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公子 第九章
    普天之下,恐怕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幾大高手的聯合狙殺。顏滸瘋狂地在店外大笑,因為他已經可以想像得出馬霜節的死狀將會有多淒慘了。 

    從門前雜沓混亂的足跡看來,梅家班的人恐怕駕馬車跑了,不過沒關係,他的目標本來就不是梅家班,而是馬霜節。

    今天早上,猛兒被打京城臨時到來的巡案大人給宣判斬立決,就這樣人頭落地了。

    他賄賂胡縣令和王知府的功夫算是白搭了,還有那個重金禮聘的狀師……

    顏滸臉上有著明顯的瘋狂之色,他陰沉地緊抓著韁繩,惡狠狠地咬牙道;「你們統統都得死,統統都要為我兒償命,尤其是你,馬霜節,老夫誓言要以你的頭顱祭奠猛兒,否則我誓不為人!」 

    「快點……來人救命!」阿昭跌跌撞擅地自草叢中奔了出來,惶急心痛地望著銀髮白鬚,身攜大刀,看來威猛不已的顏滸。「我家公子在裡頭,求求老英雄幫忙救人……」

    顏滸瞪著她,「你是……」  

    阿昭劇剛被扔出窗外取進草叢裡,還未從暈眩中清醒過來,就聽到霜節要梅友用帶大家上馬車走的聲音,看情形他是要自己跟那些惡人拼,她又是心痛又是焦慮,心急如焚。

    可是她摔得頭暈眼花。聽得馬車飛快奔離的聲音,卻半天喘不過氣來叫大伙留下來幫忙公子禦敵。

    直到隨後有馬蹄聲靠近,她以為是有旅人來打尖歇息,急急支起身子踉蹌奔出來求救。

    「老英雄,你身上帶著刀,一定懂得武功,我家公子在裡頭抵抗惡人,請你拔刀助一臂之力……」她都急哭了。

    「你是梅家班的人?」顏滸並沒有理會她的懇求,反而瞇著眼問:「馬霜節還在裡面?」

    「是,你怎麼會知道……」她的臉色陡然變白了,後退了一步,「你……你是和他們一道的!」

    顏滸陰側側二笑,「你比我想像的聰明嘛,不錯,裡頭的高手都是我的人,馬霜節今日是逃不了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痛喊。  

    「為什麼?」他倏然一撈,硬將她擄上馬背,大掌掐住了她的肩頭,「因為我要他死。」 

    「你放開我!」她被掐得好痛,憤怒地迎視著他狂亂的眸子,「你瘋了,你為什麼要害公子?」  

    「因為他害死我的兒子,如果不是他到寶蜜鈁跌鎮采,若不是他多管閒事,我的猛兒也不會死,他封現在還會好好的待在我身邊……」顏滸神情已漸趨瘋狂,眸子狂野地盯著她,「都是他,害死了猛兒……」 

    阿昭啊了一聲,突然明白為什麼會覺得他有些面熟了。

    「你是寶蜜防跌鎮有名的顏老鏢頭?你兒子是顏勇猛……」

    她曾經聽說過他,也見過凶神惡煞的顏勇猛,他們父子真的長得好像。「是,我就是顏滸。」他一愣,隨即大笑道:「可是我的兒子沒了……沒了……」  

    「你兒子做了那麼多壞事,寶蜜防跌鎮人人都唾棄他,死了也應該,你是他的爹,沒有盡到管教的義務?現在還要遷怒他人,你也不是個東西!?雖然阿昭深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可是顏勇猛做了好多壞事,顏老鏢頭又護短,現在竟然還要人害死霜節,她實在忍不下這股不屑和憤怒感。

    他要是真的害死了公子,那她也不要活了,拼著臨死前多痛罵他幾句也好。

    可惡的昏庸老頭子,是非黑白不分!

    「你——」顏滸氣得恨不能一掌捏死她。

    「有種你就跟公子一對一單打獨鬥,叫一堆人圍攻他,算什麼英雄好漢?」她忿忿地怒吼道。

    「你這丫頭死到臨頭還這麼牙尖嘴利,看我先收拾你……」

    「你敢動她一根寒毛,必死無疑。」一個冷到骨子裡的聲音倏地響起。顏滸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原本要掐住阿昭脖子的手也鬆了開來。

    高大挺拔的霜節緩緩走出店門,眸光冰冷地盯著他。

    發不亂氣未促,僅肩頭處微微有一絲血跡,看來七大高手聯手也只傷了他肩頭的皮肉罷了。

    他究竟是不是人?顏滸看著他完好無缺地走出來,就知道他找來的高手都失敗了,甚至是死了,他不禁打個寒顫,一股恐懼湧上心頭。「你……你……」他結結巴巴說不全一句話。

    霜節心疼地望向身陷魔掌的阿昭,淡然自製的聲音有一絲緊繃,「阿昭,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他還來不及傷害我,你呢?你流血了……」阿昭心痛不已,忍不住摀住嘴失聲啜泣。

    「我不要緊,一點皮肉傷。」他的眸光射向顏滸,冷冷一笑,「你未免太天真了,憑他們就想要我的命?哼!」

    顏滸驚惶失措,總算想起手上還有阿昭,立刻心下一定。

    「就算你能夠殺死他們,可是你依然救不了這個丫頭。」

    「你敢動她一根寒毛,我就血洗滸弄鏢局。」霜節眼神一冷,殺氣畢露。若是阿昭有什麼不測,他定要他全家抵命!

    顏滸震了震,隨即瘋狂大笑,「我兒子沒了,鏢局又算什麼?不過你今天休想從我手中救走這丫頭,我要你嘗嘗這種無能為力的滋味。」  

    「你瘋了。」他冷冷地道。

    「沒錯,我瘋了,」顏滸露出森森白牙,「所以我不惜玉石俱焚。」霜節還未會意過來,顏滸已經一挾馬腹,抓著阿昭往不遠處的斷崖衝去。

    「留下阿昭!」霜節怒斥一聲,揉身追趕過去。  

    阿昭在馬上,他根本不能發射暗器,萬一傷了阿昭,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顏滸策馬往崖邊瘋狂奔去的同時,霜節腦中精光一閃,大喝一聲,揚手十幾道銀芒飛射向馬腿。  

    馬兒淒厲地嘶鳴一聲,四腿隨即軟倒,勢子之急將顏滸和阿昭從背上甩了出去。

    霜節狂奔過去要接住阿昭,沒想到顏滸連死也要拉阿昭做墊背,死命抓著阿昭的領子將她往山崖下拖——

    「不!」霜節撕心裂肺地狂吼一聲,撲向崖邊,伸長手臂及時握住阿昭的手指。

    他一手緊抓著她,一手緊掐著崖邊的岩石。

    「公子……你放開我……你快走……」顏滸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纏住阿昭,她悲傷地望著霜節,痛喊道:「不要管我了…

    …公子……快走啊……」

    再這樣下去,他也會被她拖下懸崖的!

    「不,我不放!」他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

    顏滸瘋狂地笑叫道:「哈哈哈……你救不了她的……她得陪我一起死!」

    霜節自口中噴彈出數枚銀針射向顏滸,顏滸的頸項和肩頭登時濺出鮮血,他喉頭痛苦地喀喀幾聲,卻還是在笑。

    「你……殺了我也……救不了她……哈哈……」他得意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顏滸的雙臂緊抱著她的腰硬將她往上拖,顯然是用盡了畢生的功力將她箍住不放,就算死了雙臂也依舊不鬆開來,霜節又驚又怒又痛,卻見阿昭顫抖著手拉出紅繩繫著的玉鎖。

    「握住我的手,你在做什麼?」他痛喊。

    阿昭深深地望人他悲慟的眸底,含著淚輕聲道:「公子…

    …若有來生……阿昭一定要找到你……跟你……白頭偕老…

    …永遠不……分開……」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今生今世就不要跟你分開!」他嘶吼著,神情悲痛狂亂。「抓緊我的手。」

    「這是爹娘給我的玉鎖……你見到它就會像見到我一樣」——還有……請你幫我照顧……梅家班所有的人……他們是我的家人……」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玉鎖扯下,塞進他的手中,然後毅然決絕地扳開他的手指。

    「公子……我愛你……」她癡癡地微笑著,隨著顏辯的屍身往無底深崖墜落。

    「阿昭——」霜節的世界登時破碎成千千萬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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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城  風樓

    霜節靜靜地坐在窗邊,眸光清冷地望向窗外繁花錦簇的景致,憔悴的臉龐上絲毫表情也沒有。

    只有在望向手心緊握著的玉鎖時,他的臉上才會綻開一抹淒涼的笑容。從那一天後,他就把這個玉鎖緊緊攢在手掌心裡,從來沒有放開過。

    他多想也這樣緊緊地握住阿昭不放,可是最後他還是失去了她。他遵照阿昭的心願,將梅家班留置在影城賽馬會中,成為賽馬會的專屬戲班之一。

    只是失去了阿昭,所有人就像失去了靈魂,再沒有人有心情唱戲,就算是偶爾表演,也像是幾個笑不出來的傀儡娃娃,勉強在台上伸展手腳罷了。

    賽馬會的最高至尊馬老爺子納悶不已,孫子怎麼帶回來一團沒有花旦的戲班,而且戲又唱得那麼爛,可是當他知道個中緣由後,這才明白為什麼孫子突然變得這麼落寞,也不禁為那個素未謀面就失去的孫媳婦而難過。

    賽馬會上上下下的人變得躡手躡腳小心翼翼,人人心情都因少主人的消沉而難受不已。  

    馬老爺子更是自責,若不是他和金蔣兩個老傢伙的詭計,孫兒又怎麼會遭受到這樣嚴重的打擊呢?

    眼看著再半個月就是他的六十大壽,他卻不怎麼熱中想辦壽宴了。

    唉!不過今天早上蔣家送來了一個大禮物,這份厚禮讓馬老爺子打結的銀眉倏地鬆開,又非常非常有興致辦他的六十大壽壽宴。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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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節待在風樓裡,對著玉鎖發呆。

    「少爺,吃飯了。」總管馬拉羔在外頭敲門。「今天的菜色不一樣,你一定愛吃。少爺,快點出來吃飯了,要不然小的讓人給你送進去好不好?」

    「不要吵我。」他冷冷地道,眸光緊鎖著玉鎖。

    失去了阿昭,他什麼都不想要了……食物是什麼?不過是維持生命的一種方式,可是他連命都不想要了,還要食物做什麼?馬拉羔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少爺這半個月來都是這樣,若不是夫人每天說好說歹地逼少爺吃一點東西,恐怕少爺早就倒下了。

    難道還要他再去驚動夫人嗎?夫人每次一勸完就抹著淚哭個不停,然後也跟著食不下嚥,最後還不是要驚動到老爺和老太爺、老夫人來勸。

    不過今天應該不必走到這個地步吧,因為老太爺神秘兮兮地跟他說,今天以後大家就可以鬆口氣了。

    可是哪有什麼不一樣?他現在還不是一樣要苦口婆心地勸少爺吃飯。「少爺,老太爺說今天有新菜色呢,要你非吃不可,不然就要倒掉了。」

    「倒掉。」霜節躁鬱地道。

    「要把—百顆饅頭統統都倒掉嗎?」馬拉羔最後使出殺手鑭,說出「通關密語」。

    不知有效無效,老太爺說倘若再請不動的話,就把這句話給丟出來。

    霜節倏然一震,疾聲叫道:「你說什麼?」

    今天新來一個廚子,說做的一百顆饅頭絕對合少爺的胃口……咳咳,這是老太爺要我說的。」馬拉羔指指自己突然被掐住的脖子,嗆咳了一聲,「你要不要先放開小的的脖子?咳。」

    少爺的動作怎麼這麼快?他話都還沒說完,他就打開門衝出來了。霜節飛快放手,改成緊緊握住他肩頭搖晃著,雙眸燃燒著狂野的火焰,「你說什麼?新來的廚子做一百顆饅頭……你們在耍我嗎?」  

    「公子,你怎麼突然變這麼凶了?」阿昭一身粉紅色衣裙,手裡端著一盤雪白圓胖的大饅頭,納悶地望著他。

    「阿昭?!」現在換成霜節呆住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你是……」阿昭眸底盛滿了對他深深的思念和依戀,不過她先跟馬總管笑道:「總管,辛苦你了,這兒我來就好了,少爺一定會吃飯的。」

    馬拉羔點點頭,「阿昭姑娘,那就交給你了。唉,脖子被掐這麼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事,我得去找蒙大夫看一下。」

    蒙大夫者,姓蒙名古也,一手治跌打損傷的功夫可了不得,若是他的脖子扭到還是淤青,蒙古大夫一定能幫忙治好的。  

    馬拉羔嘀嘀咕咕地走了,霜節卻還是呆在原地;雙睜渴望卻不敢置信地瞪著阿昭。  

    最後還是阿昭軟軟的小手握住了他,將他牽進房間,然後把門合上。「公子,你瘦多了。」她心疼地審視著他,小手輕撫著他清減許多的臉頰,「可憐的公子,為什麼都不吃飯呢?我聽馬爺爺說,你這半個月都是這樣。」  

    霜節被她柔軟溫香的小手一碰觸,終於清醒過來,他雙眸緊盯著她的小臉,顫抖著手握住了她,「阿昭?」 

    「是呀。」她嫣然二笑。

    「你真的是阿昭?」他屏息。  

    「就是我呀。」她忍不住撫摸他的額頭,擔心地蹙著眉道:「少爺,你沒事吧?」  

    「你真的是阿昭?不是他們用易容術騙我的?」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阿昭噗哧一笑,卻感動不已地望著他,「公子,你真的好傷心好傷心對不對?你對我的這份心,阿昭恐怕只有用盡一生的愛才能報答你了。」

    他的眼眶倏然湧進了淚水,「阿昭?你真是阿昭?」 

    「我真的是阿昭。」她噙著歡喜又感動的淚道:「你有好好的留著我送給你的玉鎖嗎?」  

    霜節這下子完全確定了,他大叫一聲緊緊地抱住她,狂喜到無以復加。「阿昭,真的是你,我沒有失去你……」

    「是呀,你沒有失去我。」她偎在他胸前,喜極而泣,「我說過,就算是下輩子,我也會找到你,跟你白首偕老絕不分離的。」他狂喜地輕撫著她,雙眸怎麼也不肯稍稍離開她的臉蛋,「你是怎麼活下來的?看著你掉入山崖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像是跟著死去了。」

    「我也以為我一定沒命了,沒想到山崖下面正好有人,有個好厲害的年輕公子救了我,他就這樣飛身上來,好像一隻大鳥,接住我以後又落地,卻是一點事都沒有,我以為他是神仙,他笑著說這叫絕頂蓋世的輕功……」她想起那一日的情景,還是覺得好神奇。「後來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跟一具屍體掉下來,我統統告訴了他以後,沒想到他竟然說……」

    霜節緊張地看著她,「老天,這位恩人是誰?我一定要好好的報答他。他說了些什麼?」

    阿昭嫣然一笑,「他說他叫蔣浙漾……呵呵,好好玩的名字,他還說他是你的好兄弟,我以為他騙我,世上怎會有這麼巧的事呢?後來他跟我說了你的小秘密,包括你一遇著女孩就會噴嚏連連,我這才相信了他。」

    「浙漾救了你?!」霜節睜大了眼睛。

    真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可是浙漾在山崖底下做什麼?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

    種種的疑問和迷團把霜節的腦子都搞混了,他眼底滿是疑惑。阿昭搔搔頭髮,不好意思地笑,「是呀,是他救了我,可是我沒問他為什麼會在那邊,只是求他可不可以帶我去找你,他說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但可以將我托給可靠放心的人帶來影城。」  

    「浙漾可能還沒完成任務吧。」他沉吟,「只是他把你托付給誰?他怎能確定你會平安無事回到影城呢?」

    不能怪他到現在還緊張兮兮,因為事不關己,關心則亂啊。「他把我交給一個叫游有愚的先生,然後游先生就帶我回來了。」她溫柔地笑道,「游先生說他正好要到影城參加馬爺爺的壽宴,所以就順道把我帶來了。」

    「金陵盟主游有愚?」他驚歎,「此人俠名震天下,也難怪浙漾放心將你交付給他。」

    而且重點是游盟主今年七十歲了,當阿昭的祖父都綽綽有餘,相伴到影城也不至於叫他喝醋了。

    浙漾果然是好兄弟,連這個也顧慮到了。

    他忍不住輕笑起來,連月來眉宇間的郁色一掃而空。 

    阿昭,幸好你回到我身邊了,否則我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才好?」他深情地望著她,心有餘悸地道:「幸好你沒事,幸好你遇著了浙漾……」

    她滿足地歎息了一聲,攬緊了他的腰,「我也好慶幸回到你身邊,否則這漫漫人生,我都沒有活下去的力氣了。」  

    「幸虧老天讓我們再度擁有彼此。」他捧起她的小臉,憐愛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我永遠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了,我愛你。」  

    阿昭嬌歎一聲,心甘情願地融化在他熾熱的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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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鏘鏘鏘!  

    鑼鼓齊響,熱鬧非凡,寬闊的賽馬會大堂今日擠入了近千人看好戲,把張燈結綵的大堂擠得水洩不通?  

    今日是影城賽馬會會主馬老爺子的壽宴,亮麗新穎的戲台上正演出知名好戲嚴賣油郎獨佔花魁」。 

    俊俏的賣油郎秦小哥由儒雅翩翩的馬家公子霜節所扮演,而艷色照人的花魁美娘乃由梅家班當家紅花旦阿昭姑娘所飾。「年少爭誇風月,噯,場中波浪偏多,有錢無貌意難和,有貌無錢卻不可,就是有錢有貌,還需著意揣摩,那個知情識趣俏哥哥,此道誰人賽——我!」照慣例,武老爹演的丑角滑稽地一個滑步出來,唱著這齣好戲的開場禱,隨即大大吆喝一聲,「列位嘉賓台下聽,聽我道來給您聽,今日來到貴寶地,說起呀,我家花旦小生真有情,台上台下多是一般親,共唱好戲為我馬家老壽星,祝他壽比南山與天齊呀與天齊!」

    「好,好哇!」馬老爺子率先鼓掌叫好,樂不可支。

    接下來好戲正式登場,女主角莘瑤琴因戰亂與爹娘分散,被人賣到西湖煙花王九媽家,改名美娘,習得琴棋書畫,成為艷冠群芳的花魁。 

    阿昭一身雅致清麗的花旦扮相登場,看得台下眾人喝彩不斷,馬老爺子笑瞇了眼,瘋狂叫好。 

    「好呀、好呀,這個花旦好呀!她可是我家未來的孫媳婦呢,你們瞧、你們瞧,這眼是眼、眉是眉,好樣的!」

    阿昭眸光流轉,對著馬老爺子甜甜一笑,開口唱道:「可憐絕世聰明女,墜人煙花羅陣中,爹娘遠在天際外,不知女兒命如風……」  

    她的嗓子輕甜清亮;又似幽歎又似感傷,坐在大位上的金馬蔣三家老爺子跟著搖頭晃腦歎息。  

    「嗚嗚嗚……可憐的小美娘啊……」

    老戲精就是老戲精,明明十個月前金家才唱過這齣好戲,今日戲班子與花旦不同,幾個老爺於又是看得入迷了。

    戲唱到本來美娘是賣藝不賣身,卻被狠心的王九媽陷害失了身,從此以後索性夜夜笙歌,撒開手段來賺盡胭脂客的銀兩,為的是忍辱等待,終有一日爹娘或有情人的出現。

    邢大娘擔綱演出勸分多多釣王九媽,鬢邊點了顆美人痣,扭起屁股撤起潑來真是風騷入骨,看得台下又是笑聲又是罵聲,人人為之絕倒。 

    當儒雅謙沖的霜節身穿賣油郎的粗劣衣裳同手同腳走出來的時候,台下笑聲還沒起,他自己就尷尬地笑了起來。 

    他一笑,所有的人更是不客氣的轟笑起來,其中捶胸拍腿,笑得最大聲的當然是馬老爺子、馬大爺和馮夫人。

    「真要命,他可以想像劍會上回被連連取笑一個月的尷尬心情。霜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索性硬著頭皮張口唱:「刻薄不賺錢,忠厚不蝕本,我乃秦家賣油郎,要買好油尋我拿……呼。」

    馬老爺子大笑之餘、還不忘圈起手掌放在嘴邊大嚷:「聽了半輩子的戲,從沒聽過還有人唱,『呼』的,別亂改詞啊,大聲一點,我們沒聽見呀!」

    這個囂張得意過頭的老爺子……霜節劍眉一揚,還是只得咬牙切齒地繼續唱下去。

    接下采就是男主角秦重無意中看見了美娘,從此魂牽夢縈日思夜想,努力攢了夜度費十兩銀子到煙花樓裡,為圖再見伊人一面。  

    只是美娘赴宴遲遲來歸,秦重等到快睡著了,終於等到伊人回來了,卻是醉得一塌糊塗。

    台上的霜節扶住了恍若酒醉顛顛倒倒的阿昭,覺得演這齣戲最爽快的就是這一刻了,他甚至在將她扶臥在床上時,偷偷地親了她的小嘴好幾下。  

    阿昭的臉紅了起來,急忙摀住他直湊過來的嘴巴,「戲不是這樣演的啦。」  

    這一幕境境被台下看見了,大家笑倒在地。

    霜節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他快樂地例嘴一笑,「我可是等好久的。」

    阿昭小臉紅成蘋果,偷偷地一腳把他踹開,「呀,會給人看見的啦。」馬老爺子在台下看得笑彎了腰,揉著肚子幾乎喘不過氣來,「哈哈……我這小孫媳婦厲害,太合我老爺子的胃口了,堵哈哈……」 

    「喂!」金老爺子和蔣老爺子兩顆腦袋可疑地湊了過來,「喂,你家的小花旦好像把霜節吃得死死的,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咱們這幾個老頭可得好好學一學呀。」

    「問到了再跟你們說啦。「馬老爺子得意不已。「咱們看戲,看好戲,嘻嘻!」  

    接下來就是花魁吐了賣油郎一身,卻親眼見到了賣油郎的善良與深情,從此把個小小賣油郎放在心坎底。劇情一轉,飾演壞痞子吳八公子的梅友用大播大擺的走出來,一聲令下就挺不願接待他的美娘給拖上了畫舫.然後把美娘脫了鞋給扔回岸上。  。只不過他看到台下那麼多雙氣憤的眼腈,忍不住懂得要轉身回後台時,不小心絆到衣擺跌了一跤,台下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可憐的美娘無鞋難行,小腳無力地倚在岸邊,想起自身命運悲從中來,恰巧被日思夜想的秦小館人給遇見了。  

    秦重與美娘互訴衷情,相約生生世世永為夫妻;美娘並將幾年來存下來的銀兩取出來為自己贖身。快快樂樂的嫁給了勤勞寬厚又深情的賣油郎,從此以後夫唱婦隨、白頭偕老。

    到戲終的時候,男女主角悄悄隱沒在簾幕後,旋即美妙的歌聲齊齊響起——

    「春來處處百花新,蜂蝶紛紛競探春,堪笑豪家多子弟。風流不及賣油人……」  

    絲竹聲歡歡喜喜漸漸悠然,馬老爺子歡喜得站了起來,大聲拍手稱讚。

    「好,果然唱得好,演得好,真是一出絕頂好戲:角兒好,歌聲好,身段好,好得不得了,我今天真是太高興了……」

    現場也是掌聲如霄,歡聲霄動,到處都是意猶來盡的討論讚歎聲。「各色角兒出場謝采!」司禮先生高聲道。

    簾幕一開,配角們統統上台欠身作禮歡然揮手。

    一時之間,獻花的獻花,發紅包的發紅包,影城眾人巴不得可以天天這麼熱鬧呢。

    不過卻不見小生和小旦的身影,所有人都大感納悶不解,開始議論紛紛、四處問來問去。

    「咦?男主角和女主角呢?」

    「是啊,小生和小旦呢?」

    馬老爺子也跟著納悶得不得了,搔著腦袋瓜左問右問,「那小兩口到哪裡去了?該不會戲唱完就忙著跑了吧?」  

    「我瞧是跟上回劍會他們一樣,唱完了就直接跑回風樓親熱去了。」金老爺子忍不住插嘴。

    馬大爺一臉無辜,「世伯,可我們也沒見著他們偷跑回去呀。」

    馬老爺子氣咻咻地道:「這個小兔崽子真是不夠意思,就算要拖小娘子去親熱也得說一聲,咱們好跟去看好戲呀!」

    在一旁憋笑的馬夫人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清清喉嚨道:「呃,爹,人家小兩口哪還用得著回到風樓才卿卿我我,你們瞧那布幕飛起來的那邊!」

    所有的人跟著她的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嘿,果不其然,剛剛台上是演假的,現在後台裡演的可是真的。霜節高大的身子擁緊了阿昭嬌小的身子,兩人倚在後台柱邊深情擁吻呢,若不是頑皮的風兒吹開了布幕,恐怕也不會給人發現這幕後春光。  

    於是乎,就在男女主角不知情的狀況下,台下的人又免費看了一齣好戲。自古鴛鴦最美麗,台上台下唱好戲,歡天喜地聚一堂,人生本該甜如蜜。

    深情邀花共蝶住,歲歲年年不知暮,笑看公子佳人戀,巧賦傳奇一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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