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獸 大學篇 二
    雖然楊斐就讀的是國立大學,但是近幾年來,教育部的學雜費不斷地調漲,因此他們學校一個學期的學費,含宿舍費的話,少說也快飆上了三萬,這對單親家庭,楊母又沒有固定職業的楊斐來說,著實是一筆為數不小的開銷。

    上下學期加起來逼近六萬的學費,還有每個月的生活費,林林總總的數目加起來,那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了。

    對辛苦了大半輩子的楊母,楊斐很不想讓她再為了錢的事情操心,為了省錢,楊斐在白風遙的邀請下,跟他住在了一塊。

    在剛上大一的時候,白風遙的父親似乎是嫌錢太多沒處花,又給他的寶貝獨生子買了距離大學較近,徒步到學校,只需15分鐘的全新公寓。

    公寓大小為2LDK〈注一〉,對個大學生來說,算是相當奢侈的住宿條件了,所以楊斐也不客氣,很乾脆地就答應了白風遙的邀請,去住免錢的房子。

    住在白風遙的公寓,關於食衣住行的花費,楊斐也就順理成章地都花白風遙的,至於楊斐的打工錢,則是自己存下來,好用來當學費,或是偶爾想買東西時的零用錢,以減輕楊母的負擔。

    「張雪?」

    楊斐以狂風掃落葉之勢,一秒也不停的把菜餚往自己的嘴裡塞。

    白風遙做的菜,即使是一顆簡單的糖心荷包蛋,也是格外地好吃,生熟恰到好處,柔軟滑嫩,一吃進口,彷彿都要在嘴裡化開了,更遑論一般家庭小菜,其做菜的手藝在楊斐暴政式的壓迫下,日進千里,簡直足以媲美大師級的專業廚師了。

    「嗯,我真的給她嚇到了,看不出來,像她這樣隨便都能擠眼淚出來的女人,居然有那麼大的膽子……」

    回憶起在工地門口的那一幕,楊斐的筷子不由自主地在空中停下,臉色又發紅了起來。

    白風遙雙手支在額下,眼神柔和地說道:「斐,你對她的感覺不錯吧?」

    「哪、哪有啊!我只是、只是覺得那個花癡笨得實在有夠可以……」

    在白風遙的注目下,楊斐話說得結結巴巴,一點兒可信度也沒有。

    白風遙笑道:「還強撐?你脖子都紅了。」

    楊斐揮動著筷子努力辯解道:「是天氣熱的關係!」

    白風遙輕描淡寫地笑道:「都秋天了,你也換上了長袖,還天氣熱啊?」

    「我說天氣熱就是天氣熱……」楊斐耍起了無賴。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全部都是天氣熱的錯,行了吧?還要不要再添一碗?」

    白風遙看了看楊斐淨空的飯碗。

    「當然要!」

    白風遙笑著接過了楊斐遞來的碗,起身走到廚房的電飯鍋盛飯。

    「張雪嗎?」低聲喃喃自語的白風遙,溫和的表情隱沒,轉而代之的是扭曲的五官,他仍舊俊美的臉龐,此時透露著難以形容的猙獰。

    「……麻煩的女人。」

    ——不過,只要排好劇本的話,想解決一個麻煩的女人,也不會是太大的困難。

    ☆

    依然人聲鼎沸的學生餐廳。

    依然受人矚目,擁有出眾氣質的白風遙。

    不同的是,以往跟在王子身邊的兇猛動物,卻是不見了蹤影,這不禁讓許多懷春的女性同胞,躍躍欲動了起來。

    但在她們才鼓起勇氣,想要上前搭訕時,一名男學生卻在王子那桌剩下的最後空位上坐了下來,頓時那名不識時務的男學生,成了眾多女性在心中親切問候他母親安好的對象。

    「白風遙,真難得看你一個人耶。」

    白風遙停下了筷子,露出了禮貌性的微笑。

    「班代,是你啊?」

    學生時代,只要是被選上幹部,通常那個幹部名稱,再怎麼不情願,也會演變成了當選人的名字。

    在大學,班代說好聽一點,是背負起全班同學的信任,說難聽一點,就是免費的打雜工一個,頂多在學期末的時候,會給級任導師加上一支小功,草草地慰勞一個學期的苦工生涯。

    而這位不幸中選的班代,曾很感歎地說過,擔任大學班代的這個工作,是全台灣最沒有前途的職業了。

    班代搖頭歎道:「不就是我這位可憐的班代了,唉,明明今天沒有課,我卻還得跑來學校,就為了教務處一張薄薄的公告,真是有夠不值得的。」

    白風遙笑道:「你應該打電話給我的,我有選修課,可以順便去教務處幫你拿。」

    班代說道:「謝啦,反正我都來了,沒差啦。對了……最近很少見你和楊斐在一起耶,你們不是一向形影不離的?」

    白風遙重重一頓,僵笑道:「斐他交了女朋友,是信息系的女生,叫張雪。」

    「張雪……不認識。」班代歪了歪頭,看著白風遙說道:「怎麼了?楊斐交了女朋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我很擔心……」

    「擔心?」班代疑惑地眨眨眼。

    白風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臉上有著明顯的困擾和擔憂。「我不曉得怎麼和斐說,難得遇見一個喜歡的對象,他是那麼開心,可是……」

    「怎麼了?」難得見白風遙露出了這種神情,班代直覺的認為事情肯定很大條。

    白風遙緩緩地說道:「斐他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把我也一起帶去了,他說他不曉得和張雪說什麼好,希望我能當他們之間的調解劑,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是又拗不過他……如果我沒有去的話,就好了……」他把額頭靠上了緊握的雙手上。

    班代不由得緊張地追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白風遙皺緊著眉頭,合動了嘴唇幾下,才終於開口說道:「張雪……趁著斐不在的時候,說她喜歡我,希望我能和她交往……」

    「天啊!」班代倒抽了一口氣,氣憤地說道:「那麼說,那個叫做張雪的,只是想利用楊斐接近你了?」

    白風遙臉色痛苦地說道:「我拒絕她了,不管斐怎麼拗,我也沒再陪他去約會過了,但我怕張雪是不是還不肯死心,如果她能真的喜歡上斐,那就好了,可是我又忍不住擔心……」

    班代拍桌怒喊道:「你應該跟楊斐說清楚的才對!那種利用別人感情的女人最該死了!」

    「班代,請小聲一點。」白風遙看了看周圍,緊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以極低的音量,遲疑地說道:「我知道斐很喜歡張雪,張雪的告白給他的震撼很大,他覺得張雪是個很特殊的女人,對張雪的印象非常好……所以我更沒辦法跟斐說這件事情……」

    「我去幫你跟他說!」

    班代說著就要站了起來,白風遙連忙制止他。

    「班代,我想張雪應該會喜歡上斐的,斐那個人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但是只要是他喜歡的人,他就會對那個人很好……時間久了,張雪說不定就會喜歡上他了。」

    班代反對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說不定那個女人不會死心,繼續利用楊斐伺機接近你咧!」

    白風遙還是搖了搖頭,黯然說道:「班代,斐是第一次交女朋友,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事鬧得他不愉快……這件事情我也只是想找人聊聊,還請你不要說出去。」

    班代怒道:「怎麼你一向聰明,碰上了楊斐的事,就變得那麼笨了?放任那種女人,對你對楊斐都不是一件好事!」

    「班代……算我拜託你了。」白風遙的語氣,已經近乎於哀求。

    「白風遙……」

    見狀,班代提起的火氣,想發也發不出來了。

    在班代的心目中,白風遙總是個冷靜從容,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也能保持著溫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突破難關……但這次,牽扯上了楊斐,白風遙的整顆心便都亂了。

    由此可見,白風遙是多麼重視楊斐這個朋友啊?寧可自己一個人痛苦掙扎,也不願意把事實告訴楊斐。

    有白風遙這麼一個為他著想的好朋友,楊斐是何其的幸運?

    所以,頗具有正義感的班代,嘴雖是應承了白風遙的請求,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是另外有了別的打算……

    ☆

    搖晃著杯中的液體,白風遙半瞇著眼,用著近乎詠歎似的口吻說道:「怎麼說好呢?當你處心積慮,設計著如何讓鎖定的獵物踏進你的陷阱時,結果卻發現,不用你多做什麼,那只獵物自然而然的就跑進了陷阱……遇到這種情況,真不知道是哈哈大笑得好,還是啼笑皆非得好。」

    吧檯後的酒保邊擦拭著高腳杯,邊淡淡地笑道:「自動送上門的,不是省去了很多麻煩?」

    白風遙輕抿了一口酒,說道:「還是感覺挺茫然的。」

    「用腦過度容易少年白。」

    白風遙笑道:「為了喜歡的人少年白,我甘之如飴。」

    酒保放下了高酒杯,轉而替白風遙即將見底的酒杯添上新酒,倒酒的手法流利優雅,配上了酒保清秀的五官,讓人感覺像是在看一幅迷人的風景。

    「那麼,方便告訴我,這次又是誰來打擾您的甜蜜世界了?」

    白風遙直接了當地回答:「一隻想當強盜的老鼠。」

    酒保露出了一抹瞭然的笑容:「原來如此,難怪客人會這麼生氣,連那群人也給您找了出來。」酒保的視線轉向店內的不起眼角落,那個角落,此時坐了好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喝酒划拳著。

    「你說錯了,我並不認識他們,只是碰巧在同一家店裡喝酒罷了。」

    酒保抱歉似地笑道:「我的確是說錯了,為了表示歉意,請讓我送給客人您一點小禮物吧。」

    酒保遞給了白風遙一個精美包裝的小盒子,只有巴掌的大小,就著遞給的動作,酒保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裡頭共有兩個小扁盒,遵照您的要求,藥性三十分後會發揮,建議使用在烈酒或是汽水一類的飲料上。

    「還有塗抹用的,擦了之後,一分鐘內就會產生作用。詳細用法,有附上在裡頭了,看完請記得處理掉。」

    白風遙點點頭,表示瞭解,將小禮物收進了口袋,笑道:「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

    繼續返回擦拭酒杯的酒保,搖頭道:「哪裡,為了感謝忠實客戶的支持,偶爾也是要做點小回饋。」

    「適當的投資,是為了更長遠的利益。」

    「您真是瞭解敝店的經營方針,讓客人得到滿意的服務,這才是永續經營的不二法門。」

    「對於這一點,我深表贊同。」

    白風遙優美的唇型勾起上揚的弧度,他舉起酒杯,和酒保相視而笑。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粗獷男子坐上了吧檯前的位置,粗聲粗氣地說道:「調酒的,給我來一杯螺絲起子。」

    酒保臉上浮現營業性質的一笑,行了一個鞠躬,說道:「請您稍等,我馬上為您調製。」

    白風遙凝視著手上的酒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住的地方,最近出現了一隻煩心的小老鼠。」

    「老鼠趕走不就好了?要是真的煩,嗝,就乾脆滅了算了。」不時地打著酒嗝,粗獷的男子模樣看似醉得神智不清了,可眼裡,卻閃動著精光。

    白風遙保持著教養良好的微笑:「這個有點困難,我的同居人,挺喜歡那隻小老鼠的。」

    「嗝,那可就難搞了,倒不如,嗝,我去幫你除,嗝,除鼠吧。」

    「這是個好主意。」白風遙仰頭喝光了酒杯中的液體,淡然地笑道:「再聯絡你吧。」

    「沒有問題,嗝。」

    粗獷男子拿起了酒保調好的酒,搖搖晃晃地走回不起眼的角落,繼續和同伴拼起酒來了。

    酒保再次地為白風遙將酒注入酒杯。

    「能養出一群聽話的狗,真的是主人最大的福氣了,客人,您說是嗎?」

    「要把一群流浪狗調教成一群聽話的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本錢要夠雄厚,恩威要並施,這其中的辛勞,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輕易說明的。」

    酒保挑眉道:「至少成功了,不是嗎?就結果而論,主人的辛勞,得到了滿意的回報,這是值得誇讚的一件事。」

    白風遙清冷地笑道:「和貴店相同,用合理的代價換取豐厚的酬勞,這一向是我的宗旨。」

    酒保發出了幾不可聞的笑聲。

    「具有優秀的馴養手段,以及精明的經營理念,難怪敝店店長,那麼希望由您來接手敝店的經營。」

    「這個有點困難,」白風遙苦笑道:「我可是家裡的獨生子,不繼承家業的話,說不定會演變成家庭革命。更何況,對於家父的事業,我的確是抱有一定程度的興趣。」

    「敝店店長也瞭解這一點,所以才躲在家裡哭了三天三夜,您是他最屬意的接手人了。」

    「我個人認為,比起我有個人比我更適合經營貴店。」

    白風遙看著酒保,暗示性地一笑,接著他放下了酒杯。

    「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聞言,酒保立即雙手送上賬單。

    「這是您今晚的費用。」

    酒保的笑容有些狡獪。

    「尊貴的客人,Dalmore62年限量版單一麥芽威士忌,這個價錢算是相當便宜了。」

    「……你果然非常適合接任貴店的經營。」

    看到了賬單上驚人的數字,白風遙不禁面露苦笑,無奈地掏出了信用卡。

    注一:LDK是LivingDiningKitchen,客廳加帶有餐廳空間的廚房,最前面的數字是代表房間的數量,也就是兩房一廳一廚房。

    注二:蘇格蘭威士忌日間銷售第一的頂級品牌,懷特-馬凱烈酒集團旗下的Dalmore〈大爾摩〉62年限量單一麥芽威士忌,在公元二00二年創下兩萬五千八百七十七英鎊,約新台幣一百六十元的世界正式威士忌拍賣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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