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豹 公園的怪異
    體形如人的猛獸,對他來說最合適的隱身之處,就是逃入都市叢林。有山有水有樹林,還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建築,以各種形態、從各個角度雜亂無章地排列著的大道、小巷、街道……尋遍整個東京還會有比淺草公園更複雜的迷宮嗎?而且,那兒終年都有川流不息的人流在令人目眩地蠕動。要搜尋混入這樣的人工密林之中的犯人,必然比尋找掉進火盆中的銀幣還要難。

    第二天一大早,警視廳和所轄警察署組成了混成便衣隊。並且,作了各種喬裝改扮的刑警們,從公園的四周,不分住宅、商店、飯館,幾乎一個不漏地收縮著搜索的範圍。搜索極其細緻,流浪漢們被驅趕出來,從淺草寺正殿的天花板到地板下面,五重塔自不必說,就連仁王門的大燈籠裡面都檢查到了。但,兩天時間毫無收穫地過去了。

    第二天,根據恆川警部的動議,淺草附近的街頭路旁開始貼滿了奇異的招貼。招貼的正中央印著請畫家描繪的人豹恩田的肖像畫,是實物的兩倍大小。下面寫著這樣一段淺顯易懂的文字並給漢字注上了假名:「這是最近使世人騷動的殺人犯恩田的肖像畫,發現此種人物者請毫不猶豫地通知最近的派出所」。那張肖像畫是曾經在大都劇場目擊過人豹形象的一洋畫家,根據明智夫婦的描述而畫成的,這張頗具特徵的背人的肖像畫,憑借記憶作出了充分的描繪。

    作為警察非常大膽的這一招貼戰術,在街頭路旁引來了人山人海。一雙雙充滿恐懼的眼睛集中在醜陋的肖像畫上。關於人豹的恐怖的傳言,在大眾當中被一傳十十傳百地傳播開來。

    「哇,太可怕了!聽說這傢伙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會發出藍幽幽的光呢!」

    「有牙齒呢!」

    「真的!有牙齒。聽說不管是狗還是什麼都會狼吞虎嚥地吃掉哪!」

    「不對!不是狗。是吃女人哦!」

    「真是討厭啊!這種東西進了公園,公園也會冷清了。」

    「我見過這傢伙!瞧,就是上次大都劇場騷亂的時候。和這幅畫一模一樣。不對,不是這種溫順的表情。當時這傢伙,站在歌舞劇舞台的正中,瞪著觀眾席,露出這排牙齒,嗷地一聲大吼的時候,實在是,怎麼說呢,真是嚇死人了!」

    「啊?那次你見到了?我也聽說了,不是說江川蘭子在舞台上被他抓得渾身是血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俺就在昨天晚上還見到了這傢伙呢!」

    「在哪兒?在哪兒?」

    「在殿後面的大銀杏樹那兒。俺正在下面睡覺,不知道誰踩上了俺的頭。俺吃驚地跳起來,看到一個漆黑的東西哧溜溜像貓似地爬上了大銀杏樹的樹枝。我『喂!』地吼了一聲,結果那傢伙就從樹上瞪著我。」

    「是這張臉嗎?」

    「是啊!藍幽幽的眼睛在樹枝上閃著星星樣的光。俺嚇得頭也不敢回地跑開了。」

    「你去向警察報告呀!」

    「報告啦!雖然報告了,但等警察去搜查那棵大銀杏的時候,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流浪漢、報童、中學生、青年團員、商店的老人、過路的公司職員都聚在一起,紛紛議論著招貼畫上的那個可怕的主人公。

    理髮店裡、澡堂裡、電影院的觀眾席上,只要有人聚集,就必定有關於人豹的傳言。各種各樣的奇談被創作出來,再添枝加葉地傳播開去。

    說是某地的老闆娘,在打開公共廁所門的時候,竟然發現人豹正蹲在裡面,眼睛閃著藍幽幽的光芒。

    還有人說,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有人看見人豹,彷彿石川五右衛門一樣,從仁王門的欄杆上,托著腮,俯視著觀音堂前的商店街。

    還有這麼一件事,說是每夜參拜觀音娘娘的年輕的藝人,和朋友兩人結伴,在通過仁王門的時候,其中一人無意中抬頭看了看門上的天花板,結果,藉著遠處商店街的燈光,隱隱約約看到在前面提到過的供奉用的大燈籠上,忽然露出一個人頭樣的東西,彷彿梟首一樣。

    因為她抬頭看天花板停下了腳步,另一個人也隨之一起往上看去,的確有一顆人頭,而且兩眼閃著磷火樣的藍光。

    兩人嚇得喉頭梗塞,兩腿發麻,差點要暈倒,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剛剛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門的下面,就突然尖叫了一聲,向商店街方向飛奔而去。

    警察之所以連仁王門的大燈籠都搜查到了,就是因為有這段原委。不知道是趁著那段時間逃走了,還是一開始就只是兩位年輕女子的幻覺,搜查的時候,燈籠裡面自然已空無一物了。

    奇談再生奇談,歡樂地頃刻化為恐怖巷。白天暫且不說,到了夜間,一離開電影街,那寬大的公園就彷彿墓地一般不見人影,一片蕭條景象。如今的淺草公園,甚至可以說已被便衣警察、青年團員、好事愛起哄者而不是遊客所佔領。

    招貼貼出來的第二天早上,在那些街頭路旁,又由於另外的原因,聚集起了人山人海。那是因為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一夜之間,招貼上的肖像畫整個變了樣。

    「真奇怪啊!是誰搗的亂呢?那邊的招貼上也貼上了同樣的東西。」

    「替換人豹的這回不是個大色狼吧?這張臉好像在那兒見過。」

    人群中到處都在交談著這類話題。

    人豹的肖像畫上又貼上了另外一張紙,上面用筆畫著一張美男子的臉。所有的招貼畫都變成了同一張臉的畫像。一定是有人在夜間,細心地轉來轉去,在所有的招貼上都貼上了這樣一幅相同的肖像畫。

    「啊!明白了!這幅肖像畫是那個人,是人豹的仇敵的臉!」

    「仇敵?誰呀?」

    「你難道不知道嗎?明智小五郎呀!不是聽說人豹就是因為明智才倒的霉嗎?」

    「嗯,叫你這麼一說,是明智先生。跟明智先生很像。」

    的確,那一定是明智小五郎的肖像畫。無須的清潔的臉龐、濃密蓬鬆的頭髮、頗具特徵的濃眉,真是一幅非常逼真的名偵探的漫畫。人們通過報紙上的照片,已經很熟悉這張臉了。

    「喂,這可滑稽啦。下面的句子你讀讀看。也就是說明智小五郎變成了要尋找的殺人犯了。這可太過分了。到底是誰搞的鬼呢?」

    「絕對不會是警察吧!」

    「也許是對明智先生心懷怨恨的傢伙幹的。」

    「說起心懷怨恨,那不就是人豹嗎?」

    一聽這句話,人群中一下子靜了下來。因為這實在是太可怕、又大確切的推斷。

    在夜深人靜的半夜裡,那個眼睛閃著藍光的怪物,一邊自言自語嘰哩咕嚕地咒罵著,一邊像一陣黑風似地轉來轉去,到處張貼著仇敵、明智小五郎的肖像畫,這樣一幅稀奇古怪的情景令人們打心底不寒而慄。原來那傢伙還藏在淺草公園裡的什麼地方。原指望他已經逃去了別處,現在這個希望又落了空。當地人開始大聲抱怨警察的無能。

    警察和青年團員們重又開始了挨門逐戶的訪問,但當天也一無所獲就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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