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來愛我 第一章
    洛煒眼中的毓華

    洛煒

    清晨兩點鐘,實在該窩在被子裡,尤其是春天的加拿大猶然很冷,但是洛煒還是心甘情願地坐在書桌前,替心中的偶像——毓華姊寫序。

    當瓊花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洛煒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以幫毓華姊寫序也!而且是放在「安東尼」這一本書裡,呵呵!洛煒真想唱首歌!

    第一次接觸到毓華姊的書是在去年三月,洛煒去出版社和瓊花簽約時,當時洛煒才回國兩個月,基於新人的好學心態,就要瓊花介紹幾個「優秀作家」的作品,讓洛煒開開眼界。

    編輯大人所介紹的幾個名字中,當然包括毓華姊啦,洛煒當下就把名字記起來,並且立刻去租書店(因為洛煒剛回國,整個人一窮二白,並不是故意不買書的。)看完了毓華姊的書,果然精彩無比,既好笑,又逗趣,而且文字流暢精簡,洛煒我真高興和這樣一個偶像在同一個出版社,更恨不得能見她一面。

    真正見到她是在今年正月,對於完全陌生的環境、面孔,洛煒的心裡著實有點緊張,但在緊張之餘,還不忘拚命猜測誰是毓華姊姊。

    小聲問了旁邊的人,才知道她還沒來,洛煒只好喝著茶,耐心地等、等……

    過沒多久,偶像終於出現了!她幸運地坐在洛煒的對面,咯咯咯!老天果然是疼愛洛煒的。

    毓華姊看了我一眼,忽然說:「你看起來很眼熟!」

    洛煒當時呆了一下,腦子拚命轉動,口中開始說出一些洛煒經常出沒的地名。毓華姊搖頭,說她住在台灣唯一不靠海的地方,而洛煒說的地方全在台北市,接著就變成X檔案一樣,有點懸疑喔!

    毓華姊說洛煒看來很眼熟,也許是洛煒長得像某本書的女主角吧!哈哈哈……(瞎掰至此結束,不要拿東西扔我啦!)難道你們有更好的解釋嗎?

    席間,系列華姊姊非常地溫柔(就是有問必答,而且輕聲細語、面帶微笑),完全符合「熱情天後」這個封號,不但書寫得精彩,連人也是溫文有禮。

    尾牙持續進行著,系列華姊問我最喜歡哪一本書,洛煒遲疑了一下,答道:「現代和古代的結構完全不同,但是同樣好看,很難決定!」(洛煒像不像政治家?說了很長的句子,卻沒有重點。)

    毓華姊,因為當時梅酒喝多了,腦子不動了啦,現在洛煒告訴你答案:以前我最喜歡的故事是《水呀,水當當》,現在已經被最新出爐的故事取代了。雖然還沒看到《找人來愛我》的故事,但洛煒已經自動將它列為第一句,因為洛煒實在是太喜歡安東尼了!

    想知道毓華姊的書的魅力有多大嗎?記得二月十五日洛煒在欲前往加拿大的那個早上,一大早就跑去出版社,一方面是簽約,一方面提搬書,以免在飛機上太無聊。

    洛煒一口氣將「新好男人系列」抱走,上飛機時,也不管旁邊坐了誰,就一頭埋進小說中。

    為了怕不連貫,洛煒還從《噴火女郎》看起,再看《斯巴達丈夫》,到了歐陽越的時候,頭就有點痛了,因為洛煒不知道到底要先看《冷火》,還是先看《小鬍子哥哥情事》?在飛機上,洛煒差點丟銅板來決定。

    將四本書反覆閱讀後,才發現洛煒犯了一個大錯誤--洛煒身邊坐著一個大帥哥!嗚……毓華姊姊,沒事把書寫得那麼好看幹麼?害洛煒失去了和帥哥交談的機會。

    當洛煒將書收好時,那位金髮藍眼的帥哥才對我說:他坐飛機時很喜歡和別人聊天,可是看我看得那麼專心,不好意思打擾我!(其實他應該是想說,我看起來很猙獰吧!因為洛煒看書時不能忍受有人來煩我,若被惹毛了,我可是會馬上變成咬人的野獸哦!)

    見洛煒收好了書,他才打開話匣子,可是,加拿大已經到了!嗚……毓華姊,還我一個大帥哥啦!

    想到那一段,心裡就有點嘔!不過現在可以在「安東尼」這本書裡插個花,洛煒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據說,毓華姊這本書寫得有些慢,洛煒一聽,當晚就寫了一封懇求信回台灣,求她讓安東尼快現身,所以洛煒也算是小功臣一個哦!

    洛煒連自己的稿子都快要交不出來了,還是熬夜將毓華姊的序寫出來,可見安東尼的魅力多大!親愛的讀者們,要記得看這本喔!

    PS:附上兩張安東尼的想像圖,希望毓華姊不要嫌棄我的拙著。  

    第一章  

    雪白的遊艇以極速劃過寶藍的汪洋,身後是捲起丈高的銀色泡沫,遠遠望去蔚為壯觀。

    在長長的旅途後,終於看見一撮巧克力色的陸地躺在東方的地平線上。

    L型的碼頭泊著大小不一的輪船遊艇,悠閒的午後,阿優厄耶島像尾沉睡的美人魚,美麗而閃亮。

    「阿優厄耶」在傳說中是蛇島,在英文的譯意中卻是個姓氏——艾曼狄帕瑪。

    雪艇泊進船塢,職業碼頭舵手立刻接手,迎立在甲板上的少年這才從容不迫地上岸。

    這座半開發的島,種族複雜,亞、美、歐混血兒滿街可見,林立的旅館。售賣紀念晶的攤販,遊蕩著比基尼女郎和衝浪人潮覆蓋了海岸沿線。

    少年那頭如絲如緞的黑髮在西方人中誠屬少見,加上比女人更耀眼晶瑩的肌膚,一出現就引來注意的目光。

    他對於週遭因為他的現身而改變的空氣毫無所動。

    「嗨!小帥哥。」大膽無畏的金髮女郎穿著三點式泳裝擋住他的去路。 

    這麼完美的男人絕無僅有,即使倒貼也值得。女郎眼中閃著迷醉光采,美眸頻頻放電。

    他有頭如墨般的漆發,服貼於髮根,雖然看不出他墨鏡下的眼睛,卻能感受到炯炯目光的凌厲,他無懈可擊的輪廓和高人一等的穿著,宛如畫中走出來的王子。

    「交個朋友如何?我們晚上有營火會,你要不要來?」自恃容貌非比尋常的女郎操著純熟的英文,嘟著飽滿的唇,風情萬種。

    安東尼垂著眼。

    他討厭沒有自知之明的吵人蒼蠅,偏偏它們無所不在,眼下便是一隻。

    「走開,醜八怪!」

    「你說什麼嘛,好討厭!」金髮女郎把嘴噘得更翹,一張血盆大口眼看要沾上安東尼雪絲白的襯衫。

    安東尼緩緩拿下眼鏡,抬起眼——

    他淡淡掃過她,幽碧的眼瞳流光驟閃,恍若妖魅,金髮女郎一觸及他,血色倏即大量從玉頰流失,柔軟的嬌軀硬僵如化石。

    「妖——怪。」  

    只有在古希臘神話裡才會同時擁有碧眸和子夜般黑髮的人,傳說中的魔亦然。

    金髮女郎-嚅著,想從一張一合的櫻唇中擠出任何自力救濟的言語,可惜無能為力,在熾盛的烈日下無端冒出一身冷汗來。

    重新戴上墨鏡後,安東尼漠然地越過她,揮手招來計程車。

    「阿優厄耶園。」他吩咐,多一字都嫌浪費地。

    司機年紀頗大,花白的發沒入中規中矩的帽子裡。

    「客人要去的可是好地方喔!」

    「哦。」他可有可無的回應。

    「阿優厄耶園是咱們島主的故居,現在雖然沒人住了,外頭還保養得挺好,三不五時仍有遊客指名要參觀呢!」司機話匣子一開,便滔滔不絕地敘說。

    「開車。」廢話連篇。

    不愧是閱歷資深的司機老大,由客人清涼冰冷的聲音中就明白自己載了個蚌殼嘴的客人,馬上見好就收。

    他閉嘴,乖乖地開車。

    車子順勢往山腰走,不一會兒熱鬧的城鎮就被拋諸腦後,風景驟變,婆娑的綠影取代了建物,遼闊的草原,胖憨憨的羊只,風景再變,穿過野生石楠花的山石,石磊危卵後豁然出現一幢古老的建築。

    它的年紀夠老的,外頭的浮雕爬滿蕨類籐蔓,三層樓的建築物呈展臂型橫亙山谷的最中心點。

    再靠近,大部分的圍牆已經倒塌,可建築物原有棗紅的牆垛和優美的雕塑屋瓦仍散發著幽微的光澤。彷彿一心等待主人歸來的僕人。  

    打發了司機,安東尼擺動碩長挺拔的腿走過巨大的銅鑄噴泉,無視古牆上怒放的薔薇、禿頭的薄荷樹和石砌浮雕拱門,直向大宅邸的內院而去。

    他熟悉每一條迷宮似的路徑,好像他曾在這裡住了許久。

    這樣的荒涼早在他預料中,所以,沒什麼不能忍受的。  

    為了仔細看個究竟,他摘下不肯輕易示人的墨鏡。在他記憶中,這裡原是座花園,園中種滿了比人還高的向日葵、櫻草、黃水仙、小藍莓,還有他喜歡的紫色鬱金香,一年四季秋冬春夏,萬花爭妍鬥艷,宛如諸神的花園。

    他伸手摸了摸嫩生生地薔薇花瓣——那滑嫩的感覺依舊保存在他的指尖上。

    安東尼瞇了下狹長的碧眼,凌厲驟增,這座如夢般瑰麗的花圃是不該存在的,他拈起一瓣花,沒錯,一片如錦芳菲正活生生的散發著芳香。

    是誰大膽動了他的花圃?該死!

    「誰?出來!」雖然他全神貫注在眼前的景象,四周細微的騷動卻沒能逃過他靈敏的聽覺。

    一道怯生生的淡影從古牆邊轉了出來。

    那細碎又生慢的跫音絲毫不具威脅性,安東尼維持原先的姿態,淬綠的眼已將細小的影收納入瞳底。

    「啊!黑髮的天使。」軟軟的童音揉和著幾許少女的柔美。

    又一個莫名其妙的生物。安東尼陰惻地擰開目光,他討厭女人、女孩,就連嬰兒也不愛。

    「咦,」少女移至他跟前,瞪大又亮又黑的眼珠。「你的光圈呢?天使都有光圈和雪白的衣服,你的呢?」

    她在胡扯什麼?安東尼揚起的下巴危險地下傾。

    她一點女人的特質也沒有,淺淺的牛奶色毛衣罩住單薄的身子,巧克力色寬口褲,使她更顯不經看,勉強有點女人味的長髮卻迎風亂飛,長眉秀頰,弱不禁風的纖細,連基本的健康都算不上。

    零分。他刻薄地替她打分數。

    「你來得太匆忙,忘記帶光圈嗎?」她小心地偏頭瞧他,如清泉下黑卵石的眼純樸真摯,毫無作假成份。

    「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安東尼鷙猛地瞟她,他不允許有人把那可笑的名詞冠諸在他身上,尤其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她不為所動,依然用那清澈如嬰兒的大眼審視他。

    好膽量!安東尼譏嘲。自他有記憶起,沒有人敢如此直視他的碧眼而不被嚇破膽的。

    「你的眼-好荒涼,天使。」她靜靜地說,無邪的臉露出淡淡的憐憫。

    「你找死!」他冷喝。

    被人可憐,是他破天荒的經驗,這發育不良的小鬼竟敢坦白著那雙教人厭惡的幼稚眼-睜眼說瞎話,他以手為箝,輕易夾住她一捏就斷的頸子。

    「咦?」她愣了下。安東尼的怒氣如此明顯,她說錯話了嗎?

    「別想試探我的耐性!」他增強力道,看她皙白的臉已浮起氣血不順的殷紅。

    她連掙扎也沒有,泛紫的唇抖擻著。「天使生氣了,你的眼-掀起好大的浪,一定是若襄說錯話了。」

    不知死活的小鬼,竟敢妄想透視他的心。安東尼一使勁,將賽若襄小小的身子拋進花園裡。

    「好痛。」她跌進薔薇花叢裡,一半的身子全吃了刺。

    「給你小小的教訓。以後不要隨便跟男人搭訕。」他冷眼冷心也冷聲。

    賽若襄輕輕地爬起來,然而她照顧的不是自己喂刺的肌膚,而是慌手慌腳的扶起被撞倒的薔薇花架。  「對不起,你們痛不痛?不痛不痛呵!」她雙掌捧著被壓扁的花,泫然欲泣。

    「這些垃圾是你種的?」

    「嗯。」她點頭,捧在胸口的薔薇被風一吹,花瓣紛紛飛散,殘剩薄弱的蕊心。「花飛走了。」

    她到底有完沒完,那跪姿像聖女貞德,那眼神,似在譴責他的罪行,安東尼黑眉頓起波瀾,步伐經過處,花樹一一萎身倒地。

    看著他大肆破壞的行為,若襄愣住了,連滾在眼眶的淚也忘了掉下。「花……花花……」

    「閉嘴!」他的眼睛在笑,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法。「花園是我的,不准任何人在上面種東西,現在,滾,愈遠愈好。」

    她沒有害怕,只是不解、疑惑和茫然。

    由著她仍跪著,安東尼面色陰鬱地踩著步子走開,迅速如幽靈。  

    ☆   ☆   ☆

    一樣令人窒息的發霉味,一樣覆蓋著防塵布的傢俱,滿是灰塵的地一踏上立刻烙出淺淺的漬印來。

    先適應了屋裡的空氣,安東尼才舉步進來。

    他有多少年沒回來了?自從他懶得再讓往事干擾他的生活起,那段充滿甜蜜歡笑的日子就被囚鎖了起來。

    不知怨恨痛苦是什麼,任何感覺都失去的人到底為何還活著?  

    壁畫上的一對金童玉女依舊笑容繽紛;他們在另個時空又是如何?想必比他一個人強吧,看他們笑得如此開心,他們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

    他厭倦了,厭倦深究自己的生命意義,厭倦了沒有感覺的生活,厭倦了在許久之後還必須回來面對自己的過往。

    打開通往房間的門,寬廣的空間只有張孤單的幃幕四柱床。

    安靜地度過今天,明日,這塊被詛咒的土地與他又相隔天涯了。

    喬治亞式的窗子下綴滿希臘神話的浮雕欄杆,工字型的陽台可俯瞰整個屬於阿優厄耶園的半片土地和地中海。

    說到土地——那個白癡小鬼在做什麼?

    她居然蹲在被他蹂躪過的花園裡搿著泥土,看模樣是在修護那些被糟蹋的花。

    無聊!

    把自己扔上床,安東尼閉上如扇的睫,放任自己沉進無邊的夢境——

    謎樣的夜,窒人胸肺的風從每個隙中鑽進來,噩夢持續不斷地拜訪他淺淺的睡眠。

    睜眼的剎那,安東尼那異於常人的耳力發揮了驚人的解析度。

    有槍聲。因為夜,更顯驚心動魄和詭譎。

    擾他睡眠的人都該下地獄!安東尼奔出陽台,以天外飛仙之姿掠過能見度甚低的環境,迅速沒人-夜。

    暗夜的森林是張布著陷阱的網,一個不經意,什麼危險都可能會發生。安東尼分枝拂葉,以樹幹為踏枝遊走於密林裡,森林於他再熟悉不過,因為童年有許多記憶是屬於這裡的。

    一連串無聲的疾速遊走後,他棲身於樹幹的分枝上,如不動的黑豹。

    「把『阿莽』還給若襄。」為了躲避那惡意直射到她臉上的手電筒,賽若襄只得瞇起眼。

    「哈!你這小白癡又不正常了,到手的獵物憑什麼要大爺我還你!」男人撇嘴,以惡毒的口吻嘲笑她,腳底踩著一隻奄奄的金錢豹。

    「『阿莽』好痛,你不要欺負它。」她撲過去,試圖撼動大男人的象腳。

    男人見狀,更惡劣地加強力道,把幼豹當作螞蟻似的踐踏,只剩一口氣的豹兒被他這一作賤,嘴角流出了一縷鮮血。

    「嗚……嗚……你是壞人……」賽若襄情急,攀住男人的腳一口啃下去。

    「唉唷!你咬我。」男人吃痛,順腳一甩,把賽若襄當成毛毛蟲似丟往樹幹。她結實地一撞,五臟幾乎移位,像只受創的小獸,她立即起身反撲。

    「媽的格老子,你來真的,不過跟你開玩笑,居然蠻起勁來對付我,看老子踩死你!」悶哼傳來,賽若襄被狠踹了一腳。

    這次她飛得更遠,落地後痛得蜷起身子,再也動不了了。

    男人打得惡性大起,眼露凶光,對著賽若襄正想再補上一腳——

    「唔——」有什麼滑過他的頸,他倏覺一冷。「什麼鬼玩藝……老瑞,有東西咬我。」

    一直站在一旁的另個男人嗤之以鼻。「你少作戲了,我們還得回去交代呢,別玩了。」

    「誰說我在玩,他奶奶的!」那冷颼颼的感覺像一片樹葉劃過頸動脈,那驚悚感怎麼作假?  

    「我就說這宅子有問題,你偏偏淨挑月黑風高的晚上來,這下撞鬼了吧!」

    「媽的!誰愛來?要不是上頭吩咐,又碰上這賽家的小鬼,老子寧可耗在窖子裡喝老酒也比摸黑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強。」他一肚子牢騷。

    「算了,既然怪怪的,咱們就收工啦!」老瑞打了個呵欠。

    「把貨色整理整理,閃人了。」

    老瑞嘴一努。「這隻小牲畜呢?」

    「帶走。」

    「不要……」賽若襄氣若游絲,剛才撞上的地方已變成了瘀青。

    「這小鬼怎麼辦?」老瑞問。

    「丟進溝裡去,手腳利落點。」荒郊野外多是山塹海溝,也是毀屍滅跡的最佳場所。

    「來吧!」老瑞伸出污穢的手。

    「不要、不要,天使來救若襄啊……」她緊緊抱住樹幹,涕淚縱橫的臉熨貼著,柔美的聲音因為飽漲的駭怕而沙啞了。

    「真煩!小白癡!」男人拿起槍桿欲砸她的頭。

    他的姿勢固定在頭頂上方,過了好久,那一桿始終沒有落下。「誰……」距離他眼睛零點一公分的方向有片樹葉削過他的一簇頭髮,而後嵌進樹幹,他的眼眨了眨,喉頭咕嚕嚥下好大一口口水。假如多那一點點距離,現在嵌在樹幹上的會是他身體的哪部分……

    「誰允許你們在我的地盤上撒野?雜碎……」冷沁沁的聲音來自九冥幽府,令人血液疾凍。

    安東尼輕盈如葉的身影冉冉落地。

    他半垂著眼,以俯瞰之姿睥睨眾生。

    他璀璨耀眼的容貌在月色迷離的夜裡透出了幾絲邪魅,風刮過樹梢,備覺猙獰怪異。

    「鬼呀——」老瑞把槍一丟,就想跑。

    「蠢蛋,走人啦!」帶頭的男子穩健得多,大喝一聲,三分是斥責,七分是替自己壯膽。

    老瑞抖顫著,害怕得只差沒口吐白沫而已。

    「剛才是你躲在樹上裝神弄鬼嚇人?」槍上膛,他不客氣地對準安東尼的胸。

    「找死!」血腥的警語才從安東尼潔白的健牙中輕吐,單腳迴旋一踢,槍立刻斷成兩截,完美的迴旋再迴旋,另個腳印狠狠貼上惡人的臉,連聲悶哼都不曾,臉已歪去半邊,昏死了過去。

    他的動作連續而優美,一氣呵成,駭得老瑞只能雙手發顫的杵在原地。

    安東尼睜開狹長的眼,露出碧眸。幽夜裡,他的眼在笑,嗜血的……笑。

    老瑞兩腿一軟,脖子一癱,像爛泥般歪倒了。

    冷眸半瞇,安東尼陰鬱地轉身。

    「天使。」賽若襄擦了擦鼻涕,一拐一拐地走近他。

    「哼!」安東尼轉身就要走。

    出手救這笨蛋是出乎自己意外的動作,那純粹是個意外而已,可不代表他必須理睬她。

    好端端的人不會為了一隻牲畜連命都豁出去,或許他們說得對,她的腦筋有問題。

    「天使不要生若襄的氣,上次你也生氣,這次也是,為什麼呢?」她居然挨過來捉住他的手。

    安東尼用力一甩。「不准靠近我。」

    她絞著手指,嗚咽道:「他們踩壞若襄又種好的花,又欺負『阿莽』,今天若沒把花兒放回土裡,明天太陽公公出來時就會全睡去不再醒來,若襄很努力……」

    安東尼瞥了眼一地零亂的花。「你到現在還在弄這些垃圾?」他的聲音包裹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像海洋中的暗流漩渦,隨時會致命。

    「唔。」她很認真地點頭。

    「你最好帶著你的小跟班不要再在這裡出現,滾得越遠愈好。」

    「為什麼?」  

    她居然敢問為什麼。「礙眼!」懂不懂?笨蛋!

    「礙眼是什麼意思?」她轉動靈滾的眼珠,絞盡腦汁似的偏頭想著。

    自從遇見她起,安東尼的心情還在谷底徘徊,他真想一手捏死她。況且她又是個有理說不清的兵,跟她說話他還不如跟空氣說去的好。

    看著負氣而去的身影,賽若襄抱起豹兒,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天使,你走好快,若襄跟不上。」

    「閉嘴!不准你再叫我那可笑的名稱。」他凌厲地一轉身,綠盈盈的眼珠射出清冽冷絕的光束。

    她不怕,眼底反而躍起熠熠的興奮光芒。「那就是說天使想告訴若襄你的名字?」她甜甜地笑,神情十分可人。

    「滾!」他對她發出最直接尖銳的驅逐令。

    「天使叫『滾』?好奇怪。」她非常認真地。

    安東尼瞠大眼,緩步趨近她,白牙輕磨。「我叫安、東、尼。」

    她溫柔如夜水地笑了。「安——東——尼。」那一板一眼、慎重的神態彷彿要將他的名字刻人腦海,一生一世地記著。「好,以後若襄就喊你阿東。」

    她沒有徵求他同意,逕自下了決定。

    「阿東?」低俗!

    一堆貧乏單調的低智商用詞!她難道不能說些比較具有建設性的話?

    「阿東,你救救『阿莽』好嗎?」她眼巴巴地靠上來,把幼豹推到他面前,一臉哀求。 

    得寸進尺的小鬼。「你以為我是慈善家?不要拿這個髒兮兮的東西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毫不容情地把厭煩棄惡擺在臉上。

    她若以為她能對他予取予求,那可就錯了。女人和動物,自有記憶起,他便恨之入骨。

    「『阿莽』不是東西,它是好珍貴的豹喔,它的肚子以後會有黑黃圈圈的花紋,很漂亮的。」她不懂為什麼他不喜歡它,坦明清湛的臉蒙上疑惑。

    「我不管它是不是東西,橫豎,別來煩我。」她究竟要浪費他多少睡眠時間?

    賽若襄悄悄垂下眼瞼,靈動的眼中有些許失望,她憐惜地順著幼豹的毛路。「『阿莽』,不痛嗅!」她臉上有著已然放棄的表情。  

    她那傷痛的神情像蜂針微螫了安東尼一下。

    為什麼她能肆無忌憚地用肢體語言告訴旁人她的悲痛,而他卻不能?他想哭時卻會笑,想笑,卻面無表情,即使心裡受了傷淌了血,也只能任它流乾結疤。

    他從來都不會心痛,為什麼?

    「跟我來!」他沉聲。「如果你想讓它活下去。」灑開大步,他不再回頭。

    驚喜由她小巧溫潤的嘴延伸到雙瞳,她點頭如搗蒜。「好……好……若襄就知道阿東是好天使。」

    又來了!安東尼忍著血管要爆掉的衝動,走得更快了。

    拐著一跛一跛的腳,賽若襄努力地想跟上他的步伐,眼看他的背影即將沒人黑暗,她只好疾步往前,只求能追得上安東尼。

    在一幢木屋前,安東尼擂了門。

    門開處,是個精神精矍的中年人,他提燈的手在照亮安東尼的容貌後出現了奇跡似的笑容。「少爺!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有通知我?」

    若不是遇見她,安東尼根本不想驚擾他。

    「她,交給你了。」  

    「她?」古鐸順著微光,看見才站定的賽若襄,臉飛上詫異。「小襄,你怎麼在這裡,少爺他?」

    他心裡的疑問有一籮筐那麼多。

    賽若襄帶著喘吁,瑟縮在安東尼身後,一語不發地睜大眼,眼底寫著生疏。  

    「你認得她?」安東尼問。  

    「是,少爺。」

    許多不合理的事有了合理的藉口,她能自由自在地在阿優厄耶進出,想必是得到無意中的默許,而他的看門人就是那個默許的人。

    「很好。」

    看門人摸不清安東尼所謂的好是什麼意思,他那冷漠如月的眼教人毛骨悚然。「她給您找麻煩了,少爺?」

    「囉唆!」  

    「是。」他從來就沒摸對過這位少爺的心意,但這麼可愛的姑娘可能替人招來麻煩嗎?難不成他的少爺因他睜眼閉眼地任著她在宅裡外亂闖而生氣?那可慘了。

    「若襄不要。」她捉住安東尼的小指頭,絲毫沒半點力量地反對著。

    「不要碰我!」他低吼,碧眼因為怒氣而變沉。

    她難道不懂拒絕的真意嗎?

    望著他怒氣騰騰的臉,賽若襄探出小臉,戰戰兢兢地「若襄會怕,若襄只要阿東。」

    阿東?守門人嗆了下。這不知死活的小女孩,原來真是惹惱了好幾年都不曾出現的少爺,慘了。    

    「我沒空理你,要想它活命就乖乖地跟他走。」他口氣一級惡劣。  

    「這樣啊,」她水漾的眸流露了明顯的不捨。「如果若襄跟伯伯去,明天還可以再看見阿東嗎?」

    「囉唆!」貪得無厭的小鬼。

    她憂傷地搖頭。「那,若襄不要,若襄不認識伯伯。」

    豈有此理!難不成他就認得她,甫見面就毫無理由地黏上他,這算什麼?

    「少爺,她說的是真話,小的認識她好多年,也沒見她肯跟誰親近過,唯獨對您……」守門人忍不住打抱不平了一下。

    安東尼陰鷙地瞪他一眼。「原來是你替我招了這個麻煩,解決她,不許再來煩我,聽清楚了沒有?」旋即轉身離去。

    向來鮮少理會別人、我行我素的少爺居然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顯然對她另眼相待之至。他面容和善地轉向賽若襄。「小襄,別看,少爺已經走遠了。」

    「阿東為什麼總是生氣,若襄不懂。」她懊惱地瞅著安東尼的背影咕噥。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還可以再來啊!」他和她保持著距離,若有所指地說。 

    「對哦!」她笑了,明淨的水瞳揚起燦爛的鑽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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