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和他的劊子手 3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一反往常的習慣,沒有在施密特的辦公室,而是在「劇場」餐廳用午餐,一邊全神貫注地翻閱著從施密特住所拿來的文書夾。將近兩點鐘時,他在短暫散步後邁上聯邦大樓台階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等待施密特遺體從比爾運到的消息。他放棄了再見一見他以前的下級的想法,因為他不喜歡看死人,認為還是讓死人安寧為好。連路茲他也不想去見,但是他必須配合路茲的工作。他不再翻閱施密特的文書夾,小心地把它鎖進自己的辦公桌,然後點上一支香煙,向路茲的辦公室走去,心裡明白自己抽煙的自由將如歷來一樣觸怒對方。幾年前,路茲曾有一次敢於提出意見,但是貝爾拉赫立即作了一個輕蔑的手勢說,他在土耳其服務的那十年中,就經常在君士坦丁堡他上司的辦公室抽煙;這事實當然很有份量,但是誰能加以證實呢。

    路茲博士接待貝爾拉赫時神經質得厲害,因為他認為事情毫無眉目,他向貝爾拉赫指指辦公桌旁那張舒適的安樂椅。

    「比爾還沒有消息來嗎?」貝爾拉赫問。

    「還沒有。」路茲回答。

    「真奇怪,」貝爾拉赫說,「他們工作起來一向象發瘋一樣。」

    貝爾拉赫坐下來,向掛在牆上一幅特拉夫勒的畫瞥了一眼,這是一幅彩色鋼筆畫,畫上,在一面巨大的、飄揚著的旗幟下,一隊隊士兵不是自左方開向右方,就是從右方開向左方,有的隊伍有軍官,有的隊伍沒有軍官。

    路茲開口道;「我們又一次親眼目睹了越來越新、越來越高明的恐怖手段了,這個國家的刑事偵查學水平實在低。上帝知道,我在我們地區見識也不算少,但是這種經歷,像在這裡看到的如此公然殺害一個警察局少尉,把警察局的能耐貶得這樣一錢不值,使我至今仍然感到震驚。」

    「請您平靜一下,路茲博士,」貝爾拉赫回答,「我們的鄉村警察局肯定能和芝加哥的警察局同樣高明地完成任務,我們也會把謀殺施密特的兇手找出來的。」

    「您已有了嫌疑對象了嗎?貝爾拉赫探長。」

    貝爾拉赫久久地凝視著路茲,終於說道,「是的,我是在懷疑某一個人,路茲博士。」

    「是誰?」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您。」

    「好吧,這很有趣,」路茲說,「我知道,貝爾拉赫探長,您總是打算為美化現代刑事偵查學的重大成就而採取錯誤的措施。請您不要忘記,時代在前進,即使在那些第一流的刑事學家面前也不會停留。我在紐約和芝加哥所看到的犯罪行為,那是您在我們親愛的伯爾尼連想像都想像不出來的。但是現在一個警察局少尉遭到謀殺,這是一個確實的標誌,說明這世上公認為安全的大廈也開始崩潰了,也說明我們必須毫不猶豫地採取措施。」

    「確實如此,他正是這樣做的」,貝爾拉赫回答。

    「那很好」,路茲表示同意,一面咳嗽起來。

    牆上一隻鍾滴答走著。

    貝爾拉赫用左手小心地壓住胃部,右手把香煙撳入路茲放在他面前的煙灰缸裡,他說自己很久以來就不很健康,至少醫生老對他拉長了臉。他常常胃部不適,因此請路茲博士為施密特謀殺案派一個助手,能夠負擔大部分事務工作。貝爾拉赫自己則盡可能不離開辦公桌。路茲表示同意。「您想讓誰擔任助手呢?」他問。

    「錢茨,」貝爾拉赫說,「他還在伯爾尼高地渡假,不過可以把他叫回來。」

    路茲回答;「我同意他當助手。錢茨總是努力把偵察工作推向高峰。」

    然後他轉身背對著貝爾拉赫,瞧著窗外擠滿了孩子的孤兒院廣場。

    突然,一陣不可遏制的慾望向他襲來,他想同貝爾拉赫探討一下現代刑事學。他轉過身子,但是貝爾拉赫已經走了。

    已經是下午將近五點鐘,貝爾拉赫仍然決定,立即到特萬的出事地點去一次。他帶了勃拉特一起去。勃拉特是一個高大、肥胖的警察,沉默寡言,貝爾拉赫就喜歡他這一點,而且勃拉特還可以開汽車。克萊寧在特萬接待他們。一臉倔強的神氣,等待著一場責備。但是老人都很溫和,搖晃著克萊寧的手說,他很高興認識一個能夠獨立思考的人。克萊寧為這句評語感到自豪,雖然他並沒有確切弄明白老人家竟是怎麼想的。他帶領貝爾拉赫沿著街道走向特森貝格的出事地點。勃拉特跟隨在後面,一邊喃喃抱怨他們為什麼步行前去。

    貝爾拉赫很驚訝這個地方居然叫拉姆波因1。

    1瑞士通行德語和法語,拉姆波因是法語叫法。貝爾拉赫民族觀念很強,不喜歡法語。

    克萊寧解釋道:「德語名字叫拉姆林根。」

    「原來如此,」貝爾拉赫說,「這個名字好聽得多。」

    他們來到出事地點,馬路的右邊對著特萬,旁邊有一堵圍牆。

    「車子停在哪兒,克萊寧?」

    「這裡,」警察指著馬路中央回答說,「幾乎就在街心,」貝爾拉赫卻不往那邊看。「也許我還是讓載著死人的車一直停在這裡好一些。」

    「為什麼?」貝爾拉赫回答,抬頭仰望著朱拉山巖。「應該盡快把死人運走,從死人那裡反正問不出什麼來的。您把施密特運到比爾去很對嘛。」

    貝爾拉赫走到馬路邊,朝著特萬方向往下眺望,從他跟前到古老的村莊之間滿目是一片片的葡萄園。太陽已經下山了。彎彎曲曲的街道像一條長蛇婉蜒在房屋之間,車站上停著一長列貨車。

    「下面的居民什麼也沒有聽見嗎,克萊寧?」他問,「離小鎮這麼近,人們應該聽得見每一聲槍響。」

    「人們除了夜裡汽車駛過的馬達聲外,什麼也沒有聽見,不過人們也從來沒有往壞的方面去想呀。」

    「當然,當然,這也是常理。」

    他又眺望葡萄園,「今年的酒釀得怎麼樣,克萊寧?」

    「很好。我們馬上就可以去嘗嘗。」

    「說實話,我現在正樂意去喝一杯新酒呢。」

    他的右腳這時踢著一樣硬東西。他彎下身子,用瘦骨鱗峋的手指把它撿了起來。克萊寧和勃拉特好奇地看著這件一頭已經壓扁的長形的小金屬製品。

    「一顆手槍子彈,」勃拉特說。

    「您拿它還有什麼用呢,探長先生!」克萊寧驚訝地問。

    「這只是碰巧檢的罷了,」貝爾拉赫說,他們往下走向特萬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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