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龍情 第二章
    凌晨六點整,風翼就睜開雙眼,看見睡在旁邊彈簧墊上的人,他幸-無比的笑了。  

    從小他就與楊絮青同榻而眠,這習慣自然不能因為楊絮青出國唸書就有所改變。只  要楊絮青一回國他就會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而這「寸步不離」是包括除了洗澡及上  廁所之外的所有時間,所以他連睡覺都是睡在她房中。  

    這樣的情況當然是經過兩家父母默許的。他們經過多年的觀察,早已建立起一項共  同的認知──如果那個恐龍迷楊絮青會結婚,那對象就一定非風翼不可,因為除了他,  這世界怕再難找到會對楊絮青如此執著且死皮賴臉的人了。  

    不過楊絮青的地板床塾是單人床墊,當風翼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可以兩人同擠一張床  墊,可是以現在風翼的身長,恐怕連那張單人床墊都擺不下他,所以他是睡在床墊旁  的地毯上。  

    輕握了下落在床墊旁的纖纖手指,風翼心裡漲滿暖暖的愛意,卻也有些疼痛的感覺  ,因為他決定在今天對她表明心意,這就表示他這幾年來的努力都將在今天得到判決。  

    悄聲起身,替楊絮育拉整好被子,愛戀的看她一眼,他才離開房間到樓下準備早餐  ,他知道她習慣早起。  

    每當絮青回國的時候他一定會包辦她的三餐,因為如果不幫她準備好餐點,完全不  諳廚藝,連打個蛋都打不好的她一定是隨便吃吃就好,那他可不允許。  

    走進廚房,風翼開始做起飯來。  

    「絮,請你聽我說,從我有記憶起,你就是我最大的依靠,你總是會陪著我笑、聽  我說話;我哭了就哄我、我做錯了事就說道理給我聽……」風翼停頓下來,撫著下巴想  了想,「這樣的開場白含不會太囉唆了點?」  

    鍋子開始冒煙,他掀開鍋蓋,拿起陽勺舀了些嘗味,覺得可以,關掉爐火將貢丸湯  放上桌,又繼續自言自語著。  

    「絮,請你聽我說,這些年來我已經做好所有準備,我無法再忍受你不在我身邊的  日子,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會跟你到天涯海角、陪你到地老天荒……」  

    他又停頓下來,蹙起眉看著剛放進煎鍋裡的鮮筍煎蛋。「這樣講好像太肉麻了,絮  青一定會笑出來的。」他帥氣的俊臉頓時流露出孩子似的委屈,也有些煩躁,「可是沒  辦法呀!這真的是我最真實的心情嘛!而且無論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向絮青表明心意。  

    我已經等了這麼久、也計畫了這麼久,絕對非在今天向她求婚不可。」  

    他把煎蛋翻了面,手握緊鍋鏟,表情換上堅定。  

    「對!今天是攸關我這輩子幸-的重大時刻。鎮定點,風翼,就算絮青會覺得突然  。  

    就算她可能不會答應,就算我很緊張,就算我把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求婚詞寫了滿滿  一張紙卻沒半句能用……」他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皺得不像話的紙張攤開來看了一遍  ,「天啊,真的沒半句能用,虧我全背了下來。」  

    說完,他深深吸口氣再吐出。  

    「聽好,風翼,不要緊張,你已經對你和絮背的未來有了完善的計畫,也已經做好  了所有準備。你現在只要鼓起勇氣向絮青求婚,讓她明白你的心意,不要怕被拒絕,就  算她拒絕了也不要氣餒,絮青是最疼你的,只要多求幾次,她一定會答應的。」  

    說到底他還是害怕會被絮青拒絕。風翼歎口氣,這教他如何能不害怕?絮青的遲鈍  足可登上金氏世界紀錄,與她結婚雖然是他長久以來的執著,可是對她而言卻是一跳三  級的狀況。即使她「有點」異於常人,但那也不代表她會在聽了他的求婚後,馬上給他  一個笑容,回答他:「好,我嫁給你。」  

    這又不是在演戲,連開玩笑都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可是苦不踏出求婚這一步,依照她那種除了恐龍之外,其它事情都不會想太多的個  性,如果他不說,可能等到他們全都鶴發蒼蒼時,她仍然不會明白他的心意。  

    再歎口氣,風翼將寫滿求婚詞的紙張收回口袋,將煎蛋盛起在盤上,看著盤中的鮮  筍煎蛋,他又自語道:「絮,請你聽我說……」  

    這回沒了下文,他頓時發起呆來了,該用什麼樣的求婚詞才能讓絮青明白他的心意  ,又不會讓她覺得突兀……「我在聽啊!」  

    風翼抬起頭,差點沒打翻手中的煎蛋,楊絮青竟然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  

    他瞪大眼看她,她聽到了嗎?如果她已經聽過了他的求婚詞,那他就可以不必再重  復一遍……不對!他沒想到會讓她聽見他的話,現在怎麼辦?他該說些什麼?  

    「你要告訴我什麼?」楊絮青走進廚房坐在餐桌旁,神清氣爽的看著風翼。經過昨  天的休息,時差已經調回來了,她現在覺得精神好。  

    「你醒了?」風翼愣愣的看著她,說出口的話顯得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楊絮背笑了下,「我醒了。早安。」她並不在意風翼的奇怪態度。進廚房時她只聽  到他說有話要她聽的那句,如果他真有話對她說,那他自然會說。  

    「早……早安。」風翼緊繃著身體,故意轉開身去打開櫥櫃拿東西。不行,他現在  腦子一團亂,求婚詞像是從紙上一個字一個字跳出來似的,在他的眼前飛舞,卻怎麼都  湊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天啊,風翼,你還是男人嗎?有勇氣點好嗎?  

    「啊!」他一聲悶叫,原來是他不小心撞到了打開的櫥櫃門板。「痛……」他捂著  額頭,覺得自尊心在同時受傷了。  

    「傻瓜。」楊絮青輕笑著走到他身邊,「櫥櫃的高度是依照我媽媽而設計的,你長  這麼高,怎麼不注意些呢?來,頭低下來我看看。」  

    風翼順從的彎下腰,楊絮青看了看他撞到的地方。  

    「還好,沒破皮,只是有些腫而已。」她輕輕在他的傷處親了親,「沒關係,不痛  不痛……」這是她小時候幫他「治療」的方法。  

    風翼怔怔凝望著楊絮青為他「療傷」,原本的擔憂不安霎時煙消雲散,溫泉般的暖  流柔柔注入他的體內,眼裡、腦裡全都是她的笑與她的美好……天啊,他好愛她。  

    小時候的他易感又愛哭,常常一哭就停不下來,連他父母都對他束手無策,而那時  只有絮肯可以讓他停止哭泣,只要在她懷裡,就會讓他覺得找回了全部的安心。倒是長  大之後,全世界只剩下她會讓他產生不安這種感覺,卻也還是只有她能將他的不安平復  。  

    「絮。」他喚她。  

    「嗯?」她看他。  

    「嫁給我吧!」管它是開場白還是晚場白,管它是求婚詞還是證婚詞,全都滾到一  邊去吧!單刀直入是最快的了。  

    楊絮青看風翼一眼,也沒多加細想就回道:「不好吧?」  

    風翼不死心,握住楊絮青的肩,眼神堅定而期盼,口氣緊張卻又認真無比的再次說  著:「嫁給我吧!」  

    楊絮肯偏頭又看他一眼,仍是回答:「不好吧?」  

    風翼現在的表情像極跑百尺的選手在終點線前一公尺,亟欲沖-終點的模樣,他觀  察著楊絮肯沒什麼情緒波動的表情。  

    半晌,他以求婚的姿勢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摯情傾訴道:「絮,我會想與  你結婚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直深愛著你,我想要與你共組家庭,想要每一天醒來就能看到  你,想要一輩子與你形影不離……」  

    楊絮青一言不發的餚著他,表情是帶點疑惑的平淡,彷彿仍搞不清楚狀況。  

    風翼急了,快呀,笨瓜!快用你聰明的腦袋瓜想想呀!什麼樣的說詞最能讓絮青理  解?  

    「絮!」他想到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心情,就和你想一輩子研究恐龍的心情  是一樣的。」  

    楊絮青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露出訝異的表情,「你是認真的?」  

    「天地為證。」  

    「噗哧!」  

    深情的男人當面向她告白,許諾著一生一世的海誓山盟,她竟然極殺風景的嗤笑出  聲,誰教風翼一臉嚴肅正經地說著像愛情小說裡的用詞,讓她實在忍俊不住。  

    「絮……」風翼哀叫。嗚……好想哭,他就知道這麼說一定會被絮青笑的,她的浪  漫子早在白堊紀就被暴龍吃掉了。  

    手指輕抿著唇,楊絮青道歉:「對不起。」看得出來她還是很想笑。  

    風翼幽怨委屈的看著她,「那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  

    楊絮青輕吸口氣,瞭解似的點點頭,輕吐一聲:「哇!」  

    「哇?」這算哪種回答?風翼像難民看著食物般緊盯著楊絮青的表情,卻仍然看不  出個所以然來,她好像很開心,卻又像是那種「覺得有趣」的開心。  

    楊絮肯伸手揉了蹂風翼的頭髮,站起身去拿碗筷,好像問題已經解決似的,可以開  始吃早餐了。  

    「絮?」風翼有些可憐兮兮的出聲,視線一直跟著楊絮青轉,一顆心懸在半空。  

    她坐回桌邊,將另一副碗筷放到風翼面前,示意他生上椅子。「什麼時候開始的?  」  

    明白她在問什麼,風翼有些無力的歎口氣,雖然可想而知她會問及這個問題,但她  那優閒的模樣看來真令人感到無奈且憂心。  

    「什麼時候呀?」他也記不清了。「大抵是從我有記憶以來,甚至還搞不太清楚「  新郎、新娘」或「結婚」這些字眼真正代表的意義是什麼之前,我就決定我要一輩子都  和你在一起。」  

    楊絮青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她心滿意足的夾起一塊皮蛋豆腐送進嘴裡,風  翼很清楚她愛吃些什麼,一定會為她準備得妥妥當當,不僅如此,她常覺得他對她生活  上的種種喜好簡直比她自己還清楚。  

    「而等到明白結婚的涵義後,我就更加確定非要和你結婚不可。現在,不管要求你  多久,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樣的要求,我一定會做到讓你肯和我結婚為止。」  

    頓了下,他又道:「我從一開始就是愛你的,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過。」如此雲淡  風清的一句話,說的卻是他執著了十幾二十年的癡心愛戀。  

    她-點點頭,她是知道他那耿直又勇往直前的個性,一旦決定要做一件事,他就一  定會付出全部心力並堅持到底,打小就是這樣了。  

    風翼繼續說道:「當年你出國唸書,我整整三個月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思念你的  情緒一直纏繞著我……絮,別笑!我是很認真的。」  

    楊絮青眨眨眼,給風翼一個不大有懺悔的抱歉笑容。  

    風翼一把抓握住楊絮青的左手臂,略顯激動的說:「絮,我愛你絕對不是什麼戀姊  情結作祟,也不是一時的情緒衝動,更不是只隨口說說而沒有實際行動的不成熟行徑,  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共度一生的。」  

    和她分開時的思念是那般深刻蝕骨,讓他真實體悟到,他不能只是幻想著與她共度  一生的美好遠景,在到達幸-之前,他還必須付出許多努力。  

    他同時也明白,想要追上他們的年齡差距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事,但他這輩子絕不  願再與地分開,只能無助的看著她離自己遠去。  

    所以,他把思念她的負面情緒轉化為至死不渝的堅強毅力,終於在努力了十年後,  他是真的能夠對她、也對自己說:他是真真實實追上了她的腳步,有資格向她求婚了。  

    十年或許不算短,但對一個只惦念著要追上戀人的腳步,只看見前方目標而奮力沖  刺的人,十年其實只是一眨眼。若真要說苦,最難熬的只有對她的思念,所以每次她回  國時就是他最快樂的日子,讓他的思念得以獲得些許慰藉。  

    但思念其實也可以成為一種助力。在分開的日子裡,支持他努力不懈的就是只要想  著每天都向前踏出一步,就離她越近一步,不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他知道在追上她的  那一瞬間,所有的辛苦與煎熬都會變成最豐盈甜美的成果。  

    知道他這種情況的人都把他當成傻子,因為他們也都知道楊絮青並不瞭解他對她的  情意,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雖然她的遲鈍總會讓他忍不住想哭,但以他的個性,他是  絕不可能在尚未準備完全前就向她表明心意的。  

    傻子就傻子吧!只要能追上她,管它十年還是二十年,要他花一輩子時間他都甘願  。  

    楊絮青看風翼一眼,先將夾在筷中的鹵海帶送進嘴裡,才雲淡風清的開口道:「你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你?!」像被她一腳踩到了心中的地雷,風翼大聲重複她的問  題,瞪大眼看她,神情迅速轉換,像是想拍桌子罵人。「我告訴你!全世界不知道我愛  著你的人就只有你而已,你以為我閒著沒事老是對你說我愛你是說著玩的呀?你以為我  給你的信中說的愛你是說假的呀?不早告訴你叫早八百年前我就──」  

    「飛飛。」楊絮青笑著將一顆貢丸塞進風翼嘴裡,讓他「閉嘴」。「我是問,你只  要好好跟我解釋,我就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卻一直到現在才對我解釋,究竟是  為什麼?」  

    一顆貢丸完整的含在風翼嘴裡,他嚼也沒嚼,只是愣愣的看著楊絮青。  

    然後,像是想通了什麼,他把貢丸吃下去。「你啊……」他深呼吸一口氣,又看她  一會兒,神情轉為柔和,「該知道的事不去注意,偏偏去注意到那些其實無關緊要的事  。」  

    楊絮青笑道:「你忘了我專門找尋別人不會去注意到的東西嗎?」  

    風翼也笑了,「對不起,我太急切了,忘了站在你的立場替你著想。」  

    楊絮育摸摸風翼的臉,「先吃飯再說吧!」  

    風翼點點頭,放鬆的拿起碗筷開始用餐。  

    他知道的,絮青雖然不會有一般人該有的反應,但她那顆乾淨透明的心卻往往能夠  清明的看出問題癥結處。  

    雖然她會笑他,卻也是那個絕不會責怪他的人,她以最真實的方式展現她的情緒,  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她的疑惑,也以最簡單的方式讓他看見自己的焦躁不安,然後以最  溫柔的方式原諒他、讓他放鬆下來。  

    他因為害怕被她拒絕,所以急切的想要讓她接受他的心意,而讓焦躁的情緒蒙蔽了  他的理智,忘了她才剛明白他的心意而已;而她又是一個那麼實際的人,不弄清楚狀況  絕不會驟下決定,他是該按部就班的讓她接受他才對。  

    稍後,楊絮青坐在房裡的書桌前整理一些資料,今天她沒有外務要忙,而風翼坐在  她身後的地板上看著她的背影,沉默無語。  

    外面正下著細雨,淅淅瀝瀝的下雨聲與楊絮青偶爾的翻紙聲、計算機按鍵的機械聲相  互交錯,兩人旁邊各有一杯熱茶,恬靜的感覺瀰漫整個房間。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風翼終於開口,「我很怕,怕被你拒絕,怕你怎麼都不肯接受  我的心意。」  

    「嗯哼?」楊絮青仍然埋首書桌,只從計算機屏幕前冒出一聲淡淡的鼻音,表示她有  在聽。  

    風翼暖暖淺笑,知道她沒回頭是為了顧及他男性的自尊,他吸口氣繼續說道:「所  以一直以來我都會在下意識中,故意不將我對你的心意解釋清楚,故意讓情況顯得曖昧  不明,期望你也許有一天能夠突然開竅,發現我對你的愛戀。因為我知道,一旦我將心  意表明,就只能前進,再無路可退,當然我不可能會放棄與你在一起,可是若你真的拒  銫了我,我會很難過、很難過……」  

    請到這裡,風翼沉默了下,突然間像想到什麼似的口氣一變,「聲明哦!我可不是  在以此博取你的同情心,我要你真的接受了我的心意,想和我在一起。」  

    「啊哼。」楊絮青又是淡淡一聲。  

    觀望著楊絮青的背面,風翼將身體移往側邊一些,想看看她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絮?」  

    「嗯?」  

    「你會不會因為你我這十幾年來長期的聚少離多,而對我產生疏離感?」答案是不  會,他百分之兩百確定。  

    「不會。」楊絮育回答。  

    「會不會因為你我年齡的差距而有所遲疑?」答案是不會,絮青是什麼人嘛!怎麼  可能會在意這種俗世的顧忌?  

    「不會。」  

    「會不會覺得我故意不解釋的行為很小孩子氣、很彆扭?」之前的問題是障眼法,  這才是他想問的。  

    楊絮青沒有回答,可是風翼看見她頰邊的肌肉是往上揚的,他委屈的扁起嘴,他就  知道她又會笑他。  

    真是的,風翼你這大笨瓜,明知會被她笑還問!  

    楊絮青轉過身看他,「飛飛。」  

    風翼迅速收起委屈的表情,像小狗似的馬上爬起站到楊絮青面前,但他發覺自己太  高了,讓她抬頭看他太吃力,又趕緊屈膝半跪在她面前。  

    楊絮青拍拍他的頭,笑得美麗,「你還沒告訴我你做了些什麼?」  

    風翼看得失神,愣愣地道:「我沒有講嗎?」  

    楊絮青搖頭。風翼會到現在才對她表明心意,害怕被拒絕是其中負面的原因,而一  定有一個正面的原因是促使他說出口的關鍵。  

    「啊,對!」風翼回過神,「我還沒講,還不都是因為你剛才打斷我的關係……」  

    他神情又轉換,顯得很開心的樣子。「我告訴你喔,從你出國後我就開始想,什麼  樣的方法可以讓我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你不可能會放棄對恐龍化石的熱愛,我又對恐  龍沒有興趣……事實上是我不想去熱愛我的情敵,而且──」  

    「情敵?」楊絮青挑眉,有些想笑。  

    風翼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理直氣壯的說:「不可以嗎?從小我就認定恐龍是我此  生的情敵。」  

    楊絮青贊同的點點頭,「不錯嘛,你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她給他一個笑,「加油  了。」  

    「我會的。」風翼做出一個「我絕不會輸」的姿勢,「不過,絮,你這個裁判不可  以偏袒任何一方,一定要公平對待兩方的競爭者喔!」  

    楊絮青想了想,「我盡量。」  

    對她的回答他雖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我算過了,如果我跟著你的腳步去研究古  生物學,想要將你我四年的差距拉在一起,所花費的時間會比現在多更多。而且對未來  的生活而言,兩人都從事古生物研究也會比較沒有保障。」  

    「未來?保障?」她有些被弄糊塗了。  

    風翼擺出教訓的臉色,「當然要考慮未來呀!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恐龍古生物學家  的薪水都非常少,即使近幾年大肆吹起恐龍風潮,但賺錢的都是那些以商業取向在推銷  恐龍的生意人,學者們又不可能去申請專利權,更沒有商品的紅利或研究報導的版稅可  抽,你們根本只是為人作嫁而已。」  

    楊絮青張嘴想插話,風翼早一步點著她的肩,搶白道:「我知道,像你們這樣對恐  龍有著狂熱的人絕不是因為想要賺錢或成名才走入這行的,根本不會在乎有沒有錢可賺  。  

    再說,全世界每年著落在恐龍化石的研究經費本來就少得可憐,有些學者甚至還會  自掏腰包去做研究,從事恐龍研究的學者除非能夠、而且願意與媒體搭上線,否則想要  賺錢根本是天方夜譚。」  

    楊絮青又想說話,風翼仍是早一步按住她的唇。  

    「別告訴我你原本就沒想過要賺錢。絮,那是因為你從沒想過會結婚,可是我愛你  ,想要與你共度一生,所以找必須因為我任性闖入了你的夢想而扛起責任。  

    兩個人在一起就必須考慮到現實生活的問題,我們可能需要一個房子,還有其它柴  米油鹽,以及老年安養等等問題,都是我們必須顧及的。而且我們如果有了小孩……」  

    說到這裡,他的臉微微紅了起來,「我的意思是說,我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所以  我必須考慮到未來的種種,而不是只會告訴你我愛你而已。」  

    突然他有些落寞了起來。  

    「絮,我知道你一個人自由自在,也知道對你的夢想而言,我是一個突然跳出來的  存在,所以我只想請你別急著拒絕我。我會證明和我在一起絕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也  銫不會對你造成任何負擔,我希望你仍然做著你喜愛的工作,然後我想在你身邊照顧你  一輩子,看著你、陪著你,讓你永遠平安快樂。」  

    真摯深情的長篇傾訴告一段落,風翼心裡面戰戰兢兢的,看著似乎還在思索消化著  他的話的楊絮青。  

    「我說完了。」發覺自己的手還放在她唇上,他趕緊放下,詢問道:「絮?」  

    嘴巴獲得自由的楊絮青直視著風翼,驀地她笑了起來,先是唇角微揚淺笑,然後露  出編貝似的玉齒笑出聲,順勢將頭靠在風翼頸旁,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她知道風翼因為她的關係而對恐龍有所研究,但她沒想到他對恐龍學家的甘苦竟也  是這般瞭解,可想而知他真的很關心她的生活狀況。算起來,這些年都是家裡向她聯絡  ,她鮮少主動打電話回家報告她的情況,雖然每次回國時風翼都會拉著她問廝在國外  時的大小事情,但想必這些年來他仍是替她擔了不少心。  

    其實她的經濟狀況並不如他所以為的那般淒慘,她所就讀並就職的耶魯大學皮博迪  自然史博物館已經有古生物學家的正式編製,不必擔心未來沒有保障。  

    她會笑固然是因為覺得好笑,但她也很開心得知風翼對她的關心。什麼柴米油-、  老年安養等的問題,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飛飛會對她說這樣的話。還有那句「突然跳出來  的存在」,實在是……他怎麼會想得這麼好笑?  

    「絮?」風翼愣怔不已,他講的話有那麼好笑嗎?為什麼從開始求婚到現在,絮青  總在聽完他說的話後就莫名其妙的只會笑?他覺得他講的內容都很嚴肅?。  

    楊絮青總算抬起頭,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仍是笑意滿滿的問道:「然後呢?你  在做什麼工作,讓你覺得可以幫我們兩個賺到未來?」  

    風翼的神情霎時飛揚起來,「其實我嘗試過很多種行業,可是要兼顧能夠隨時隨地  有錢可賺,又必須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只剩下一種。」唯獨這件事,他沒有在給她  的信中提起,因為他認為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績後才有資格告訴她、向她求婚。  

    「哦?」楊絮青饒富興味的看著他。  

    「寫作。」  

    楊絮青揚起眉,訝異的看著風翼,「你?寫作?」  

    風翼不甘心被看扁,他頭一抬,鼻一揚,「怎麼?不可以呀?我的書賣得不錯?!  」  

    寫作不限時間、地點,只要一枝筆、一張紙,以及一顆腦袋瓜就能夠完成,這是他  所想出來可以一直跟在絮青身邊到任何地方,又賺得了錢的最佳工作。  

    楊絮青又笑了起來,「飛飛?那個從小就活潑好動、沒一刻安靜下來的飛飛?那個  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會比較安靜,其它時候卻從不肯乖乖坐下來寫功課,只想著要去哪裡  玩的飛飛?」  

    風翼嘟起嘴,「絮,你看不起我喔!」  

    楊絮育笑著搖搖頭,「我只是很驚訝。你都寫些什麼?」  

    風翼站起身,從房間角落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紙箱中拿出一堆書放到地板上,大部分  是小說,其它還有三、四本散文小品。  

    楊絮青站起身坐到地板上看著琳琅滿目的書籍,她有些訝異,繼而柔柔笑起,看見  道些書就像是看見了風翼的努力。以風翼的年紀,已經有如此的出書量,想必是從很久  以前就開始用心鑽研寫作了。  

    風翼指著一套小說道:「從三年前起我開始寫這一個系列的科幻小說。」他笑了下  ,「是有關古生物及恐龍的,從二疊紀的那次三葉蟲滅絕記事開始,然後三疊紀、侏羅  紀、白堊紀,最後是六千五百萬年前的恐龍大滅絕,我的書中以這一系列最受歡迎。」  

    遵照「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古訓,他對「情敵」恐龍的瞭解雖比不上專門人員  ,但已具有一定的知識程度,從小到大也存積了不少對恐龍的想像。結合知識與想像的  結果,自然可以將恐龍的科幻故事寫得人木三分、精采刺激。  

    楊絮青翻了翻書堆,「你寫的種類相當多樣。」  

    風翼點點頭,「科幻、推理、懸疑,這三類寫法的本質近似,創意、邏輯、佈局與  想像空間是這三者共通的主要考量因素,所以幾年前我就認為我可以多方嘗試寫作的方  向,這樣也會有比較多的寫作空間。」  

    「散文呢?它倒是與你的小說類型大相逕庭。」楊絮青看他一眼,隱隱知道他會有  什麼樣的答案。  

    風翼微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每次想到你的時候寫下來的東西,幾年累積  下來也有不少數量,有一次出版社的編輯看到了,說要幫我集結出書,就……出書了。  」  

    楊絮青揚了揚眉,正想翻開其中一本散文來看,誰知風翼一個動作將書本撈走。  

    他慌張的解釋,「這個……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看,先別管這個了,你還有很多  資料要整理吧!我等會來幫你。」  

    風翼的俊臉竟紅得像熟透的蕃茄,七手八腳收拾著散落在地板上的書本。  

    他在害羞,楊絮青清楚得很。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用說的他可以說得比任何人都  溜,可是每次當她想看他的作文或者周記時,他總是不可思議的會紅著臉逃避。其實他  寫的只是一般的生活事件,但他不好意思將心情類的作品攤在人前,而只要是不在他面  前,不管是誰、要怎麼看他的作品他就完全無所謂了。怎麼會有這麼怪異但可愛的行為  偏差?  

    看著將紙箱放回原位的風翼,楊絮青眼裡隱隱遊蕩著神秘的色調,她喚道:「飛飛  。」  

    風翼轉回頭,看見她對著他漾起柔柔淺笑。  

    「辛苦你了。」  

    她的一句話讓他這幾年來的努力全都有了回報。他定定看著她,耳邊響起自己怦然  的心跳聲,心像在雲端飛翔,胸口漲得滿滿的,有點呼吸不過來。  

    「絮……」他不自覺的低喚。  

    「嗯?」她偏頭看他。  

    風翼一個箭步跨到她面前蹲跪下身,衝動的脫口而出:「我可以吻你嗎?」  

    楊絮肯聽了微愣。  

    風翼在她直勾勾的清明視線下退縮了。「呃,我的意思是說……」他眼神左右閃了  閃,「我……我先去幫你拿資料。」  

    他起身想逃,她卻拉住他的手,笑得坦然,「我沒有說不好啊!」  

    他愣了三秒鐘才了悟她肯讓他吻她,然後又花了三秒鐘確定她真的肯讓他吻她,最  後仍然用了三秒鐘發現她答應讓他吻她的另一層涵義。  

    他正想開口,她就笑著道:「試試看囉!看看你有沒有辦法讓我想和你結婚。不過  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因為一個月後我就要回美國了,緊接著要參與一項蒙古戈壁的挖  掘化石計畫,預定在蒙古工作三個月。而你應該知道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已經申請了綠卡  ,無論去什麼國家都非常方便快速,你如果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依照我這樣飄忽不定的  行程,想辦法和我結婚才是最實際的作法。」  

    古生物學家的工作分成兩部分,一是野外挖掘化石的工作,一是實驗室的修復作業  。  

    身為古生物學家,楊絮青經常得不定時、不定期的在各個不同的國家挖掘化石,行  -歡ǎ風翼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在幾經思量後選擇自由業為終生職業,這樣也  才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  

    她是沒答應嫁他,但她也沒有馬上拒絕他,她給他機會證明他的真心,也給自己時  閒讓她接受他的愛。明白這點後,風翼認真且鄭重的說:「絮,我要吻你。」也要讓她  答應嫁給他。  

    她笑著微仰起頭。  

    他深情款款,緩緩俯近笑意盈然的楊絮青,直到兩唇只差-許時,他忽然輕蹙起眉  ,對著那雙仍然大睜的瞳眸遲疑的問道:「絮,你不閉上眼睛嗎?」  

    楊絮青的眼睛睜得更大,「我應該閉上眼晴嗎?」  

    被她這麼一問,他也不甚瞭解的想了想,「一般……應該……都是會閉上眼睛吧?  」  

    她聳聳肩,「好吧!」說完便將眼睛閉上。  

    風翼終於舒展開眉頭與唇線,緩緩將唇貼上她的。  

    兩唇相貼的感覺是如此柔軟而甜美,像小兩落在青草地,滋潤了一整個季節的乾渴  ;  

    像陽光擁抱住玟瑰花瓣,喚醒了一整片大地的溫暖。風翼心中充斥著激動澎湃的情  緒,啊,他能活在這世上真是人幸-了!  

    他試著吻得更深人,突然「卡」的小小一聲牙齒的碰-聲響起。  

    「對不起。」他趕緊退開,紅著臉道歉。  

    楊絮青在同時睜開眼,看見手足無措的風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風翼恨不得此時此地有一個地洞可以讓他鑽進去躲起來,他竟然碰到了她的牙齒!  

    天啊!為什麼不給他一把刀讓他切腹算了,還來得有尊嚴些。尢其它實在不知道絮  青現在笑成這樣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又不是故意撞到她牙齒的。  

    楊絮青笑夠了,眼裡還帶著濃濃的笑意,對那個兀自揪起一張俊臉,恨不能立即消  失似的風翼說道:「還不錯。」  

    慘淡如死灰的情緒像在瞬間被電殛救醒,風翼的眼睛閃著希-的星芒,期期艾艾的  問:「真……真的嗎?」  

    她點頭並給他一個坦然的笑。  

    「那……」這就表示……

    「加油吧!」她又給他一個美麗無比的笑容,「我會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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