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柔情---阿曼達探案系列 第四章
    阿曼達饒有興趣地思索著男人和他們的汽車這個問題。她這是第一次靠近唐奈利那傷痕斑斑、老掉牙的切維牌轎車。紅漆褪光了,剩下的顏色支離破碎成一片片細條,滿是道道深槽的保險槓,明擺著是布魯克林汽車大戰受害者,車內裝磺早已破舊不堪。他剛剛把鑰匙插進點火裝置,引擎便挑釁似的劈劈啪啪直響。但一旦發動,它事前一聲不哼卻突然嗚嗚作響。

    唐奈利耐心地等她紮緊安全帶。他開著這破車,那架式好像他正保護投資三萬五千美元買來的時髦梅塞特斯新車。一路上小坑總是難免,每遇一個汽車都要跳一下,他露出一臉苦相,速度計時表上從沒有超過49公里,可能它根本就不可能超過,她不屑地想。要麼唐奈利就是一個從不違反交通規則的警察,這類警察實在是不多見。

    彷彿車開得慢還不夠氣人,收音機又調到一個鄉村音樂台上,刺耳的吉他聲,伴著威士忌酒喝多了的粗嗓子,又捏造出一個近乎於憂鬱的情調。當喬治-斯特雷開始唱「得克薩斯的舊時光」時,阿曼達已準備好了要下車,走到亞特蘭大去。

    「我想你已經非常適應了,唐奈利?」

    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指什麼。

    「這種音樂。」

    「至少這個玩意還有點意義。那首歌被提名去年的金唱片獎,在搬到這兒之前,我就一直聽鄉村音樂。如果你想要聽充滿真誠的愛與恨的抒情歌曲,而不是一些刺耳的毫無意義的尖叫,你不能不聽它。」

    阿曼達翻了個白眼,深深地陷進座位裡,盡力不去想約翰尼-卡什,漢克威廉斯-J,多利帕頓,賈德小姐,以及威利-尼爾森那充滿真情實感的激情演唱。當電台音樂節目主持人宣佈下一個是裡巴-麥金太爾的拿手歌《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時,她發現她的思路已飄回到麥克-羅伯茨以及他倆婚姻的最後時光去了,這太出乎意料,無異於背叛她自己。突然她的喉口一哽,她意識到,不管你自以為已完全擺脫了離婚的痛苦,不管你知道整個決定是多麼正確,痛苦總還是可能一觸即發。她瞪著唐奈利,好像她突然感覺很糟是他的錯。

    為了把注意力從令人難以忘懷的抒情歌曲上移開,她一心一意地想著她是多麼的不舒服。七月的熱浪從人行道上滾滾而來,無風的空氣如此潮濕。她的襯衫已貼到後背上。以此來分心,倒是很不錯。加上今天發生的其他事,這也夠她煩得要死。她為什麼會答應唐奈利一起出這趟差呢?她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可現在已沒有時間改變。

    萬幸的是,在她完全陷入絕望之前,他們到達了治安官辦公室。唐奈利跑進去拿了自殺遺言複印件出來。他未加任何評論就交給了她。

    她打開了折起來的那頁紙,有種侵犯別人隱私的感覺,她仔仔細細地研究起來。「這是寫在哪種紙上的?」她立刻問。

    「平常的白色打字紙,非常一般,怎麼啦?」

    「墨水呢?」

    「阿曼達,你看到什麼啦?」

    「回答我。」

    「看起來好像用圓珠筆寫的。」

    「嗯。」

    「嗯什麼?真該死。」

    「薩拉給我的印象,她是那種有昂貴的文具,使用自來水筆的女人。她每樣東西都很講究。」

    「所以你認為……」

    「別人替她選擇了這一切。」

    唐奈利還在琢磨那種可能性,她開始看留言。她悲哀地注意到這個便條不是針對特定一個人寫的。

    我很抱歉。我沒有想到事情會以這種方式結束,不管它看起來怎樣,我愛莫裡斯,那就是我為什麼接受這個工作,為什麼安排這場表演,我僅僅想再次見到他,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由不得我控制。我從來沒想到他會死,我早應該明白它不會奏效的,我早應該意識到,這是我的錯,我不能忍受這個過錯,也許上帝會發善心,當生命結束後我能和莫裡斯在一起。桑德拉-雷諾茲(薩拉-羅賓斯)

    所以,明擺著,遺言承認莫裡斯廚師之死並不是件簡單事,但是它是否承認這是一起自殺呢?在阿曼達看來,並非如此,她比其他時候更堅信薩位-羅賓斯或者桑德拉-雷諾茲,不管她願怎樣稱呼自己,僅僅是令人憐憫的、可愛的女人,除了想和她的舊情人再見一面,別無所求。那樣簡單的願望卻以兩個人的悲劇結束。它使阿曼達感到很悲哀,儘管她再一次懷疑,薩拉知道的是否比遺言上揭露的要多。看起來她已有某種預感,這次行程會對莫裡斯有危險,她猜到兇手的身份了嗎?是否因此她被迫在自殺前寫下這樣一個寓義含糊的供認狀。

    他們終於到了亞特蘭大時髦的維吉尼亞商業地區,薩拉的寓所就坐落在這裡,阿曼達的心情更進一步惡化。她嘟嘟囔囔地抱怨,拿唐奈利出氣,「你怎麼能忍受這麼大熱天開著車兜來兜去的?你從來沒有聽到過空調聲吧?」

    「布魯克林不需要這個。」

    「你現在不在布魯克林。」一滴好戰的汗水跑進她眼裡,鹹鹹的汗水刺痛了她,她使勁眨巴著眼睛,假裝不介意。唐奈利什麼也沒說,手伸進褪色的牛仔褲後口袋,拿出一塊格子花紋的手帕遞給她。

    顯而易見,他們倆都知道她再次發作的壞脾氣和車內沒有空調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不很喜歡這兒,是嗎?」他問,探詢地留心看她。

    「不很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地方,你要給它一個機會。」

    「它不是紐約。」

    「感謝上帝,它不是。」當阿曼達對他由衷的祈禱沒有反應時,他說:「你可能總是不斷地離開一個地方。一個有你這樣成就的記者應該能在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家報紙獲得一份工作。或許,你比你承認的還要不願意從你前夫身邊走開?」

    阿曼達狠狠地擦了一把汗水,飛快地說:「別犯傻了。而且,什麼事讓你認為我的前夫在這兒?」

    「只有這件事解釋得通。根據你對紐約執著的看法,你絕不會自己主動搬到這兒。我設想是他到這兒來教書,迷上大學裡某個年輕人,便和你分道揚鑣。」

    阿曼達睜大了眼睛,然後又懷疑地瞇上了。

    「我說的對嗎?」他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一個好警察,阿曼達,你什麼時候才能不把這件事給忘了?」

    「你審查我了?」

    「我確實沒有調閱聯邦調查局關於你的檔案,所以不要那樣滿臉憤慨的樣子,我只是四處打聽了一下。」

    「為什麼?」

    「也許我正好喜歡你的長相。」

    「你說什麼!在所有這些……」

    「你寧願我說,認為你是一個嫌疑犯嗎?」

    「至少那樣會更符合你的職業性。」

    「那也會玷污你完美的聲譽,你準備那樣嗎?」

    「我不是很在乎周圍的人怎麼想我。」

    「那麼你不想知道我聽到的話嗎?」他逗她,至少他認為他正在逗她。

    「見鬼去吧,唐奈利。」

    他咯咯地笑了。「好了,嚴肅些,阿曼達,你離開喬治亞後想去哪裡?」

    「任何地方都可以。」

    「密西西比州有報紙。」

    她怒形於色:「好了,不要提到那地方,我想去北方,我想在一家大報——《紐約時報》或《華盛頓郵報》,指揮一個調查個隊。在那個地方,我寫的東西將能被誰看了起作用。」

    唐奈利吹了聲口哨,儘管她覺得他不是特別為她的勃勃雄心所感動。「不再寫無足輕重的玩意兒。」

    「一點沒錯。」

    「這篇報道是你擺脫這兒的通行證吧。」

    「大概不是,那篇揚科維奇報道會讓我最終脫離這個地方的,我僅僅是得等個合適的機會,同時,這篇報道是我的良心。」

    「減少質疑,是吧?」他說,帶著深深的理解與同情,這使她大為驚訝。阿曼達看到他突然露出笑容,便悔恨地報以微笑。

    「是的,這一次我戰勝了霉氣,霉氣從那開始走下坡路,你怎麼樣?在布魯克大幹了一輩子,對你來說也不可能特別輕易地有些轉變。」

    「你錯了,我非常願意放棄緊張不安的生活,觀賞日落,分辨色彩,而不是考慮還有多長時間酒店關門,在參加晚會回家路上,第一個老婦人什麼時候會被行兇搶劫,這種感覺真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那時在作貢獻,現在你僅僅是活在世上。」

    「貢獻,見鬼,我只是在犯罪發生後做些善後清理工作,而不是制止犯罪,我每把一個討厭鬼送進監獄,又有兩個來頂替他的位置。」

    「但是你不能停止努力。」

    「那正是你錯的地方,我既走開就不會回去了。」

    「假使你能夠如此輕鬆地把它置之腦後,你為什麼捲進這個案子呢?」

    「我告訴過你,我給一個朋友幫忙。」

    「那麼如果博比-雷沒有請你,你就會整天極為心滿意足地在你的園子裡拔草了?」她說。「我不相信,不要忘了,我看見你在那個商店裡轉來轉去,問東問西。那種激動不會有錯的,你就像我一樣愛這些東西,唐奈利。你喜歡發現所有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並把它們拼湊起來。你絕不會滿足於週末的晚上只和你的鄰居玩猜謎遊戲以此來打發餘生。」

    他沒有否認,但很敏銳地試圖轉變話題。「我們怎麼可以老談我呢?你是那個正在扮演業餘偵探的人。放棄它,阿曼達。」

    「讓你獨享其樂?我不。我也喜歡測驗智力的難題?」

    「也許我們可以訂個盟約。」

    她疑心重重地端詳著他。「什麼樣的盟約?」

    「我會告訴你正在發生的每一件事,我甚至把我對這個案子的看法也一古腦兒地說給你聽,難題的所有的碎片,我有的,你也有,」

    「但是?」

    他沉著注視著公路的目光一轉開,正碰上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的眼裡充滿了坦率。「但是什麼?」

    「得有一個圈套,你不是那種願和愛挑毛病的記者合作的警察,作為回報,你想從這兒得到什麼呢?」

    「你不會喜歡的。」

    「可能不會,不管如何,告訴我吧。」

    「我想得到我同樣想了好久的東西,我想讓你坐在你的前門廊上,吸著檸檬汁,如果你堅持要工作,那就不要放棄報導花園聚會,換句話說,我想讓你停止打聽那些可能要你命的事。」

    「沒門。」

    「不要和我爭論,阿曼達,對這個案子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難道你就不能聽一次關心你幸福的人的話嗎?」

    「你騙誰呢?你對我的幸福毫不在乎,唐奈利,我不是某種嬌弱的南方花朵,一感到有危險就可能萎縮。你僅僅是對你的自我感興趣,如果我在你前面破了案,它就會受到嚴重傷害。」

    「哦,看在……」

    她確信他要有一篇氣憤填膺的激烈演講,沒等他開始她就說:「那麼你呢?難道你的這種好事不會讓你也喪命嗎?或許你整天穿著防彈背心?」

    「我認為槍彈不是我們兇手的風格。」

    阿曼達怒視著他:你是個真正聰明的笨蛋,唐奈利,讓我重新把這個問題表述一下,你打算每頓飯都檢測一下看是否有毒嗎?」

    「如果你是在問我,是否對兇手的憤怒有免疫功能,答案是否定的。但我也不是機器傻瓜。我處於更有利的位置保護自己。」

    「這樣,我們又回到槍上來了。」她萬般厭惡地說。

    「並不確切,我們回到這樣一個事實,即我是個老警察,在射擊術和空手道方面接受過訓練。」

    「我猜,那就是你為什麼讓自己中了一槍挨了一刀的緣故。」

    唐奈利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阿曼達馬上感到一陣後悔,真不應該挖苦他。車在角落裡兩輪打轉,尖叫一聲停在一幢小公寓樓的前面:公寓擋掛著白色的百葉窗,圍著鍛鐵的欄杆,一時爆發的魯莽告訴她,他是多麼的憤怒,他關上點火裝置,慢慢地考慮了一下,然後轉身面對著她,嘴角的幾絲皺紋說明他精神仍然很緊張,褐色的眼睛深處有氣憤也有痛苦,阿曼達沒有考慮自己,只感到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我是被一個小流氓刺傷的,他還不到13歲,正吸毒,吸得雲山霧罩,我試圖把他從我的搭檔身邊拉開——一位女搭檔。我所知道的最好的警察之一——這時刀子正頂著我的胸部,向上揮到了我的喉嚨。」他就事論事的說。「萬幸的是,充其量是表面受傷,否則我們就不會在這談話了。」

    阿曼達眨眨眼睛,用力嚥下口水。

    「至於子彈,它射中我的後背,離我的脊椎不到一英吋。我正調查不法之徒和這個城市裡一些十多歲少年街頭團伙之間的關係,有人不高興了,當我走進一家麥當勞餐館喝咖啡時,他們朝我開了一槍,那是兩起意外事故,阿曼達,在我服役的15個年頭裡,我接到了數以千計的報警電話,那只是其中的兩起,那不是運氣好的問題,這個記錄要比你的強得多。」

    「我很難過。」她說,突然感到很卑微,強然抑制住要哭的衝動。「我實在很難過,為你發生了這樣的事,為我做了如此不知輕重的評論,是這樣,這個報道對我來說很重要,也許,那都與我不得不放棄我的事業,搬到這來,自尊心受了強烈衝擊有關,我知道我不能放開它不管,正因為我害怕那些事,儘管它也許永遠不會發生。」

    「我明白你是怎麼想的,並已理解為什麼會那樣,但是沒有任何報道值得冒生命危險,讓我做我份內的事。」

    阿曼達撫摸著他的手臂,感到了緊張的肌肉在她的撫摸下顫抖。「我也是行家,唐奈利。」她柔聲細語地提醒他。「讓我干自己的事。」

    他們專注的眼神碰撞交織在一起。最後他歎息一聲:我還有選擇嗎?」

    「實在沒有。」

    甚至在他開口說話前,她就看到了他眼裡被迫順從的表情。「那麼就讓我們進去,看看我們能發現什麼。既然亞特蘭大的警察局確信這是一起自殺,他們便不會派人在此看守,我討厭解釋我們在這兒幹什麼。」

    沒有看守,唐奈利花了幾秒鐘就打開了那不怎麼結實的鎖,這時阿曼達屏著呼吸,等著好奇的鄰居到走廊上來抓住他們。出於某種原因,她一刻不停地在考慮這樣的事實,即他們正在幹的事不是十分合法,好吧,這是非法的,儘管和一個幾乎不是官方的助理在一起,不十分使她感到有保障,但是不管怎樣,她還是悄悄地向他靠近。

    「向後退,阿曼達,你在我的視線內,過道肯定有華氏95度,你的牙齒在打顫,你怎麼啦?」他問。

    「要是我們被抓住了會怎樣?」

    「我們將會因破門入戶受到起訴。」

    這不是她所希望聽到的。「太可怕了。」

    「嗨,這是你的主意。」

    「你不必非得和我在一起。」

    「請再說一遍。」

    「哦,別介意,只是快點,把門打開。」

    唐奈利很有禮貌,帶點炫耀地為她打開門。只有在他們安全進了房間,她緊張不安的神經才放鬆下來。站在門廳內,她打量著房間。

    薩拉-羅賓斯的公寓關得很嚴實,裡面熱氣烘烘,悶得透不過氣來。但起居室乾淨、整潔,像阿曼達想像的那樣,儘管最近警察為取指紋灑了不少粉塵。沒有一隻煙灰缸不在適當的位置上,每本雜誌都一絲不苟地排列在玻璃咖啡桌下面的書架上,一堆堆的是6個月來的《美食家》、《開胃雜誌》、《南方生活》、《善理家政》、《家庭圈》和一本《紐約人》。

    在臥室裡,阿曼達經受了另一種神經緊張的考驗,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移開,藍底配米黃色花的床罩,皺皺巴巴,上面用粉筆畫了一個輪廓,那是薩拉屍體被發現時所躺的位置,衣櫃的門半開半掩著,她用發抖的手指尖打開了門。薩拉的所有衣服依據顏色,排列得相當有序,便於混合搭配,衣服不是很多,但凡是掛在軟墊衣架上的質量都很高檔,顯示著薩拉的品位。

    房間沒有個人紀念珍品,阿曼達忽然為此感到悲哀,沒有影集,沒有到處亂扔的信件,沒有票據的存根。實際上除了8號大的衣服和浴室間櫃子上一小瓶昂貴的法國香水,幾乎沒有證據表明有任何人住在這套公寓裡。

    「看上去她還沒有安定下來,是吧?」唐奈利問。

    阿曼達在一張化妝凳上坐下來,抬頭定定地看他。「它讓我想哭。」

    「什麼?」

    「想到這個可憐的女人,要在這兒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開始一個新的生活。」

    「唐奈利挨著她坐下。」為什麼以全新身份呢?阿曼達?你想過嗎?這是她真切感到的唯一可以從頭開始的辦法。」

    「或者,也許這是她能掩飾過去的唯一辦法,事實上,你瞭解她什麼?也許她像《致命誘惑》裡那個病態的困於煩擾的女人。」

    阿曼達想到了薩拉衣櫃井然有序的排列,瞬間產生了懷疑。她搖了搖頭。「不,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不理會我的直覺,唐奈利,但是我喜歡她。我和她心心相通。」

    「你不會和殺人兇手心心相通吧?」

    「就我所知從沒有。」

    「讓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我認為她正在隱瞞真相,當我在商店裡採訪她時,她拒不承認從前認識莫裡斯廚師,她告訴你了嗎?」

    「沒有?」

    「也許還有更多的東西,她決定不告訴你。」

    阿曼達記起了薩拉信心不足的樣子和自殺遺言上奇怪的語言。「也許是這樣。」她讓步了。「但是我忍不住要覺得,她在死之前,很久以來就是一個受害者。她在這兒意志消沉,沒有一個朋友。她肯定也曾令人難以置信地愛過,接著她聽說,她的舊情人正要到鎮上來。」

    「她確實只聽說他要到亞特蘭大來,其他都是她一手操縱的。」

    「即使如此,那一定又使她的整個世界顛倒。即使她曾試圖為自己安排一個新生活,她仍愛著這個男人。有一陣——幾天,或許兩個星期——她希望她能使他回心轉意,也許他甚至答應重歸於好。然而他死了。她一無所有。」

    「她有她的生命,」唐奈利提醒她。「那非常珍貴,但是她決定要毀滅它。」

    阿曼達把爭論丟在一邊。「哦,別這樣,你比我還不相信她會做出那種選擇,如果你相信,你就不會如此為我擔心了。」

    「好,我承認,它講不通,但是沒有任何具體的證據表明這不是自殺,遺言很清楚。我再說一遍:從我們所知道的看,她可能自己殺害了廚師,心中充滿了如此的自責和悔恨,以致她不想再活下去。」

    「你說遺言很清楚,你怎麼知道是她寫的?是她筆跡嗎?」「亞特蘭大警察認為是。」

    「哦,行了,對你來說,那足夠了嗎?你心中真這麼想嗎?」

    「我本能地感覺到在法庭上不會有效。」

    「目前還沒有人受審,得啦,唐奈利你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警察,對此你一定有些本能的感覺。」

    「好吧。不錯,僅僅是可能,有人謀殺了她,因為他們認為她也許知道什麼。」他不情願地回答。「他們可能偽造了遺言。或者強迫她寫下。他們可能這麼做了。」他著重強調了一句。

    阿曼達點點頭,心滿意足。「我同意,那麼我們怎麼辦呢?」

    「我們繼續尋找答案。」

    「很好,你在這兒繼續檢查,阿曼達,我去公寓的其它地方看看。」

    「你肯定是個狐狸精,阿曼達,不但我為你破門進來,而且你現在讓我瞎搞證據。」

    「我們不是瞎搞,我們是在尋找。」

    「記住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摸任何東西,不要犯傻,唐奈利。」

    他舉起雙手,意想不到的笑意在眼中跳躍著:「我那樣說了?」

    「你不必非得說出來,它都寫在你臉上了。」她說著憤憤不平地跺腳走了。

    廚房很出人意料,不僅對於這麼大的公寓來說,它顯得特別大,而且和其他地方形成明顯的對比的是這裡一團糟,盤子、壺和鍋胡亂地堆在洗滌槽內,福米加牌樹脂料理櫃子上,麵粉落了一片,看上去像小孩第一次做完母親節早餐,一個幾乎空了的香檳酒瓶還放在桌子上,暗淡的液體沒了泡泡。莫裡斯廚師最近出版的烹飪書,敞開著躺在爐子旁,書翻到了誘人的烹飪波爾多小牛肉一頁。

    阿曼達立即想像出薩拉興奮地準備著兩個人的慶宴,她的未來和希望都寄托在和舊情人在一起的這個晚上,當他們一起回憶起舊時光時,他們笑了嗎?他們或許跳舞了吧?他們炙熱的肉體絞在亂成一團的床單中做愛了嗎?或許脆弱的夢想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空留下一個再次受冷落的女人,一個足以氣憤得尋找報復的女人?

    阿曼達拋開最後一種情景,回想起薩拉淚眼婆娑的樣子,那會兒,莫裡斯廚師剛死,躺在她身後,接著,她當場對自己許下諾言:「我會發現誰幹的,薩拉,我要像為自己一樣為你找到許多證據。」

    她開始在這個令人感到歡快的房間內做井然有序的搜索,不清楚要找什麼,不知為了什麼,她總是回到那本烹飪書前,好像它暗示著薩拉和那位廚師之間的關係,遠遠超越了有形的證據,她覺得它也許可以提供一個他們之死的線索。她想知道薩拉是否有莫裡斯廚師以前的著作。

    她用餐巾包著拉開了食品櫃的門,瀏覽了一遍裡面的內容,突然看到薩拉放烹飪書的書架,有十多本,其中有兩本是她的舊情人著的。

    阿曼達一本一本地把它們取下來,一本一本地檢查,就在移開她認為是最後一本書時,她發現還有另一本,常用的一本,油膩的手指印,潑濺出來的調料,已損壞了頁面;它被藏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這本書是瓊-克勞德-梅爾寫的,將它放在其它書後面,使阿曼達產生了奇怪的想法:好像薩拉一直想把這本書藏起來不讓莫裡斯廚師看到,好像她害怕他會對她明顯地熱衷於他的一個競爭者而認為是被叛。

    她拿下那本書,草草地瀏覽了一遍內容,被這個高盧人的魅力逗樂了,每段的介紹都妙趣橫生,幾分鐘後她合上書,注意到封底有作者的照片,驚得差點透不過氣來,這個男人如此熟悉,黑色的眼睛,總是苦思冥想的樣子。頭髮稀稀落落,臉瘦瘦的,稍有些不合比例的鼻子很有特色。一種激動的戰慄順著她的後背直往下去。

    「他在哪兒,我知道。」她低聲說道,謝天謝地,唐奈利還在其他房間裡。她幾乎能等到把這本書放回原位,掩蔽好,急於回報社去查閱拉利從謀殺現場拍的片子,如果她沒錯的話,如果莫裡斯廚師死的那天瓊-克勞德在人群中的話,他很可能就是兇手。至少,他也許掌握著更多的有助於調查的至關重要的情況。

    猶豫了片刻,她決定不與唐奈利分享這個線索,至少,不是馬上,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讓他在吃飯前帶她回去,而又不引起他的懷疑。

    她一邊密切留意著他的腳步聲,一邊用一隻烤箱手套拿起電話,以免留下指紋,匆匆撥通了拉利的電話。

    「嗨,喂,」攝影師的聲音傳來,即粗魯又不耐煩,她能從話筒裡聽到電視在轉播棒球比賽,不禁猶豫了一下。

    「拉刊,是我,阿曼達。」

    「你為什麼壓低了聲音講話,我聽不見。」

    「安靜一下,用心聽,我想讓你兩小時內到辦公室和我碰頭,我需要看你在莫裡斯廚師死那天拍的照片。」

    「拍得好的奧斯卡那兒都有。」

    「我不是要找一張能獲普利策獎的照片,我需要確認一下那天某個人在人群中。」

    「阿曼達,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但現在是星期六下午。外面肯定有90度,我坐在這兒,公寓裡有空調,手頭有啤酒,勇士隊和躲閃者隊正連著進行兩場比賽,不要讓我放棄天堂,那個奧斯卡喜歡稱作小房間的地方是暗房。」

    「拉利,求求你了,這可能很重要。」

    「那天下午我拍的膠片肯定有一打,請告訴我,你不是要我把每一張都衝出來吧?」

    從他的聲音中,她聽出她勝利了。「清樣就行了,我就要這些,也許有一張要放大,如果我發現了我要找的東西。」

    「你欠我一頓飯,我不會白幹的。」

    「可以,什麼都行,不見不散。」

    她趕緊掛上電話,以免他變卦。

    「你和誰說話呢?」

    阿曼達心中有鬼地一下跳了起來。「說話?我在說話嗎?肯定對我自己說呢,有時我會那樣,你有過嗎?」

    「有時會,但通常我不會停下來等著回答,他是誰?阿曼達?」

    「報社,我得報到一下,奧斯卡認為他今天也許會給我派個任務,我全忘了,直到幾分鐘前才想起來。」

    「唐奈利看來一點也不相信。我想奧斯卡星期天不會工作的。」

    「他通常星期天不工作,但是他星期五沒有時間分派完一個星期所有的活兒,所以他讓我今天到辦公室去一下,真的。」她信誓旦旦地說。「事情就這樣,而且我打的是對方付費長途電話。」

    「就算像你說的這樣吧。阿曼達,你在這兒發現了什麼嗎?」

    「沒有什麼,廚師死前薩拉分明為他準備了一頓大餐。」

    「什麼讓你認為它是為廚師準備的?那至少是十天前的事了,我到現在還沒接到驗屍官的報告,但據猜測,她才死了大約48小時,薩拉留給你的印象,是那種把盤子扔在洗滌槽一個星期的人嗎?」

    阿曼達睜大了眼睛。「喔,不是,我恰好沒有想過,你太好了,唐奈利。」

    「謝謝。」他乾巴巴地應道。「既然你已經意識到你不完全勝任,也許你可以把這個調查留給我來完成。」

    「暫時可以。」她附和道。

    唐奈利深褐色的眼睛露出震驚的表情,就沖這一點,不管她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作出讓步都值,起碼暫時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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