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盛(上) 第一章
    黎明,路燈還未熄,我扶著牆從街頭走到街尾,步履蹣跚。

    那人沒有跟來,這點讓我慶幸,於是便倚著牆根,慢慢蹲下難堪的地方又傳來陣陣鈍痛,昭告著不久前的荒唐……

    路人從我身旁行經,用好奇的目光注視……我抬眼惡狠狠地瞪他,他便搖搖頭,將我當成了醉漢。

    我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十指插進發間,懊惱地把它們揉得亂七八糟。

    法拉盛,紐約僅次於唐人街的第二大華人聚居地。

    我躊躇了半天,決定就在這找個地方暫時落腳。

    新房東史東是個囉嗦的小老頭,他站在又窄又陡的樓梯上招呼我。

    史東的房子是幢老舊的「聯體別墅」:是兩層樓的住宅,左、右半邊各為一家。

    這種房子的檔次介於公寓和別墅之間,過去多為美國的中產階級居住,房租比我先前住的要便宜許多。

    其實這樣的居室也算奢侈了吧,畢竟我現在沒有工作,靠存款和救濟也撐不了多久。

    小老頭領我看居室的設施,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棟房子的歷史,我急欲洗個熱水澡,故無心聆聽他的廢話,幾次無禮地打斷,那老頭面色難看,扭著張老臉彷彿在說「要不是看在錢的面上,我才不會歡迎你」。

    最後我付給他三月的房租和押金,他才把鑰匙給我,然後說:「馬上還會有個房客搬來,他就住在對面。」

    「也是中國人嗎?」我並不好奇,只是隨口一問,史東點頭稱是。

    「廚房和浴室是合用的,我事先說過了哦。」

    我輕哼,算是回應。

    房東慢吞吞地轉身下樓,我睨了一眼他佝僂的背影,大力關上了門。

    簡陋的浴室裡,蓮蓬頭大開的水花將我整個淋濕,我拚命擦拭那人在我身上製造的痕跡,一邊沖洗,胃裡跟著翻江倒海。

    擦不掉!擦不掉根本就像是烙在皮膚上的印記,提醒著我自己委身於男人何等地屈辱!

    然後股間那傢伙的東西,也順著大腿殷殷流淌下來……

    真是太可惡了!

    頭腦漲熱,我抓過浴巾發洩似地朝門上摔去

    浴室的門就在這時,突然從外面被旋開!

    來人靈巧地偏頭,躲過突然襲來的「武器」之後,他側臉確認了那可憐的浴巾,轉過頭與我四目交接。

    什麼人?難道是另一個房客?

    他是個比我高大的男人,目光犀利,就站在門口,快速掃過我的全身。

    God!被他的視線提醒,才意識到自己是未著寸縷的!

    我是男人,這本來沒什麼,可那不堪的痕跡尚留存在身我可不想讓第二個人看到!

    羞恥地拉過浴簾遮擋

    「嘩啦」一記,一點也不結實的浴簾壽終正寢,我也因用力過猛不穩地摔倒!

    額撞到了濕漉而堅硬的牆,很疼!

    接著,眼前便是黑乎乎一片,意識漸失……

    黑暗中,我依稀看到我律師生涯中最後的那個當事人。

    他是個政客的兒子,平日裡游手好閒,無惡不作。不過,就因為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為他打點,使他多次免於身陷囹圄。

    但那次,他太過分了,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一個女人。

    於是他父親的秘書來找史密斯先生,然後我就被叫進辦公室,手裡被塞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被委託,替他脫罪。

    我並不是聖人,也知道美國司法界總有陰暗一面……我開始為了那雜碎奔波……

    是的,我知道他是雜碎,但心中一邊罵他,一邊還為他賣命。

    我不清高,我也會趨炎附勢,為逐名利,我還一度認為自己的骨髓與政客們一般,是黑色的……

    可是後來發現,自己良知尚存。

    就因為那個被害的女人……和我一樣,是個中國人。她生前循規蹈矩,丈夫老實巴交,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

    法醫說,那混蛋對她施暴,還把內衣生生塞進她的喉管!

    我看到她窒息而亡的死相慘不忍睹!

    可有人卻想抹煞,說那僅僅是酒後發瘋、無心之過!

    我無法忘記,在審判那殺人者的庭上,盛氣凌人的罪犯與那出賣靈魂的法官串通一氣,公然粉飾罪行。

    於是我憤怒了,衝著骯髒的他們大吼:「我拒絕為那個殺人的雜碎辯護!敗類!你們這群敗類!」

    就這樣,我被法警轟出了法庭……

    把回憶收起,我突然想起昨晚那保時捷車上的種種一下子手腳冰涼!

    該死!我還得去醫院做個檢查,確認是不是感染了HIV……

    幽幽轉醒,頭疼欲裂。

    我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了一對黑色的眸子……

    心驚!

    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一件大號的T恤,下身鬆鬆垮垮套著條顏色難看的睡褲,窩在床上。

    好暈……眼前又是一陣昏黑,我扶著額頭,碰到上面厚實的紗布,疼得我把臉立刻埋下去。

    「你沒事吧。」關切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

    有人搭著我的肩膀,有點莫名其妙,疑惑地抬頭看。

    是那個闖進浴室的不速之客!一把將他搡開,喝問:「你是誰!」我惡劣的口吻就像個蠻不講理的人。

    他好不尷尬,撓了撓頭,道:「我是你的新鄰居……」

    「是嗎……」低聲喃喃,他又討好似地靠近我,說:「剛才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洗澡,還害你撞到了頭,真是抱歉。」

    連聲音都溫婉十分,我不禁重新打量此人。

    他很高大,五官端正,留著鬍渣顯得有點邋遢,然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眼睛了標準的鷹目,不怒自威。

    不過他現在和我說話的樣子,真是有點滑稽。

    我忍俊不禁,笑了。

    他對著我大張著嘴,呆呆的樣子像個傻瓜。看到他這副德行,我立刻板正了臉,斥道:「看什麼!」

    他的喉結這時明顯地滑動了一下,是在吞嚥口水,「你……笑起來真好看……」

    這是在調情麼?!我想自己的面孔現在一定漲得透紫!

    「胡說八道……」

    我的聲音明顯小了,揪緊了衣擺

    長長的T恤,一點也不合身,那不是我的……

    「你的衣服?」我指的是自己穿著的一套,我明知故問,他點點頭。

    衣服,是他的衣服……

    等等!

    這麼說,是他幫我穿的嘍?

    那我豈不是……豈不是全被……

    我驚惶地抬頭,捕捉他臉上的表情。那是和我一樣略顯侷促的面孔……

    他在看我,並非鄙夷的目光。

    他沒有提,不過我肯定他看到了,那些羞恥的痕跡不可能是女人製造的。

    「我叫鎮蕭。」靜默了一會兒,他首先打破冷場,朝我伸出手來。

    鎮蕭?

    他自動報上名,讓我手足無措。

    我猶豫要不要去和他握手,可一旦去握,就勢必要說出自己的名字。

    「呵。」他輕笑,好像看出我的為難。

    接著他說的話,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其實認識你……蘇狄……蘇先生。你很勇敢,說出那樣的話,我相當佩服。你是中國人的驕傲。」

    我瞪著眼,覺得他是在嘲弄我。

    可我誤會他了。

    鎮蕭笑著幫我拉好被角,叫我好好休息,自己掩門出去。

    人走了,可那兩句讚美還在耳邊縈繞,我都快因此忘乎所以.

    我哪有那麼崇高!

    惱怒地用枕頭摀住臉,我一頭扎進被褥。

    額頭……好疼。

    可我還是使勁磨蹭著傷口,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蘇狄啊蘇狄……你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

    心灰意懶,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直到肚子餓得唱空城計,才自床上爬起做早餐。

    實際上已近正午,我的臥室朝南,初秋的日光透過百葉窗照射進來

    暖洋洋的,讓人覺得分外慵懶。

    多少年未體驗這樣的日光?

    不記得了……

    早已適應了天天朝九晚五的工作,年中無休,我就像一隻勤勞的螞蟻,不辭辛勞、替人耕作。

    到頭來,得不償失。

    睡覺的時候出了點汗,我脫下鎮蕭鬆垮的衣服,把它們扔到床上。

    我有輕微的潔癖,從不兩天穿同一件襯衣,馬上還要把它們拿去送洗。

    順手打開衣櫃,空蕩蕩,忘記了自己還沒有購置新的行頭。

    而被團在一起丟進籃子的衣褲已經揉得皺巴巴,根本就沒有辦法穿了

    沒辦法,我只得套上那條顏色難看的睡褲,光著上身去廚房。

    還好,整棟樓裡只剩我一人。

    我的新鄰居不在,恐怕是工作去了,也對,活在紐約的大多數人整日忙忙碌碌,除了流浪漢和寄生蟲,哪個有我這般清閒?

    冰箱裡有不少土司邊,可那種東西填不了肚子,我決定下樓去買早點。

    蹙眉,我萬般不願地穿上皺皺的襯衣。

    出門的時候,看到門下塞著報紙。

    我抽起來看,是昨天的《紐約時報》,快速瀏覽了一下,看到頭版下方,一個醒目的位置赫然寫著:

    「神聖法庭上演鬧劇,瓊-魯道夫無罪釋放。」

    哼!

    忿忿將報紙揉成一團,我大力把它扔在地板上。

    那廢紙彈跳了一記,挨到牆邊。

    「雜碎!」

    衝著它高聲怒吼,雖然我明知道這樣根本無濟於事。

    心情變得愈加糟糕了。

    我曾衣著體面,出入最高檔的飯店,住最熱鬧的街區,生活一絲不苟,事業蒸蒸日上……

    現在呢?

    笑,不過是無業人員,社會治安的隱患之一……

    我,現在需要一份工作,不求其它,只是為在紐約苟活。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憐我除了檔案夾沒有拿過更重的東西,誰會需要這樣的傢伙替他工作?

    而且……根本就沒人敢要吧,我可是得罪了大人物的傻瓜呢。

    一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人人行色匆匆,不會注意到落魄的我,是啊,法拉盛華人逾十萬,如今又增一無名小卒,有誰人在乎?

    回到「聯體別墅」時,我發現小老頭史東居然在門口等我,他一臉凝重,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蘇狄先生……」他這般喚我,我心中陡然一涼:莫不是這老頭知道我底細,現在就要我捲鋪蓋走人吧?!

    「你……想不想找份工作?」史東囁嚅地開口,出乎意料的話。

    我蹙眉,他什麼意思。

    「如果你現在還沒有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去個地方……」他一邊說著,鼠目滴溜溜地打量我。

    「免了,多謝你的好心。」我斷然拒絕,又不是三歲小孩,當然知道什麼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啊……難道你不能再考慮一下嗎?」他一邊說著居然拽住我的袖子,神情慼慼,倒像懇求的語氣。

    我起了雞皮疙瘩,想再次拒絕,可是顧及他是房東,我也放了軟擋。

    「那就讓我再考慮一下。」語氣好似往日在庭上時的倨傲,我還不知自己有如此惡劣。

    可史東卻如逢大赦,攥住我的手更加使勁,他自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顫顫巍巍塞於我手,道:「這是地址,你隨時都可以去試試。」

    音調不穩,古怪的模樣。

    待他離去,我好奇地瞥了一眼名片。

    「付成俊先生,王子街123號。」

    下面是一串聯繫方式。

    我把它翻過來,看到背面印刷中國結的小圖鑒,很別緻的名片,不過也無甚特別。

    對這個小插曲,並不掛心,我隨手把名片放進兜裡,然後就忘記了。

    無聊地在房間裡看了會兒電視,我昏昏欲睡,爬到床上剛合眼,就聽到電話響。

    我確信自己從未告訴任何人自己新家的電話,但還是撈起話筒,對著電話那頭惡聲惡氣道:「誰啊!」

    低低地笑。

    「是我,頭上的傷好點了麼?」

    原來是鎮蕭,我放低了聲音:「托您的福,只留下一塊瘀傷而已。」

    他在那頭尷尬地沉默半晌。

    「如果沒事的話,我掛了。」擱下聽筒,我才有點後悔大概是律師當久了,養成了職業病,不管對誰都是咄咄逼人的死樣。

    接著又有人打來,還是鎮蕭。

    「對不起。」他向我道歉,然後還問我晚飯想吃些什麼。

    怪人。

    我敷衍了他幾句,不耐煩地把電話掛了,蒙頭去睡。

    這時,好死不死,床頭鈴聲又噪!

    我「噌」地跳起,抓過電話吼道:「你有完沒完!」

    那頭先是沒有吱聲,稍後一個平板的聲音響起:「是蘇狄、蘇先生麼?」

    這回,不是鎮蕭。

    一個陌生人來電,說他需要一個華人律師,邀我去他那邊看看。

    「我沒有執照。」

    「沒關係,蘇先生,我們是要一個法律顧問,您有意的話,報酬從優。」

    居然會碰到這種好事?

    他說得讓我有點動心,接著那人報出了地址:「王子街123號。」

    一聽之下,那居然是史東給我的地址。

    真是怪異。

    按我平日脾性,斷不會赴這樣的約會,不過掛了電話,我左右思量,與其憋在窄小的居室中整日碌碌無為,倒不如出去闖闖。

    如今的我不過是一介遊民,難道還有人會大費周章戲弄我不成?

    自床上躍起,我快速整裝完畢,下樓便攔了輛出租車。

    王子街123號。

    我確認了一下那門牌上鍍金的數字,有點刺眼。

    抬頭望了望,是座老式的五層寫字樓,位於街角,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周圍是鐵欄圍起來的住宅區,樓房外觀看起來有點陳舊……這讓我有點失望。

    進門之後,服務台的招待說讓我到兩樓會客室稍等,我不耐地皺眉,但是沒有抱怨。

    有點空蕩的辦公樓,也對,現在已經超過五點,不屬於上班時間。

    會客室只我一人,過了一會兒,一個女孩跑進來幫我倒了杯咖啡,又匆匆離去。

    我呷了口咖啡,很苦,女孩忘記了放糖。

    我坐在沙發上等待,可左右不見主事者出來,有點坐立不安最後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快半個小時了。

    開始後悔了,心想真是有人故意戲弄我……

    我開始一口口將那苦澀的飲料吞下肚子,自哀自憐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我居然就這樣毫無防備地伏在沙發上睡了,期間似乎也無人來叫醒我,直到朦朧間的睜眼,對上那含笑的黑眸。

    「醒了?」他淡淡地問,臉上掛著笑容。

    我陡然驚醒在這昏暗的辦公室裡,就我和他兩人而已。

    來人輕笑,走到門邊把日光燈打開光線亮得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抱歉,因為出了點事,所以讓你等那麼久……蘇先生。」

    溫文的談吐,聲音悅耳,我仰頭打量,此人身材修長高我半頭,有張俊秀的面龐,一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

    他微笑著朝我伸出手。

    「我叫付林。」

    他簡單介紹自己。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我們在會客室只談了些無關痛癢的東西,付林突然提議:「今天其實是我妹妹的訂婚日,不如蘇先生也過去看看吧。」

    我並不感興趣,正想拒絕,那付林又道:「算是在下的賠罪吧,蘇先生難道不肯賞臉?」

    他說得懇切,讓人難以推辭,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答應。

    坐上他的勞斯萊司「98銀色天使」,我很疑惑,付林不過是區區一個經理,怎能買得起這等名車。

    坐上車,付林一邊開車一邊談笑風生,我鮮少搭腔。

    實際上,我對於自己要接手的是怎麼樣的工作還全然不知,對這個付林也不甚瞭解,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他去參加派對了……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也罷,生命中能有幾次荒唐?我已經厭倦了過去的循規蹈矩,現在能夠隨心所欲,全當是冒險吧。

    派對開在一棟豪宅前的小型露天廣場,場面很大,進進出出的不光是華人,還包括紐約不少的社交名人,我看到市財務委員會主席還有兩個華裔市議員也到場了。席間還有個小高潮,市長大人親自蒞臨。

    付氏……付氏?都沒有聽說過法拉盛有這樣的企業或人物啊……

    原來我孤陋寡聞,都不曉得紐約有這等有臉面的人物。

    我轉過頭看身邊的付林,他仍舊一臉清閒,似乎對這樣的排場已經習以為常。

    這個人,也不簡單。

    有人招呼付林,他向我道歉,我知道他還有更多的客人要應酬,示意他不用介意。

    到了晚上八點,派對正式開始。

    主角之一,付氏的千金出場,一出場便光芒四射,她一襲露背的黑色緊身長裙,身材惹火。

    然後眾人如群星拱月包圍這個亞裔美人,而她則雍容大度,應付自如。

    大人物的女兒,果然就是不一樣呢。

    我看得意興闌珊,便一路晃到中庭,揀了個石凳坐下。

    這邊相當冷清,和小廣場上的熱鬧光景截然不同間或也能聽得到對面的歡聲笑語,真是扎耳的聲音。

    開始後悔了,我這樣的人,果然是不該來的。

    「是你?」

    正當出神之際,身後突然一記低沉的呼喚,聽得我心驚膽戰!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我緩緩轉過頭,看到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

    還有……那對讓人過目便不會忘記的惑人藍眼。

    他是那晚……一夜荒唐的對象!

    是那個我避之不及的人怎麼居然又在此再次相遇?!

    相較我的震驚,他看上去不過是有點意外,很快就平復了。這個混血的美男子露出一個自信而又從容的微笑,朝我挨近。

    「嗨,又見面了。」

    他如同對待老朋友般熟稔,逕自搭上我的肩膀,字句就落在耳邊,氣息幾乎要將我灼傷!

    而我,像個木頭人,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抱歉,你認錯人了。」

    我搡開他,頭也不回地想快速逃離,可那傢伙不依不饒地追上,從後面一把攬過我的腰

    如果我是女的話,這時候一定會尖叫。

    可惜,我不是。

    「你想幹什麼。」我沉聲,手按住他緊箍我腰身的大掌。

    只聽伏在我背上的男子輕歎一口氣,然後笑道:「剛才真以為你不認得我了。」

    聽到這話,我覺得臉上的血液在迅速流失!

    該死!這不等於不打自招麼我平素的伶牙俐齒到什麼地方去了,居然變得如此笨嘴拙腮!

    「我真後悔那天讓你離開呢。」他似乎料定我不會大叫,便拉著我,把我按在中庭隱蔽的牆上。

    不顧我的掙扎,男子開始放肆地嗅聞我的頸間,箍著腰的手上下游移,動作粗魯得弄痛了我。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忌憚地低吼,他伏在我的頸側低低地笑:「你說呢?」

    態度無比曖昧我當然也不是傻瓜,知道他現在想幹什麼。

    「住手!不然我就叫人來了!」

    「那你剛才怎麼不叫?」他調侃道,單手撫上我的臉不住摩挲。

    一時無言,這個沒節操的男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不,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大力推開他壓過來的身體,我冷聲道:「那天我們都喝醉了,忘了吧。」

    「但你我都沒忘,不是麼?」

    他再次貼過來。

    「第一眼就覺得你很特別,有沒有興趣做我的情人?」

    恬不知恥的話,讓我起了雞皮疙瘩。

    「沒興趣。」我繼續掙扎,他突然神情一凜,大手分握我雙肩

    「也好,我也不喜歡拖泥帶水。說吧,一晚多少錢。」

    他在……說什麼?

    我只見男子的嘴唇翕張,卻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是在說中文嗎?

    「一千?兩千?還是五千」

    他掬起我的臉,目光森冷,透著邪佞。

    「如果是你的話,再多我都可以考慮。」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羞憤難當!

    終於明白他在說什麼。

    原來,是把我當成了男娼!

    「在害羞嗎?呵,真可愛。」

    他淡淡地說,輕捏我的耳朵,手指冰涼。

    「在中庭的話的確不太浪漫呢,要不要去我車裡還是去HOTEL……」

    他那下流的話只說了半句,還有一半被我生生打了回去。

    我的拳頭在顫抖,剛才揮到那男人的頰上指節發疼。

    「請你放尊重點,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他愣住了,先是一臉不可思議,接著變得陰寒。

    「還沒有人敢打我的臉!」

    語氣像極了威嚇,我也不甘示弱。

    「那是你自找的。」

    接下來的沉默,我們互望著,誰都沒有先開口。

    他的藍眼睛一直在閃爍,像是轉過千百種心思,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而我……則在發抖。

    拳頭握也握不緊,因為他的藍眼睛……這時候藍得讓我覺得恐怖。

    「蘇先生?」

    突然有人喚我,打破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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