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他不該 第六章
    許芳茵很生氣!

    因為太生氣,她不惜跟姜逸衡翻臉、逕自從他的工作室蹺班,一個人走到寬闊的中央公園散散步消消氣。

    在一起合作十多天,她沒想到一直很欣賞的姜逸衡竟然也是個愛跟女演員、還有女工作人員亂放電的花心導演!

    以前他偶爾會對地說幾句感性的話語,她還以為是對自己有意思,誰知道他根本是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天花亂墜,真虧自己還認識他那麼多年,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真面目──真是有夠駑鈍的!

    許芳茵氣呼呼地在公園草坪上大踏步,彷彿腳底下可憐的小草就是姜逸衡的化身,她猛踩猛踏,此刻心中充滿偶像破滅的失落,同時又要面臨自己苦心孤詣創作的劇本被他寵愛的大牌女演員隨意亂改、任意糟蹋的悲慘下場。

    走著走著,許芳茵覺得沮喪想哭……

    人在遇到挫折時,特別容易覺得孤獨,也特別需要朋友──許芳茵不禁再三歎氣,世界這麼大,為什麼永遠要自己一個人面對人生的低潮?在台灣是這樣,到了紐約還是這樣……

    「嘿,你怎麼一個人跑到中央公園來歎氣啊?」

    正在獨自哀愁感歎的許芳茵,乍然聽見有人以熟悉的國語對她說話,愕然抬起頭。「你?你怎麼會在這兒?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

    站在她面前露出一抹淺笑的敖星野,他穿著長長的風衣,提著一隻黑色的公事包,才來紐約不久的他已經具備紐約客的獨特氣質,許芳茵乍看第一眼確實被他瀟灑自若的樣子震懾了一下。

    「唉,真糟糕!被公司董事抓到蹺班。」敖星野抓了一下頭髮,還故意做出苦惱的表情。「你不會扣我薪水吧?我只是去拜訪一個客戶,但是很不幸被他放了鴿子──」

    敖星野輕晃著手上的公事包,態度自然,好像他真的就是被人放鴿子,才會跑來中央公園閒逛。

    事實上,敖星野是透過私家偵探的通報才知道,許芳茵的學校和常去的工作室恰好都在中央公園四周,她最常出現的地方自然是這塊紐約之肺。

    敖星野特別選了她容易經過的溜冰場附近,那裡視野最寬廣、最方便製造出不期然就遇到了的「巧合」──

    「拜託!我又不是你老闆。」許芳茵此刻的心情低落,無法欣賞他的幽默,瞠了他一眼嘟囔道:「喂,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要隨便惹我。」

    其實,她看到敖星野仍有些壓力,就怕這傢伙會跟自己提到什麼她不想面對的事情,雖然之前敖星野保證不再隨便打擾她的生活,而事實上他也做到了。

    從上次分開之後已經兩個禮拜了,他都沒有來吵她,不過,此刻她正心煩著別的事,最好還是離壓力來源愈遠愈好。

    「你看起來情緒很糟?」敖星野第一眼就發現她似乎很沮喪,美麗的小臉籠罩著低氣壓,像是遇到什麼棘手的麻煩事。

    「確實是不怎麼好──」許芳茵坦白承認。「剛從工作室蹺班,走著走著就走到公園裡了。」

    「既然蹺都蹺了,就別再困在煩心的事裡,要不要去前面坐一下,剛好有個大樹蔭。」

    敖星野大略猜出許芳茵為什麼心煩,她或許是跟工作的夥伴意見不合,依她單純的生活範疇來研判,除此之外應該沒什麼更嚴重的事情。

    「你不用回去上班嗎?」許芳茵還不打算跟他講太多,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跟導演處不好,說不定他會用這個理由要求自己離開電影工作。

    「我可以自己安排工作時間。」敖星野有點不太高興地試探。「怎麼了?你想趕我走?跟我說話那麼侮辱你嗎?」

    「呃……不是啦,只是怕耽誤了你的工作。」許芳茵苦笑自嘲。「不管我怎麼反對我老爸,想在美國繼續過生活,還是得向他伸手,你管理的公司目前是我的衣食來源,萬一你搞不好,倒楣的也是我。」

    「哈哈──沒想到你也會有煩惱衣食的時候?」敖星野誇張地笑,刻意要嘲諷她似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經營得很好,不會讓你斷糧的。」

    「講話不要那麼酸行不行?只要是人都會有煩惱,我是人又不是動物,不是把肚子餵飽就沒事了。我可沒那麼膚淺!」

    許芳茵生氣了!

    這人很機車,明知道人家心情不好,還故意講些不中聽的。

    「噫?需要氣成這樣嗎?」敖星野側過頭,認真看著她氣紅了的臉。「到底是誰惹到你了?我發現你現在好像是個炸藥,稍微提高一點溫度就爆炸了。」

    「我──哎……」

    許芳茵只能歎氣,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他們的生活圈子完全不一樣,就算把事情說出來他也未必理解。

    「很難說嗎?」敖星野點點頭,表示瞭解她難言的苦衷。「那就別說吧。反正做藝術工作的人總是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你跟他們在一起工作,多少心裡也該有底。呵呵,我知道那個導演,叫什麼姜……逸衡──是嗎?據說他才華洋溢,但是個性非常古怪,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許芳茵不可置信地睜大眼,詫異的程度彷彿見到外星人降臨地球。「你該不會是找人跟蹤調查我吧?」

    「我可沒那麼無聊!」敖星野一派泰然自若,帶點得意的語氣。「你幹嘛用那種鄙夷的眼光?雖然我是銅臭味重了點,但也還是有幾粒藝術細胞的,平常我也會翻翻報紙雜誌。姜逸衡的名氣不小,常常有媒體報導他,你跟他合作的事情,是我在一份藝術報紙裡看到的。」

    「喔,原來如此。」許芳茵安心了,同時也對他有點刮目相看。

    原來他不是會談生意而已,難得他願意花時間閱覽冷門的藝術訊息,可見他不是個只懂金錢遊戲的凡俗男子。

    從這刻開始,許芳茵對他的觀感有些轉變了,之前僅存的戒心慢慢除去,她轉過頭盯著他,仔細瞧了瞧,不放心又問:「除了電影之外,你對我的事情,究竟還知道多少?」

    「又不是特別針對你。」敖星野無辜地聳聳肩。「我也有欣賞藝術的自由,不是嗎?你幹嘛想那麼偏,好像每個來靠近你的人都有特別的意圖似的──如果你一直這樣防範別人,日子怎麼過得有趣?」

    「對不起,我不是在懷疑你。」許芳茵被他說的有點心虛,澄清道:「只是覺得訝異,你跟我老爸以前派來的人差太多了!所以……」

    「我比他們都優秀,當然差很多!」敖星野自信滿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秀髮喟歎。「虧你還是我同校的學妹,竟然把我跟那些人比?唉──」

    「是啊!」被他一提醒,許芳茵才又想起過去那段淵源。「以前我只知道你能力很強,做什麼都高人一等,但若不是那次為了搶大禮堂的事,我還真不能體會你本事到底有多大。說實話,你那時候真的很-耶!讓我更訝異的是,像你本事這麼大的人,竟然會在我爸那麼頑固的本土企業裡待這麼多年──」

    「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敖星野的眼光拋向遠方,長長歎了口氣,緩言道:「我很難針對這問題回答,只能說是緣分,一種奇特的緣分……」

    「喔。」許芳茵似懂非懂地點頭,她不明白為什麼講到這裡,他整個人都靜了下來,連原本-亮的黑眸都黯淡了。

    「對了,你想不想看實驗電影?」敖星野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打開公事包拿出一本簡介,遞給她。「我本來想邀你一起去看,可是你電話都沒開,還好資料我都帶著,這個藝術中心離這裡不遠,我們走過去剛好趕得及下午場。」

    「你也愛看這種電影?」許芳茵翻了翻簡介。「這不是好萊塢的愛情喜劇片,有點悶的。」

    「就跟你說過了,我也是有藝術細胞的。」敖星野振振有詞。「不要再小看我了,好嗎?」

    「哈!好好好──」許芳茵見他認真的模樣不敢再多說。「既然你想看,那就一起去看!反正,今天是蹺班日,蹺班嘛,大家都開心最重要。」

    看完電影展,已是太陽西下的美麗黃昏,走在霞雲映照的路上,許芳茵心裡瀰漫著說不出的充實飽滿。

    在異鄉的歲月多半獨來獨往,學校裡所交往的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也難交心深談,她為了不讓自己是許天豪女兒的身份過度曝光,不得已只能少交來自華人地區的朋友,也因為如此,她在紐約雖然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快樂過日子,心靈上其實是十分空虛的,伴隨自由而來的是無盡的孤單。

    難得有同樣說國語的敖星野一起看電影,而且重點是他不是電影圈的人,她可以聽到另一種不同視野的意見。

    「看完電影心情很好喔?」敖星野看出她眼角的笑意。

    「是啊,好像悶了很久的悶氣終於吐出來,頓時輕鬆許多。」許芳茵話語中帶點感激,本來她一直認定他來紐約會把日子搞到烏煙瘴氣,沒想到事情似乎跟想像中的相反。

    他們談了很多事,以前不能對其他人講的苦悶怨氣全抒發出來,許芳茵更意外敖星野居然會對實驗電影有興趣,她喜歡聽他講看完電影的心得,敖星野的見解跟她所認識的學院派南轅北轍,聽完彷彿是在快僵硬的腦袋中注入一道清澈冰涼的活水,全身細胞都暢快了起來。

    「你活得太封閉了。」敖星野望了望她,緩緩開口。「沒有交心的朋友,沒有至親的親人,你在紐約的快樂似乎很表面,或許……你只是想逃避!」

    「逃避?」許芳茵微皺起眉,輕咬了咬紅唇,她沒有忿怒、沒有立刻反駁,倒是緩緩點了點頭說:「嗯,你可能說對了。我的確想逃開『許天豪的女兒』這個大枷鎖,如果說在紐約的我是封閉的,但比起在台灣的壓迫,兩者之間,我還是寧願選擇這裡。」

    「沒想到你的出身帶給你這麼大的負擔。」敖星野投給她一個理解的溫暖眼神。「還好,你現在有一個可以吐苦水、發牢騷的朋友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許芳茵偏著頭,懷疑地質問:「我爸一定不是這樣交代你的!」

    「那又如何?」敖星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是個成熟的大人,不是貨品也不是寵物,你不是說了嗎?你是個人,不是寵物,你有你的獨立意志,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嗯──」許芳茵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敖星野的這番話讓她心中產生一陣悸動。

    這人到底說真的還假的?但身為父親的手下,敖星野怎麼可能會背叛父親呢?以父親征戰商場多年的精明,是不會看走眼的,他斷不會找了個吃裡扒外的……

    「好啦!你不要用那種看外星人的眼光看我。」敖星野像會讀心術似的馬上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微笑地提出建議。「你不覺得現在討論這麼嚴肅的話題很煞風景嗎?說真的,我來紐約這一個月都在忙公司的事,從來沒有機會好好逛過,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許小姐擔任我的導遊,至少帶我到時代廣場去晃晃走走?」

    「當然沒問題!」許芳茵一口答應。「我們沿著這條大馬邊走邊晃,沿路走下去就是時代廣場了,順便還可以去百老匯,讓你見識一下紐約的歌劇院。」

    她已經把敖星野當做朋友,而不是敵對的敵人,加上原本蕩到谷底的心情已經變好了,她很願意陪這位剛「認證」過的朋友壓一段長長的馬路。

    沿著街廓一條一條跨過,他們完全沒有目的,隨興亂逛。

    在紐約多的是稀奇古怪的店舖,新奇鬼怪的東西連看幾天也看不完。

    敖星野每回來紐約多半只是出差,匆忙的行程不可能有這樣的閒情逸致。

    許芳茵發現他在逛街的時候變成一個好奇的小孩,很愛睜大眼睛東看西問,帶點孩子氣的純真淘氣,跟平常嚴肅正經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逛到時代廣場,兩個人實在是飢腸轆挽,他們隨興走到一家印度人開的餐廳,享用一頓非常特別的印度風味料理,吃完後又繼續在時代廣場周圍朝聖各大世界知名的建築和名牌旗鑒店。

    時間很快就晚了,敖星野見她臉上已有倦容,體貼問道:「要不要回家休息?今天走太多路了,我幫你叫計程車──」

    「不不!搭計程車不如地鐵來的安全經濟。」許芳茵仍堅持。「我還是想搭地鐵,很近的,一下子就到了。」

    「那我陪你回去。」敖星野也堅持:「這次我真的要送你回家才行。」

    「好啊!搭地鐵很好玩呢。」許芳茵沒有推辭,兩人開開心心下了最近的地鐵站。

    買了票,正要進車站時,有一位東方臉孔的老婆婆突然走過來,輕扯敖星野的衣袖,緊張問道:「先生,你說國語嗎?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這兒都英文我看不懂啊!」

    「婆婆,您有事嗎?」敖星野見老婆婆好像很緊張,回問道:「您是不是走失了?」

    「不不!我不是走失,我要回家。」婆婆搖了搖手,清楚的京片子說道:「以前都是我兒子帶我進城裡,今天他有事,我自個兒出來,結果……我老糊塗啊,英文字我一個也不懂,也忘了平常坐哪一號車子。唉,我回不了家啦我!」

    「喔,原來這樣啊。」敖星野很有耐心地聽完婆婆的話,安慰她。「您別急,我幫您想想辦法。您知道到您家的站名嗎?」

    「法拉盛!我住法拉盛──」婆婆大聲答道:「中文字我知道,英文就不曉得了。」

    「沒問題,這個好辦。」敖星野笑笑拍了拍婆婆的肩膀,不疾不徐地拿了一份中文地鐵圓,他先在上面劃了幾個記號,又寫了幾個字。「婆婆,我跟您說,您住的地方很容易到的,就搭這號車,然後……這裡下車──我幫您把英文跟中文都寫好了,萬一您找不到了,隨便問問服務人員,讓他看看這行字,他們會幫您的。」

    「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唉呀,我今天真走運,遇到您這大好人,剛剛我問了幾個像中國人的,都沒人願意幫我,謝謝你啊!」

    老婆婆接過敖星野注記清楚的地鐵圖,小心翼翼揣在懷裡,一路鞠躬又鞠躬,千恩萬謝過才離開。

    「婆婆別客氣,這是我該做的。」敖星野客地氣對婆婆揮手。「您小心走!」

    「小姐啊!您好福氣吶,遇到這麼心地善良的對象。」婆婆突然折回來,對著許芳茵嘻嘻笑。「福氣好啊!小姐,跟著這位先生,將來一定幸福的──」

    「啊?婆婆,他……」許芳茵呆愣著,她知道老婆婆誤會自己跟敖星野是男女朋友,實在很糗,但她又不好當面否認,只能傻笑。

    「先生是好人啊!」老婆婆一再強調。「他心地好,老婆婆不會看錯人的!」

    可愛的婆婆一再強調,許芳茵忍俊不住笑了出來。「是,婆婆,您小心啊。」

    好不容易婆婆上了車,他們也搭上自己的列車,許芳茵對敖星野說:「那位老婆婆真可愛。好險聽懂中文的人不多,她嗓門真大,幾乎廣播讓整個紐約都知道你是大好人,哈哈哈!」

    「是啊,她還以為我是你男朋友呢!」敖星野緊緊瞅住她的眼眸,深情道:「其實,老婆婆說的完全沒錯,我的確是好人。」

    「哎呀!你別鬧──」許芳茵別過臉,刻意閃過他亮得灼人的目光。

    「我很認真,才不是鬧。」敖星野聲音幽渺而沙啞,他的深情奪去她的呼吸。

    「今天,我過得很開心。」許芳茵對著他笑了笑,不去正面回應他的話,語氣裡充滿感激。「真的,今天實在很充實,也很開心,謝謝你。」

    「別這麼說,這麼說好生分。」敖星野淡淡地說,語氣中有著落寞。

    然後,他們沉默,直到列車到站。

    從地鐵出來,許芳茵和敖星野一起走到她賃居的高級公寓門口,臨別之前,她突然有感而發。「唉,真的好奇怪,我從來沒想過會跟我老爸派來的人這麼和平愉快地走在一起……」

    「那是因為你只記著我是『鈦勇』派來的人,可是你忘了我另一個身份──」敖星野面對著她,用深湛眸子瞅視著。「其實,我們本來就不該這麼陌生,就衝著當年我發揮學長的氣度,把大禮堂讓給你這闖了禍又不知所措的小迷糊,你我就不該如此陌生了。」

    「呵,原來這事你一直記得牢牢的。」再度提起往事,許芳茵怯怯地笑了。「丟臉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嘛!」

    「我不是故意邀功提醒。」敖星野情不自禁往前靠近一步,他被她的嬌嗔模樣吸引,他真心覺得她是可愛的女孩子──

    敖星野深情款款地輕握住她的肩膀。「茵茵,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嗯……」許芳茵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嚇住了,只低下頭,什麼也說不出口。

    「別把我當敵人。」敖星野吸了口氣,認真誠摯道:「不管是在紐約,或在其他地方,希望你當我是一個會幫助你的兄長,也是你最值得信賴的好朋友──」

    「嗯……」許芳茵只點了點頭,她還是沒辦法說話,當他身上的氣息以某種蠱惑的魔力將她徹底籠罩時,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

    許芳茵心亂如麻,不知道這迷惘的情感是不是傳說中的愛情?

    但自己……怎麼可能對他產生「愛」的感覺?她一向喜歡的都是才華洋溢的藝術家,最討厭生意場上的虛偽和爾虞我詐,她怎麼可能對一個精明的商業菁英產生愛的感覺?!

    她輕輕搖了搖頭,許芳茵從他的緊握的掌中掙脫,幽幽抬起眼眸。「太晚了,我該上去休息,你也快回去吧。」

    「唉,月色好美麗,真捨不得走。」敖星野含情脈脈地凝望她,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今晚在地鐵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點來紐約就好了。如果我早點過來,你也不必一個人過得那麼辛苦,既要唸書生活,又要對抗台北來的狠角色……」

    「你──」

    心口一緊,許芳茵鼻頭一陣酸楚,敖星野的這番話簡直是挑中她心中最沉痛且不足為外人道的陰暗角落──他怎麼這麼瞭解自己內心的哀愁和無奈?怎麼只有他這麼洞悉自己的女兒心事?

    難道他才是上天為自己安排好的真命天子?!

    太過激動的情緒讓許芳茵有些招架不住,她害怕他再繼續說下去,很可能自己就會無法控制地倒在他懷裡。

    「我真的要上去了。」許芳茵抿了抿唇,硬逼自己扭頭往大廳門口移動。

    「記得早點睡──」敖星野追上前,在門口臨別依依。「茵茵,要開開心心睡著,千萬別再想不高興的事情了。」

    「嗯,今晚我會睡得很好的。」許芳茵揮揮手,對他綻開一抹嫣然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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