你剛才的一番作為。”

    她抿著唇,瞪了他半晌:“多謝,沒事了,你可以回去啦!校長和穆教授還在咖啡廳裡等你呢!”

    “反正穆瑰凝又不可能到,我再回去當傻子干麼?”

    “哦!所以你也乘機溜走?”從她瞇細的秋眸裡射出兩道危險的寒光, “小心回學校後校長找借口整你,別忘了,穆大小姐有教授撐腰,就算遲到,只要道聲歉,啥事兒也沒有;你就不同啦,沒背景又品格低劣,人家不因此整死你,我就跟你姓。”

    “喔,那你准備改姓吧!”他老神在在的。

    “你說什麼?”敢占她便宜,欠扁了!

    “因為穆瑰凝不是遲到,她根本是不會到了。”他一派得意洋洋的模樣。

    “怎麼可能?”那女人迷戀郝樞啟到會埋伏在半路上堵她、威脅她耶!她會放棄與他相親的大好機會?除非太陽迷了路、打西邊出來喲!  

    “我跟你打包票保證,穆瑰凝啊!恐怕早忘了有相親這一回事嘍!”

    水如新腦中靈光一閃:“你整她。”

    “耶!”他伸出一根食指詭異地搖著,“我只是完成了她多年的夢想,叫她知道這世上有比我‘郝樞啟’這個人更美好的事情值得追求。這哪能叫‘整’?事實上她還應該感激我呢!”

    她斜眼瞄了他一圈:“得了,你使了什麼手段老實招吧!少在那裡自吹自擂。”

    他咧了咧嘴,忽地放聲大笑:“也沒什麼,我不過是找個朋友冒充星探大力褒獎她一番而已。”

    她也不是笨呆子,眼珠子一轉便了解他做了什麼惡事。

    “你欺騙她,讓她以為自己被星探看中了,便得意到忘了相親?”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小孩,一點就通。”他大笑地伸手揉亂她一頭烏亮秀發。

    “討厭啦!”她偏頭躲開他的魔掌,“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竟敢這樣對待救命恩人!”

    他愣了下: “誰是誰的救命恩人啊?”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這個偉大的稱號應該冠在他頭上吧!

    “當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驕傲地抬起小下巴。

    “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是我救你一命才對吧?小白癡!”他一手制住她的腦袋,拼命揉弄她雲瀑一般的發。

    “放開我啦!”她掙扎地捶著他雖稱不上壯碩、卻十分結實的胸膛,噴!男人與女人的身體構造果然不一樣,同樣活了十九年,他硬是比她高多、壯多了,真不公平。

    “不放!除非你請我吃飯,向我道謝。”他近乎賴皮地益加用力摟緊她。

    一種異樣的情緒緩緩自他緊箍她的手臂,直搔撓進她心底,莫名地……覺得與他靠得這般近會發生危險事,驚疑不定的紅雲迅速占據水如新全身。

    郝樞啟見她突然安靜了下來,訝異地伸手勾起她的臉:“哇!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像猴子屁股似的。”

    她睜圓了秋眸,體內恁有再多的異感,也被他一句沒情調的“猴子屁股”蒸發殆盡了。

    “你才是豬屁股啦!”羞窘萬分地推開他,她擺出茶壺狀,試圖以怒氣來掩飾這尷尬的場面。

    “你又知道了?”他惡意地對她扭腰擺臀,“記得我沒讓你看過我的屁股吧?莫非你……”

    “不要臉!”驟生的怒火叫她恨不能一巴掌扇去他無賴的笑容,但才抬起的手卻還沒達成目的就被人半途劫持了。

    郝樞啟一個用力,她整個人隨即撲進他懷裡。女性的柔軟一下子沖撞上他男性的身軀,火焰從他們貼合的肌膚處開始蔓延。

    他瞧著她,心跳有失控的趨勢:“你……剛剛為什麼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質問竟出奇的軟弱。

    但卻莫名其妙地削減了她體內的怒火:“因為你惡整穆瑰凝的靈感是來自我身上啊!”羞紅著臉提醒他走廊上的那一撞。

    他恍然大悟,對著她嘻嘻笑: “也對喔!差點忘了。”

    他居然傻笑,沒有揶揄她!水如新愕然抬起眼,不意一張俊逸飛揚的面孔卻狠狠撞進心坎裡。

    從來只知道他自信得近乎囂張,人很聰明,嘴巴卻很壞,沒想到……他還有一張這麼好看的臉,這就難怪穆瑰凝要迷戀他了。

    先前她還頗不齒穆大小姐的低下眼光呢!此刻……心口不斷發熱的跡象卻告訴她原因了。

    少年男女的感情就是這般熾熱,一點點火苗就足以燃起沖天烈焰了。

    郝樞啟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頰,為上頭似要滴出水的柔滑嚇了一大跳:“你的臉……”

    “嗯?”她低下頭,竟不敢看他,兩頰燙得像要冒出火來。

    “好好摸哦!”近乎白日夢的低喃,他雙眼直勾勾地瞧著她,再也捨不得移開了。

    “你……”羞窘萬分,她用力推開了他,跑前幾步。

    “如新!”這樣好的感覺,他怎捨得任它消逝。快跑上前,他一下子又拉回了她,“別走嘛!我們再聊一會兒。”

    “要聊什麼?”她不自在地在他懷裡忸怩了下,沒發覺兩只交握的手在不知不覺間越牽越緊,而兩副年輕的軀體也隨著話題的展開越靠越近,在誰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們已緊緊貼在一起,就像……

    一對相戀、相擁的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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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謠言是打哪兒傳出來的?

    只是如今T大全校師生都繪聲繪影地耳語著:郝樞啟和水如新相親成功,兩人於相親結束後,還相約出游,在大街上摟摟抱抱、狀甚親呢,顯示兩人感情深濃,大概離喜訊不遠了。

    他們相親?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那日在西餐廳裡偶遇,他們參加的是不同場的相親啊!

    但事實上也只有當事人清楚,那些廣傳謠言者、或深信謠言的人,自有他們一套想法,而且根深蒂固,絕不接受不同的說詞。  

    所以可憐的郝樞啟,現下每每走在校園裡,都有成堆心眼兒比螞蟻還小的人士對他冷嘲熱諷,說他終於攀上富貴門庭,從此烏鴉變鳳凰了。

    傲氣比天高的他當然不服嘍,因此他千方百計躲避水如新,連見她一面都不肯。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下場比他更悲慘萬分,試問:一個累代“賣女求榮”的家族,怎能容許家中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千金閨秀去愛上一個窮小子?大伙兒都還指望著她能去得道,以庇佑他們一家子雞犬升天呢!

    因此水家又掀起了一場空前盛大的革命風暴;由水如新和郝樞啟的戀愛謠言所形成的暴風雨正漸漸席卷了兩條年輕的生命,將他們未來的人生導向脫軌的命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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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在中庭相遇真的是一場偶然!

    水如新詫異地望著躲了她一星期的郝樞啟,櫻唇方啟。

    郝樞啟立刻轉身,想要離開,但已經來不及了。

    “哇,小情侶約在隱密的中庭幽會啊?”一個經過的同學大驚小怪地喊了聲。

    “該不會想躲起來偷偷做愛做的事吧?”另一個人曖昧地直撇嘴。

    “郝同學!加油啊!努力有成就可以少奮斗二十年啦!”

    “豈止二十年,攀上水同學,他這輩子都不必工作也有得吃呢!”

    “果然,小白臉就是有這好處!”

    嘲諷一波波襲來。

    郝樞啟冷峻的面孔又青黑了些許,他高傲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水如新纖細的身軀氣得直打顫!寒冽的目光瞪向越聚越多的好奇觀眾。

    “我以為有本事考進T大就讀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知識,能明辨是非的;想不到依然是愚民一堆,連‘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都不懂。”一番冷諷激起了濤天駭浪;圍觀的同學,有人羞赧、有人憤怒!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與落井下石。

    但這就是人性!要不為何每回發生意外,比如:車禍、火災……總有一堆群眾好奇圍觀,妨礙救援呢?

    對於這些人情世故,郝樞啟雖憤怒,卻也明白單憑一人之力無法與之抗衡的道理;但出身名門的水如新,自幼即被隔絕在另一個空間中,自然就不懂了。

    為免她引起眾怒,郝樞啟僵著臉拉她離開同學們的指指點點中。

    一直到出了校園,他才不悅地甩開她:“你有沒有一點大腦?一次挑釁那麼多人,想死不成?”

    “為什麼?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怕人家說?”她嬌顏氣得漲紅。在家裡已經被父母罵得臭頭,仿佛所有的錯都出在她身上,是她不知羞恥!胡亂勾引男人!

    只有天曉得,她和郝樞啟充其量只是牽過手,連吻都沒接過,又哪來“做愛做的事”這種謠言傳出?

    而他……最叫她不服的是,連他都避著她,可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要受到如此對待?

    “人言可畏,你不懂嗎?”他刻意表現得冷淡,不想叫兩人間的謠言越傳越荒唐。

    “我不知道,我只曉得我活得光明正大,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我干麼要怕別人怎麼說?”她全身散發出一股艷紅的怒火,將她突出的五官雕琢得更加燦爛奪目。

    郝樞啟差點被她身上勃發的氣勢給壓制住了,但畢竟是嘗過世間冷暖的人,呆愣半晌後,又回到了現實。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紛爭,這是無可避免的,雖然我們不一定要愚昧地盲從,但你以為個人的力量有多大?能夠抵擋群眾?”

    “所以就要隨波逐流?”她睜著炯亮的大眼瞪視他,“當初是誰告訴我要活出自我的?”若非因為他的一番諷刺兼鼓勵,如今她早嫁入豪門,成為下一只庇佑水家一門富貴的棋子了。

    因為他,她有了重生的機會,所以她一直是感激他的,甚至……動心於這偉岸不凡的男子。

    豈知他現在卻想視若無睹地將她推回火坑,怎麼可以?她好不容易才努力到現在的!

    郝樞啟凝視著她,差點又迷惑在那兩汪清澄誘人的秋瞳裡,他雙手在褲邊磨了磨,硬生生壓下擁抱她的欲望,低下頭,咬著牙。

    “不是隨波逐流,是不要管它,謠言流傳個幾十天,只要你相應不理,它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對你們男人或許如此,但這個社會卻沒有如此寬大的胸懷來看待女性,這些謠言已經變成一個烙印,烙在我身上,一輩子都消不掉了,你知道嗎!”伴隨著她的聲嘶力竭,兩行再也抑制不住的清淚滑下眼眶,濕了她花一般的嬌顏。

    “你…”他頹喪地握緊拳,忍住安慰她的沖動,“水大小姐,人不能離群索居,要在這個社會生存並沒有那麼簡單,有某些必要的犧牲、圓滑、身不由己……是你必須做的,身為群眾之一,我們無能、也無權反抗,你明白嗎?”

    “不明白!”眼淚如斷線珍珠不停落下,將她微白的面頰洗刷得更加慘白,“當初那個不顧一切,鼓勵我跳脫悲劇人生,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呢?你把他還給我!”

    他知不知道,他再不幫她,她就真的要被逼嫁給一個年紀比她老爸還大的糟老頭了!

    因為那老頭是所有曾跟她求過婚者中,在她聲名不再清白如昔後,仍願意接受她的惟一男人。她父母擔心謠言一再繼續傳下去,他們就要白養一個女兒,而得不到任何報償了,所以決定乘她還有一點點身價,趕快將她出嫁,以免蝕本。

    沒人憐她花樣年華,卻得委身去服侍一名六旬老翁的苦;因為謠言可畏,她身邊早沒了支持者,再加上那老人……富有得足夠買下她一生。

    大多數人的觀念都是這樣——金錢等於幸福,年齡差一大截有什麼關系?老夫才會疼少妻。

    可事實呢?沒人問過她的想法;她根本不要錢,她只想得回屬於她的人生自由。這樣的要求太過分了嗎?

    郝樞啟終也禁不住地用雙手扳住她顫抖不停的雙肩,“如新,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你這個膽小鬼!”她用力推開他,怒吼著。是沒後悔過抗拒既定的生命軌道,但一個人的感覺好孤單,從前她打的每一場仗都很有把握,因為有他當靠山。

    但現在呢?慘遭背棄的她,剩下孤獨一人,她還能像以前一樣屢戰屢勝嗎?

    “如新……”心疼於她惶然、悲切的模樣,郝樞啟的顧慮一點一滴被卸除了,甚至有種感覺:為了她,即便與千萬人為敵,他亦無所畏懼!

    她抿著唇,淚流滿面地望著他:“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說完,她轉身就跑。

    郝樞啟卻被她一番話說定在原地。她說討厭他,像在他心頭扎入一根針,他眼前頓時昏暗了起來。

    不,這不應該是他們的結局——

    心裡倏起沖動,他朝著她離去的方向追了幾步,出了校門口,瞧見她坐上家裡的自家車,制服筆挺的司機下來為她打開車門,恭恭敬敬地將她迎人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裡。

    他心頭那股想要將她追回來的火焰忽地被潑熄了。即便追上她又能如何?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像天和地那般大,終此一生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前些時候的友誼只是上帝一時的惡作劇,如今,命運回到正軌,他們就該各自走回屬於自己的生命道路。一味地流連不切實際的過往,是再愚蠢不過的了

    可是,他的心為什麼充滿憤恨不平的情緒?痛得教他忍不住想將它掏出來瞧瞧,是不是水如新在裡頭下了蠱,否則它怎會痛成這樣?

    “你很不服?”柳揚在他身後低聲地吟歎,“也難怪.她是這麼好的女孩,一個真正有個性、美麗又不凡的淑女,只要是男人,誰能不對她動心?”

    郝樞啟心口又是一陣抽疼,將他原本就已混亂不清的腦袋攪得益加焦躁不安:“你也是來諷刺我的嗎?”他瞪大了傷痛又憤怒的眼,一把拎起柳揚的衣領,“我告訴你,柳揚,你敢再拐著彎罵我攀龍附風,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你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柳揚用力一揮手格開他, “剛剛你們的爭執我都聽見了。我真是不懂,樞啟,你是怎麼了?從前的你不是這麼在乎別人眼光的,你有勇氣、又高傲,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叫老師、同學對你又愛又恨的,怎麼現在……”幾乎是鄙視的,他搖了搖頭,“瞧瞧你變成什麼德性了?如新同學說得對,你是個膽小鬼,想愛又不敢愛,受到二點兒挫折就退縮,一點兒都不像個男人!”

    “誰說我愛她?我才不愛她。 “他們之間……只是談過幾回話,這也算愛?別開玩笑了,那“愛”未免也太廉價了!

    “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來,你對女同學——客戶除外——是從不假以辭色的;只有如新同學不同,你待她總是和顏悅色,甚至耽誤你打工的時間陪她做作業……這樣你還敢說她不是特別的?”

    郝樞啟啞口無言。眼光莫名其妙就自動定在她身上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體貼她的所有需求……這就表示他喜歡她?

    “你到底在怕什麼?”柳揚使勁兒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他怕什麼?不!他什麼都不伯的,他只是……心裡那高傲的自尊容不下他在她面前低一等。

    否則不會在她轉進T大、與他就讀同一科系後,他便再也沒蹺過一堂課;打工之余,也書本不離手,以期每回考試都獨占鰲頭,因為他必須比她強,這是他的骨氣。

    沒錯,他應該是高高在上任她用崇敬的心來膜拜的,他怎能被人恥笑靠女人發達?尤其依靠的對象還是她——他心目中最終極的憧憬對象——水如新。

    天知道每回被人那樣笑著,他的心就氣得快爆炸,卻又無話可辯,因為她真的比他高出太多。

    他恨死自己的無能了,更在壓力倍添中,無端惱起她的太過優秀;那般富貴的家世,他得拼多久才構得上啊?

    “我真搞不懂,以前我最欽佩的那位頂天立地、從不為現實打倒的朋友哪兒去了?樞啟,你懦弱得叫人失望,你知道嗎?”

    “那你呢?你一個外人,又明白些什麼?”他終於受不住地反駁,“你試著被那些家伙取笑看看,你會不生氣?不受影響?”

    “所以才更要拼啊!你難道對自己沒信心了?上回我大哥才對我說,他認為你是個難得的奇才;他願意等你學校畢業後,一起合伙開公司;他相信你的計劃一定會成功。我不是學商的,我不懂,可我大哥,很多人都說他是商場上異軍突起的一匹黑馬,他的話是可以信的。屆時!你就可以向這些取笑你的人證明,他們錯得有多離譜!”

    “那需要幾年?”水家的富貴是經由百年時光累積而來的,他要拼到這等程度,少說也要三四十年!而在這期間,他要把她追來一同受苦嗎?“你要她跟著我一起由小工拼到社長嗎?呵呵呵……”他仰頭大笑,但笑容比吃了黃連的模樣還苦,“她可是個再正牌不過的千金小姐,吃得了這種苦嗎?”

    “你不是她,沒權利為她決定人生要走的路!”柳揚想不到他的想法是如此的迂腐,他沉著臉,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郝樞啟被震懾在原地。他不是她,怎能為她做決定?他竟忘了這最重要的一點,真是……太愚蠢了!

    但,她已經走了,不會再回頭,他怕是沒機會找到這問題的答案了……心頭空空的,他今生首度嘗到後悔的滋味,好苦、好澀、好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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