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小故事 空白
    作者:哈蘭-埃利森

    司機大廳是在市中心的一座雄偉的淡藍色建築。艾克西莫夫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它的螺旋狀上升的塔樓。雖然宇宙警察追蹤得很緊,一旦走到這個建築面前,他還是迷失了方向。

    他怎麼才能成功呢?

    沒有司機會故意幫助一名罪犯逃跑,但是找個司機是他可能重獲自由的推一機會。

    想到宇宙警察安置在他腦中的試驗探針,艾克西莫夫冷酷嚴厲的臉部線條由於恐懼而鬆弛了。他們已經找到了那個賣花的女孩,正在逐漸縮小對他的包圍圈,同時用儀器精確地定位他的思想。為什麼那個愚蠢的頑童要從他的路上經過?

    他一路逃跑都沒遇見人,直到他跑出那條巷口撞上了她。為什麼她要抓住他不放?他並不想朝她開火……他只想逃離那些宇宙警察。艾克西莫夫用眼睛四處焦急地尋找。肯定可以通過某種方式、某樣辦法來脅持一名司機。接著他發現了進入大廳的服務通道。它是在大樓一側的一個黑洞。他衝刺式地穿過街道,朝那兒玩命地跑去。他未被注意地就到達了相對安全的入口處,蹲下來等著。他瘋狂地把那頂不太完美的網眼帽拉緊蓋住耳朵。它是惟一攔在他和宇宙警察之間的東西,真可憐它是這麼重要。如果它是個標準的帽子,而不是這種糟糕的劣質便宜貨,它就能更有效地屏蔽他。不過儘管如此,這個已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了。

    他用不熟悉的語句向某個不知名的神祈禱,祈願讓他的思想屏蔽帽起作用,足以使他在綁架一名司機之前不被宇宙警察發現。

    萊克-艾克西莫夫被判處到愛奧刑罰殖民地一千年。陪審機器知道這樣的判決接近荒謬;即使就目前老年病學的趨勢來看,也沒有人能活過三百歲。身體的器官,那些組成纖維,是不能持續這麼長時間的。

    但是為了象徵對這種最可恥的罪犯的憎惡之情,溫和的不露面的陪審機器說:「我們,太陽系的居民,宣判你,萊克-阿馬杜斯-艾克西莫夫,到愛奧星球的刑罰殖民地服刑一千年。」

    接著,就在法庭上下由於驚奇而嗡嗡一片時,機器又添加道,「我們發現你的行為如此令人反感、令人憎恨。我們覺得甚至這一千年的判決都太輕了。萊克-阿馬杜斯-艾克西莫夫,我們發現你沒有和人性一致的地方,只是像叢林中的某些可憎的野獸。你是個吃腐肉的傢伙,艾克西莫夫;你是個豺狼、獵狗和禿鷲,我們祈求你這類人再也別在宇宙中出現。」

    「我們甚至不能說,『願上帝拯救你的靈魂』,因為我們確信你就沒有靈魂!」

    整個法庭被震驚得一片死寂。因為不能改變的、沒有感情的審判機器竟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感情是沒有先例的。每個人都知道定罪的錄音是由人放人的,但沒有人,絕對沒有人,能放入這些形容詞。

    甚至機器都被艾克西莫夫所犯罪行的嚴重性震驚了。因為它們超出了對社會的犯罪,而是對上帝和人類的犯罪。

    他們把他帶走,準備把他領到飛行渡運器上,那是專門設計來把犯人從法庭押送到航空港的。這時他突然反抗了。用他手腕的被恐懼和絕望激發出來的力量,他拉斷了彈力繩,棒打了警衛,衝進簡易機場擁擠的人群之中,還搶走了一把宇宙警察的噴氣槍。

    幾分鐘之後那些小等級的執法者就找不著他了。他從一個行人頭上搶了一項屏蔽思想的網眼帽,朝剩下的惟一的逃跑通道進發。也就是朝這個大廳和被稱做「司機」的那些中人進發。

    她從大樓裡走出來,艾克西莫夫立刻認出她是個高級司機。她是個高個女孩,皮膚曬得微黑,身體比例很漂亮,邁著有經驗的太空人的那種輕鬆的、踮腳尖的大步。她戴著思想眼,左胸別著她的小等級的噴氣通道標誌。當艾克西莫夫從服務通道入口處走出來時,她看來毫不介意。艾克西莫夫把噴氣槍抵到她的肋骨上,咆哮道:「我除了死沒別的退路了,小妞。我叫艾克西莫夫……」當他說出名字時,女孩盯著他仔細地審視了一番。艾克西莫夫一案早已公諸於眾。像他這樣的瘋狂行徑是不可能秘而不宣的。她知道他是誰。「……所以你最好叫個出租飛機,快點。」

    她幾乎是和藹地朝他笑了笑,懶洋洋地抬手打了個手勢。一架出租飛機迅速從空間層降了下來。

    「去太空港。」當他們坐進去升空之後,他向她低聲說道。女孩向駕駛員重複了指令。

    半小時後,他們就在太空港了。罪犯輕聲警告這個λ人不要做任何突然舉動,粗野地把她從飛機中拽出來,讓她付了出租費。在這個女孩出示了證明她司機身份的手鐲之後,他們通過了港口警衛的檢查。

    一進了港口,艾克西莫夫就把女孩拖到別人看不見的一個燃料倉後面,迅速厲聲說道:「你有起飛許可證,還是我得再劫艘船?」

    女孩目無表情地望著他,沉靜地、神秘地笑著。

    他用噴氣槍狠狠地捅她,使她痛得縮了一下,又惡毒地重複:「我說,你有許可證吧?你他媽的最好回答我,否則上帝保佑我,我要把你的頭頂燒下來!」

    「我有起飛許可證,」她說,又嚴肅地加了句,「你不是真想這樣做吧。」

    他粗暴地大笑,緊緊抓住她的胳膊。當他的手指碰著她的皮膚時,她把嘴抿到了一起。他回答說:「他們讓我到愛奧星上呆一千年,女士。所以我想做任何該死的事,只要我能離開這兒。現在,哪艘船是指派你去彈射的?」

    她做決斷似地聳了聳肩,做了個象徵性的手勢,回答道:「我是諾克馬斯特夫人號的彈射員,在84區。」

    「那麼我們走吧。」他結束了談話,拖著她穿過那片場地。

    「你不是真的想這麼做。」她又說話了,柔聲地。他對她的警告充耳不聞。

    當這艘逆轉飛船沒有經過起飛調度就以高速直接起飛時,港口中心一片忙亂,打出信號,查找確認信息,要這個,要那個。但是諾克馬斯特夫人號已經朝彈射點駛去了。

    艾克西莫夫心滿意足地打開開關,知道遙測攝像機正對著他。「再見,你們這些蠢驢!再見,萊克-艾克西莫夫在跟你們說呢!愚蠢!你們以為我會在愛奧星上呆一千年嗎?在宇宙中有更好的事等著我呢!」

    他關上開關,讓他們通知宇宙警察吧,這樣法律就知道他打敗了他們。「是呀,再沒有比在愛奧星上終生服役更糟糕的事了。」他咕噥著,看著這顆行星在視野盤裡漸漸消失。「你錯了,艾克西莫夫。」女孩非常非常輕聲地咕噥道。

    宇宙警察和空間指揮部立刻派出飛船來逮捕這個犯人。但顯而易見,這艘船有足夠的提前度——如果船上有個司機的話——能在他們追到之前到達彈射點。他們惟一的希望就是艾克西莫夫沒帶司機在船上,那樣他們就能走直線抓住他。

    在諾克馬斯特夫人號上,艾克西莫夫研究著在另一張加速椅上坐著的臉色平靜的小女孩。

    在這個領域,所有裝備λ粒子的人中,司機是最有用也最才能單一的。他們惟一的才能是把飛船從正常空間翹曲飛行進入能進行星際航行的非空間,也就是逆轉空間。

    儘管飛船進去了——被司機的中裝置的自動功能設定後彈射進去——司機並不進λ非空間。這就是為什麼司機們總是穿著救生衣時刻準備著彈射。當飛船彈射出去時,司機並不,他們被留下來懸浮在空中,隨後立刻被指派給每次飛行的尾隨小船接進去。

    但這次沒有尾隨小船,沒有救生衣,不管怎麼樣,艾克西莫夫想讓這個女孩死。他可能說溜了嘴,可能咕噥出了他想去的「那裡」在哪兒。但是不管他說沒說漏嘴,死的證人是惟一保險的證人。

    「彈射飛船。」他朝她咆哮道,瞄準了噴氣槍。

    「我沒穿救生衣。」她回答說。

    「彈射,你這該死的可惡的小鬼!該死的,彈射,祈禱在你死掉之前那些尾隨咱們的警察把你救起來吧。怎麼啦,你只能在空間存活七秒?還是十秒?不管幾秒,總比我燒掉你的腦袋機會多些吧!」他用細長的手朝控制室的舷窗口揮了揮,宇宙警察的飛船正向他們包抄過來。

    「你不是真的想這麼做。」女孩又試圖說。

    艾克西莫夫開槍了。槍在他手中跳了一下,肉燒焦的惡臭味在機艙瀰漫開來。女孩麻木地看著那個燒焦的殘肢,那曾是她的左臂。一聲尖叫從她嘴裡發出來。但他用槍嘴使她安靜下來。

    她點頭表示同意。

    她開始彈射飛船。儘管她無法解釋她腦子裡在想什麼,但她知道她在做什麼,而且這次她是全神貫注地做的……儘管就是有點兒不同……就是有點兒特別。她垂下了眉毛,全力投入……

    空白……

    飛船走了,她在太空裡,旋轉著,毫無知覺。一艘船靠過來,把她拉了進去。

    她安全了。她會活下去。帶著一支胳膊。

    當戴著炭帽的宇宙警察把她拖進去,放在網眼帶上時,他們掩飾不了他們的焦慮。

    「艾克西莫夫呢?走了?」

    他們在讀她的思想,所以女孩什麼也沒說。她慢慢地點點頭,軀體的痛苦使得她大腦基部一陣陣的刺痛,接著說道:「他沒能逃走。他以為最糟糕的事是在愛奧星上服刑;他錯了;他正在遭受懲罰。」

    他們盯著她。她的思想波動太大,無法讀取。他們不明白地、好奇地盯著,同時咒罵自己的效率低下。艾克西莫夫已經逃走了。

    他們錯了。

    空白……

    飛船射進了逆轉空間。

    空白……

    飛船射了出來……

    在一顆白熾化的矮星的中心。恆星把飛船燒成了熔渣。就在這堆熔渣要氣化的時候,艾克西莫夫可怖地,燃燒著地,焦黑地,痛苦地,熾熱地死去。

    就在死亡的那一剎那……

    空白……

    飛船進入了逆轉空間。

    空白……

    飛船射了出來……

    在一顆白熾化的矮星的中心。恆星把飛船燒成了熔渣。

    就在這堆熔渣要氣化的時候,艾克西莫夫可怖地,燃燒著地,焦黑地,痛苦地,熾熱地死去。

    就在死亡的那一剎那……

    空白……

    飛船進入了逆轉空間。

    空白……

    飛船射了出來……

    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如此重複,直到時間的盡頭,直到永恆成為遙遠的忘卻的記憶,直到死亡沒有了意義,而生命成為人類的特性。司機實現了她的報復。她設定飛船做麥比烏斯迴旋飛行,從逆轉空間裡出來,進去,出來,進去,再出來,再進去,就在空白的一剎那.就在死亡的一剎那。這樣,永恆對萊克-阿馬杜斯-艾克西莫夫來說只能以一種恐怖的方式度過:一千年裡一百億次地進出。一種恐怖的方式,永遠,永遠,永遠。

    垂死,垂死,垂死。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永遠沒有盡頭的折磨,沒有盡頭的恐懼。

    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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