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蝙蝠 令人悲傷的日記
    保羅迫不及待地想看伊利莎的日記,因為說不定能從中找出伊利莎的下落。

    保羅和伯納兩人坐在幾天前休息的大樹下,一起研讀伊利莎的日記本。

    第一篇日記寫得是保羅為捍衛祖國而離家出征的那天的情景。這本日記是用鋼筆和鉛筆交替書寫而成的,字跡零亂不堪。其中鋼筆字書寫的部分字跡潦草模糊,淚跡斑斑,涸濕後又干了,皺巴巴地一大片。也許當時伊利莎淚如雨下,顫抖著手寫成的。那串串珠淚與她的句句誓言交織成一片,融在了一起。

    伊利莎與丈夫保羅新婚燕爾便天各一方,從前和老夫婦吉若蒙。羅莎琳相守在寬敞的城堡之中,過著孑然一身、孤苦伶什的日子,日記裡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她焦慮與憂鬱心情的真實表白。

    日記中有一部分已經被撕去了,也許伊利莎在裡頭記載了一些重要的事,為了防止第二者發現,她毀掉了。所謂第二者,可能指的就是德國士兵。

    「一定是德國士兵攻佔了沃爾康城堡,伊利莎才撕去這部分日記的……」

    保羅一面捧著日記看,一面想著伊利莎的艱難處境,心中不免愁腸百結。

    一邊的伯納不禁也呼噓不已。

    兩人默不作聲地往下讀。陽光從樹枝間的縫隙滲下來,投影在他們的臉上,閃著斑斑點點的光影,清爽的風吹拂著,使人的心裡倍感酣暢。

    日記上標明的日期是在大約一個月以前,內容大半是多日以來的重要事件,以及伊利莎的心情感受。因為許多頁被毀去了,剩下的又淚漬斑斑,字跡模糊,所以保羅和伯納二人弄不清楚確切的含意。

    但保羅和伯納兩人繼續專心一致地讀下去。

    8月8日 星期六

    一陣陣槍炮聲從遠處傳過來,那是法國軍隊正在與敵軍進行艱苦卓絕的戰爭。從山丘上望下去,德國戰士在幽靜的山谷中來來回回地巡視走動著。

    日暮時候,法軍部隊來到了城堡裡,隊長命令將營房駐紮在古堡的庭院中,我同意了,而且我還邀請軍官們和隊長搬到城堡裡面去住。

    隊長為了避免打擾我的生活,所以他們只動用了吉若蒙和羅莎琳夫婦的屋子裡,並且在那裡休息、用餐。

    8月9日 星期日

    自從保羅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寫信回來,而我也從未給他寫過一封信,我準備證明那肖像上的黑衣女子並非我的母親,然後再寫封信去向保羅解釋一切。

    那幅畫實在太令人不寒而慄了,所以我讓吉若蒙將它收在侖庫裡。我將城堡的角角落落翻了個遍,但依然找不到可以用來證明那黑衣女人不是我母親的東西,因為已經過去17年了,無論我怎樣細心地搜查、尋找都找不到有力的證據。

    8月10日 星期一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不絕於耳地傳來,據法國軍隊隊長表示,德軍根本不會向這個地方發動進攻。

    8月11日 星期二

    午後,一名法國士兵的屍體在後面的森林裡被發現了。聽說,匕首一刀扎進了他的心臟,他當場斃命。

    聽隊長說,那位士兵發現了一個身份可疑的人正要從後門離開古堡,於是他上前盤問他,結果被那人一刀殺死。但兇手是誰呢?誰也搞不清楚了。

    那後面的幾頁日記被撕去了。

    8月15日 星期六

    昨天夜裡,隊長將俘虜的兩名德國軍官關進了沃爾康村裡的洗衣廠,並用鎖從外面牢牢地鎖住。可是今天一大早,那兩名德國軍官不翼而飛了,只剩下了一團脫下的軍服。

    也許有人將門上的鎖打開了,後來聽說那兩個俘虜換上法軍軍服逃跑了。法國的巡邏隊在森林裡曾經遇到過他們。

    巡邏隊長看見了他們,發現他們行動可疑,上前追問:

    「你們兩個要去哪裡?有什麼事嗎?」

    兩個喬裝改扮成法國戰士的德國軍官回答說:

    「我們剛才去城堡裡找大隊長,把司令部下達的命令傳遞給他。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們正要回到司令部去。」

    「什麼命令?」

    巡邏隊長逼問道。

    「司令部下達了命令說由於戰略戰事的需要,大隊必須馬上從沃爾康城堡裡撤走……」

    「這個命令幾天前就送到大隊部裡了,而且撤退工作正在進行,而你又說司令部下達了命令,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因為司令部改變了撤退的時間,所以又命令我們去下通知,本來是明天才進行撤退,可是,司令部下達給你們的命令是從今天就開始緊急撤退。」

    也許是因為他們堅定自信的語氣,也許是因為兩人都操著一口流暢的法語,不由得巡邏隊長不信,所以他們被巡邏隊長放走了。

    究竟是誰送法國軍服給德國軍官呢?為什麼連他們也知道法國軍隊要從城堡裡撤走呢?難道是德軍間諜已經潛伏在城堡裡了嗎?

    據說這幾天,有一個陌生的農婦經常出現在法國營地,她向他們兜售雞蛋和牛奶,但今天都是這個時候了,她還沒有出現。

    那位農婦衣著整齊乾淨、皮膚細膩白嫩,面龐清秀美麗,根本不像是一位飽經風霜的鄉下人。

    隊長也對那行動詭秘的農婦將信將疑,不過,他並沒有將她和德國間諜聯在一起。

    8月16日 星期日

    今天一旱,大隊長就對我說道:「我們被敵軍包圍了,昨天逃走的兩位德國軍官也在那裡面。

    「這城堡現在正處於敵軍的嚴密監視之下,待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我們的戰士太少,一旦被敵人攻擊,我們就可能一敗塗地。

    「司令部已經下令讓我們退走了,我想,你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安全。我們能夠保護你,把你護送到另一個村落裡去。」

    可我不想離開這座城堡,我一直留在這兒,直到找到神秘的黑衣女人並不是我母親的證據。

    我很感激隊長的好意,我告訴了隊長我自己的決定,他明白了我意志堅定,便不再勸我了。

    接下來的幾頁日記又沒有了,內容斷斷續續地連貫不起來,而緊接著的幾頁也沒有標明正確的日期。

    深夜裡,寂靜的窗外一片漆黑,森林和山谷都被冷寂、孤獨的氣氛籠罩得嚴嚴實實的了。

    黑暗中,我隱隱約約地聽見了遠處的犬吠聲。時斷時續,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不禁側耳聆聽著,周圍是一種可怕的寂靜,森林和山谷沉默不語。在這樣一個沉寂的深夜裡,遠遠的槍炮的轟鳴聲幾乎要刺破人的耳朵。我被一種無名的恐怖扼緊了。

    又有幾頁日記被撕去了……

    前天,法國軍隊離開了古堡。現在整個城堡裡只剩了年邁的吉若蒙夫婦和我三個人。

    野狗的叫聲停止了。森林和山谷彷彿沉入了夢鄉,這偌大一個古堡中,只有我一個人醒著……

    東方已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我站在窗子旁邊仰頭看著早晨的天空。突然,叢林間走出一個全身著黑的人影,正向著草坪走去。

    我開始以為是法國軍隊又回到城堡裡來了,也許是那位可親可敬的隊長回到這裡勸服我離去,我的心中一下子湧起了一股感激之情。

    可是在微弱的黑暗中,我看清了走過窗下的是一個女人,我以為是羅莎琳,我正想叫住她,我不禁大驚失色。

    她並不是老羅莎琳,而是一個身材修長,步伐矯健的中年女人。

    我立即跑下樓去喊醒吉若蒙,並讓他加強戒備。然而一切都晚了,那個行動詭秘的女人已經過窗外,向著陽台快步走去,一會兒就不見了。

    忽然,一陣鳥叫傳過來,那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可怕的聲音。同時,一道電光尖利地劃過幽冥的天空,既不是流星也不是煙火,我想,那也許是一種信號。

    電光消失以後,四周又沉入寂靜與陰暗之中……大地陷入了一種陰冷可怖的氣氛之中。

    我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臥房裡,心中的失落與驚恐使我輾轉難眠了……

    其後的幾頁日記又被撕去了,在那段時間裡,德軍很可能進入城堡中去了。

    下面的幾頁又沒有寫日期。

    伊利莎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意外的事,所以她無法靜心寫下去,不過,她仍然抽出時間去記錄下近幾天內的大事小情,然而,那後半部分日記已經短得成了備忘錄了。

    我的燒終於退了。我躺在病床上,我聽到野蠻無禮的德國士兵在沃爾康城堡中走來走去,他們會加重我的病情,使我熱度增加。

    德國士兵駐紮在森林裡,只有軍官住宿在城堡裡。一位皮膚細白,又矮又胖的金頭髮軍官佔據了我的房間,而我只好暫時住在樓下的一間房子裡面。

    我不知道那位軍官是誰,不過,身為大隊長的副官的阿曼中校曾經見過我,他是德國皇帝的兒子昆拉特王子。中校甚至還告誡我說,要服從昆拉特王子的一切旨意,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第一次見到昆拉特王子時,他的臉上就露出了猙獰恐怖,邪惡無比的笑容,並且用怪異的眼光盯著我看,嘴裡冷冰冰地說道:

    「夫人,在西部戰線上,法國軍隊已經連得敗績,所以他們將首都都遷到南方的波爾多了。法國自由的日子不會有多長時間了,法國人馬上都會成為我們的俘虜,土地將會被我們所擁有,而你,年輕的夫人,也將淪落為供我任意驅使的奴隸。」

    聞聽此言,我氣憤不過,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你這個禽獸,卑鄙無恥!」

    這時,兩三個德國軍官立刻抽出軍刀,可是昆拉特王子卻用手勢示意他們停止動作,並對我笑著說:

    「你真勇敢!漂亮的巴黎女人,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說完,他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用力地把他的手甩開,我極力克制著自己,用憤怒的眼光直視著他。昆拉特王子討了個沒趣,只好尷尬地摸了摸他的鼻子,帶著他的下屬離開了我的臥室。

    伊利莎在她的備忘錄中寫著:

    我決定足不出戶,不離開這個房間一步。每到夜晚來臨,我就關好房門,牢牢鎖上。深夜裡偶爾會響起陣陣的敲門聲,可我絕對不會把門打開。

    從第二天晚上起,我讓羅莎琳陪我在房間裡過夜、就餐。

    我們兩個人在狹窄的房間裡足不出戶,兩耳不聞窗外事。我們的三餐飯食都交給吉若蒙烹調,並且讓他端給我們。城堡裡面亂七八糟,草坪被德國士兵糟蹋得不成樣子。他們踏著尖利的腳步在走廊上不停地走來走去。

    這樣一來,他們不僅弄壞了草坪,連走廊也糟蹋得亂七八糟。

    不斷地有德國的卡車或裝甲車從大門裡進進出出。

    今天,我從窗口看到在玄關附近停下了一部汽車,三個女人從車上走下來。

    那黑色的披肩,金黃色蛇形的卡媚胸飾,我揉揉眼睛,當我凝神看了看以後,忍不住大叫一聲。

    那個可怕的卡媚胸飾與肖像上的年輕女子佩戴著的蛇形胸飾完全一樣。

    由於離得太遠,我看不清它們究竟是什麼樣子。不過,我可以肯定那是一個蛇形圖案的艷麗的胸飾。

    這麼說,黑色的披肩是德國女間諜的制服嘍?而且,那個神秘的卡媚胸針是女間諜的徽章嗎?

    看來,德國皇帝派遣的女間諜不止一個人,而是有許多。肖像上的黑衣女子可能就是女間諜組織的首領。

    發現了這個事實的那天夜裡,羅莎琳到我臥房裡來了之後,我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了她。羅莎琳聽罷,默然地點點頭,直到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之後,羅莎琳才慢悠悠吞吞吐吐地說道:

    「小姐,到現在為止,我還瞞著你一件事,實在是內疚得很。坦白地說……大概在一年零三個月以前,德國的間諜組織就潛伏到城堡裡來了。

    「他們知道這座城堡的主人是丹朵比伯爵,且他十幾年間並不住在這裡,這座城堡是由我和吉若蒙兩人照顧看管的,於是他們就將間諜司令部設立在城堡中。

    「直到近幾天,我們才知道德國是為了侵略我們法國,才命令間諜組織潛伏在城堡裡,去調查這個地區法國軍隊的戰備狀況。

    「他們對沃爾康村落的材民和附近村裡的人們謊稱,這個城堡將要成為了個樂園的練習場。

    「出入城堡的人大半都是年輕美貌的女子,只有少數幾個留著長長頭髮或長長鬍子的男人,他們很像藝術家。他們時常提著裝有樂器的盒子。附近的村民都被這些人蒙在了鼓裡,對他們的謊言信以為真。

    「白天空閒下來的時候,他們就舉行演奏或合唱歌曲。可是,天一黑下來,他們便偷偷離開古堡,甚至天亮以後,他們之中還沒有一個人回來。

    「我和吉若蒙發現了他們的本來面目之後,心裡不寒而慄。有好幾次,我們都忍不住要去警局報案。但是他們躲在暗處角落裡悄悄監視著我們,當我們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們就跳出來用刀劍、手槍恐嚇我們,所以我們根本不敢走出城堡半步。

    「他們都是女性烹調食物,而出去採買的工作都是由男性來完成的。」

    「那些間諜中間,你有沒發現一個像領袖一樣的人物?」

    我問道。

    「有,那是一個大約40歲的容貌秀麗的女人,她不但操縱著所有的女間諜,甚至連男人們也對她惟命是從。」

    「那個女人的胸前是否戴著一個金黃色的蛇形飾物?」

    「是的……有,這個組織中的其他女間諜的胸前也都佩戴著那樣的一個胸飾,那說不定是間諜組織的徽章哪!

    「那個首領一樣的中年女人就住在伯爵夫人(伊利莎母親艾美娜)的房間裡面。」

    「那間房間裡掛著我母親的肖像,你知道嗎?」

    「知道。那是伯爵(丹朵比伯爵,伊利莎的父親)特意從巴黎請來那個著名的畫家為夫人畫的。

    「伯爵夫人活著的時候,她的臥房都是由我來收拾整理的。那時候,每天我都會順便看看那幅肖像畫,簡直太像了!簡直和夫人的樣子如出一轍!

    「後來,伯爵和夫人一塊搬到尼斯海濱的夏曼家中去了。轉年,夫人就過世了。於是伯爵囑咐我們好生看管那間臥室,並且帶去了房間的鑰匙,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到過那個房間,當然也沒有見到那幅畫。」

    「那,德國間諜為什麼能夠進入我母親的房間呢?」

    「他們自然有辦法開鎖。聽說間諜們有一把自由開啟任何房門的萬能鑰匙,所以他們打開了伯爵夫人的房間,從此便自由地出入這間房子。」

    「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城堡的?」

    「你結婚後,想要回到城堡中居住的前三天,間諜組織就已經準備離開這裡了。不過,直到你和姑爺保羅回到城堡的前一天,他們才從城堡裡撤走。

    「可是,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那天,他們正在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並等著汽車來,間諜組織的女頭頭卻一直持在自己的房間裡不肯出來。我進去幫她拎一個大木箱,我看見了那木箱上滿是油彩,而且樸鼻而至的是一股松節油(溶解油彩的油)的氣味。那個女人的手上也沾上了許多花花綠綠的油彩,由此可見,她剛才一直呆在那間房子裡作畫……

    「那時,我非常奇怪,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離去,而她為什麼卻躲在房間裡面作畫?」

    我也詫異極了,接著又去問羅莎琳:

    「後來你去過那個房間嗎?」

    「沒有……因為伯爵曾經禁止我們進入,……第二天,你和姑爺來到城堡來的時候,我才帶領你和姑爺去夫人的臥房,在這之間,我和吉若蒙沒有進過那個房間……」

    「那天,難道你沒發現肖像畫上有什麼怪異的地方嗎?」

    「沒有……那天我正著急整理房間,根本就沒有想到去看那幅畫。」

    我對於羅莎琳的答話異常失望。當我和保羅到達城堡以後,我迫不及待地走進母親的臥室。我太興奮了,淚流不止,所以我儘管抬頭看著母親的容顏,卻一直沒弄清楚她的相貌和服裝,當然,我也沒有看到她胸前佩戴的那個卡媚飾品。

    以後,當我每天在母親房裡,盯著母親的肖像時,我一直以為母親對黑色衣飾情有獨鍾,而那個金色的蛇形胸飾說不定也是母親所喜歡的裝飾物,因而我是一直帶著懷舊的心情去觀看那幅肖像的。

    可是父親到母親的臥房裡去過之後,卻說肖像上的年輕女人並不是我的母親。於是自那以後,我就交待吉若蒙特那幅假冒母親的肖像收在倉庫裡。

    為了確定我的猜測,今天晚上我又和羅莎琳去倉庫裡看那肖像畫。

    羅莎琳打開了倉庫的房門,我先走了進去,跪在了畫像的跟前。我凝視了那幅畫好長時間,還用手指去摸了摸它。

    果然,在我意料之中,那幅肖像已被人做了手腳,只有臉龐還是原來的樣子,頸部以下的身體都被新的油彩覆蓋,內容已經有了很大改觀。

    原來那幅肖像中,只有那張面孔是母親的,其餘的都是被人重新畫過的。那黑色的披肩,金黃色的蛇形卡媚胸飾等,都是新近被人塗改過的。

    啊!我親愛的母親被穿上黑色的女間諜服裝,而且胸前被人畫上了一個恐怖的蛇形的飾品!

    那個神秘的間諜組織的女頭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在那麼緊迫的情況下,畫出這麼精緻的肖像畫,實在是太令人驚異了。

    「為什麼你不早一點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呢?」

    我忍不住責備羅莎琳。

    「真對不住,小姐,我一想到間諜們用刀槍威脅我們的情景,我就戰慄不止。我怕他們會對我和吉若蒙下黑手,所以我就對你有所隱瞞,請你原諒我吧,小姐。」

    羅莎琳趴在地上向我苦苦請求,淚流滿面,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沉默著離開了倉庫。

    今天晚上,羅莎琳來晚了。從前一到下午6點鐘,她都會準時出現在我的臥室裡,和我一塊吃晚餐,而後在這裡住下,跟我寸步不行,直到第二天早上。

    可是,已經6點多了,我還沒有看見她的影子。我焦慮不安地等待著。過了好半天,羅莎琳終於來了,她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麼啦?羅莎琳,出了什麼事啦?」

    說完,我立刻上前去扶住跌跌撞撞的羅莎琳。她站在門口,左右張望,直到確定走廊上完全沒有人之後,才喘口氣說:

    「小姐,剛才我聽到了一種奇奇怪怪的聲音!」

    「在哪兒聽到的?」

    我吃驚地問。

    「像是個從地底下傳出來的……剛才我想到地底下的地下室去拿我的舊毛線,所以……」

    「你為什麼要去地下室裡拿那些舊的毛線呢?」

    「因為每天晚上,我們那麼早就鎖房門,所以我想打毛線來打發時光。」

    此時,我才真正體會出了羅莎琳困工作辛苦而產生的煩惱心情,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壓低聲音說:

    「我去地下室拿出毛線盒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種很怪異的聲音。所以我側耳聽著,聽出了它是從地底下發出的,我心裡害怕極了,趕快跑上來了。」

    然後,我和羅莎琳一起去地下室,可是,那兒什麼聲音也沒有。我在地下室裡耐心地傾聽著,過了片刻,果然有轟轟的響聲傳過來了。

    好像是風吹樹枝的響聲,也像是海浪拍打海岸的潮聲,過一會兒,就會響一陣。我和羅莎琳被嚇得全身瑟瑟發抖,我們兩個趕忙跑出了地下室。

    第二天一早,我自己一個人去地下室。然而,那裡一點聲音也沒有,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裡寂寂無聲。我叫來了吉若蒙,他也說什麼聲音也沒有。

    「也許是鼴鼠挖地洞的聲音吧,由於深夜裡比較安靜,所以即便是微小的響聲,也會聽起來大得嚇人。」

    也許吉若蒙是為了安撫我才這麼說的,然而他的表情卻很凝重。

    今天晚上,我又聽到了那個怪異的聲音,那究竟是什麼呢?太可怕了!如果保羅現在守在我身邊,那該有多麼好呀!那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唉,什麼時候,我才能和保羅再聚在一起呢?

    看到這裡,伯納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問我道:

    「姐夫!那是什麼聲音呢?」

    「我不知道,咱們必須認真調查,才能確定那是什麼響聲。」

    保羅神情莊重地說。

    他想到無依無靠、孤苦伶什的伊利莎和吉若蒙夫婦曾經住在那座被敵軍重重包圍的城堡裡,他的心裡就一陣痛。

    「姐夫,我想再去實地搜查一下。」

    保羅沒有回答,他的心海中一直門現著伊利莎的身影,他根本無法靜心去考慮伯納的建議。

    在寂寞無聲的深夜裡,那從地底下傳出來的怪聲到底是什麼呢?連地下室也是一個怪異神秘的地方,保羅和伯納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他們又繼續看下去:

    昨天早晨9點鐘的時候,何曼中校來到我的臥室裡,突然對我說:

    「夫人,我要逮捕你!」

    說著,他立即上前抓住了我的手,我用力掙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並且聲色俱厲地讓他出去。

    可是,何曼並不理會,他把我逼向房間的角落裡,粗暴地抓起了我的雙手,準備將我抓走。

    門突然被推開了,昆拉特王子衝了進來,他雙眼血紅、面色鐵青,憤怒極了。

    「中校,你要幹什麼?」

    王子大聲吼著。

    「我要監禁她。」

    「哦?為什麼?」

    「因為這位漂亮的夫人涉嫌與城堡管理員相互勾結,妄圖將我軍的軍事機密向法國軍隊報告。」

    「你有什麼證據?」

    「有!每晚午夜以後,他們都從城堡的四個角落的塔向外發射信號。」

    「豈有此理!我們從沒有這樣做過。」

    我嚴厲地申辯著。

    「誰發現他們發射訊號啦?」

    王子反問道。

    「我的部下,而且我們從女間諜那兒也得到了這項消息。」

    「可是,我沒有見到過,而且我的部下也沒有向我報告過。」

    昆拉特王子為我辯白道。

    「您和您的下屬早睡晚起,當然發現不了他們在夜裡幹下的勾當。」

    何曼中校以不屑的目光看著昆拉特王子,發出了一陣嘲弄的譏笑。

    「住口,何曼中校,你在侮辱我!」

    王子氣得直跺腳。

    「並不是侮辱,我說的全都是真話!」

    「你誹謗我和部下每天早睡晚起,難道這是事實嗎?」

    「不是嗎?您不是每天晚上一到9點鐘就上床去睡覺嗎?不是直到第二天早上10點鐘還不起來嗎?

    「您的八個下屬也和您一樣,每天早睡晚起,完全不遵守軍規軍紀。

    「既然我是大隊副官,就必須督導大隊裡所有的人遵守軍紀,這是我的責任。

    「我再說一次。為了維護整個大隊的尊嚴,我日以繼夜地努力,我的勞動成果絕對不允許別人去破壞……」

    「你要記住我是王子,是德國皇帝的兒子昆拉特!」

    王子用憤怒的目光直視著何曼中校。

    「我是一位德國陸軍中校,對德國皇帝忠心耿耿,而且被德國皇帝特意任命為間諜組織的團長,這麼做是我的權力。」

    何曼中校在王子的威脅之下面無懼色,他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兩人怒目而視。片刻之後,王子凝重的臉色終於鬆弛了下來,漸漸露出了血色。

    但何曼中校蒼白如紙的臉色沒有緩和下來,冷酷的神情一如往常,就彷彿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樣。

    王子在何曼中校犀利眼光的逼視之下,他的身體不禁連連顫抖,似乎十分軟弱、畏縮,他將目光轉開,連說話的聲調也比剛才溫和多了。

    「中校,你準備怎樣處置那位年輕漂亮的夫人呢?」

    「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要將她囚禁在城堡的某個房間裡,那對老夫婦也要關起來,而後嚴加審問,一旦查出他們確實有過向法國軍隊報信的行動的話……」

    「你要怎樣?」

    「我要搶斃了他們。」

    何曼中校的聲音冷冰冰的,他的眼睛像刀劍那樣地銳利。

    「什麼?槍斃他們……你不覺得那樣很殘忍嗎?」

    王子吃了一驚。

    「軍規上說,凡是有間諜行為的人,必須處以極刑。」

    中校毅然決然地說。

    「可是……難道女性和老年人不應該享有減刑的優待嗎?」

    「不行!無論男女老少,都不能對他們寬恕,我們德國的軍規一向是以嚴明著稱於世的!」

    中校是不在意王子的懇求,表情沉重,因惱怒而面孔扭曲的昆拉特王子此時正陷在深深的思慮當中。

    片刻之後,昆拉特王子來到中校的身邊,對他竊竊私語。

    中校沉默著搖頭不允,昆拉特王子只好一再地在他的耳邊低語。

    中校困惑不已,他低著頭盯著地面,表情深沉凝重。過了一會兒,何曼中校終於開口說道:

    「我明白了,王子,我不能違背您的旨意啊!」

    聽到了中校的話,王子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又不放心地在中校的耳邊叮囑一番。

    王子轉身離去了,中校才望著王子的背影,不屑一顧地吐吐舌頭,自言自語:

    「真是個風流的色鬼,一天到頭只知道眠花宿柳……」

    然而他立即就發現我一直在傾聽他們的談話時,就恐嚇我說:

    「夫人,你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如若你不能守口如瓶,你的生命可能就有危險啦廣

    伊利莎的日記和備忘錄到這裡就完了,後面的幾頁雖然沒有被撕去,可是空白一片,一個字也沒有。

    伯納和保羅失魂落魄地翻看著空白的日記,心裡也是白茫茫一片。

    「伊利莎為什麼不寫下去呢?」

    保羅悠悠地說著,合上了日記本。

    「姐姐也可能沒有時間去寫,也許精力不允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保羅將臉轉向伯納,如夢初醒似地問伯納道:

    「姐夫!你不必緊張,我覺得,姐姐寫下王子和何曼中校的對話後不久,德國士兵可能就執行了槍決了。」

    「是的,吉若蒙和羅莎琳被德國士兵槍斃了,而伊利莎卻被昆拉特王子關進房間裡去了……」

    保羅喃喃自語。

    「是啊!狀況那麼緊迫,姐姐哪裡還有時間、情緒去寫日記呢?」

    「是這樣嗎?」

    保羅坐在參天大樹的下面,雙手抱肩,心事重重地皺眉思索,突然開口說:

    「喂,伯納,剛才那名德國士兵……也就是那個被醫生中校俘虜的德國士兵……」

    「嗯,是那個叫弗朗茲的人嗎?」

    「對!你想想他方才說過的話,他說過,槍決執行之前,必須有一個槍手先發一顆子彈,打在對方靠近頭部的地方……」

    「是的,他說過,在對方死去之前,先讓他品嚐一下死亡的味道,然後才放第二槍送他上西天。」

    「對,他們就是這麼對伊利莎干的,所以她的金髮才會被子彈射進磚牆裡面,也就是這個……」

    保羅從貼身衣袋裡摸出用白紙包好的幾根頭髮,十分感傷地說:

    「我現在明白這些頭髮的意義啦。」

    「這是什麼意思呢?」

    「弗朗茲說槍決之前的那一槍是為了威嚇囚犯,這種說法不見得正確。我覺得,這可能是何曼中校與昆拉特王子暗中設下的一個大陰謀。

    「伊利莎在備忘錄上寫道,王子幾次三番地與中校交頭接耳,不知所云,我想也許他們可能正在談一筆交易……」

    「交易?會是什麼樣的交易呢?」

    伯納疑惑了。

    「我也想不出具體的情景,但我想他們可能有這樣一個陰謀……

    「首先,王子對中校低語:

    「『我想要這個年輕女人,她真是個漂亮的法國女人,我要娶她,你把她讓給我,我一定對你大大嘉賞。』

    「可是,王子遭到中校的拒絕,因為何曼中校想殺死伊利莎,因而在王子的威逼利誘下,他斷然拒絕、不為所動。

    「但昆拉特王子再三請求,他終於屈服了,因為對方是昆拉特王子。

    「昆拉特王子雖然將伊利莎從虎口中救了出來,便他明白單就這件事並無多大成效可言,因為伊利莎對他厭惡至極。

    「為了成功地娶到伊利莎,王子必須讓伊利莎欠他的人情,他可能這樣對何曼中校耳語道:

    「『你下令槍斃那對城堡管理員夫婦,一定會將伊利莎嚇得魂飛天外。如果第一顆子彈掠過她的頭頂,她一定會當場昏倒的。

    「『到那時,我就衝上來,救出這個年輕女人,而後再把她藏到一間房子裡面。

    「『接下來,我就會向她求婚,我救了她的性命,一聽到我的求愛,她一定會馬上答應我,成為我的妻子。』」

    「我想昆拉特王子定是對何曼中校說了這些話,伯納,你認為呢?」

    「你這個猜想實在是了不起。姐夫,你不僅能當一位偉大的偵探明星,而且你還能夠成為一名想像豐富的作家。」

    伯納開著玩笑說,心中對於保羅的機靈勇敢欽佩不已,同時他暗中想道:

    「姐夫的話也許是真的,他的想法是不會有錯的……」

    「姐夫……」

    伯納思考了一會兒後,才說道:

    「他們說姐姐在深夜裡向法國軍隊秘密通訊,這是真的嗎?」

    「當然不可能是真的。你的姐姐伊利莎怎麼會那樣做呢?而且,你想,即使伊利莎從城堡的塔上傳遞消息,法國軍隊的軍官也根本看不明白那些信號的實際意義。

    「城堡的周圍滿是鬱鬱蔥蔥的森林,而法國軍隊的營地在低谷的林地裡,訊號根本無法傳遞出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麼要誣蔑姐姐暗地裡向法國軍隊報信呢?」

    「還不是找機會殺死伊利莎……」

    「他們捏造姐姐通風報信的事實,陷害姐姐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個我就無從知道了……他為什麼要誣陷一個無辜的法國女子呢?為什麼要把她處以極刑呢?我不明白那個中校的真實意圖……」

    太陽落山了,夜幕籠罩了蒼翠的樹林,四周圍繞著一種幽遠的氣氛。保羅和伯納蹲在樹的陰影之下,一動也不動,就像兩塊生了根的石頭。

    草叢裡沙沙地響著,一隻野兔子從草裡竄出來,露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身體僵直的保羅和伯納,絲毫感不到驚慌,而且也不想逃走,因為那兩人就像兩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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