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上刁蠻女 第九章
    曉月和小仙這次都傷得夠嗆,尤其曉月的身體和南宋磁場不合,傷口又不易結痂,兩人只得窩在山上,療養了十來天才有精神回家。  

    一走進唐門,唐卓急忙地迎了出來。「二姊、二姊,你知不知道,『曉月姑娘』她……咦?」他驀地咬住了舌頭,直楞楞的望著和小仙並肩而立的曉月。「『曉月姑娘』,你……你沒死?」

    曉月和小汕交換一抹會意的眼神,這死訊八成是唐姑母傳出來的,意要老太君死心,別再妄想找其他人取代她的地位了。

    只是她沒料到,咱們這位「幕容姑娘」其實是男扮女裝,雖不曾習武練功,手腳卻很利落,加上小仙的臨時插手,四個殺手,不僅未能達成任務,反而先後找閻羅王註冊報到去了。

    「去去去!烏鴉嘴,咱們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憑你老姊例無虛發的唐門暗器,那些一個跳樑小丑想逞兇?別作夢了。」小仙拉過曉月手上的韁繩一起塞進小弟的手裡。「把馬牽去馬廝吧!」

    「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四川境內襲擊我們唐門的人?」

    唐卓憤憤不平接過韁繩,怒聲罵道。

    「誰曉得,一個個黑衣蒙面的人。」小仙回道。這是曉月教的,先按下火氣,別打草驚蛇,叫唐姑母有了防備,可就不好對付了。

    「二姊,你打倒他們的時候,沒掀開他們的面罩看看他們的真面目嗎?」唐卓疑問。

    「『慕容姊姊』受了點傷,我急著看顧他,一時忘了。」小仙指指曉月。

    唐卓這才注意到曉月右手還用一條白綾綁著,吊在肩上。

    「『曉月姑娘』,你傷得重不重?」

    「還好!」曉月笑了笑。「唐門的金創藥很好,我已經沒事了。」

    「還是請奶奶看一下比較妥當。」唐容不曉得什麼時候出來的,正笑盈盈地朝眾人走過來。

    他自從被曉月一語點醒後,書雖然照看,但已不會一個人關在書房裡,悶著頭死讀。他開始懂得用眼睛、用心去觀察、體會這個世界,正視自己的人生,享權利、盡義務,他的成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對啊!奶奶的醫術是眾所皆知的好,一定可以讓『曉月姑娘』的傷勢好得更快,而且不留疤痕。」這事兒唐卓也贊成。

    「我想不用了,小仙已經幫我治得差不多了。」曉月在心裡大叫救命。真要給老太君一診斷,他男人的身份還瞞得下去嗎?不現場給當成採花賊、亂棍打死才怪呢。

    唐容沉吟半晌,忽然古怪一笑。「也罷,不過……

    曉月,該來的還是要來,躲不掉的。」

    曉月怔忡一下,驀地靈光一閃,拱手大禮行道:「多謝唐兄成全,曉月自有分寸。」

    早知道這事瞞不了人,只是曉月沒想到,第一個看破他身份的竟然是人人不屑的唐門書獃子——唐容,可見他以往那些書並沒有白讀,一朝智慧門開啟,他的聰明才智將會無與倫比。

    「我這妹子性格雖然暴躁了點,但人很善良、天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希望你好好照顧她。」唐容別有用意地說完,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大哥到底在說些什麼阿?古古怪怪的,最近每個人都很奇怪,不曉得在搞些什麼?」唐卓喃喃咕咕地逕自牽著馬往馬廝走去。

    「大哥,他……」小仙未語先羞,霓紅也似的彩霞棲上粉頰,紅艷艷地韶華盡吐,比那出水芙蓉更加動人三分。

    「唐大哥看出來了。」曉月低聲說道。

    一時被她的絕艷風姿,震得呆了。什麼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其間含義,他今天總算瞭解了。

    「討厭,你幹麼這樣看人家?」她又羞又窘,直跺腳嬌嗅不已。

    「看天下第一大美人啊!」他心裡可樂了,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神經!」她白他一眼,卻掩不住滿心歡喜。

    「小表妹,你可回來了。」聽這輕佻的聲音,可不就是花花公子岳盈春。說著說著,他驀地眼睛一亮。「唉?你旁邊這位美麗的姑娘是……」瞧來他又見獵心喜了。

    「好久不見啊,岳公子。」曉月不懷好意地上前一步,和岳盈春站了個面對面天啊!大美人竟然是聰明刁鑽的慕容曉月。岳盈春嚇得臉色一白,他可沒忘記,這位美人兒整人的手段有多厲害,忙不迭恭聲行禮。

    「是好久不見了,『慕容姑娘』還是那麼漂亮,嗯!小生還有事情待辦,失陪了,失禮,再見。」

    盯著他落慌而逃的背影,曉月和小仙忍不住放聲大笑,捧著腰,一路笑回秀閣裡。

    兩個樂過頭的人都沒發現,一旁兩道怨很的視線,像蛇盯住青蛙般,惡狠狠地直盯住他們背後,片刻不曾稍離。

    要論到慈悲良善,那個人絕對不是曉月;他向來是有仇不報非君子。若有人責他為何不「以德報怨」?他鐵會回你一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然孔聖人都這麼說了,他自是人家敬他一尺.他絕對回以一丈。  

    所以回唐門第一天,他就開始挖陷阱引岳盈春那隻小王八入殼了。

    「為什麼不針對姑母?始作俑者是她,咱們卻對付岳王八,似乎有違江湖道義。」小仙可是恩怨分明得緊。

    「是你說要放他們一條一路的,姑母手段狠毒咱們是見識過的,跟她對上,鐵定要硬碰硬,我是不怕啦.但結果可能就不大和平了。」曉月邊梳頭,邊解釋道:「但岳王八就不同了,一個標準的有色沒膽的小癟三,我只要動很小指頭,包管整得他哇哇叫,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最後再由老太君出面收場,結局保證平平和和、快快樂樂,什麼血腥事都不會發生。」

    「什麼辦法這麼厲害?」小仙走過來拿起羅黛幫他畫眉,劃著劃著,突然傻兮兮笑了起來。「呵呵呵!原來畫眉之樂是這麼一回事兒,我總算懂了。」

    「是嗎?」他橫眼瞪著銅鏡裡被畫成兩道毛毛蟲的蠶眉。人家閨房裡的「畫眉之樂」何等旖旎溫馨,她卻拿來瞎整他的臉,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指神功」倏出,直搔向她的腋下。

    「啊——」小仙一聲尖叫,忙不迭丟下羅黛,整個身子捲成蝦米狀,笑得涕淚橫流。「不玩了,不玩了……啊——」好慘喲!

    「如何娘子?相公這『搔癢之樂,比起你那『畫眉之樂』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曉月意猶未盡地放開她,那抹邪笑,笑得可賊了。

    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怕癢?惟恐「一指神功」再度殺到,她的頭點得好比小雞啄米,就怕少點一個,又會被他的「一指神功」殺得淒淒慘慘。

    「嗯!既然你已意會,本將軍就饒你一次吧!」他威風凜凜地跨腳落坐梳妝椅上,那副裝出來的昂藏不屈,配上一身羅裙宮裝,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小仙看得抱著肚子笑翻在床鋪上,都快沒力喘氣了。

    「喂!別玩了,太陽快下山了,再不趕緊扮好裝,準備上戲,改明兒個就換咱們被人上戲了。」見她笑得實在無法無天,曉月不得不出聲警告。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辦法呢?我該如何配合呢?」小仙邊擦著笑出眼眶的淚,邊走過來幫他上妝打扮。

    「你呢,只要在二更時分,將老太君哄到客房裡,什麼借口都行,讓老人家在房裡待到三更,我保證上一出絕妙好戲讓你看個過癮。」他理理雲鬃,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確定裝扮無誤後,又提醒道:「記住了,只要老太君留下,閒雜人等,麻煩有多遠閃多遠去,你也一樣。」

    「為什麼?」

    「別問了,你照做就是了,好戲今晚三更準時開鑼,我先走了。」他揮揮,一陣香風旋了出去。

    相處兩個月了,他的性情多少也有些瞭解,平常混歸混,一碰到事情,他比誰都認真,不想說的事,你就算斃了他,他也不會吐出一個字。她套不出答案,只好認命地乖乖執行他交代的任務去了。

    要對付好色之人,什麼計最好用?  

    當然是「美人計」嘍。

    曉月的辦法其實很平常,甚至他已經用過一次了。

    但他仍確信,岳王八絕對會再上一次當,而且這一次會栽得更慘。

    黃昏時節,夕陽將人影拖得老長,在花園裡映照出悄然的落寞。

    絕世佳人慘淡著一張花容月貌,輕倚涼亭,任晚風吹拂著「她」一身單衣飄揚,似欲隨風而逝,消散在這近晚的夕陽裡。

    這就是岳盈春踏入花園裡所見到的景象—絕美而淒涼。

    他一時看得癡了,一直以來就十分仰慕這位「慕容小姐」,「她」美麗、大方、聰明又慧黠,更帶有時下一般名援所缺乏的英氣勃發,如此特殊的女人教人如何能不動心?

    偏偏「她」太厲害了,惹得岳盈春是又愛又怕,躲「她」本是情非得已,而此刻卻見佳人愁眉深鎖、暗自垂淚,他一顆蠢蠢欲動的色心不覺又揚了起來。

    「『慕容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他輕搖折扇,故作瀟灑地踏上涼亭。

    沒辦法,這是一般好色男子的通病,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要有便宜可佔,誰還管得了那嘮什子的禮義廉恥、四維八德?

    「岳……岳公子,你怎麼來了?我……」曉月外表裝得驚訝萬分,心裡卻暗自冷笑——岳盈春,你死定了。

    「小生見『小姐』獨自一人在此黯然傷悲,於心不忍,特來慰問。不知『小姐』因何事而落淚?」

    「我……唉!」曉月作勢舉袖拭淚,卻偷偷低頭扮個鬼臉。「太君已上家門提親,家父……」

    「唐容表哥真是好福氣,得娶如此嬌娘,人生至樂啊!」卻是他的悲哀。岳盈春心裡可嫉妒了。

    「岳公子怎麼說這種話?」曉月語氣激動,淚珠兒又掉了下來。

    「難道『小姐』不喜歡唐容表哥?但嫁給他,將來主掌唐門,何等風光,『小姐』怎會不愛?」

    「岳公子真是不明白奴家的心意?」

    「啊!」岳盈春兩顆眼珠子掉下來……『小姐』莫非對小生……」

    「自進唐門,第一位來與我攀談可是岳公子啊!」曉月愁容淒苦。

    「既然如此,『小姐』又為何如此惡整小生?」岳盈春可沒忘記上回容嬸那頓打,挨得有多疼。

    「哼!」曉月故作嬌嗔橫他一眼,在心底暗罵——豈止上回整你,這次更要你知道我的厲害。有冤屈就去找你老娘吧,誰讓她不懷好心眼,竟然雇殺手殺我,沒要你老命,已是破例的好心,叫你挨頓揍,算是便宜你……

    「『小姐』怎麼又生氣了?」岳盈春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早被美色迷昏了頭,哪還分得清眼前的佳人是真情、亦或假意?

    「問你自己吧!吃著嘴裡、望著鍋裡,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沒良心。」

    岳盈春豁然笑道:「原來,小姐』是吃我和表妹的醋,才整我的。」

    曉月紅了臉,訥訥低下頭不言不語。

    岳盈春登時大了膽子,急巴巴地偎過來,執起曉月的手。「『慕容小姐』,小生……」

    「別這樣,這裡人來人往的。」曉月一下子用力抽出被揉得發紅的手,心裡嘔得直想吐!不要臉的傢伙。

    「『小姐』的意思是……」岳盈春笑得險些流口水,他差不多已經可以感受到軟玉溫香抱滿懷那股子樂和勁兒了。

    「今晚三更來我房裡吧!」曉月紅著臉丟下一句話,跑了。得趕快找個地方吐一吐,岳盈春那張豬臉不是普通噁心。

    哈哈哈!岳盈春張狂的放聲大笑,有美人相約夜半,多快樂的一件事啊!他也要趕快去準備準備了,好與小姐耳鬃廝磨良宵。

    二更時分,一隻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客房門口。  

    小仙以曉月有事相商為理由,終於如願請得老太君至客房一敘。

    也虧得太君對曉月印象極佳,再加上她對小輩們私底下的古怪行為已略有所覺——女兒的怨恨;孫子與孫女的奇言異行;及突然出現,來無影、去無蹤的慕容曉月……這一切的一切都顯示出有一件事情正在進行,而她老人家卻還被蒙在鼓裡。

    不安的感覺和好奇心,同時促使了老太君放開心胸,絲毫不以晚輩如此過分的要求為件,欣然答應赴約,正好踏入曉月設計的陷阱中。

    時近三更,曉月向小仙使個眼色,一人借口遁尿、一人假稱蠟燭已經燃盡,分別拐跑了太君兩名貼身婢女,撓頭了。

    另一邊,岳盈春正翻過牆垛,興高采烈地會佳人來了。

    他輕手輕腳模到客房門口,屋裡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亮光;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樣詭異的夜,顯然大有問題。

    但岳盈春不覺,他早被美色給沖昏頭了,輕俏地移動腳步來到窗前,隱約看見一條竊窕身影在屋裡走動著,他沒有第二個想法,直覺肯定是美人兒正在等他。

    毫不猶豫提氣輕身,穿窗而入,一式惡虎撲羊,直朝屋裡的人兒抱去。

    老太君在黑夜裡感到勁風近身,以為有人偷襲,順手一掌擊向來人。然而事情卻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敵人並未對她出手,反而伸長頸子在她頰上偷得一吻。

    「啊!」老太君驚叫一聲。四十年了,打前任唐掌門仙逝之後,她一直潔身自愛,守寡至今,想不到今天竟叫一個小毛賊給壞了貞節,怎不令她又羞又氣,直恨不得殺人洩恨。

    「大膽狂徒,竟敢夜闖唐門,還不給老身納命來。」

    岳盈春適才偷香成功,這廂正樂著,乍然聽聞熟悉的沉聲暴喝,一顆心駭得險些停止跳動,又感四周突然掌勁逼人,他低頭、旋身,躲了兩下,直退入牆角里,已避無可避,忙出聲討饒。

    「小美人兒,是我啊!岳哥哥,你快停手——」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尖叫出聲,兩腿一軟,早癱倒在地

    「盈春?」說時遲、那時快,在電光火石之間,老太君掌勁猛一收,轉而擊向一旁牆壁。

    巨烈的轟然大響中,岳盈春感到有股刀也似的利風刮過耳旁,吹得他臉面生疼,隨著一陣煙硝塵起,兩個入石三分的掌印正印在他耳後的牆壁上,把牆都打裂了,這要打實在人身上……

    一想到這危險性,他不僅腳軟,連便溺都失了禁,霎時一股尿騷味充斥房中。

    此時小仙正好提著燈籠回來,光明乍起,一群人瞬間目瞪口呆。

    老太君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燒,她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死命地瞪著瑟縮在牆角的岳盈春。後者早嚇得肝膽俱裂,口吐白沫頹倒在地。

    小仙張口結舌呆望著眼前一觸即發的危險情勢,不禁在心中暗禱,該死的慕容曉月,怎麼還不回來?不來收拾這場戲還散得了場嗎?完了!要讓老太君在這裡爆發開來……天啊!她閉緊雙目,不敢想像那慘烈的後果。

    「岳、盈、春!」老太君一聲怒吼像平地炸起的春雷。

    「奶……奶……奶奶……」岳盈春一身骨頭,好似秋風中的落葉,上下不停地打著擺子。

    「你做的好事。」老太君手中龍頭枴杖猛往地上一敲,硬生生震裂三塊青石磚塊。

    「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岳盈春嚇壞了,連怎麼解釋都忘了,只是不停地搖一頭,聲淚俱下,涕泗縱橫。

    「你這個混帳傢伙,我難道還會看錯?」老太君氣極,龍頭枴杖高高舉起。

    「娘,請手下留人。」曉月適時將唐姑母引至客房,她一見兒子危險,忙不迭雙膝一屈,跪在地上,攔住盛怒中的母親。

    「你教的好兒子!」老太君怒火未消反漲。她寶貝女兒的心思,她還會不瞭解嗎?只是「天下父母心」,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懲罰,又是一回事,她捨不得啊!

    由著出嫁的女兒,帶著兒子,天天回娘家裡作威作福,弄得天怒人怨。大夥兒看在親戚的份上都忍了,但今天……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好色到夜襲婦女,武林中向來最恨這種採花賊,捉到了,誰不是一劍斃了了事,偏偏這個混帳卻是她的外孫,心痛啊!

    「娘,盈春只是一時糊塗,他不是故意的,請娘恕罪。」直到此時,唐姑母才發現,他們是被設計了,主事者八成是那個慕容曉月,恨哪!既生瑜、何生亮?想到多年野心一朝喪,怎不叫她怒火沖天、氣憤難平。

    但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她在唐門的地位是毀定了,可這惟一的兒子,無論如何也得保住他才行。

    「他糊塗?他偷香竊玉的本事不曉得多高明?」老太君憤怒的語氣裡隱藏了數不盡的悲哀。感歎後輩的不成材,老朽凋零之後,唐門還有未來嗎?

    「奶奶,您別生氣了,表哥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小仙開口求情,她並不想對岳氏母子趕盡殺絕,戲演到這裡,也差不多夠了。

    「啟稟太君,岳公子年紀尚輕,做錯事情是難免的,曉月也請太君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也許是與小仙相處久了,曉月心腸軟了不少,看著岳氏母子泣不成聲的可憐樣兒,他也覺得不忍,遂幫忙說情。

    太君若有所思的眼神定在曉月身上,她還沒有被氣昏頭。岳盈春開口、閉口叨念不停的小美人八成是「她」。

    但岳盈春卻是眾所皆知的有色沒膽,他會夜襲婦女,說其中沒有內情,太君可不相信,最有可能的是——小色鬼被設計了。

    而放眼唐門,有本事使這種計謀的,除了這位遠來是客的「慕容小姐」,不作第二人想。

    只是,「她」使計的原因何在?「她」來無影、去無蹤,不時與小仙廝混在一起,可有目的?驀然太君感到「她」過人的聰明機智似乎大有問題,平常的閨閣千金,豈有如此精明的手段、與恁般龐大的氣勢?

    這樣一想,再細瞧他端整細緻、卻英氣勃發的臉蛋,就更覺得奇怪了。曉月是很漂亮,但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較一般女子壯碩的體格和不凡的談吐,如果把「她」比做一個容貌生得秀氣些的男子,也未嘗不可,但……

    太君被自己突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江湖中易容術高超者比比皆是,一個人都可以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人了,男扮女、女扮男、又有何困難?她不敢再想下去,事實果真如此,那結局……天哪!太可怕了。

    「你們走吧!」太君朝女兒、外孫揮揮手,半是已對這個女兒死了心、半是因為唐門另有要事待辦,不要這個老是惟恐天下不亂的女兒再來攪局。「帶盈春回家去,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後沒事,別老是往娘家跑。」

    唐姑母臉色一白,母親的逐客令下得再明白不過了,叫她別老往唐門裡跑……那她預想中的未來、還有這偌大的家產……榮華富貴轉眼成空,天哪,她好恨啊!

    向來驕氣逼人的神采,剎那間散盡,整個人起碼老了十歲,費盡心機得來了一場春夢,如今夢醒,依舊兩手空空;就只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嗎?一個賠錢貨,從小家裡的任何好處輪不到她、長大後,一嫁人,婆家當她是外來人,娘家視她為潑出去的水,身為女兒身,竟是這般地不值錢?

    「岳夫人,在唐門裡可沒人敢小覷太君,她永遠是家裡一根擎天支柱,受盡晚輩們的尊重與敬愛。」精明、幹練的曉月,在商場打滾十多年,學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尤其在唐門住了兩個多月,這裡的人事傾軋、內幕問題,哪還瞞得過他的耳目。

    雖可憐生在宋朝的女子毫無人權,但出人頭地者也未嘗沒有,端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

    他那番話就是要點醒因自卑自歎,而心態偏差,走入歧路的唐姑母,野心人人有,但為人處事卻各個不同,強取豪奪不是惟一的方法,憑她的才能和魄力,要闖出一番天地並不困難,何必執著於一隅?

    唐姑母不發一言,冷哼聲斥出鼻孔,挺直背脊,走過去扶起兒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君不勝唏噓地望著女兒倔強的背影離去,心中有萬分的不捨,畢竟是親生骨肉,哪有不疼不愛的呢?

    「太君放心吧!岳夫人並不笨,一時間她心裡或許仍氣憤難平,但過些日子,她一定會想通的。」曉月盈盈笑道。憑唐姑母買兇殺人時,饒過小仙,他就有把握她還不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給她機會,她會改的。

    「是嗎?你對唐門的內幕倒很清楚,不過……」太君鷹隼似的目光,如利箭般筆直射向曉月。「你只有這些話要說?」

    「明日午時,慕容曉月定給太君一個完整的交代。」

    曉月拱手行禮。這會兒他也不再故作女兒態了,昂揚氣勢盡現無遺,太君若再看不出他真正的性別,可能離老年癡呆症也不遠了。

    太君吟哦片刻,看著曉月的眼眨也不眨,他也大方地任老人家看個過癮,不閃不避。

    一抹淡然的欣賞掠過太君雙瞳,多少年了?江湖中敢與她正面對視的人已幾乎沒有,而眼前這個外表纖弱秀氣的年輕人,竟有此膽識,更叫人訝異的是,她竟看不穿他深沉如海的心思,這個慕容曉月不簡單啊!

    小仙一顆心吊在喉頭,手足無措地望著奶奶與心上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毅力較勁兒,嚇得一身冷汗涔涔,怎麼辦?奶奶會不會一氣之下斃了曉月?如果……

    這時,太君突然開口、打破沉默。「好,我就等你到明日午時。」話一說完,她領著婢女轉身走了。

    呼!直到太君的背影消失,小仙倏然鬆了一口氣,猛地一屁股癱軟在地,兩行熱淚沿著粉頰潸潸而下,沾濕了衣襟。

    「唉呀!你怎麼哭了呢?」曉月被她異常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忙一箭步趕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來。「有沒有摔傷啊?」

    小仙不停地搖頭,淚珠兒落得更急,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別哭嘛!太君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可是……」

    「我用自己作餌,設計整岳盈春時就已經想到了,這下子身份非暴露不可,所以……」

    「那你還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若被太君發現你是男人,又在我房裡待了好多天,她非一杖斃了你不可。」

    她哭得更傷心了。

    「你聽我說完嘛!」他用力將她摟進懷裡,溫柔地舉袖為她拭淚。「我這次進唐門,本來就是來攤牌的,身份早揭穿、晚揭穿,根本沒分別的。」

    「你想死啊!讓大家知道你是男人……」

    他猛地張嘴堵住她的唇,熱吻如狂風暴雨般驟然將她包圍,席捲她整個身心;而用來樓緊她的力道只差沒將她嵌入自己懷中、身體裡。

    這次的親吻比上回更火熱、熾烈,小仙感覺整個人像在風雨中飄搖不定的孤帆,全身虛軟地癱在他懷裡,只能無力地任靈魂燒化在他火焰般的熱情。

    「不是叫你別插嘴的嗎?」他嘶啞著嗓音,猶自氣息不穩。

    「我……」她大腦還為那一吻而昏昏沉沉,無力多做思考。

    「不讓大家知道我是男人,我怎麼向太君提親?怎麼娶你呢?」他難得收起玩笑心態,正經八百地求婚。

    「小仙,嫁給我好不好?」

    她垂下眼簾,倘若嫁給他就代表了與唐門的永別,那麼……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愛你,可是……」

    「你捨得跟我分開嗎?」

    「不——」她豁然驚叫,生離的滋味比死還難過,她永遠不願去嘗的。「我不要離開你。」

    「我通知大哥、大嫂了,他們會在明日午時上唐門提親。我也會將自己的來歷、身世悉數相告,你想太君會答應我們的婚事嗎?」

    「你……」她無言以對,暗問自己,假設太君反對,她會怎麼做?答案似乎早就出現了,呵……眼眶一酸,淚珠兒不覺又滑了下來。「我想太君會答應的。」言語出口的同時,她也下了決定。「我也會答應。」

    「小仙……」他感動地將她擁進懷裡,知道這個決定使她犧牲了多少,她的愛,他一生也還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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