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夜市愛情 第二章
    你相信命運嗎?

    湛琪芬相信。因為霉運一直以來便貫穿著他們整個湛家;甚至可以說,湛家的家族史,就是霉運的展演史。

    湛家的家族史不長,只有兩代。

    湛父自小在孤兒院長大,雙親雙亡,所以沒家族史可溯;湛母也是在孤兒院長大,她雙親是否也雙亡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湛母是在襁褓時,就被棄養在孤兒院門口。所以母系這方的家族史更是無從考究。

    湛父和湛母在孤兒院長大,相遇、相識、相戀—最後自然結婚成家,一切都很平常,除了——

    湛父頭腦聰明、功課一級棒,聯考多次卻從沒有上榜過;義務教育畢業後,霉得去四家公司工作,四家公司都以倒閉收場。湛母個性內向膽小,卻老是被狗追、被貓咬;平常已經很少出門了,卻仍意外頻頻,小傷不斷……

    除此之外,湛家其餘一切都很「平常」。

    湛父和湛母早已接受自己運氣比別人背的人生了,所以任何遠大志向兩人想也小敢想,開了家小麵攤,只求可以平安過此生。

    他們兩人萬萬沒想到,眼睛的形狀可以遺傳、鼻子的大小可以遺傳,而他們家則是特殊到連霉運都可以遺傳!

    湛家在生下女兒九年後,才再添一個小壯丁,成就外人眼中的一個「好」字。

    不過一雙兒女都沒有分別,同時都遺傳到家族特有的命格。

    嬰兒時期,出門打預防針被鄰居隨手潑得母子倆一身濕;打針被生手護士多戳了幾針;小學被路邊玩球的大哥哥失手砸中;走在路上被煞車失靈的單車撞上!諸如此類的霉運意外時時發生。

    經年累月下來,湛家人對這類的小意外已經習慣到甚至懶得再提起,只是小心地一天過一天。

    琪芬十五歲時,湛父破天荒的、跌破湛家所有人眼鏡地對中了統一發票的二十萬獎金!

    這個消息簡直笑翻了湛家四口人,因為這代表的不僅是二十萬,甚至是湛家可能就此時來運轉,脫離霉運重生了!

    領獎當日,一大早湛父服裝整齊地出門,未到中午,卻有警察上門,送上二十萬,並且告訴湛母,湛父領錢後,被尾隨其後的歹徒跟蹤,湛父一時心急,一腳踩入路旁的水溝,歹徒見狀趁機上前搶錢,可能新手作案,心慌之下一個猛力撞上湛父,湛父的頭部又一個猛力撞上水溝旁的電線桿。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送到醫院時,已無心跳和呼吸。

    初聞這個惡耗,湛家三個人全呆住了!

    二十萬換一條人命?多荒謬的意外!

    回過神來,痛哭哀號地在殯儀館認了屍、傷痛欲絕地辦完湛父的後事,湛母冷靜下來後,才發現他們已經麻痺的霉運帶給他們的已經不再是小傷口,或是破財即可消災。

    霉星對湛家的不幸胃口,似乎更大了!

    湛母從此更加小心女兒和兒子的安全。

    又平安過了三年,湛琪一分滿十八歲後的幾天—又」件更荒謬的事降臨湛家。

    湛家承租多年的小店面,政府忽然決議拓寬前面的小馬路,作為示範道路。而房東卻在極欲移民的情況下,賤價求售。

    湛母算算手中積蓄及湛父的保險金後,高高興興地頂下店面,並且雄心大發地貸了一筆款子,裝潢店面,準備迎接馬路拓寬後的人潮。

    一切是如此順利,所以當湛母接到拆除建築物通知單時,整個人承受不住地暈過去。

    是!馬路是要拓寬!

    是!拓寬馬路後會帶來人潮!但是在拓寬馬路、帶來人潮之前,要先拆除馬路兩旁的建築物——而湛家的店面則是拆遷名單上理所當然的一戶!

    政府當然會補償——以公告地價!

    賠償的金額,恰好夠還裝橫店面的貸款。湛家多年勤儉努力的積蓄,不到一年內揮之一空。

    不知是認命,還是死心,街坊鄰居的示威、遊行、抗議,湛母都沒參加。事實上,就算湛母有心,也無力參加了。

    自從那次倒下後,湛母就沒再起來過。

    不知道是多年積累,還是承受不了打擊,湛母那次倒下送到醫院,檢查是猛爆型肝炎,醫生檢驗後,只是對湛家姊弟沉重地搖搖頭,要他們多祈求奇跡。

    奇跡?

    湛琪一分和湛其凱兩姊弟悲哀地對望。湛家最缺少的就是奇跡!

    所以湛家沒奇跡,湛母的病也沒有好。

    一個星期後,當湛母覺得愈來愈虛弱、呼吸愈來愈困難時,她將女兒和兒子喚到床前。

    「身為湛家人,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奇跡和好運。每一個好運的背後,都是悲劇!琪芬分,爸媽已經用生命印證這個現實,現在湛家只剩你和小凱,媽不求你們大富大貴,那些東西對湛家人是惡夢。媽只希望你們兩姊弟腳踏實地過日子,平安一輩子。琪芬、小凱,記住媽的話——避開好運,才能閃掉緊接其後的悲劇;霉運,是湛家永世要背負的十字架……」

    留下一位母親內心最深切的關懷,當夜湛母就到天堂和湛父相聚了。

    從小到大「遺傳」到的一連串意外並沒有擊垮湛琪芬,現在父母雙亡的悲劇、湛家一夕之間財產全空的事實,握著弟弟發抖的小手,湛琪芬知道自己更沒有倒下去的權利。

    既然家裡空無一毛,兩姊弟又要吃喝拉撒,沒錢不行,所以課業之餘,湛琪芬無工不打,寒暑假更是跟著同學一起去擺地攤。

    因為這行的工作時間很彈性,利潤還可以,尤其她和攤子旁邊的紅姐更是一見如故,所以畢業後,湛琪一分就順理成章地將擺地攤這個副業變成正業了。

    多年來,兩姊弟謹記著母親臨終前的教誨,對於任何的好運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不敢沾染,所以日子在「平順」中滑過。

    這中間唯一的插曲是湛其凱升高中。

    破天荒的、違背宇宙定理的,湛其凱居然在高中聯考時考到高分!

    在繳一父志願表的那天,兩姊弟共騎一輛摩托車,在去聯合報名處的路上,瞧見一張「綠風高中」招生海報,雖然兩姊弟都沒聽過有這所學校,但是秉持著多報名一間學校、多一份希望,而且又順路的情況下,兩姊弟就順著指標進入綠風高中。

    一騎進綠風高中,兩旁高聳的林木、古致雅靜的校舍,尤其在停車時,聽到兩個學生談論綠風高中的學費便宜到簡直像免費的小道消息時,湛其凱更是雄心大發地堅決要入學。

    有了聯考高分做底,經過校長簡單的面試後,湛其凱順利如願地入學。兩姊弟興高采烈地騎著摩托車回家,殊不知在他們走後沒多久,學校大門旋即又關上,將聞風而來的大批學生和家長全關在門外。

    綠風高中比別的學校晚了近十天才開學,當湛其凱拿著註冊費向學校報到時,才發現這間學校的「真面目」!

    綠風高中之所以會有這麼幽靜的讀書環境,是因為這是個貴族學校!

    學校裡面的學生,不是哪個政界大老的孫子、就是哪家集團的第二代;校內學生不到一千人,但是家長的財產就佔了台灣總資產的十分之七!

    為了怕綁架歪風,綠風高中一逕采低調行事;它的大門從不對外開放,除非學生身家上億,經過口耳相傳的介紹才得以進來。

    但是這個「優良的傳統」卻在新校長臨時一念,決定在校內推行民主運動而被打破。

    在甄選了八位「平民學生」後,經過家長會的強烈反對,新校長被迫又關上幸或不幸的,湛其凱則是那八個學生之一。

    朝會時間,從其他七位平民同學口中獲知真相,湛其凱嚇得雙眼翻白地昏死過去。湛琪一分接到消息,火速趕往學校,姊弟倆討論又討論、商量又商量,最後的結論是除非湛其凱想輟學一年,否則他們別無選擇地得念下去!

    或許是其他貴族學生的惡意欺負、或許是湛其凱在學校時盡量隱形行事,戰戰兢兢中,湛其凱平安度過在綠風高中的第一年。

    又是新學年開始,或許是習慣了這八個平民同學的存在;也可能是玩膩了欺負的幼稚遊戲;也說不定是大家相處一年,有了感情,總之不管怎樣,持續了一年的惡作劇在湛其凱升上二年級時,驟然停止。

    當其他七個同伴歡欣鼓舞地邀湛其凱去大吃一頓好慶祝苦盡甘來的日子到來時,湛其凱卻猶如被雷劈中似的攤靠在牆上——

    他擔心,命運的惡作劇現在才要開始!

    是的!湛家更正的命運現在才要開始。當命運的巨輪在時間的推動下緩緩轉動時,任何事務都阻擋不了它的滾勢

    那一天,在湛其凱被綠風高中的公主陸妤晴告白的同時,他姊姊也被陸仲森開車撞上。

    湛琪芬的頭在雪白的枕頭上翻動,宣告她的即將甦醒,也打斷了兩個男人的爭論。

    「……少爺,這件事你交給我處理就好了,你聽我的,不要再跟我爭了!」

    小陳硬將陸仲森往後推,自己衝到床前,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小姐,對不起,撞到你的人是我,不過你放心,如果你受傷了,醫藥費我會全權負責。」

    湛琪芬的臉頰在綿軟清新的枕頭上廝磨,滿足感充滿了四肢百骸。

    老天!她有多久沒睡過這麼一場舒服的好覺了?

    腦袋裡的齒輪緩緩地轉動,慢慢地感受外界的資訊,清香的枕頭、柔軟的床墊、輕暖的棉被……湛琪芬愉悅地伸懶腰動作霎時停格在腦中接收到一個敏感的字眼「撞到」!

    天性的本能立刻讓她彈起身:「誰?是誰撞到我?是你吧!原來就是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傢伙,「醫藥費」?撞到人這麼簡單就想算了嗎?」

    雖然沒有被撞到的印象,不過秉持著「賠償金是屬於贏家」的定理,先吵嬴了再說!

    「不……不是的……我說我會賠償……」被湛琪芬搶(曰到腦筋一片空(曰的小陳結巴地解釋著。天啊!這女人怎麼這麼恐怖!

    賠償?有眉目了!湛琪一分仰高了鼻子上副盛氣凌人的拽樣。

    「哼!今天你是撞到我,算我命大,沒被你撞死!要是我有個內出血、腦震盪的,過了兩天,你死不認帳,還是避不見面的,你教我這條命{口死的呀?小心我做鬼都不饒過你!」

    小陳是老實人一個,口才原本就遲緩,怎麼說得過在夜市擺地攤磨練多年的湛琪一分,現在再被湛琪芬這麼一搶白,訥訥地張著嘴巴不知道怎麼回應。

    見小陳被嚇住了,湛琪芬更是「乘勝追擊」,有理沒理都是她那張嘴:「算了,我看你也是老實人一個,也不為難你,只要你說個數,賠償我精神上、身體上、工作上的損失,其它的我自己負責!」

    損失?陸仲森失笑地看著眼前這幕戲。

    這女人還真敢講!看她剛才伸懶腰的動作,分明是睡了一場好覺,哪損失了什麼?

    真正損失的是他們跟她耗在這胡扯的時間!

    在一旁看得很清楚的陸仲森,忍不住地站出來:「小姐,撞到你的人是我,你不用恐嚇小陳,一切的賠償我會負主貝到底那是說,如果你真的有受傷的話!」

    湛琪一分原是沒趣地隨手瞥一眼這個臨時冒出來的第三者,不過只一眼,就將她一生戒慎恐懼的警戒心提高到最高點!

    憑她多年擺地攤一買衣服的經驗,她一兒刻看出男人身上那身看似休閒實則不僅是名牌,而且還是手工縫製的高貴服飾,是屬天之驕子級亦即代表所費不貲!

    男人外貌端正,劍眉斜揚,薄唇似笑非笑地揚著挑逗少女芳心的唇線,一身懾服人心的尊貴氣質,無言地訴說自家的出身非富即貴。

    金錢、容貌、富貴,這對其他少女是戀愛的徵兆;對湛琪芬來說,卻代表著霉運、悲劇!

    「尊駕何人?」湛琪芬防禦地問道。

    「陸仲森。大陸集團的繼承人,你現在躺的醫院也是我們的關係企業之一。」

    眼見女人眼中浮起防禦和不信任,陸仲森不禁再添加兩句,以示他身家不凡,絕不會做出剛才如湛琪芬所言的逃避,或是推卻的不負主貝任行為。

    「大陸集團?」湛琪一分虛弱地追問。

    「對!幾百億的資產,夠賠償你損失的了。」陸仲森自傲地肯定道。

    老天!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是個國內排行榜上前幾名的財團,這麼強大的運勢背後,跟著的會是什麼樣的霉運和悲劇?天啊!現在她躲不掉地沾上了,得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脫身?湛琪一分單單只用想的就怕得渾身打哆嗦了。

    爸媽的殷鑒不遠,她只剩小凱了

    難不成她和小凱的命,就是終結在他手上?想到這,湛琪一分的臉色不禁又青白幾分。

    「算了算了,賠償金我不要了。」遇到這種運勢,她能留條小命回家吃豬腳麵線壓驚就阿彌陀佛了。

    湛琪一分明擺的拒絕不啻在陸仲森的自尊上再插一刀。

    晚上PUB的同學,嘲笑他是阿斗;整天跟他跟進跟出的小陳,看他無能得連開車都不敢讓他開;現在連這個陌生女子一聽到他的名字,也排斥得只差沒指著他的鼻子叫他滾!

    怎麼?他是瘟神,人見人厭啊?

    「我說我會負主貝就是會負主貝,你不用擔心賠償問題!」湛琪芬的態度越發堅定陸仲森的決心。

    如果湛琪芬的反應像」般女人一樣,一聽陸仲森的名字,一止刻聯想到他的家世,然後眼睛發出慾望的紅光,稍稍安撫」下他今晚受創的尊嚴,陸仲森可能拿筆錢出來便算解決這件事了,就此兩人船過水無痕。

    偏偏湛琪芬對身世「特殊」這種好運碰不起,明顯的排斥態度反而激發了陸仲森的好勝心,決心圓滿地解決這事,讓所有人知道,他不是無能得只會吃喝玩樂。

    賠償?她哪還敢想賠償問題,她只想趁還有一口氣在,趕緊跟他劃清界限,逃之夭夭。

    保命要緊哪!

    「不用了,不用你賠償了,你也看得出來,我頭好、精神好,馬上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想到即做,湛琪一分掀開棉被下床,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

    或者該說——離開陸仲森!

    湛琪一分敷衍的態度不能滿足陸仲森,只見他身軀一橫,兩隻長手臂抵在湛琪芬頭的兩旁,將湛琪芬又困在病床上。

    「想出院?剛剛不知道是誰說內出血、腦震盪的?放心,我不會用權勢壓你,你說個數,我絕不打折!我可不想你做了鬼,還纏著我不放。」

    陸仲森高大的身軀橫過病床,姿勢曖昧地躺在湛琪一分的上方;說話時,將溫熱的鼻息」陣一陣地噴向躲不掉的湛琪一分臉龐。

    小陳不同意地看著少爺的行為,覺得少爺的態度過於曖昧,怕給了這個恐怖女人錯誤的幻想。以這個女人的「鴨霸」程度,絕對是死纏到底那型的!

    正想出言勸告的小陳,一聲硬響打斷了他的勸告,也打亂了他的認知。

    「碰」地一聲,湛琪一分的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上病床上的鐵條!

    原來,湛琪芬早將陸仲森視為勾魂的牛頭馬面,現在又被他這麼一逼,嚇得她想拉開兩人距離地將上身拚命往後仰——結果,她的腰部承受不住這樣的弧度,整個人直直地往後摔去。

    小陳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恐怖女人的動作。她不僅沒像一般女人那樣將少爺的動作錯認,花癡地往少爺身上貼去,反而像是在躲鬼地往後閃,

    「噢——」湛琪芬痛得捂著後腦,雙眼淚珠迸發,含怨地瞪著陸仲森。

    她就知道他是個大災星!先是開車撞她,是她命大沒死成;他又隨口一句腦震盪,竟真讓她撞成腦震盪白癡!

    再被他纏下去,恐怕她沒法留個全屍供小凱指認了!

    湛琪一分的逃避動作惹得陸仲森火氣更盛。

    他冷眼旁觀她一手揉著後腦袋,一邊哀怨地瞪著他。「你躲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咬你。」

    想要他咬她,他還得要閉上眼睛,免得近看那張太過平凡的臉,心情全消!

    「既然你不打算咬我,就請陸大公子高抬貴手,放我出院!」她要留著這口氣,逃他逃得遠遠的!

    「不行!剛才醫生說你營養不良,有厭食症的徵兆,要留院觀察。」

    小陳在旁邊聽得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掉在地上當彈珠滾。剛剛醫生明明檢查不出病因,又解釋不出病人為何昏迷,面對少爺的逼問,只有勉強擠出一個「血紅素過低」的藉口,怎麼到了少爺嘴裡,就成了厭食症啦?

    不僅小陳訝異,連湛琪芬都罵在心裡。

    她哪是厭食症,她是忙到沒時間吃飯!

    昨晚樓下房東夫婦「反攻大陸」,吵得她整晚沒得睡!,早上房東太太又不管她呵欠連連,拉著她哭訴了一上午;等她中午好不容易脫身,頂著大太陽去批貨,下午才在老位子打開地鋪,蜂擁而來的錢潮讓她忙得忘了肚子飯,等生意告一段落,她才有機會喘口氣,打開便當盒。

    結果吞嚥不到兩口,眼角就掃到條子的形影,她連便當都顧不得,抓著地鋪就跑;當她衝出巷子,正當回頭看條子有沒有追來時,側邊屁股結實地撞到一個東西,腳下一個跟槍,整個人往側邊倒去,也不清楚究竟是撞上什麼,只是印象中腦子先是一片金星,下一秒,連緊接而來的黑暗讓她什麼都記不得了。

    現在別說便當,連她中午批來那批二萬多塊的新貨,恐怕都被路人搶拾一空了。

    算了,遇到這種事,遇上「陸大貴人」,她還能留條命在,她就該感謝上帝的恩血一了!

    「厭食症?簡單,我一出院馬上到餐廳大吃一頓!」犒賞自己的大難不死。

    湛琪芬愈想擺脫掉陸仲森,陸仲森愈不讓她如意。

    「每個減肥的人都說不再吃東西了,而每個厭食症的病人也都說他們要開始吃東西了,但是減肥的胖子沒有瘦下來,而厭食症的瘦排骨也沒有添肉上去。」

    湛琪芬真的火大了。「那你到底想怎樣?」

    「簡單!讓我跟去監督,絕不會讓你有機會把一些其它奇奇怪怪的毛病推拖到這場錯在你的車禍上!」

    「然後你就會放人?」湛琪一分已經被磨到不再計較他的言語了,只希望盡快擺脫掉陸仲森,回家倒頭蒙頭大睡一場!

    陸仲森猶豫了好半晌,實在再找不到藉日地點頭放人:「當然,難不成我還留有陸仲森在,他們當然不可能去吃一客一百塊的簡速牛排,而是去黃金地段、又沒招牌的高級俱樂部。

    一進門,湛琪芬就發現裡面的顧客大多是常在電視上露臉的知名人物。

    湛琪芬張口結舌的表情稍稍滿足了陸仲森的男性尊嚴。「要不要我也幫你辦張會員卡?」

    湛琪芬認真考慮了一會兒:「你常來?」

    陸仲森高傲地一點頭:「當然!」

    「那免了。」少跟災星接近,才能永保安康。

    陸仲森高傲的神情當下揉著不敢置信僵在臉上。

    這女人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想他背後靠山幾百億,她如果諂媚點,就算不能挖走整座山,好歹搬塊大金磚也夠她吃香喝辣一輩子了。

    結果呢?她拒絕他的態度好像把他歸在蟑螂老鼠同類似的!

    見她毫不在乎他早已黑了半邊的臉,陸仲森只有含怒地牽著她的手肘,帶她到自己的私人包廂。

    受了湛琪芬一肚子氣的陸仲森將氣全出在包廂門日的waiter身上。

    「叫大廚有什麼好吃的全上來!」猛力拉上包廂門,將他和湛琪一分關在同一個天地裡。

    湛琪芬轉頭打旦裡窗外景色。有錢就是不一樣,在這種高樓大廈內,還有辦法在室內弄出一個日本的庭院。就算她這種沒品味的人看來,也覺得心胸舒坦。

    她可以不說話,陸仲森可憋不住。「你結婚了?」

    這就可以解釋她的三番兩次拒絕。已婚之婦嘛,即使心裡愛得要死,為了家庭、也為孩子,她也只有忍痛揮別至愛了。

    他的自我安慰在湛琪芬的白眼下幻滅「你以為我會蠢到這麼早就把自己送進墳墓裡嗎?」事實是,她身邊的男性」聽見她的霉運歷史,全都聞風逃竄。

    「那你是有男朋友了?」八成是熱戀中的女人,一心只有男朋友,所以才會沒看見俊師如天神宙斯的他就在她身邊。

    「放心,這個幸運男子還沒產生,全世界的男人都還有希望。」當然,除了你之外。最後一句話湛琪一分沒有說出口,不過相處兩個小時,兩人都已有默契。

    如果陸仲森剛才是黑半邊臉,現在則是可以去演包青天了。

    陸仲森大口大口地吸氣,拚命叫自已不要跟一個女人計較雖然這個女人的態度惡劣到是人都恨不得想痛扁她一頓!

    現在只剩下一個可能了!「你是同性戀?」

    唯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她對他的敵意及排斥。

    適巧進廂房上菜的waiter險險地打斷湛琪芬將白開水潑向對面的失態舉動。

    觀察細密的waiter察覺廂房內的火爆氣氛,上好了菜,就趕緊退下。

    現在包廂內大口吸氣的人有兩個了。

    「感謝閣下抬愛,恕小女子屬性正常,還沒有挑戰世人眼光的這等勇氣!」

    湛琪芬一把、心火氣得快從眼睛裡燒出來,只好把冒煙的牛排當成陸仲森的脖子,死命地切割。

    災星!禍星!霉星!我切、切、切!切死你!切死你!

    湛琪芬死命地將牛排往嘴巴塞,只希望盡快吃完,好離開對面惹人厭的男人。

    相較湛琪芬的粗魯吃相,陸仲森看都不看一眼眼前的牛排,一逕高深莫測地看著湛琪芬。

    他想到自己第一眼對眼前女人的評論是平凡。

    是的,這個女人外表是很平凡,但是她卻有一個靈動的內在!

    那兩片粉唇不說話時是那麼平凡,沒有性感的唇線、誘人的豐盈,而且吐出來的話不是氣得他半死,就是激得他風度全無地只顧反唇相稽,可偏偏在每次對峙後,他都恨不得能吻她吻到她說不出話來。

    那對不大的眼睛鑲在小臉上,唯一的形容詞是黑白分明。看他的時候,不是用眼白的地方,就是噴火瞪他,偏偏他又犯賤地不准她移開視線;一旦發現自己不是她的注出忌焦點,他就會想用各種方法引日她的目光——而脫口而出的渾話經常是最有效的方式。

    她是長得很平凡,但是她整個人不平凡!他發現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像火車外的風景般,各式各樣,就是沒一刻無聊!

    氣忿的怒火、隱約的情慾、反諷的激動,再加上好奇的探索,各種的情緒在他的腹內交雜,最後匯整成同一個思念他需要再多點時間瞭解她!

    「既然你沒結婚又沒男朋友,那我當你男朋友好了。」冷不防,陸仲森忽然冒出一句。

    「呃——」滿嘴是食物的湛琪芬一聽,嚇得猛然大吸一口氣,正巧將所有的食物同時咽到喉嚨,然後卡在喉頭上,上不上、下不下的,憋得她滿臉通紅,即將斷氣。

    陸仲森瞧見她的不對勁,馬上衝到她背後猛拍。

    一陣折騰後,湛琪芬終於艱難地嚥下那團食物,又免去一次死亡的威脅。

    喝口水、喘口氣,湛琪芬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跳離陸仲森遠遠的。

    「陸大公子,陸大凱子,這種事你別隨便說出來嚇人!我福薄命短,受不了你這樣驚嚇!」

    兩人還沒有碰上面,她就先被他撞昏了;睜眼見面沒多久,他又害她後腦勺撞出一個乒乓球;才共吃一頓飯,美味的牛排吃沒幾日,她又差點噎死在他的一句話下!照這情形看來—兩人若是真的交往,可想而知不出三天,她這條小命鐵定被牛頭馬面收走。

    她不想去深究陸仲森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她只想盡快離他遠遠的,兩人劃清界限。

    或許氣過了頭,對於湛琪一分的拒絕,陸仲森反而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只要你能給我個你拒絕的原因—這件事我就作罷。」原因?她剛才不是說了嗎!她「福薄命短」,承受不了他的厚愛!這種好運,只會令她折壽、減運。

    不過既然她無意與他深一父,也不用解釋太多,只敷衍地說道:「我不信任一個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向我要求交往的男人。」

    陸仲森真真實實地愣了一下。

    兩人吵了一整晚的嘴、鬥了一整晚的氣,熟得好像結婚七、八年的老夫妻了,他真的沒發現他居然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不過他知道現在再問她,只會自討沒趣,所以只有淡淡地說道:「你慢慢地吃,吃飽我送你回去。」

    他要送她?湛琪一分一邊往嘴巴胡亂塞東西,腦筋一邊想著對策。

    「餓凹了,口一皺了。」意思是——我好了,可以走了。

    陸仲森瞧她兩腮塞得鼓鼓的,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沒多說什麼地起身,帶頭走出這間超神秘,而且從帳單看來還超昂貴的餐廳。

    湛琪芬緊跟在他背後,一想到很快就可以擺脫這顆災星,「安全」地回到家,就高興得忍不住對陸仲森的背影扮鬼臉。

    陸仲森一轉頭,看見的便是她一小截粉色舌頭在唇外顫動。

    突如其來的慾望之強烈,讓陸仲森不信、也不敢行動地僵在當場。

    老天!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看見她的舌頭,比昨天那個小歌星脫光光的在他面前跳艷舞,效果還來得強烈?

    這陣慾望,讓陸仲森越發強烈地要將眼前的女人追到手!

    被陸仲森瞪大的雙眼看到尷尬臉紅,湛琪一分用沖火的口吻掩飾她的害羞:「看什麼看!沒看過漂亮妹妹呀!」

    陸仲森壓下那陣突如其來的強烈衝動,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任務。

    「你還沒給我住址,我怎麼送你回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湛琪一分咧嘴假笑。她早猜到他會跟她來這套!

    想誆她?沒那麼容易!「我家住址很難找,到車上我再告訴你怎麼走。」

    陸仲森挑眉,不置可否地坐進車裡,湛琪一分也跟進去。一路上。她對小陳的指示都很簡單:「……直走……左轉……右轉……直走……左轉……右轉……」

    「停!」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台北市不知道繞了幾圈後,湛琪一分忽然喊停,黑色大頭車就硬生生地停在一幢大廈前面。

    「謝謝你送我回來,下次——不,永遠不見!」一口氣說完,不待陸仲森有所回應,湛琪芬跳下車,像逃命似的迅速衝進大廈裡。

    下次?陸仲森得意地暗想,不用等下次,待會他就去找她了。

    陸仲森也不急,全身倚著車子,就等著看大廈哪一間燈光亮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燈熄了好幾盞,偏偏就是沒有搶亮的。

    「小陳,你去問問看,應該會有人認識她,你幫我打聽看看她住哪層樓。」就不相信都已經送到樓下了,還問不到她的住址。

    小陳衛命而去,不到兩分鐘就轉回來。

    「這麼快?」

    小陳表情怪異地點頭。「管理員說那位小姐衝進去後,就直接往後門跑出去—叫了輛計程車走了。」

    他要對這個陌生小姐另眼相看了。女人對少爺一向只有投懷送抱、自動巴上來的份,他從沒有看過哪個女人像這個女人躲少爺像在躲毒蛇猛獸、殺人強盜似的。

    她繞了台北市大半個圈子,居然就只為了不留痕跡地甩開少爺。

    陸仲森愕然地望著小陳,一時間忿怒、恐懼、擔憂、可笑,數種情緒齊湧而上,匯成一股不知名的酸味,縈繞在心頭。霎時間,彷彿連心跳都沉重了許多。

    「少爺?少爺?」小陳擔憂地喊叫著發呆的陸仲森。「少爺,要不要我再去問問看?」

    跟了少爺三年,他從沒看過少爺有這樣失魂落魄的神情。這跟平常一豪爽、散漫、不拘小節的少爺,一點也不像。

    陸仲森回過神來,斜睨小陳」眼:「人都不知道上哪去了,還問個頭!回去啦!」

    看少爺懶散地坐回車裡,口裡還吹著口哨,小陳才安心地坐到駕駛座上,開車回家。

    還好,是他多心了,少爺還是跟平常一樣。

    小陳沒注意到陸仲森的嘴角無意識地吹著日哨,眼睛卻直盯著後照鏡直到車子轉彎,再也看不到那幢大廈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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